“第三批守城士兵放走了嗎?”


    坐在燭台下閱讀的孔岱親王一身睡袍,甚至還戴了一頂滑稽的尖頂睡帽。


    可眼前的軍士卻沒有半點好笑的表情:“都放走了,城內隻剩最後一百來個士兵了。”


    自從三天前和維恩商議投降,已經過去三天的時間,今天是攻城的第六天。


    按照那位灰馬騎士的說法,每天早中晚各釋放一百名士兵,不準攔截。


    等明日他安然出城後,孔岱親王要當眾宣布對他的許諾,然後他就會把埋著其餘直接證據的地點說出。


    兩個敕令連已經出發,在拉庫尼奧的帶領下前往墨莉雅提的必經之路。


    攻下崗哨堡之後,孔岱親王就要向北與拉庫尼奧會合,然後與那女大公打這千河穀的倒數第二場戰役。


    然而在此之前,孔岱親王心中卻如同被螞蟻爬過,瘙癢難忍。


    這三四天裏,他已經得到了霍塔姆郡無影人的報告。


    從筆跡上來說,那封叛軍領袖安德烈寫給霍恩的信的確是真的,時間也對得上。


    盡管仍然不排除假冒的可能,但孔岱親王已經發自內心地認為這封信是真的了。


    最重要的佐證是,就在無影人剛剛查到韋斯特爾的時候,他就被一個黑幫打手刺殺了。


    理由是因為這名商人欠債不還,簡直是把自己當傻瓜了!


    他會不知道這黑幫打手是誰家的嗎?


    而且最令孔岱親王感到驚悚的是,無影人經常調查這調查那,甚至還沒怎麽查到韋斯特爾頭上,韋斯特爾就死了。


    總不會人人都能未卜先知吧?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要麽無影人出了叛徒,要麽就是自己身邊出了叛徒。


    孔岱親王不知道哪一個更驚悚。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返回霍塔姆郡後,一定要把桑波利抓起來審問。


    孔岱親王不信他沒有同黨!


    而且同黨已經出現了,蓋裏農算一個,桑波利又是一個。


    他已然確定,在這之後必定潛藏著一群秘密反對他的聯盟,而且絕不止這幾個人。


    他本就不信任這些本地的貴族,否則也不會把自己孔岱領的人遷移進來。


    如今冒出這檔子事,他更想清洗霍塔姆郡的貴族了。


    此後他要是當上千河穀親王,治所可不希望設在郎桑德郡或者下瑞佛郡,最富庶的霍塔姆郡才是他的目標。


    隻可惜這塊土地上滿是本地貴族,出於教會法和貴族法,他沒法隨意剝奪頭銜,隻能延後再議。


    這次讓他抓住了把柄,找到了貴族們通敵的證據。


    雖然還是沒法剝奪頭銜,但是可以置換領土啊。


    把這些貴族要麽置換到郎桑德郡去,要麽置換到山地郡去,空出來的土地就能分封他手下的勇士了。


    隻可惜這封信,是聖孫義軍給聖孫以及聖孫給墨莉雅提的信。


    最多隻能算間接證據,他真正想要的直接證據,則還要等到明天。


    親王殿下第一次感覺到夜晚是如此漫長。


    在一開始的憤怒後,隨著時間流逝,怒火已經慢慢變成了貪婪與期待。


    那些貴族不是天天給自己搗亂嗎?


    等到這些證據砸到臉上,孔岱親王要他們跪下來求自己。


    前幾日的暖和後,這幾天像是倒春寒一般,陰冷的風吹過了營地。


    一些沒做好保暖的士兵被凍醒,當他們抬頭遙望時,卻總能看到主帳的燈亮著。


    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早,頂著黑眼圈的孔岱親王興致勃勃穿上了絲綢襯衫,披上了最名貴的披風和衣服。


