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小村莊仿佛正在頑固地抗拒、排斥著慷慨灑落下的陽光的恩惠。


    作為邊境的村莊,雖然它已經經理過許多歲月,但規模卻與鄰近的村落相差無幾。近八十戶人家,在和煦的日光照耀下化為茫茫朦朧。最後一片殘雪也被黑土壤吸收殆盡,春日已近了。


    然而————村莊已然死亡。


    由強化塑料與經過表麵處理的木材製成的大門敞開著,被無力的微風輕輕搖晃。即使是一到傍晚時分便有主婦、孩童的喧鬧聲鼎沸不絕的共同廚房,餓隻有塵埃在漂浮輕舞。


    完全沒有人跡!


    大多數住家內並無發生家庭糾紛的摸樣,維持著整齊清潔;可當中有一兩家住家,起居室內的椅子翻倒在地;還有的住家,臥房裏的床罩淩亂不整,好象剛入睡的人因急事離開了該處,而且離開後便沒再回來。


    這種住家的地板上可以看見微小的黑色汙點,一些小指尖大小的汙點,因為可能會被人誤認為狗或貓的毛發等的微笑物體,所以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算是能引起人的注意,也沒有會去注意的人存在了。


    黃昏已近,白亮的陽光帶上了談談的暗藍色,吹過冷清道路的風,風勢徒然增強,仿佛接著會有漆黑的身影自某處暗中湧出,用布滿血絲的雙眼注視著通過大開的村門的旅人——這個村莊的黃昏正被此種陰森的氣憤所籠罩。


    又過一會兒,在因暮色漸濃而轉為蒼茫的街道上,有一些幽暗的陰影開始蠢蠢欲動。這時,村莊的人口處傳來了響亮的鐵蹄敲打大地的聲音和車論的嘎吱聲。


    三騎人馬與一台巴士,在村門內側的哨塔前驟然停下。


    車輛是由邊境聯絡用的核能巴士改裝而成,窗口嵌有鐵棒,前方有銳利的撞角。看上去不象是正經人會用的東西。


    車身通體漆黑,和挺立在車前的三個人的騰騰煞氣十分相襯。


    “這是怎麽搞的?”


    右側的男人說道。他身著黑襯衫黑皮褲。這名男子的猙獰表情與異樣欣長的身體十分引人側目。


    “好象不是在歡迎受邀著呢。”


    左側的男人也發話了。雖然他的臉上掛著苦笑,但細若絲線的眯縫眼睛裏卻泛著凶光,狠狠環視著周遭。綁在他厚實背部的六角棒,看上去仿佛要刺殺落在地上的影一般。


    兩人的臉象是要征求同意似的,轉向位在中間、極其壯碩的巨漢。


    巨漢的身體由頸部到手腕覆蓋著包有薄金屬的皮製防護器具,然而其下麵隆起的肌肉小山卻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來。他的臉旁但猶如長有硬毛的岩石,充滿威迫感;這股票威迫感讓人覺得;若是不小心在暗處理遇見他,說不定連巨熊也會嚇得停步不前。


    “被下手了啊”


    連他的喃喃自語的聲也與岩石相仿。


    “一個晚上全村的人就都著了道——看來金主大概是沒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試著去偵察幾間房子好了。要小心。”


    “沒啥大不了的啦,”黑衣男說到,“讓葛羅普去怎麽樣?要是他在的話——”


    話聲中途消失了,由於巨漢的一瞅。他的眼神冰冷無情,猶如在看一塊石頭。


    “——開、開玩笑的啦,大哥。”


    黑衣男之所以臉色發白,並非僅僅因為體格差異,看上去相當畏懼巨漢。


    他與背負六角棒的男子一齊利落地下馬,用猶如滑行般的腳步進入村莊。


    “波可夫大哥,怎麽了?”


    巴士門聲響起,金發少女的臉龐從駕駛座窗口探了出來。


    少女的容貌嬌美如花,但他那相對於二十出頭的年紀而言顯得太過妖豔的模樣,讓人聯想起食肉蟲。(不懂——什麽叫食肉蟲…把容貌比成這個…汗下)


    “這個村可能被下手了。———隨時保持警戒狀態。”


    如此低聲說完後,他突然轉為相差一百八十度的溫柔語氣問:


    “葛羅普的情況怎樣?”


    “現在還好,目前沒有要發作的樣子。”


    巨漢連頭也沒點,不知是否聽進了少女的回答;在這之後的好一陣子,他始終盯著寂靜無聲的成排宿舍。其間,隻有眼球曾經忽地往上抬,望了望談白色尚存的天空。


    滿月的皎潔身影已然可見。


    “真希望雲再多一些。”


    巨漢如此自言自語時,兩個人影旋風般自街道疾速飛奔回來。


    黑衣男說到:


    “果然沒錯。連個人影都沒有。”


    之後六角棒男子看了看天空。


    “太陽馬上要下山了。要是能快點起風就安全了呢,大哥。”


    說完後他抬起食指。


    巨漢似乎在薄暮中輕易就看清了六角棒男子指尖前方的小黑點,說道:“去墓地吧。”(汗啊,這幫家夥強啊!)


    兩人臉上隨即閃過緊張的神色;但接著略略一笑後便輕身上馬,堂堂正正地朝死寂盤踞的村中街道策馬前行。


    村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人類一起從生活場所消失無綜的現象,在各邊境並非珍稀罕見之事。


    例如,通稱“浮海母”的肉食性浮紊逯校慷瓴淮蔚拇笮透『d福嵋災本抖鐧納砬А8哺欽迓洌惶舫銎渲械囊磺猩寮右勻芙饢鍘#ㄕ飧鋈綣魑煌芽垂纈鞍嫻幕熬透彌懶耍褪巧襯諧魷腫璧睤去路的生物)


    還有傳說中僅居於深山幽穀的妖獸——basilisk,(basilisk,即哈利波特第二集中的蛇妖,傳中是由公雞和母雞和蛇或蟾蜍交配所生。←汗~啊這是什麽生物啊——外表為蛇,但大小眾說紛紜,共同點是吐出的氣帶有劇毒。它吐出的毒氣可使草木枯萎,石頭碎裂。它的視線能殺人致死。不過此處的形象又與傳說中有所不同,故不譯為蛇妖。)若是當它待在村莊出入口處不斷凝視村子某處時,還不會有異狀發生。等到它巨大的獨眼泛起紅芒,繼而開始散發出深紅色的光華後,村人們便會一個又一個地自行前來,被他的可怕口顎吞噬。不過,


