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肅王殿下就一直賴在平安巷裏不走。早上和董寧寧一同起床吃飯,白天陪著他看醫書或是剝大腸,到晚上,有時是正經睡覺,有時則……嬉鬧一陣。


    院子狹小,不比王府,王爺又愛不拘時間地點地……鬧一鬧,人多了反而不自在,又恒等人便輪流值守,每日隻留一人在小院護衛。好在天子腳下,年關了守備也較往常森嚴,並不擔心出多大事。


    年三十那天,肅王隻待了半日就要離開,這是他早就和“卿卿”報告過的——他這個沒成親的親王年年三十都是進宮陪太後皇帝一起過,今年若尋故推辭,照他皇兄的脾氣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才罷休,與其如此,倒不如乖巧些,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王爺很是明白。


    肅王臨行前百般致歉,賭咒發誓年初一即明晚一定過來陪伴。


    最後還是董大夫受不了了,一腳將他踢出去了事。


    在他看來,不就是過年嘛,他又不是沒過過年,除了小時候走親訪友討紅包,大學之後尤其是本科的課程結束後,過年基本上就是實驗室或值班或睡懶覺。其他同事們那種歸心似箭和多愁善感,董大夫是不屑於體會的。


    肅王不在身邊的年三十,小院裏主仆三人一起吃了年夜飯,坐在灶神像前守了夜,子時到便去睡覺。


    平平淡淡,稍稍有些寂靜。


    年初一天還沒亮,董大夫被外頭驟然響起的鞭炮聲嚇醒,本以為是某家紅白事上的鞭炮,結果劈劈啪啪的爆炸聲竟然斷斷續續遠遠近近此起彼伏的不停了?!


    寒枝昨晚是守在董寧寧床前睡的,也已經醒來,揉著眼睛道:“公子醒了?乾陽的規矩,年初一要起早吃飯,這樣一年風調雨順吃得飽飯,做生意的更有吃得早發財早的說法……”待看到主人一臉沒睡醒的暴躁樣,忙道,“公子若困,隨便吃兩口就是了,吃完再睡。”


    大過年的,董大夫也不想爆粗口,強撐精神抹了牙,擦了臉,在寒枝的服侍下扒飯。


    飯菜都是新鮮做出來的,董寧寧吃幾口就曉得了,如果是隔夜飯菜熱的,不會那麽香甜可口。


    桌上葷素冷熱湯盤甜點總有十幾樣,要弄出這樣一桌,怎麽也得一兩個時辰,董大夫勉力把每道菜都吃上兩口,趁寒枝收碗筷進廚房的功夫,在肅王為他準備的錢箱裏拿了兩塊錦鯉造型的小金錠出來。


    手頭沒有好看的荷包或是紅布包,隻好拿紅紙包了,見鼓鼓囊囊也挺喜慶,便披了件裘袍往廚房去。


    寒枝見他不穿外衣就出屋,少不了小管家公般嘮叨幾句。


    董寧寧見了他也罷了,老何年紀一大把,總不好像給小輩壓歲錢那樣給他紅包,索性把兩個金錠都塞進寒枝手中,道:“這個……過年了……圖個吉利,和你何伯一人一個。”


    寒枝當即就想跪下謝過,董大夫唬他:“不許跪!大過年的要折我的壽還是怎麽的?!趕緊拿好,我再睡個回籠覺去。”也不等老何上前謝禮,趿著鞋就跑了。


    街上的鞭炮聲又響了一陣,到天全亮了後漸漸靜下。


    董寧寧真的結結實實睡了個回籠覺,本來年三十守夜就熬得晚,沒睡幾個小時又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吵醒,再沾到枕頭,自然是要睡個飽。


    董大夫睡得黑甜,隻道無人打擾,卻不知他睡著時候,院子門開開合合好幾次。


    俗語有言:“遠親不如近鄰”,市井中窄院小巷,誰家有點大動靜都能驚動到五六家鄰居,過年了,要好些的主婦們互贈些自家的薯幹炒貨等並不稀奇。


    董寧寧搬到平安巷不過一個多月,入住時沒有搞儀式,靜悄悄地就住了,往日又不和鄰居們聯絡,要說熟識的人那是一個也沒有。但他前段日子“上下班”,總是在巷子裏走過,有些眼尖的早注意到他——清俊出塵的新鄰居,看過一眼想忘都難。


