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夜半後風勢轉強.


    雲朵呼嘯流走,配合著為其所隱的月亮的動搖,夜暗或月亮的生輝,又或陷於漆黑.


    有什麽在某處咆哮.


    由於初次聽聞的咆哮,少女在窗邊全身僵硬.


    "就跟你說沒什麽好怕的."


    旅店的主人在大廳的角落一麵不停灌著便宜酒,一麵擦著嘴角一麵說了.


    酒瓶似的自製而未貼標簽,裏麵的內容物幾盡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發毛的物體黑黑藍藍的蜷曲在裏麵——那是青蛙,是為了製造酒味而被使用的一種到栽蛙.就算這裏是接近邊境最北方的驛站小鎮,也著實是個無法讓旅行者視而不見的習俗.


    "那個啊,是獸草打開花瓣的聲音.這附近沒什麽危險的家夥啦."


    或許是安了心,少女從窗邊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雖是個與破落旅店相稱的寂寥笑容,不過洋溢於十六,七歲身軀全身上下的美麗免除了憂鬱印象.


    連塗有獸脂的防水衫與女用長褲的殺伐之氣,亦似乎不敵插在紅發上的銀梳所賦予的風情.


    就算是在有五間左右的旅店聚集而成,規模及簡的驛站小鎮中,這也是最破舊的一間旅店.


    磚造大廳裏隻有店主以及連同少女在內的三名客人.如果再多兩人,房間便會被完全塞滿.


    "小姐要前往哪裏去呢?"


    店主把酒瓶子向下甩了甩同時出聲詢問.


    "要去古羅捏貝克?"


    "雖然不曉得你是打哪來的,不過以女孩子來說還真是厲害呦,因為你選了這種道路.明明走中央道路的話一下子就能到的說."


    "相對的危險也會很多吧."


    少女的手掌按上了緊係於腰間皮帶上的皮製小袋.


    "特別是從伯魯西斯坦地方到古羅捏貝可的道路可是魔物的巢穴啊.我可不想遇到機械獸或是迷路人呦."


    以嫌惡之情掩飾的語氣中並無懼意.在偏離中央道路散布的預備道上妖物的危險較少,取而代之的是山路,流沙險道等自然障礙成群結隊,而且人類中的妖物——強盜,山賊之流亦頗多.獨自旅行尚且不論——更何況是年輕女孩單獨行動,若非十分嫻熟武器運用,膽識過人便無法勝任.如此說來,在她稚氣猶存的表情上也隱約可以窺見強韌的意誌.


    "嗯,已經來到這裏的話,再加把勁——明天傍晚時就會到了呦.就先給他好好休息啦。還好夏天也近了,就算是石頭一堆的道路大概也能比較輕鬆地通過了吧”。


    對語調相當奇怪的店主的話,少女投以遙遠的眼神。


    “——夏天啊!終於來了呢。”


    此時,從塗了硬化藥的大門旁,一個沙啞聲音說了:“芙羅瀾斯。”


    少女轉身,眼中有著詫異之色。


    “果然沒錯。”


    那聲音心滿意足似的如此說了。


    少女這才注意到話聲的主人未點著傾斜的木桌上的電力提燈,與黑暗同化一體。


    那是名男子,盡管在門窗緊閉的住宅中,他卻依舊戴帽簷寬大的帽子,並且裹著羊毛質料的鬥篷,宛如藥覆蓋住整張臉龐的白發及白胡顯示出他的年齡,不過盯著少女的雙眼卻充滿不尋常的精光。


    “別做出那種表情嘛。這是簡單的推理。從你身上散發出潮水與魚的味道,而且那梳子應該是用獅子魚的骨頭做的,那是那裏的特產。如果是在芙羅瀾斯的村子長大,也會有一個人旅行的膽識吧——或許是多管閑事,不過你要去古羅捏貝可作什麽呢?”


    老人雙眼散放著宛如會將人吸入的精光,少女將臉從那目光中轉開。


    “哎呀!看吧。小姐生氣了呦!”