    這種妖獸的唯一弱點,是有時獸它眼操控的人中,會出現去和家人訣別的情況;而他們訣別的話語必然千篇一律,所以剩下的村人便會全體出動,進行狩獵basilisk的準備。


    然後,在令一村人完全消失的最大原因裏,還是有個更常見、更可怕的。


    當此種怪異現象的消息被一名幸運地平安通該村的旅人帶來之際,人們便會恰然感受到應該已經滅亡於往昔的黑暗主人在那周遭徘的腳步聲。


    那便是黑暗的主人———吸血鬼們。


    移動至村外墓地的三騎一車,再度猛然停下去勢。


    距離不到五百公尺的森林一角有座廣場,廣場中生布青苔的墓碑蜿蜒連綿,點點暗藍色黑塊自地表露現。


    或許是目標就在此處,他們一麵仔細留意四周一麵前進;不久後在幾無墓石的森林深處停了下來。


    隻有該處不知被什麼東西挖掘過,大片紅土翻露地表;這一角落呈現出猶如遭逢地底魔人肆虐過的模樣,異樣的陰森鬼氣正由那裏吹湧而來。


    這股應以淒厲名之的氣息,足以讓先頭二人僵坐馬上,也令巨漢的喉結「咕嚕」了一聲。


    這片遭受破壞的土地隱藏著什麼?


    男子們身形不動轉了轉眼球,試著探查鬼氣源點。


    此時傳出了一道低沉聲響。


    不、那是人的聲音。像是病人發病時,痛苦、不顧羞恥的呻吟聲,聲音開始又低又長地回湯在這幅詭異光景中。


    但男子們依舊不動。


    被鬼氣鎖縛得入骨生疼無法移動亦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因聽見那聲音、那呻吟是從巴士內


    側傳出之故。


    雖然回答巨漢問題的那名少女並沒有說「不會發作」。但大概是由於這呼嘯吹刮的異樣氣息之故,才讓她的話出了差錯。會讓人忍不住懷疑呻吟聲的主人到底罹患了何等疾病,聲中竟帶著人類無論如何也無法展現的陰慘恐怖;或許也是為了這股氣氛的關係。又亦或,這些感覺全是因為那件事的緣故?


    彷佛要回答這疑問一般,數秒後有人影從一株粗大樹幹的陰影中出現。


    那人影不停踩著仿似幽靈的蹣跚腳步慢慢靠近,最後在他們前方約十公尺處停下。


    於明燦銀月下現出身影的,是位年約五十的老者。仿若自行散發銀光的白發及充滿威嚴的麵容,讓人直覺地認為他乃村中長老;不過,事實上在這群知情者眼中看來,老人卻正做著兩個可怕無比的動作。


    左手按在衣領上翻的上衣胸口;張開的左手擋在嘴前。好像要遮住牙齒。


    「總算來了。」


    老人說道。聲音聽來痛苦難過,有如使盡力氣才擠了出來。


    「總算來了……可是已經晚了……村裏的人已經一個不剩的被下手了,就連我也……」


    不知此時男子們是否發現老人的眼睛並未向著自己的方向。


    老人那仿如死魚般淤積混濁的眼瞳前方並沒有人。在迅速轉濃的黑暗中唯有群樹相連不斷。


    「……請趕快追上去。那家夥、那家夥擄走了我的女兒。請趕快追上把她帶回來……要是已經變成他們的同類……就請幫我給她個痛快……」


    口吻如苦訴、如哀求,老人細弱的聲音不停說著。


    老人對眼前的男子們看也不看,卻注視著無人的場所。在魔物跋扈橫行的黑暗無聲迅速接的正當中,這光景著實詭異無比。


    「那家夥從以前就在注意我女兒了。有好幾次想帶走她,可每次都被我給拒絕,最後終於在昨晚露出了獠牙……一個人被咬了以後,就以等比級數增加……拜托、請救我的女兒脫離被詛咒的宿命……他在昨晚……向北逃了。若是你的腳程,還來得及……救出我女兒後,到賈琉夏的街道去。我妹妹在那……告訴她事情經過的話,約好的一千萬元就會給你……拜托……了……」


    此時老人背後的土山發生變化。


    小土堆隆起,接著慘白人手衝破土堆。看來與僅於夜晚綻放,名為「死人的手」的花一模一樣,但這卻是貨真價實的死人的手。


    低沉嘈嚷開始充滿森林。彷佛憎怨,猶如詛咒,嘈嚷聲中滿是饑渴。永遠無法飽足的血之饑渴。


    陸陸續續破土而出的人影,應該就是一夜中化為吸血鬼的村人。


    容貌模樣與生前並無二致,隻是臉色如蠟慘白,而且在月光照射下散發詭異青光,陰森得難以形容。


    有健壯的男人;有纖弱的女人;有身著連身洋裝的少女;有穿著五分褲的男孩。近五百名村人滿布血絲的雙眼發出光芒嘴唇緊閉一線,連沾附頭上肩膀的泥土也不除去便緊盯男子們的模樣,不知該說是妖異還是淒愴。