    主婦們去搭訕青年人不妥當,搭訕老何卻容易,買了什麽菜呀,肉又漲價了呀,都是話題。


    老何別的都不鬆口,推托自己是主人進了乾陽之後買的,服侍了沒多久,什麽都不曉得。但有些事他就說得很清楚:他家公子尚未成家,又在孝中,是以往來應酬如有失禮處,還望鄰居們見諒。


    有那些生性輕浮的人本已打算上門會會這位小公子,一聽在孝中,也不好硬上門。真有那等死皮賴臉的,遇到老何左一句“沒有女眷相待”右一句“服喪守孝中不便見客”,抑或“主人不在家,下人不好招呼客人”,再加上他門神一般攔著路不讓進,臉皮多厚也盡擋回去了。


    隻是年初一,鄰居們互相拜年是風俗,也是禮貌,不好全都攔在門外,老何便挑往日裏看得順眼的請進院子,坐下喝杯茶,那等作風不良的統統無視之。話又說回來,品行端正的人見主人不在,也不會久賴著不走,客套客套就是。


    老何手頭上又不少顧雪賢送來的好物,挑上一樣兩樣當回禮亦足夠體麵,嘴上的話自然是說:不巧公子外出了,且身在孝中,大過年登門拜訪未免討人嫌,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雲雲。


    這些往來客套的活計不是在門口進行,就是在院子裏簡單禮貌幾句,董寧寧呼呼大睡,全無所知。


    寒枝同他家公子一樣不喜應酬,加上他長得也好,偶然的出門都被婦人們圍觀,實在怕了這些三姑六婆,有人來便躲在廚房或是雜物房裏,聽著老何說話的口吻悄悄學這些客客氣氣又拒人千裏的功夫。


    聽了幾次,他忍不住偷偷問:“為什麽這些嬸嬸婆婆都愛問公子家鄉祖籍和年紀,還連父母兄弟都要問過去?”


    老何在他腦瓜上敲了個毛栗子,警告道:“你隻當沒聽到就是,不許告訴爺和公子,聽到沒?!”


    寒枝從小到大想吃飽想穿暖的先決條件就是“聽話”,有了老何的叮囑,自不敢再提第二遍。


    董大夫一個回籠覺睡下去,隻覺越睡越不想起,到後來索性把頭都埋進了被窩裏裝蠶蛹,躲開晃眼的日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輕輕地打開。稍過一會兒,床鋪邊上塌下去一塊,“蠶蛹”被整個兒抱住。


    “還不起床?午時都快過了。”


    董寧寧也不掙紮,直接在被褥裏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接著睡。


    肅王怕悶壞了他,摸摸頭在哪兒,隻把頭露出來,身體仍舊裹上被子,像抱個巨大的繈褓一樣把他摟在懷裏。


    “昨晚,太後娘娘又叨念我娶媳婦的事兒了。”


    “……”董大夫把眼睛睜開,抬眼看他。


    肅王露齒一笑:“我就趁機告訴皇兄,我有意中人,等他孝滿就去求親。”


    “……”董大夫飛快地把眼睛閉上。


    “皇兄就問,我的意中人姓誰名誰。”


    “……”董大夫的眼皮跳了跳。


    王爺嘿然:“我告訴他,我的意中人叫卿卿,國色天香,風姿綽約,膚如凝脂,指如青蔥,我一親芳澤後再不能忘懷……”


    董大夫額角上青筋暴起,一把用棉被塞住肅王的嘴。


    他真是蠢斃了才會認真聽這家夥說話!


    王爺順利把人從被窩裏挖出來,趕緊叫寒枝傳飯,別把他的卿卿餓著了。


    董寧寧本想空閑時間仍去弄那些腸子,但肅王一改年前的態度,說什麽也不讓他在新年裏碰血腥的東西,轉而提醒:“去給賈大夫拜過年了麽?”