    這房間最後一人的聲音從少女對麵的窗戶旁響起。


    是最晚從樓上房間下來的年輕男子。


    他有同壯碩身軀十分相配的精悍麵孔,但斜步右頬的細淺傷痕卻情非得已地予人另一種印象。


    一群人望了男子的臉後,隨即將視線移往他的手中。


    可能是視覺刺激了聽覺,在粗壯雙手的指尖閃爍微光的聲響,這才總算傳入了眾人耳中。


    少女眯細雙眼,才認出那是兩個金屬圈。


    “要不要試試看?”


    男子微笑伸出右手,金屬圈搖蕩。


    “不問別人是打哪來,要到哪裏去之類的可是旅行的規矩吧。最重要的,你可沒報上名字哦。——人是不是一上了年紀就喜歡追根究底啊?”


    “好像是這樣。”


    老人說完後聳聳肩。


    “不過沒報上姓名的確失禮,請稱呼我為庫羅洛古教授,盡管我沒有正式的學位。”


    “我叫葳鈴。”


    少女行了一禮,舉止頗有教養。


    “我是托托。話說回來,小姐——要不要和我比賽一下?”


    男子再度勸邀。


    “是個簡單的遊戲,把這兩個圈圈拆就行了。就像這樣子——”


    另一隻手抓住垂在下麵的金屬圈後,男子——托托往左右一拉。


    金屬圈毫無滯礙地分開了,但無論葳鈴再怎麽用心觀察,在她覺得是分開處的部分,別說是開口了,連個擦痕都沒有。


    托托接著雙手一合,金屬圈回複原狀。


    “時間是三分鍾,賭金是一枚克拉肯金幣。”


    葳鈴雙眼圓睜。


    “怎麽會——那在邊境行情可是價值麵額五倍的金幣呀!我怎麽可能會有?!”


    “沒錯,用代替品也成。”


    托托的笑容異樣和藹可親。


    “就是你那美麗小手從之前開始就一直小心按著的東西。”


    葳鈴大吃一驚,一扭身軀從托托的視線中按住腰部。同一時刻,兩對目光由其他方向投了過來——


    朝小皮袋看去。


    “臉色都變了呢。——好像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啊。如果不是現金的話,是寶石嗎?還是不老樹?”


    如此說完後,托托猛地換回認真表情,說:


    “哎呀,我不會硬要你用那麽貴重地東西,隻要你身上的錢就行了啦,我這邊出克拉肯金幣一枚。大丈夫說一不二。”


    葳鈴的表情動搖了。從服裝和旅店的選擇來看,這並非充裕的旅行。若是有一枚因製造量稀少而出奇的貨幣,連雇傭護衛跟馬車抵達“都城”都可以。


    “放心啦。就算你變得一毛錢也沒有,我也會請你吃明天的早餐。隻要吃的飽飽的,勉強能撐到古羅捏貝可啦。”


    與笑容同樣可親的言語讓葳鈴下了決心。


    “因為已經先付了住宿費,所以隻剩下四枚銅幣啦。”


    “夠了。”


    托托的指尖甩著銀色金屬圈。


    “好,這是我的份。”


    他把左手放到桌上然後拿開,金黃的光芒渲染了三對眼瞳。


    葳鈴坐入對麵的椅子,揭開小皮袋的蓋子,然後伸進右手,左手遮掩,像是不要讓人看見其中。


    綠鏽敷布四枚硬幣的紅銅色表麵。


    “給你。那麽就整整3分鍾。”


    托托將兩個金屬圈交給少女,看著卷在手腕上的磁力手表。


    “準備——開始。”


    與信號同一時間,葳鈴將所有神經集中至雙手的金屬圈。


    仔細一看,其中一個有著切口。但雖有切口,卻連另一個圈的厚度一半都不到,隻是猶如絲線一樣的縫隙。


    然而托托卻拆開了。憑借對那的記憶,葳鈴的手嚐試了一切動作,而金屬圈僅是徒勞的仍在一起。


    “三分鍾——結束。”


    聽到托托


    的宣布,那對女孩子而言顯得有些健壯得肩膀沮喪得沉了下來。


    將金屬圈放到桌上,她歎了口氣。


    “我欣賞你哦,小姐。不嚷著說這是騙局嗎?”


    “吵嚷的話你就會還給我嗎?”


    托托破顏微笑。


    “沒關係。雖然我的金幣不能給你,不過你的份可以拿回去。隻是,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個袋子裏的東西?”