    「已、已經來不及了。……設法殺了我們然後逃走吧……一入夜的話……連我也……」


    老人的左手啪嗒落下。


    村人也露出了同老人頸上一樣的傷痕。


    猛然大張的口中,兩根獠牙從上牙齦處露了出來。


    「噢、這家夥真有趣。」


    黑衣男雖用緊張的聲音如此說,手卻滑向了腰際的圓月刀。


    似乎是自鬼氣的束縛中解脫了,六角棒男子的手也移往背上凶器。


    老人嗖的一聲隨著背後的群眾一起前進。


    「嚇啊!」


    略一等待後黑衣男策馬向前。六角棒男子緊跟在後。


    遭馬蹄踢踏的數名村人頭顱破裂,仰天倒下後胸骨與腹部被馬匹踩過粉碎。


    「死怪物怎麼了啊?來啊!」


    黑衣男大吼的同時,露出獠牙,自四麵八方襲來的村人頭部如西瓜般被從中剖開,飛射空中。


    下一瞬間,銀光繪出月輪,村人的首級次列飛起。縱然強如吸血鬼,失去大腦和頭部後也無計可施;隻能不斷灑散腦漿,或在血如湧泉的同時砰地一聲倒地不起。


    切開犧牲者頭部的,是收在男子腰間直徑約三十公分的半圓形兵器。這種外緣被磨得鋒銳犀利的武器,在邊境的戰士間被貫稱做圓月刀。通常會於後端係有鋼線或繩索。它能被伸縮自如地揮飛舞動,在使用者周遭形成一個防禦圈讓敵人無法近身;不過由於運用時需要嫻熟技巧,所以擅長的人不多。


    然而,如今從黑衣男兩手中畫出美麗銀弧的疾飛凶器,如附有魔法般未放過任何破綻,正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地不斷切殺村人。


    不僅如此,每個人被斬殺的角度還顯然各自不同。


    在這種高速、詭譎多變的攻擊角度下,被相中的目標定然難逃一死。


    與圓月刀的切割聲截然不同,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之聲的,是六角棒男子愛用的兵器——六角棒。盡管棒子兩端削尖如樁,但這本就是用揮掃方式來退敵的武器。六角棒的主人也是如此使用。可他的揮舞方式卻極其驚人。長棒在腰間如水車般垂直回轉擊碎右側敵人頭顱後,回轉長棒出人意料地直接繞過背後接著收拾左側敵人。移動僅費不足○.一秒。


    四具身影忽然由六角棒男子的前後左右升至空中。是憑藉吸血鬼超人力量施展跳躍攻擊。


    六角棒男子迎了上去。他的動作簡直就是魔術。


    右方老人的白發頭顱向下凹陷,下一瞬間前方老婆婆的臉連著下顎自下方被削斷飛入空中;再下一刹那則是左方和背後的兩人心髒被棒尾刺穿。


    如此神技需要何等驚人的臂力?——不、隻見六角棒男子的右手固定在肩膀處不動。不管再怎麼看,他的右手自手腕以下文風未動,讓人不禁覺得是長棒自行擊殺村人。


    這不是人類能辦得到的事。


    可是村人有五百人。縱使兩人武藝高強也無法完全防堵針對巴士的攻擊。


    如今,其他吸血鬼無視於兩人,踩踏大地朝巴士疾奔而去。


    之後風聲颼颼鳴響,慘叫傳出後數名村人同時倒地。


    刺穿他們的是巨漢射出的箭矢。


    弓並非都市商店中販賣的加工成品。僅是將合適的低處樹枝砍下,繃上野獸腸筋後製成的簡陋至極替代物。連綁在雙腰和背後的箭袋中裝的,也不過隻是前端尖銳的簡單鐵條。


    這些卻在巨漢手中化為精準無比的導彈。


    巨漢並非一次搭上一根箭;乃是抽出五根箭矢後一齊射出。取箭手法、拉弓動作猶如行雲流水。從射箭速度來看根本是未加瞄準的瞎射。


    雖然如此卻毫無虛發。此外,每支鐵箭至少會完全貫穿三名村人的心髒。既然對方是即便射中腹部也無法消滅的吸血鬼,這種攻擊方式自也理所當然;可卻讓人懷疑他如何在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內瞄準目標、移動弓箭。


    就在一切成謎的狀況下,村人們於巴士前化作纍纍屍山。


    此時自馬上男子們的背後傳出了微弱哀鳴。


    少女的聲音也從巴士中傳出。


    「糟了——快閃!」


    於巨漢大喊前男子們便已調轉了方向朝巴士後方奔去。


    村人們發出「嗚噢噢噢」的野獸嘶吼狂奔而來。


    當距離迅速逼近到五公尺時,惡鬼群奮力蹬地的腳步猛然停下。


    一名青年突然攔阻在他們與巴士之間。


    若僅止如此,尚不能令這群嗜血妖物停下。


    是因為不知青年是如何、從何處出現的。


    微卷瀏海貼附前額;氣色豐潤的健康臉


    龐上,天真無邪的眼瞳毫無懼意地注視著惡鬼們。


    為這意外出場方式而猶豫不前的村人,似乎把那生機勃勃的形體當成了求之不得的獵物,在下一瞬間蜂湧而上。


    之後,發生了某種事情。


    在黑暗中出現的,是無數條光帶。


    彷佛破浪飛躍的銀魚,撩亂一如隨風飄舞的布條,精確無比的各各一閃貫穿了村人們的心髒。在一瞬間,五百名吸血鬼……


    村人們胸口噴爆火焰後倒跌在地。不住痛苦痙攣好一陣才平靜下來的臉上,浮現了安詳一如昨日傍晚以前的死相。


    巴士的陰影中,六角棒男子慎重地探出頭,望見纍纍橫倒的死屍後吹了聲口哨說:「唉呀、那家夥真猛。」


    之後麵帶焦慮神色抬頭望了巴士的窗戶說道:「葛羅普那家夥應該沒事吧。」


    他對始作俑者的青年看也不看。一如來時,那青年業已消失無蹤。


    「被咬的人還真是傷腦筋哪,」黑衣男從另一邊走出來後說,「對了,那老頭不是說擄走他女兒的貴族向北逃了嗎?現在去追的話一定追得到。大哥,我們去找出下落追上去吧。平安把人帶回就有一千萬了。反正他女兒大概也被貴族動過了,那就把她和貴族一起喀喳一聲宰了,再去恐嚇說我們已經讓她變回人類了。對方是女的,一定會乖乖付錢。」


    巨漢在他背後喃喃低語:「如果是在對我們說就好了。」


    「什麼?」


    黑衣男望了巨漢的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巨漢正緊盯著右前方的密林。先前老人講話的方向。