    董大夫一下跳起來,身為徒弟居然忘了去給師父拜年,可不是一般的失禮。


    想起這茬,他也不管大腸了,匆匆換好衣服上賈家拜年去。


    賈大夫那邊對小徒弟下午才來拜年一事倒無甚不悅,過年間誰家都是人忙事多,誰能事事周到。賈鳳亭見師弟來,特意把兒子抱了出來,話題圍繞著孩子,倒也很是融洽。隻是董寧寧到底惦記著肅王還在家中,略坐了坐便也告辭。


    整個新年就這麽閑然悠哉地度過。


    白天王爺出去拜年,或者在王府待幾個時辰,招待上門拜年的客人。午後就借口睡午覺從王府溜出來,一直在平安巷待到次日天亮,如此循而往複。


    要說這種懶洋洋的日子有什麽收獲……對王爺來講,大概就是發現了他的心上人居然……不知道他的姓名。


    那日肅王殿下因董寧寧每天對著他“王爺”來“王爺”去,便要求:“卿卿為何總是如此疏離,別老王爺王爺的,叫我名字罷?”


    然後,董大夫就呆了。


    不是害羞的呆,不是惱怒的呆,不是鄙視的呆,不是無視的呆,他就是呆呆看著肅王,茫然一片。


    王爺懂了,隨即大受打擊:“卿卿不知道我的名字?!”


    “…………”


    董大夫十分心虛,卻也無法反駁。


    自打他認識肅王到現在,所有人都沒有提過他的名字。剛開始不熟,想問姓名也無從問起,去問侍衛們下人們,總感覺背地裏打聽像那什麽……那什麽似的。後來熟識了,說話葷素不忌了,又喊王爺喊得順口,不再在意名字……


    肅王殿下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得飯都少吃了半碗,不等董寧寧用完飯就拖著他進了書房,一筆一劃地寫給他看:“我叫恭晟,字明輝,卿卿以後要叫我明輝,不許再喊王爺!”


    董大夫用在自己蹩腳的毛筆字寫了幾遍,幹脆又問:“那你姓什麽?”


    “……”王爺捂住雙眼,全身無力的同時又稍覺安慰。


    他家卿卿連皇帝姓氏都沒關心過,他的名字又算什麽……


    “我姓華,皇帝家的都姓華。”


    董大夫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就算是個普通同事,相處幾個月至少也能叫上個小李小王小趙的,於是想再問問肅王其他的事,比如母親是否健在,有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等等,也沒有開口。


    王爺哄到了幾聲“明輝”才心滿意足,之後的好多日子裏便隻顧和董大夫糾纏,一會兒說“明輝”二字喊得不夠柔情脈脈,一會兒又說不夠百轉千折,一會兒又要含羞帶嬌……惱得董大夫每天都要咬他幾口才解恨。


    如此膩膩歪歪到年將過完,元宵節當日,兩人為了家裏要不要掛燈籠又鬧上。


    肅王覺得元宵佳節哪有不掛燈的,董大夫則看著那幾盞院子裏勉強放下的又大又華麗的彩燈,堅決反對。


    兩人正在爭執,或者說王爺正單方麵費盡心思要董寧寧同意掛燈,院子門被敲響。


    眾人都沒在意,都以為是鄰居,再不然就是趕新年裏敲門要飯的乞兒。


    片刻後,老何關上院門,表情嚴肅地求見王爺。


    肅王在平安巷的小院待了不少日子,很滿意顧雪賢挑的這兩個人,服侍得盡心又頗有眼色,著實不錯。這會兒老何突然求見,必是有話要說,便問:“何事?是外頭來了什麽人?”


    老何躬身道:“外頭的人……說是奉了公主之命,請公子過府一敘。”


    作者有話要說:桀桀桀桀~~~~俺來也~~~~


    拖了幾天的文不好意西。。。。= =這兩天被拖著過“健康生活”去了囧。。。


    早起早睡,中午午睡,晚飯後強製散步,每天兩頓補血藥= =。。。。赤豆銀耳血糯米。。。= =俺娘也不知道聽誰說的曬太陽可以補鈣,對貧血身體有好處,於是今天下午又在太陽底下繡了兩小時十字繡orz。。。。


    所以要抱歉地對大家說。。。在這種“健康生活”下= =,日更恐怕維持不了了,俺還是照以前那樣,隔日更,並爭取從下次更新開始恢複到每天上午十點。。。


    p.s. 謝謝大家的關心~~~~看到請假條下麵這麽多評論吼感動qaq~~~討厭。。。倫家淚點最低了。。。


    再p.s. 不用擔心那位公主,她素吼銀xdddddddddddd~~~~~而且還有神(?)展開。。。當然偶不確定,俺腳的俺以為的神展和雷展貌似都已經脫離時代了orz。。。。


    再次麽麽大家~~~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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