    對這比預料中還慷慨的提案,葳鈴略一皺眉頭隨即點頭。可能認為在攜帶貴重物品曝光以後,即使再掩蓋也無用。個性容易放棄。


    “喂!你們別看。對賭博還真是會精打細算哩。”


    托托對剩下的倆人冷言冷語後,便盯著葳鈴消失在小皮袋中的手。


    手一會就伸出來了。


    那是個黑天鵝絨的布包。


    葳鈴冷冷的將它放到桌上,直接了當地左右掀開黑亮絨布。


    “噢。”


    托托嘟起嘴。比起感歎,疑惑以及——失望之情要更強些。


    那是顆隻消葳鈴手一握就能藏起的半透明珠子。雖是個球形,卻四處分布著細微的變化。材質不明,由那混濁的銀色光芒看來,似乎也不是寶石或奇石之類的。


    “滿意了吧。”


    “這是什麽玩意兒?”


    葳玲迅速的從托托伸過來的手中搶回珠子,小心的再度包裹。說到:


    “是珍珠的一種。”


    “原來如此——是海裏出產的吧。是來賣掉它的嗎?不過很可惜,那玩意兒——”


    “不用你管”葳玲斷然說完後利落拿起了自己的銅幣,將它一起收入袋內,之後回到了窗邊自己的座位。


    風聲,以及時刻變換的黑暗色彩。


    此時,一個硬紮聲響傳來——


    是馬蹄的聲音。在持續接近。


    店主把手按倒了玻璃杯上。


    “現在不是有人經過的時間。”


    語音僵硬。


    “是旅行者吧。”


    庫羅洛古教授閉著眼睛說了。


    “在這種深夜——真是不怕死的家夥。”


    就在托托停下手上的動作,喃喃自語之際——


    遠處的野獸吼聲從蹄聲的反方向低低傳至。


    “那些王八蛋出來了?!”


    店主發出有若悲鳴的呻吟聲站了起來。


    “是該死的青銅犬,它們會組成將近十匹的隊伍出沒,劍和矛對它們一點用也沒有。”


    “要讓他進來才行!”


    正要跑進大門的葳玲,被疾風般奔來的店主用雙手穿過腋下架住。


    “住手!已經來不及了。那些狗要是聞到人味的話會衝進來的。”


    “可是——”


    葳玲才剛說話又馬上閉起了嘴。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淹沒了狹小的旅店。


    蹄聲不住逼近,如今正要掠過門口。明明對方應該已聽到了青銅犬的咆哮才是。


    另一種聲音從道路旁邊湧現。許多奔跑聲朝這而來。


    “不救他不行!”


    葳玲的腳用力一踹,主人按著股間呻吟出聲。


    “快住手!”


    雖然托托的叫聲在背後響起,葳玲還是把手伸向喇叭鎖。下一瞬間,少女用那個姿勢轉了過來,走向店裏麵。


    葳玲在兼具櫃台與酒吧功能的吧台停下,愣愣呆立;然而,剩下的人全不敢望向她。


    因為就在剛才那一瞬,大門外——在旅店的正前方,兩種足音彼此交撞,充斥了野獸的咆哮。


    朝著可憐馬隻和旅人撲去,擁有青銅皮膚的野犬,朝它們揮落去徒勞無功的刀劍及長矛;撕碎肌肉的獠牙與染滿鮮血的獸吻——這悲劇性的場麵任誰都可以想見,但一切去下一瞬間就結束了。


    渴求鮮血的野獸吼聲突然中斷,繼而重物墜落路上的聲音接連響起然後寂靜。


    隻有細碎堅硬的聲音不斷從容遠去。那是馬蹄聲。


    所有人皆一動不動,也未出聲。


    過了一會,托托站起,快步走向大門。


    “喂。”


    店主聲音低弱沙啞。


    因為他已想到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們被粗魯的打開擱在一旁。


    微暖夜氣中彌漫夜香草的香氣。夜風怕打托托的雙腿讓他停步,他嗅到了夜晚的——另一種味道。


    月亮已現,路上的光景被照得黑白分明。似乎黑色一方勢力較強。發出味道的乃是數個血泊。


    覆有青銅皮的野犬們的頭部與酮體皆已靜止不動。


    “一、二、三,”托托彎著指頭,“正好十隻。把它們在不到兩秒的時間內收拾——”