    「出來!」


    巨漢發話的同時,黑衣男右手的圓月刀映射月光,六角棒男子迅速向前。他們已然發現這股異樣鬼氣的主人並非老人。鬼氣的主人身在林中。他們取出了兵器,是因為從這氣息中察覺到與貴族所放鬼氣的相同冷冽,也是為了掩蓋自己無法發現氣息來源的屈辱。


    「不出來的話,我們就過去了。從那老爺子說話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同行。不過似乎比我們受信任。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失禮,來好好談談關於一千萬的工作如何?」


    提案結束後巨漢稍待了片刻。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作。他粗濃、仿如毛蟲的眉毛突地上提。


    「大哥,這樣比較快啦!」


    圓月刀自黑衣男手中射出。不知裝有什麼機關,它竟靈巧穿過樹木之間,還挾帶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沿巨漢瞪視的視線疾飛而去。毫不留情、充滿殺意的一擊。


    悅耳聲音響起。銀光叢林間倒射飛回。


    在「哇」地叫了一聲往旁退開的兩名男子背後,鋼鐵發出震湯暗夜的巨響。


    巨漢右手握著的,是方才黑衣男射出的圓月刀。


    鮮紅條帶緩緩流過鋒銳表麵。如岩麵容上初次流露出激怒以及戰栗的情感顏色。


    「要動手是吧。」


    低吼一聲後,六角棒男子一踢馬腹。


    馬匹不動。


    再踢一次。長靴靴根安有馬刺。馬的腹側皮膚破裂流出血線。但縱雖如此,馬匹仍舊不動。等六角棒男子發現馬在害怕時,才停止了踢馬動作。


    巴士門開啟,「怎麼了,大夥?」


    少女探出臉來。


    敏感察覺異樣氣氛後,美麗容貌仿效她的兄長們自動轉向樹林深處。


    黑暗深處有某種東西動了。


    喀答喀答的馬蹄聲趨近。


    在他們麵前,一名年輕人忽然沐浴於月光下。


    彷佛黑暗本身結晶凝聚,化為人形一般。


    即使是黑色外套胸口處藍色墬飾發出的神秘光輝,亦遠遜於旅人帽下的美貌。


    他於馬上握著韁繩的形色,坦然一如偶然路經此地的旅人。當然,他並非尋常旅人。


    「你這家夥是什麼人?」


    黑衣男以嘶啞話聲詢問。由於那連身為男人的自己也不禁看得背脊生寒的美貌,與奪命一擊是被此人破去的印象相衝突,所以說話聲音才變得異於平常。


    人影沒回答,打算飄然離去。


    「等會,」六角棒男子出聲叫住對方。「如果你也是那位老爺子叫來的獵人,那就和我們一樣了。突然動手是我們這邊不好,不過應該至少還可以互通姓名。我們是馬可斯兄妹——我是次男諾多。」


    人影停下腳步。


    「這是四男凱爾。」


    黑衣男連點頭招呼也無,隻有滿是敵意的雙眼閃閃生輝。


    「身材高大的是最上麵的大哥波可夫。」


    介紹結束的同時巨漢腳邊發出刺耳聲響。由於斷為兩截的圓月刀帶著閃爍銀粉落到了地上。那奇異的斷麵並非是被折斷,而是被捏碎才形成的。巨漢滿布鮮血的手掌在馬耳上擦拭。馬毛沾附血液一齊貼向同一方向。


    「還有一個男的,不過因為生病虛弱沒辦法下車。最後是蕾拉——麽妹。」


    「請多指教——冷淡先生。」


    與可親話聲截然相反,酷似貓咪的一雙水汪汪大眼睛中,敵意火焰燃燒生光。可是當旅人的臉龐稍稍轉向這方時,火焰便突然動搖。


    「馬可斯兄妹——我有所耳聞。」


    旅人首度開口。沒有高低起伏,猶若鋼鐵的話聲中一切情感盡付闕如。同他的美貌不稱,又或者該說極其相稱的聲音。


    可是,在知道男子們的姓名後,他卻還發出如此冷靜的聲音——


    馬可斯兄妹——邊境首屈一指的高明吸血鬼獵人團體。


    自長男波可夫以下,次男諾多、三男葛羅貝克、四男凱爾、長女蕾拉共計五人。至今為止消滅的貴族輕而易舉達至三位數,卻尚未犧牲任一名兄妹的奇跡於邊境居民中廣為流傳。


    同時也流傳著他們的殘忍無情。


    因某事件被雇用的吸血鬼獵人不限於一名或一團體。因顧慮到失敗收場時貴族的回禮,當事人通常會雇用數名,乃至數團獵人。


    而馬可斯兄妹總是能存活到最後。


    僅有他們殘存。


    不論是共同行動或分頭行事的團體、個人,從沒有一個生還。


    由於沒找到屍體,除相信馬可斯一家「為貴族所害的說辭」外別無他法;謠言不久後愈傳愈大,至今馬可斯兄妹頭上依然盤旋著懷疑猜忌的暗影。


    盡管如此,他們身為獵人的實力卻是無人質疑。因為光是被他們消滅的貴族便已達到驚人數字。


    當職業獵人聽見或說出他們的名字時,畏懼感定然與嫌惡之情如影相隨;這全是對他們的實力及所擁有的密技感到威脅之故。


    恐怕這群兄妹也是初次遇見能淡然說出自己姓氏的男人。


    「你這家夥——」


    巨漢——波可夫忽然露出奇特表情。


    「——不、你……這付長相、藍色墬飾——我曾經聽說過。十年以前我從一座村莊的長老那,聽說在這個邊境隻有一名能和我們匹敵的獵人。雖然隻有一人,卻說不定比我們全部加起來都強……難道你……」


    年輕人沒回答,轉身欲去。


    彷佛令人畏懼的凶人們不存在一樣。


    「等、等一下、喂!」


    六角棒男子叫著。


    「我們要去追搶走老爺子女兒的貴族。如果不合夥的話你也是敵人。就算這樣也沒關係嗎?」


    沒有回答,馬隻與人影被黑暗吞沒。


    「大哥、讓他這樣走掉好嗎?」


    蕾拉憤憤說著,但波可夫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以近乎癡呆的表情喃喃說著:「半吸血鬼……原來那家夥是這樣的……」