    他還特地叫人準備好了長劍、聖水與詔書,方便他重新冊封這位強大明智又給他帶來驚喜的新騎士。


    走出帳篷,與其他的敕令連的連隊長一起,孔岱親王來到了那座小小的孤城前。


    在幾輪喊話後,城門緩緩開啟。


    厚重的鐵鏈發出沉悶的咯吱聲,一名英俊的中年騎士策馬緩緩走出。


    灰馬騎士雙手高舉,示意自己無意抵抗,朝著前方緩緩靠近。


    孔岱親王座下的戰馬不自覺地刨著蹄子,而他本人的臉上則掛起了笑容。


    在柵欄的後頭,塞欽格作為最後一批被放出的士兵,默默地看著維恩,數著他前行的步伐。????他的灰馬毛色黯淡,仿佛沾染了旅途的風塵。


    在無數猙獰的敕令騎士的注目下,維恩身著簡樸的布衣,沒有披掛盔甲,腰間也不見兵刃。


    他端坐在馬匹上,笑容淡然得不像是在投降,反而像是要去見什麽許久未見的好友。


    斜照的陽光中,維恩仿佛真的看見了好友,看見了自己的封君維森特。


    他說,他從小生活在寒冷山地,最大的夢想就是生活在陽光與鮮花中。


    就像今天這樣,他的馬蹄踏在陽光與鮮花中。


    在維恩還是一個被導師拋棄的騎士侍童時,是維森特從諸多侍童中挑選了他,將他從法蘭帶回了千河穀。


    也是維森特認為他有成為封號騎士的潛力,從老公爵手中求來了騎士團的名額。


    在對付吸血鬼的戰場上,維恩一槍戳死了一名食人魔軍閥,然後在國王的麵前獲得了封號。


    當時的法蘭國王暗示他回歸故土,但他還是選擇跟隨著維森特回到了窮鄉僻壤的千河穀。


    如果沒有維森特,他大概還是訓練場上那個庸俗的騎士侍童,一輩子都當不上騎士的那種。


    他一直不明白,維森特為什麽那麽執著地要推行胡安諾派的政策,哪怕屢屢失敗卻要屢屢努力。


    這千河穀又不是什麽富饒的土地,哪兒來那麽大的魔力?


    他不明白,但不耽誤他執行維森特的命令。


    就像他不明白墨莉雅提為什麽偏要走最險的路,但他不介意扶著她,怕她跌倒在地。


    維恩看到了孔岱親王的笑容,也知道了孔岱親王將他的信視作離間。


    他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如果失敗了,那他就是最滑稽的小醜。


    可他不在乎,隻是繼續向著那個命中注定的位置不斷進發。


    天氣晴朗,灰馬騎士的馬蹄四平八穩,直到他終於能夠聽見孔岱親王滿意甚至帶著討好的話語。


    但他沒有聽,因為他聽到了別的東西。


    “維恩叔叔!”


    恍惚間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灰馬騎士下意識地轉過了頭。


    但眼前的孔岱親王卻是臉色大變。


    那是一聲弓弦的輕響——


    時間仿佛停滯。


    一支弩箭精準無誤地射穿透了維恩的太陽穴,


    血湧如泉,順著箭杆迅速蔓延,染紅了他的衣領。


    騎士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手中的韁繩鬆開,身體無力地前傾。


    灰馬似有所感,發出了一聲悲鳴,四蹄不安地刨動著,但騎士的身軀已無法再保持平衡。


    他緩緩從馬鞍上滑落,沉重地摔在地上,雙眼微張,鮮血流過了嘴角。


    “刺客——”


    “快,快保護親王殿下!”


    維恩倒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混亂起來。


    擁擠的人群中,孔岱親王卻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了,僵立在馬背上。


    原先期待而舒緩的笑容在此刻隱沒扭曲虯結猙獰,變成了一張隱藏不住怒火的臉。


    “桑波利!!!”


    親王的怒吼聲響徹了每個人的耳畔。


    “我在你們眼裏到底算什麽?!啊?算什麽!”


    不知道是因為抽搐還是臨走前的走馬燈,維恩總是外撇的八字眉舒展開,於是那苦笑的嘴角就變成了微笑。


    維森特,你的千河穀,我為你守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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