    托托飛奔至道路上眺望蹄聲遠去的方向。


    夜風呼嘯將他簡短的頭發以及上衣擺往同一方向拂去。


    “如果是這家夥的話……”


    托托麵朝著被夜暗所封鎖的道路盡頭,他的話聲傳到了站在門口的男女耳中。


    “就算是在夜裏也能旅行啊。就憑自己一個人。”


    清晨時葳玲走出旅店,沒吃早餐。這時刻店主與其他客人都還在睡覺,東方天空開始發出如水微光。


    她身穿與昨夜相同的服裝,背著塑膠背包。


    步行三分鍾後便出了小鎮。


    在柵欄的對麵有約三人合抱的巨大杉樹朝向蔚藍天空伸展。


    在貫通城鎮的道路兩端綴飾大樹乃是此地風俗。這是為了能把樹木神秘的生命力分予城鎮,在大樹的彼方仍有成排杉木連綿不絕。


    當她打開柵門、關上,正要邁開步伐時,有人影從樹蔭中走了出來。


    “庫羅洛古教授!”


    白發搖蕩在葳玲緊張目光的落點處。


    “早安、小姐。出發的還真早啊。”


    教授一手按於胸前,優雅的行了一禮。


    “您才早呢。我還以為沒人比我更早。”


    “因為我是睡得少的人呀。對了,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與我一同前往古羅涅貝可呢?”


    “教授也要去那裏?”


    “可以算是吧。馬車就停在那邊的樹蔭裏。”


    葳玲用力盯視穿著緋紅鬥篷的身影,說:


    "我在的話不會對您造成困擾?”


    “我不懂你說的意思。”


    “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邀我?”


    “雖然在旅店裏邀請也可以,但是有囉裏囉唆的家夥在。”


    “你想獨吞?”


    “沒錯。”


    老人嘴角浮起微笑。


    “由於在鎮裏說這些話也頗麻煩,所以才在這兒等你。我不會說小姐是多餘的這種無情的話,請和我一起走,不過那珠子要作為運費給我。”


    “果然是這樣。還好為了不讓人起疑心算計而先讓你們看過了呢。你知道那顆珠子的價值。”


    “比起昨晚那些人多少知道一些吧。”


    教授閉上眼點點頭。


    “隻是,還不清楚真正的價值。就當作是為了弄清楚它的價值,請交給我吧。”


    “很遺憾,我隻要一個人旅行。”


    仿佛開玩笑似的,少女用與教授一模一樣的姿勢行了一禮,下一瞬間就卷起一陣風跑走了。


    教授毫無打算追趕倏然遠去變小的背影的樣子,喃喃的說道:


    “真是沉不住氣的小女孩。”


    接著兩手伸入鬥篷內,此時,他取出了奇怪的物品。


    右手是羽毛筆;左手是褐色的紙片——不、那是幹燥的動物皮革。


    他走回樹旁,倚著樹幹抬起了右手,也沒有特別下定決心的模樣,


    就把鋒銳的筆尖刺向了左手腕。拔出筆後,對擴散在皮膚上的鮮血看也不看,開始用沾染了鮮血的筆在薄皮表麵畫下某種東西看來像是人的臉部。


    筆的活動在近十秒後停下。


    教授仔細看了看,有如感到滿意似的一點頭,然後著手進行了更奇怪的行為。


    他宛如十分憐愛地將臉貼近畫,對著漸漸轉為紅黑色的人臉,開始低聲囁嚅了些什麽。


    業已奔跑到前方一00公尺外的少女雙腳急遽變的沉重起來。


    她的臉上湧現疑惑神色,縱然腳步沒有停下來,卻徐徐失去了速度;這奇妙的現象,仿佛就像發現奔跑是徒勞無用的一樣。


    “我——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


    發出有些疲憊的話聲後,葳玲竟然當場蹲了下來。


    不到一分鍾後,破曉時分的道路上響起了格格不入的聲音,一台由兩匹改造馬所拉曳的貨運馬車,靠近了抱著雙膝蹲在地上的少女背後。


    在車夫座上握著馬鞭的,不消說,正是庫羅洛古教授,左手中拿著卷起的怪異薄皮。


    他從高了一層的地方說道:


    “好啦、別一個人煩惱了嘛。和我談談吧。要不要在這馬車上和我一起想想辦法?上來吧。”


    聽見充滿真摯慈愛的聲音,葳玲站起身毫不猶豫的開始朝馬車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時——


    怪事再度發生。


    教授的右手猛地一揮,隨著刺耳的鞭打聲,馬與馬車大幅調轉了方向。


    朝向小鎮的方向——前來時的方向。


    令人難以置信,要抓葳玲而追來的教師竟然一揮馬鞭,在不住灑落猶如沙塵冰晶的曉光碎片後,開始往反方向急奔而去。


    當他的身形消失於柵欄彼方之際,聳立道路兩旁的樹木濃蔭中出現了另一個人影,走向茫然呆站著的葳玲麵前。


    他右手正鏗鏗鏘鏘的把玩著的,顯然是兩個金屬圈。


    在呆立的葳玲眼前,逗弄她似的揮了揮左手後,來曆不明的年輕旅者托托,露出了露骨的邪惡表情。


    “就是因為假裝一副學者的臉孔,對這種的小女孩施展奇怪法術,才會有這種被嚇一大跳的報應。不過算了,就連說這種話的我目的也是一樣的阿。可別以為我是壞人喲。那顆珠子——其實是了不得的東西的猜想,看來似乎是錯不了。我會好好使用它的呦。”


    要從有如丟了魂一般的葳玲身上奪走目標物,大概是連嬰兒也能輕易辦到。


    男子的右手像要安撫似的輕拍她的臉頰,左手則往袋子伸了過去,就在這一刹那,一個灼熱物體“嗖!”的擦過他鼻尖。


    “射中啦!”


    “別逃!”


    混亂的腳步聲與呐喊由小鎮那邊響起,從朝兩人急奔而來的數名人影中,進而有數道呼嘯聲化作鋼箭射了過來。


    “果然來了阿。那個店主竟然還給我裝出一副好人的臉孔。——世道還真險惡呦。雖然不好意思,不過就在這邊分手吧。”


    再度伸向小皮袋的手被葳玲的手壓住了


    在托托“咦!”地變了臉色的同時,他的手腕關節被利落一扭,身體被朝三公尺前的路麵摔了過去。


    盡管如此,憑著令人訝異的絕妙身法,他猛地轉身半圈後便輕巧的站定。


    “喂——等一下!”


    托托朝少女叫著打算追上去,數根箭矢射過頭上,他不禁趴倒在地,耳中聽見有響亮吆喝聲和馬蹄鐵的聲音響起。


    一個黑影躍過頂上。


    抓著托托的改造馬韁繩的騎手,不用說自然是葳玲。


    “多謝你的馬。我先走了!”


    簡短的喊了一句後,不知何時自教授的妖力中脫身的少女右腳根猛力一蹬馬腹,接著開始全速奔馳。


    她就這樣一口氣飛奔了一小時四周依舊盈溢清冷澄明的耀眼晨光,在離中央道路的交會點還有數公裏處,葳玲才總算放慢了馬匹的腳步。


    大概可以放心一陣子了吧。


    她完全不認為那些人有搶在前頭的可能,而盡管粗心大意中了不明就裏的法術,但隻要解開了的話便無論如何也都沒差。甚至還得到了馬匹,照這樣下去,不用等到傍晚,大約過中午後即可抵達古羅涅貝可城市。


    想起托托在被摔飛之前的表情,葳玲自然而然的笑了。


    她的笑容不到兩秒便僵住。


    有馬蹄聲正向她逼近。


    她忖度會不會是“教授”,卻未聽見車輪吱嘎聲。接近的馬隻有數頭而且還都是競賽用馬。在這種時間也不可能會是在發送信件。難道是最後的那一群人?