    弟妹們還是初次聽到這名男子發出此種聲音。


    另外,也初次聽見了


    一個奇特的名字。


    「會讓我發抖的男人,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呐……d。」


    短短兩日內接連發生慘劇與大屠殺的維休努村北方五十公裏處。


    一台黑色馬車疾馳過狹隘的林間道路。負責拖車的六匹馬通體漆黑,車夫座上的馭者亦是全身黑衣;一台好似由黑暗生出的馬車。


    馭者一邊讓馬匹沐浴在無情鞭策下,一邊不時仰望上空。


    滿天星鬥如欲垂墬。


    抬頭仰望的臉龐上星光明滅。


    馭者秀麗的麵容倏然陰沉。


    「星星動了。那個來追趕……我了……有六個。」


    黑暗中他的眼眸開始綻放炯炯光芒。


    「而且不是普通的追擊者……每個都是擁有高強武技之人……其中特別有一個……」


    接著馭者似乎無法抑製興奮,巍然站至車夫座上,掃視足畔的烏黑車體。


    「不會交出去的。不管是誰都不交出去。」


    睜大的雙眼中,血光的光彩流溢著。


    震耳欲聾的單調車輪聲突然生變。


    當秀麗麵容上閃掠動搖神色之際——


    「砰!」的一聲,後右側車輪脫離輪軸。


    風聲呼嘯。


    馬車劇烈右傾,揚起一陣迷蒙砂塵後翻倒在地。


    讓人驚訝不已的是駕駛者的身法。


    他自行放脫韁繩躍入空中後,靈巧地一扭身軀便取回平衡,猶如一枚黑布般在離馬車數公尺處輕盈著地。


    奔向馬車的臉上盡是不安和絕望。


    粗暴地開門,看了內側。不安才轉為安心。


    他深歎一口氣,走向在前方十公尺處打轉的特殊合金車輪。


    「厄運馬上就降臨了是嗎……」


    悵然獨語後輕輕拿起車輪走近馬車,再度仰望夜空。


    以低沉聲音說:「隨即就要天亮了。走到『避難所』後等夜裏再修理吧。——離他們追上來時間還很充裕。」


    當黑暗彼方隱隱浮顯猶若拚圖外緣的稜線時,兩人停下馬匹。


    這是在一座略高小丘的頂端。


    「竟然要人半夜騎馬趕路,大哥也真會折磨人啊。有夠驚險的。」


    黑衣男一麵說一麵輕甩右手,比黑夜還暗沉的汙點擊震足畔青草。


    在緩緩呼吐青藍的黎明幽暗中,卻唯有這名男子身上仿若纏附著黑沉夜晚的餘威。


    身著黑衣黑褲——他是馬可斯兄妹的四男凱爾。右手以及胸部、肩膀上猶如汙垢的黑點,應是一路斬殺夜晚魔物至此時沾染的魔物鮮血。


    「大哥不也說過為什麼要這樣做了。那小子並不是普通的獵人。你應該也聽過他的傳說。」


    出言哄勸粗暴弟弟的男子背後有隻烏黑長棒。是次男諾多。


    「哼,你是說半吸血鬼?」


    凱爾不屑地說著。


    「貴族和人類的雜種。來作吸血鬼獵人大概會是最厲害的。可是可別忘了,我們可是拿真正的貴族來血祭過哪。」


    「那倒也是。」


    「混血的話,像我們會多過像貴族,有啥好怕的,更何況也不可能讓他搶在前麵的,連夜趕路這檔子事連大哥都因為年紀大了沒辦法辦到,除了我們以外,還會有哪個家夥能整夜騎馬趕路穿過邊境的森林?」


    正由於這個原因,凱爾對下令徹夜奔馳,不可讓之前遭遇的年輕人超前的兄長心有不滿。


    縱使是他,在抵達這座小丘為止也遭許多生物覬覦虎視;隻是因為以前路過這一帶時知道了脫離森林的道路,這才能勉強於黎明前到達此處。


    「真是看不透那家夥,」諾多沉穩地出言諷刺凱爾。「那家夥可是把你的圓月刀打回來的男人喲。」


    正當凱爾狠狠瞪了自己的二哥時,諾多兩眼放光。


    「是馬——要留神點。」


    「……」


    的確,從方才兩人通過的森林深處,鐵蹄聲正不住接近。


    「我們可是因為知道捷徑才能辦得到,那家夥……」


    兩人麵麵相覷。


    如今,如欲衝破黑暗,一騎人馬自森林一隅現身。氣勢十足地奔往道路的那個身影,令人覺得比黑夜還要來得晦暗深沉。


    「是他!」


    「別逃!」


    兩者馬匹腰側響起激烈鞭打聲,馬蹄踢踏大地。


    二人以猛烈氣勢尾追黑衣身影。他們疾奔的模樣,不禁令人想到他們若是夜中魔物的話,定然難以捕捉。


    「記住大哥的命令。別輕舉妄動!」


    在領先約一馬身的凱爾背後傳來了諾多的聲音。


    讓d搶先的話就麻煩了,但就算真的變成那樣,也不可以胡亂出手。——波可夫曾以罕有的強硬口吻對他們如此命令過。


    雖說如此,凱爾胸中依舊熾烈燃燒著憎惡火焰。不僅因為兄妹共有的凶惡個性;更為了d擊回了他致命的圓月刀。對僅隻信仰力量的年輕人而言,這乃是難以容忍的屈辱。對d的感覺超出了憎惡,變作了殺意。


    凱爾右手伸向腰際的圓月刀。


    然而——


    兩人不禁瞠目結舌。


    因為望塵莫及。


    兩人並不覺得騎士的速度比自己快,但距離不僅未能縮短,反而迅速加大。


    大吼一聲「混帳!」後奮力踹馬;但即便如此,也隻見敵人黑色外套下擺不停翻動疾馳生風,縮為豆粒大小後不久便完全消失視野中。


    「畜生!死妖怪!」


    死心勒馬後凱爾以如焰眼瞳盯視吞沒人影的道路一端。


    「特意整夜趕路結果卻是這樣——」


    諾多的話聲也相當苦澀。


    「用尋常手段是追不上那家夥的。在這等大哥來吧。」


    夜風旋繞四周。


    發絲飄蕩,旅人帽的寬廣帽簷流晃有如墨液。


    優美的額頭上、秀麗的鼻梁上,如似幻夢的細碎銀粒乃是月光。空氣中雖微帶著天青色,月光投與這名年輕人的目光卻明燦一如暗夜之時。


    若是特別製作的改造馬,可進行時速一百公裏的疾奔;而眼下這騎人馬的速度便毫不遜於特製改造馬。


    而能對隨處可見的平凡馬種施加此種魔力的騎手又是——


    騎士忽地緊勒韁繩。


    馬匹的上半身向右急傾,緊急煞車的前腳踢濺土砂石礫。


    精湛的停馬技巧與其說令人目眩神馳,不如說完美得讓人心生恐懼。


    月光再次淒寂灑落騎士的肩上、背上。


    黑衣身影無聲下地。


    彎腰凝視接連成行的小石及泥土後隨即起身,臉部轉向開展身旁的樹叢深處。


    他是連月光也不禁相形見絀之美貌的擁有者d。


    “在這偏離了普通道路是嗎?他想做什麽?”


    在全然不像心中疑惑的語氣自言自語完,他再度上馬,朝成排樹木飛奔而去。


    隻有月光知道,約六個小時前,沿道路而來的黑衣男子的馬車在這時換了方向。d似乎已從日間數台電力巴士與自動車留下的軌跡中,看出目標馬車的車轍。


    月亮不久後溶解在蒼白天空中,太陽代之升起。


    太陽即將高掛中天之際,連番疾馳的d同其座騎,於穿越不知第幾座森林後來到一處地方,再度停下腳步。


    眼前地麵一片狼籍。


    正是脫落一個車輪的馬車翻倒之處。


    整整一日夜的差距,d僅於半日內便已趕上。雖說陽光下貴族注定休眠,但馬可斯兄妹依舊落在遙遠後方。人馬如一的追蹤行動不論是速度上或是準確度上都令人驚懼。


    可是,馬車消失到何處去了?


    d從馬上眺望翻亂的土地,輕輕踢了馬腹。


    大異先前急奔猛馳的緩慢步伐走向前方小土堆。


    登上連丘陵都稱不上的小土堆後,在立於頂點向下望去的d眼中出現了一座突兀建築物。


    它看來像是個巨大的鋼箱。


    長三公尺,寬度達至十公尺,高度則超過三公尺。


    在燦爛普照的日光下,漆黑表麵綻放炫麗光焰。


    黑衣貴族所說的“避難所”即是此處。


    縱使吸血鬼是不死之身,於白晝中也惟有入睡一途。他們的科學技術雖然造出了各種抵抗陽光的藥物,卻仍惟獨無法克服全身沐浴陽光下的地獄痛楚。


    細胞一個個燃燒、肌肉血液腐敗、所有身體組織溶化崩解的痛苦——縱使是地上的霸者也得強製屈從於古老的傳說。


    雖然科技已達至讓他們肉體不會完全分解的階段,但被陽光直射十分鍾以上的實驗者多因痛苦不堪而發瘋,照射五分鍾以上都代謝機能遭到破壞化為廢人。無論事後施以何種治療這些人皆無法複原。


    若是在貴族們的全盛時期這倒也無妨。


    因為四通八達連通邊境各隅的超級高速公路、線性發動機牽引列車(linearmotorcar)等交通網總是以零事故自誇;於“都城”及其周遭設置的巨大能源製造裝置,對仿古的巴士、貨車等車輛亦會源源不絕供應無限能源。


    之後衰敗開始了。


    在蜂擁而上的人類手下,貴族的創造物陸續遭到破壞,化為不符文明之名的殘骸。


    不僅是都市地區,連位於邊境地區的貴族亦完全失去了交通工具。盡管有許多事先預料到此種日子,而在所轄地區鋪設私人交通網的貴族,但在他們自身失去維護的熱情與意願後,無論如何也都回天乏術。


    直至如今,曝屍於朝露濕濡的草原一角的銀色軌道,或地下巨大隧道某處殘留空無一人的超高速推進器屍骸,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演變至惟一交通工具隻剩馬車前,無法進行雷達遙控、能源供應中斷等事故層出不窮。


    對奪取了貴族的兵器,或能以自行開發之武器破壞車體防禦的人類而言,在交通工具中僵硬不動的白晝貴族,乃是再好不過的犧牲品。


    尚有餘力的“都城”行政廳應邊境傳來的強烈要求,於交通網要處設置了他們專用的防禦機構。


    那就是“避難所”。


    它那特殊鋼板的厚度雖僅有一厘米,卻可承受小型核彈直接攻擊;諸多防禦裝置則會殲滅手持長樁、鐵槌走近該處的螻蟻之輩。


    最重要的,令這避難所完美無缺的要素是————


    “沒入口是嗎?”


    d在馬上輕聲自問。


    正是如此。


    放出白亮光澤的漆黑壁麵上連絲毫隙縫都不存在。


    仰望天空後,d開始靜靜走下土丘。


    姑且不論春天的舒適溫度,無情毒曬的陽光,即使對身為半吸血鬼的d來說也是痛苦無比。


    正因為是半吸血鬼才能於夜中與貴族平分秋色;但要能被冠上吸血鬼獵人之名,還必須有足以安然忍受白天灼熱地獄的力量才行。


    隨著d接近,周遭的空氣開始籠罩在不知名的細微聲響中。但那聲音隨即消散在陽光裏。


    d胸前的墜飾正散發出湛藍光芒。令貴族的電子兵器完全停止運作的神秘色彩。


    在高聳的黑色壁麵前下馬,d將左手按至鋼板上。


    冰冷觸感傳入手中。大概是特殊鋼本身的溫度。似乎構成鋼板的分子兼帶有原子的最小組合作用,能阻隔外來一切熱能、電磁波。


    d的手緩緩移過光滑表麵。


    摸完正麵牆壁後換右麵側麵。花了三十分鍾撫完這麵牆壁。


    “哎---”


    手移向背麵時,自鋼板與手掌間傳出了為表示窮極無聊所發的歎息聲。若是有人發現這奇特現象定會嚇得睜大眼睛,不過d隻是繼續默默作業。


    “不過,這金屬還真堅固啊。內部的情況還是模模糊糊的呐。可是差不多能想像出它的構造。裏麵的超核能爐會傳送能源到金屬本身。不破壞核能爐的話無法打破牆壁,可是要那樣做首先必須破壞牆壁。怎樣?是雞先呢?還是蛋先?”