    當她正欲一踢馬腹的霎那,頭上落下了“咻”的空氣鳴響聲。


    右前方三公尺處的路麵爆起火花,馬匹與騎手被猛烈的衝擊波擊倒,翻滾至道路上。


    那是攜帶型弩炮。據說在熟練者手中能用它擊中二百公尺外的小石頭,倘若隻要炸碎目標,僅需增加火藥量即可。


    葳玲隨即爬了起來。敵人的目的應該是要牽製她。所幸,對方似乎有考量到對珠子的損傷而先調整過火藥量了,所以不僅沒有受到致命傷,甚至連一處骨折也沒有。


    葳玲打算服起馬匹,卻開始劇烈咳嗽,並慢慢產生嘔吐感,因為摔倒時撞到了腹部。


    將手指伸入喉後她大吐特吐了起來。


    在嘔吐的同時,她發現馬已經不行了,因為馬頸折成了怪異的曲線。如果是貴族愛用的高級型號,即便頭部被砍斷了也不會妨礙行動,但這匹隻是人類用的。


    一擦嘴唇,將背包移往肩上,接著葳玲環顧左右。


    兩邊都是鬱鬱蒼蒼的森林。


    她立即行動。


    葳玲朝右邊跑去,若是在森林裏馬的行動便會遭受限製,連弩炮的爆炸亦可借樹木與草叢加以掩護。


    就在她認為自己已躲入樹蔭內的瞬間,衝擊力從背後撞了上來。


    背上閃過些許疼痛,應是石礫或樹枝所致。


    等回過神後,葳玲發覺自己趴在地上。如將力量注入四肢打算爬起,接著身後響起了一個曾經聽過的話音。


    “快死心吧,馬上就會讓你輕鬆的。”


    是旅店的主人。葳玲對那邊看也不看,站了起來。


    約五公尺前處有著深深樹叢。


    她想——能用幾秒到那裏呢?


    “要是珠子被炸飛就傷腦筋了阿。不能用弩炮,要用什麽比較好咧?是劍還是弓箭?還是說,你想被勒死?”


    眾多笑聲一齊響起。


    葳玲正打算拔足狂奔。


    卻又停下。


    同一時間,笑聲亦然。


    葳玲向——為什麽大家通通都是從樹蔭裏出來的呢?


    那是一個美麗的人影。


    頭戴帽簷寬廣的旅人帽;漆黑長外套嚴密包裹頎長身軀;背上有一柄長劍延展著優美曲線。


    突然,葳玲懷疑起現在是否是月光皓潔的夜晚。


    然而潛意識卻告訴自己,那美麗人影的全身上下正飄散著極其危險的氣息,所以不僅是她,連在身後的男子們全都僵立不動。


    “你是什麽人?”


    問話的聲音顫抖著。


    葳玲趕緊躲到那身影背後。


    “救救我——他們是強盜。”


    那人影紋絲不動。


    旅店主人叫道:


    “滾開,美男子!”


    騎在馬上的男子有六人。他正站在最前麵。


    全員神態凶惡。他們的作案方式似乎是在發現持有值錢物品的旅人後,等對方一出發便尾隨在後加以殘殺。所有人均配掛刀槍,隻有右端的男子拿著安


    在弩狀發射台上的圓錐型弩炮。將它微微向著右下方。


    “算了,沒差。”


    店主右側的壯漢說了後。


    “反正被看到臉後就不打算讓你們活著了。會把你和女孩一起送上路的。你就對這短暫的邂逅死心,兩人好好做伴吧。”


    聽到殘忍的語氣,葳玲緊緊抓住那人影的背部。


    她忽然察覺到,他並未看著那些男子。


    在他目光焦點上的,是熠熠生光的樹木以及綠葉。


    淡淡光束在他與男子們之間搖曳——是枝葉間射下的白光。


    葳玲抬頭望向他的側臉。


    悲傷的陰影盡付闕如。


    那麵容填滿了葳玲心中。


    男子們手上的山刀與長矛閃閃發亮。


    “嚇啊!”大吼一聲吼便衝了上來。


    縱使如此,葳玲依舊陶然出神著。


    為了年輕人的美貌。


    兩匹馬踏地作響奔過兩人身旁。


    就這樣牽曳著血線繼續向前奔去。


    馬上男子在腰部以上的部分已然消失。


    在剩餘的殺人者們尚未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時,同伴的上半身滾落到了秀麗人影足畔。