    “裏麵有幾個人?”


    d一邊撫摸一邊詢問。


    “兩個人。”


    回答立即傳出。


    “男人和女人。就連我也不曉得是人類還是貴族?”


    d連頭也沒點,不久後結束作業。


    隻剩下左側。


    可他究竟在做什麽?從對話內容來看,似乎是在探查“避難所”內部;但若不擊破外壁這也毫無意義。另一方麵,“話聲”也說破壞外壁是不可能的。


    在接近鋼板中心的地方,左手停了下來。


    “話聲”淡淡說了:


    “找到了。”


    d的動作毫不遲疑。左手留在原處,退後一步,右手按上背上長劍劍柄。


    陽光仿佛為劍身所吸去。


    握劍右手大幅後拉,d的眼神集中於壁上一點,於左手拇指及食指的正中央。


    似乎在那裏“有著”什麽東西。


    當後拉劍尖與鋼板間凝聚白燦、淩厲殺氣的一刹那----


    白光貫穿了黑壁。


    迸射而出的乃是d的長劍。無論何等淩厲的突刺,應當都無法擊穿特殊鋼的外壁才是。可是,優美的劍身曲線已有一半嵌在紋風不動的鐵壁內。


    那裏乃是入口,雖然肉眼無法看見,但卻刻著門扉與牆壁的接縫。d左手的神秘力量在發現它後再加以刺穿。隻是,縱然說是有著接縫,讓長劍


    劍尖插入寬度幾近於零的接線一事也委實太過驚人。


    “噢噢?!”


    如此的聲音並非由內部傳出,而是發自d的左手。


    “真令人吃驚啊。有一個是人類呢。”


    d表情微微一動。問道:


    “有‘錯時香’嗎?”


    那是貴族所設計,令白晝錯覺為黑夜的香料。


    “不知道,不過另一個沒動靜。是個死人,因為還是白天。”


    “少女沒事是嗎。”


    d喃喃自語。縱使她可能已被吸過一次血,但若真是如此,隻消殺死吸血的罪魁禍首便會變回人類。可d的麵容上瞬間閃過陰鬱之色又是為了何故?


    握住劍柄的手肌肉猛地隆起。


    不知何種神技發揮功效,他僅是一轉水平狀態的劍刃,鋼壁表麵便劈裏啪啦地跑出細小裂紋。


    藍光滲出。


    忽然,d停下動作。


    靜靜轉向後方。冰冷眼瞳中毫無感情之色。


    “出乎意料地快哪。”


    話聲揶揄似的說著。


    “而且來的還是沒想到的家夥。”


    不久,隱約有微弱引擎聲自森林遠方接近,接著一個鮮紅身影躍至土丘頂端。


    發出厚重聲響,在緊鄰斜麵的丘頂邊緣上停下來的,是台單人座戰鬥車。


    這部交通工具是在大到有些突兀的實心輪胎上裝設實心鐵板後,塞入高出力核能引擎和操縱係統而成。


    一般來說,人類得到貴族機械裝置後作出的成品大多有著與美感相距甚遠的外表。核能爐為釘有鉚釘的鐵板所保護,有著顯眼熔接痕跡的能源如蛇般彎曲扭卷,從那裏連到後方的引擎。操控麵板及橫杆式方向盤隨意從車身底盤冒出。或許是無害放射生廢棄物的關係,形似螳螂足部,在空中曲折連接輪胎的活塞也和其他零件一樣髒汙為紅黑色。


    不過比起車身模樣,車上武裝以及操縱者應當更引人側目。


    從後部引擎右側長伸出去的七o厘米無後座力炮炮口,正黑沉沉地瞪視著d;對麵--引擎左側則有圓形的二o厘米導彈箱對準天空。導彈當然裝有體溫感測器,等著獵物的隻有避無可避的死亡。然後,盡管十分危險卻依舊安裝在核能爐上,槍口看來仿若鑲嵌著藍寶石的東西,則是鑽刺


    武器(peor)--貫通炮。


    光是這些便已是普通型戰鬥車沒有的重裝備了,而從核能爐與引擎的龐大程度來看,這台車輛還可輕易發揮出時速一百二十公裏的高速。這匹奔馳地麵的小型巨獸,憑借直徑二公分的鋼索懸掛式避震器(wiresuspension),無論何種崎嶇路況皆能行駛自如,安穩行駛率達百分之九十九。


    鮮紅人影自駕駛座站起,將簡陋護目鏡上推,如欲燃燒的青藍眼眸射向d,金發為風著上了金黃色。是馬可斯兄妹的麽女,蕾拉。


    “又見麵了哪。”


    或許是由於她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敵意,朱紅色緊身衣在陽光下看來似乎正熊熊燃燒。隨著不住低吼的引擎震動的身體,好像是因憎恨d而顫震抖動。


    “你大概以為已經順利甩掉哥哥們了吧,不過隻要有我在,要搶在馬可斯兄妹前頭就是不可能的。在個好地方遇到你了哪。獵物在裏麵?”


    少女將貴族稱作獵物,一個顯露出高傲自信和敵愾心的措辭。


    d隻是一手握劍,如雕像般靜立原地不動。


    “閃開。”


    蕾拉以命令口吻說道。


    “隻有一個壞掉的‘避難所’對獵物來講是個不幸,雖然這之前對你來說是個幸運,不過這種幸運要換到我這邊來了。要是愛惜生命的話,馬上夾著尾巴滾吧。”


    “要是不愛惜的話又如何?”


    d平靜的聲音讓蕾拉臉上泛起不輸衣服的豔紅。


    “你說什麽你想與蕾拉·馬可斯和戰鬥車為敵是嗎?”


    “我有兩種生命。隨便你要拿走哪種都行。隻要能夠的話。”


    聽到同初次見麵時一樣淡然的聲音,蕾拉沉默不語。這名不讓須眉的少女猶豫了起來。


    她尚未注意到擊穿“避難所”牆壁的一劍乃是d的秘技所造成。一開始也壓根沒想過會有生物身懷此種本事。在不知曉d實力的狀況下,蕾拉之所


    以心生猶豫,是因為心中萌發了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動搖。


    麵對前方一身漆黑的商業敵手,她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酥麻感,一種仿佛由神奇麻藥造成,侵滲入骨髓中的危險酥麻。仿佛為了抹去這股心中的震蕩,蕾拉用力拉下護目鏡。


    “真可憐!這就是馬可斯兄妹的做法。”


    鮮紅連身衣進入駕駛座的同時引擎發出了怒吼。


    特意關閉消音器乃是為了威嚇對方。


    當雙手握上操縱橫杆的瞬間,巨大輪胎輾碎青草。


    與其說它是跑下丘陵,倒更像是一躍而下,著地的同時一蹬大地。


    距離發車起步僅不到十分之一秒,敏捷得不像機械該有的動作。


    戰鬥車一口氣朝d衝去。


    d巍然不動。


    刺耳聲響震動空氣,還夾混著異臭,臭味中伴隨著白煙。


    燒焦輪胎不住噴散白煙,在d身體的數公分前停了下來。


    “怕了吧---滾開!”


    蕾拉歇斯底裏的叫聲也是為了遮蓋自己心中的動搖。踩著油門打算輾斃d的腳掌,在千鈞一發時踩下了煞車。


    但是為何d不閃躲。


    仿佛就像是看出了少女胸中泛起的漣漪一般。


    他默默拉引壁中長劍,將它輕輕拔了出來,以流利手法無聲收劍入鞘後d轉身離去。


    “就是這樣。一開始就該這樣做了。在那裝什麽酷浪費我的時間!”


    直到d的身形登上小丘消失於丘頂為止,蕾拉始終緊盯不放。下一瞬間,她酷似貓的眼瞳因緊張而細縮。


    伴隨低沉轟隆聲,大地開始劇烈震動。重逾一噸的戰鬥車輕輕彈起,重重著地後再度跳起。


    隨著d的離去,“避難所”的防禦係統開始啟動了。


    在應當無法保持穩定的車裏,蕾拉一手按著操縱杆,四平八穩地站著。她有如雙腳黏在車底一般和跳著瘋狂舞蹈的車體始終保持垂直。


    蕾拉在空中坐上座位。


    引擎“轟!”地發出咆哮。後方噴射口噴出藍色原子焰,引擎旁的排氣管吐出處理完畢的放射性燃料廢氣。


    戰鬥車在空中起步。


    著地的同時核能爐上的鑽刺武器轉動,標定了“避難所”。車輛並不蠻抗大地的搖動,而是順著衝擊的力道跳躍,絲毫未傾向任何不自然角度。


    空氣染為藍色。


    因為“避難所”的頂部開啟後,雷達控製的雷射炮出現,開始迸射火線。


    雷射擦過空中的車體將地麵一角化為熔岩。


    若雷達擁有意識的話或許會大為慌亂也不一定。因為以準確度為傲的火線接連射出的第二擊、第三擊,都落空穿過目標的前後左右。


    蕾拉的操控技巧竟淩駕在電子機械之上。


    她打從懂事時起,便被兄妹們的父親教導鍛煉自在操縱機械的能力。父親似乎還對他們進行過粗淺的基因改造。


    但諷刺地說,蕾拉的才能僅在交通工具一項上開花結果。不論是壽命將盡的改造馬或車輛,隻要經過她的手定然會被賦予另一種生命。她的父親就曾感歎過:“光給她引擎和輪胎的話就能作出一輛車了。”她的駕馭技術沒多久便超越兄長們,惟有長兄波可夫勉強可和她相提並論。


    如此的蕾拉十分鍾愛一台戰鬥車,是她一有機會便到鎮上廢鐵工廠或貴族遺跡溜躂,咚咚鏘鏘地搜集零件組合而成。當時


    蕾拉對組合它著迷不已,真正作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連飯也不吃,隻是著魔似的動著工具;勸她休息的凱爾看到這模樣不禁把扳手扔向她,而那處傷痕至今仍殘留左肩。


    冬日一個早晨,在似水微明的晨光中,戰鬥車終於完成。


    在那之後的第二年,把車子當作自己懷孕生下的孩子一樣愛護的蕾拉,獲得了幾可稱作奇跡的駕馭技術。


    這份具體成果便在丘陵環繞的一隅不住展現。


    悉數閃過電子裝置的攻擊後,車身在空中變換方向,趁雷射瞄準裝置所需的數分之一秒刹那,鑽刺武器射出銀線。


    那是一種液態金屬。


    在被以超過音速的速度射出後,分子結構發生變化,化成長達五公尺的長槍一口氣刺穿了雷射炮的動力部。


    電磁波的解手四處飛閃後,雷射炮沉默靜止。


    蕾拉把鑽刺武器的炮口轉向“避難所”牆麵,嘴角浮現冷笑。


    瞄準突然失靈。


    正確來說是車輛下沉了。


    “避難所”周圍的土地猶如化為軟泥,車體身前方開始漸漸沒入土中。


    緊張了一下的蕾拉露出大膽無畏的滿麵笑容。


    後方的噴射口伴著厚重聲響向前回轉,噴冒出火焰。火焰通過車身兩側,首當其衝的土砂飛散四射。輪胎改為全速回轉。


    塵土飛揚,猛烈震動,戰鬥車尾部朝前退躍入空中。


    落地前調轉方向朝丘陵飛去,鑽刺武器反轉炮身後銀光直接射向“避難所”牆壁。


    銀光卻斷為兩截同時化作無數光粒飛射而回。


    即便是蕾拉的技巧也無法閃避這麵碎片網。


    然而----


    戰鬥車著陸於堅硬地麵,在它就要麵對襲卷而


    來的金屬粒風暴時,車體卻猛地一側。


    割裂薄暮的彈丸皆盡嵌入戰鬥車底部。


    油門一踩到底引擎全開,蕾拉瞬息間讓車輛攀至丘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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