    血霧染赤了銀光。


    當拿著弩炮的男子驚慌舉起了發射器,此時人影靜靜一蹬地。


    外套下擺翻飛如夢。


    人頭飛起,與主人的酮體分別落地。


    自左右疾刺而來的長矛貫穿人影的胸膛,葳玲看到後叫了一聲。


    人影卻已身在空中。凶器刺穿的乃是殘像。


    光環斬落了剩下兩人的首級。


    人影落地之際銀光再度一閃,將劍身的血跡甩濺草上,接著被吞收入背上的劍鞘中。


    首級掉到了遠處的地麵上,接著又有人頭從軀體上滾落到座騎的腳邊。


    這是一瞬間的殺戮。


    葳玲無意識的揉揉雙眼。她卻一絲淒慘的感覺也無。日光中的慘劇宛如活動的皮影戲。


    她懵懵的想——是這個人的關係。由於他太過秀美,以致連死亡也看來如此絢麗。


    他是個年輕人。


    僅知如此而已。當黑衣包裹的修長身軀所造成的清冽的氣氛令她回過神時,年輕人正在為係於不遠處樹上的改造馬上鞍。


    葳玲不禁跑了過去,低著頭說:


    “謝謝——你救了我。”


    年輕人將狀似睡袋之物推到馬鞍後方,同時問道:


    “你是用走的?”


    他似乎對死鬥的原因或來龍去脈毫不在意。因為對方動了手所以便加以斬殺。這在邊境是天經地義,而且也是嚴苛峻酷的生活方式。


    “是的。”


    “用他們的馬吧。”


    “葳玲正要說些什麽,黑衣人影卻已先上了馬。”……是不是能一起……”


    好不容易說出的話聲,落到了正要走過她前方數步處的寬壯背部。


    “我要找睡覺場所。”


    葳玲不太清楚這回答的意思。世界已然充滿日光。


    “請至少告訴我名字。我叫做葳玲。”


    少女的呼聲為樹木所遮障,然後由同一株樹木那傳來了回應。


    “d。”


    古羅涅貝可這座城市,座落在由“邊境”中央往北走約二00公裏的平原地區裏。


    盡管隻不過是規模遠不及“都城”、人口三萬的小地方都市,但因身為邊境各地所送物資的集散地,故道路完善,不分四季都呈現著與都市機能相應的熱絡情況。


    為自海岸區送來的魚貝類而準備的成群冷凍倉庫;圈圍平原地帶所放牧之食用獸的廣大柵欄及解體設施;穀物與蔬菜用的幹燥倉庫還有保護這些不受盜賊與野獸騷擾的守衛;為從事搬運工作的人們提供休憩場所的酒店和旅館、賭場;以及女人們。


    酒吧和酒店打從大白天起男女調笑聲就不絕於耳,它們的所在區域於有如薄墨的黃昏造訪後,增添了七彩燈火;路上行人的腳步也總算變得輕快了起來。


    由於是妖魔妖獸分布較為稀少的平原地區,所以從傍晚直到深夜道路上都是人來人往。


    葳玲就是在這樣的黃昏時分抵達城鎮。


    改造馬是在那座森林中為d所斃的流氓之物。


    對替她打開柵欄的守衛詢問了某間店的消息後,葳玲便朝城鎮的中央部分前進。


    盡管女子獨自旅行並不稀罕,但極富野性的美貌與肢體還是令路上的男人們不得不側目。


    葳玲下馬的地方,是一間小商店的前麵。


    招牌上模糊不清的油漆字大大的寫著“賽拉斯古董店”。


    把馬的韁繩綁在店前的木樁後,葳玲走入店內。


    舊貨特有的積塵味竄入鼻中。


    古香古色的桌椅、繪畫、雕刻、大鏡子——這些沉澱於幽暗燈光下的東西和每間古物店大同小異,但葳玲的目的並非它們。


    拍下店鋪後方櫃台上的叫人鈴後,會讓人認為它也是件古董的房門打開,出現了一個瘦的皮包骨的男人。


    “歡迎”。


    說話的同時他打量葳玲全身上下。


    “我有東西要請你看看。”


    葳玲的一隻手按到了小皮袋上。


    “好吧、因為是工作,不管是什麽都請讓我看看吧。”


    男子用冷淡的語氣說著。


    “如果不是什麽好貨的話,我們的價格是很低的。特別是古董——”


    “並不是古物。”


    “不是?那麽是要鑒定嗎?”


    “是的。”


    男子詫異的注視著葳玲用手打開的布包裏麵,拿起了球體。


    “這是什麽?”


    “不知道。所以才會來這裏。”


    男子聳聳肩,把球拿到眼前。


    “在哪得到的?”


    “我家附近,是在海岸邊。”


    男子雙眼微微朝葳玲的方向動了動。喃喃說了:


    “海邊是嗎?”


    接著又說:


    “不仔細調查看看的話不會清楚知道。能先放在我這嗎?”


    “要多久?”


    “這個嘛——要到明天白天。”


    “能寫保管書給我嗎?”


    “當然。”


    男子從櫃台後麵取出便箋印刷而成的證明書,快速簽名後遞給了葳玲。


    “你住在哪?”


    “還沒決定。我大概明天白天時會再過來。”


    男子指了指街道的一邊。


    “在前麵的街角右轉後有間旅館。雖然很小不過便宜,而且服務不錯。”


    “謝謝。”


    葳玲微笑後轉身離去。


    確定她的身影消失後,男子走回裏麵的房間,把球體放在鑒定古物用的桌子上。


    他坐入椅子,也沒有使用一旁的電子鏡頭和顯微鏡,而是將它把玩了好一陣子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抬起頭來,用拳頭敲了敲額頭。


    經過數分鍾後,才從嘴唇中流瀉出下麵的台詞。


    “沒錯……想起來了。確實是在那本書裏……這個是貴族的……”


    男子本就有若死人的臉孔上血色盡失,取來掛在另一張椅子上的外套,在將球體收入口袋後便大步向門口走去。


    但他伸向們把的手卻連同整個身體一起向後方轉了過去,可男子對此渾然不覺。


    他帶著與方才一模一樣的緊張表情,朝正前方窗戶方向走去的腳步及其緩慢。


    門在他背後打了開來。


    邊窺探室內情況邊走進來的人乃是托托。


    男子應


    該有發現托托快步走近自己,並從口袋中取出了球體;至少,應該有從頭到尾目擊了托托進入房間後的舉動。


    輕輕拍拍深信自己正向門口走去的男子的肩膀後,這來曆不明的年輕人讓右手的珠子與左手的——兩個圈圈在掌中跳了跳。


    “雖然不好意思,不過這玩意兒我就領受啦。請替我向那位小姐好好說一下吧。——拜拜啦。”


    如此說完後,托托如疾風般隨即離去,但即使如此,古董店店主依舊不停慢慢地——在他的意識中是急忙地——朝窗戶,即他認為是門口的方向走著。


    這是在那過了約一個小時後的事。


    幾名男子走進了一間即使是在鬧市區櫛比鱗次的酒店中,也因及其華麗的霓虹燈而引人注目的酒吧。


    從他們強健的體魄以及凶暴的麵容眼神,一望可知從事危險的職業。


    他們直接往店後方的吧台走去,其中一人與酒保對話,片刻後本在擦拭玻璃杯的手指了指裏麵右邊的門。


    “敢唬弄我的話給我試看看——王八蛋。”


    搭話的男子詛咒的扔下這句話,下巴往那邊的方向一抬,接著男子們一齊刮起了凶惡的旋風邁開步伐。


    門口兩側站著兩名像是保鏢的壯漢,卻不發一語的讓男子們走了進去。


    穿過門口便是走廊。


    綠色的牆壁上有數扇桃紅色門板猥瑣地並列著。


    雖然沒有聲響也沒有話聲傳出,但在清楚桃色門板後正在進行什麽的男子們眼中,卻覺得仿佛可以看見有濃烈霧靄從所有房門上升冒。酒店兼營賣春賓館在邊境絕非稀罕之事。


    略一停步檢視附在門上的名牌後,一群人往走廊右邊行去。


    正對第一個轉角的房門既是目的地。


    在離門尚有數步之處,女人的聲音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幹什麽啦,很煩唉,你這變態。”


    同時房門猛然從內側一甩。


    白皙物體連同甜美的香料氣味衝了出來——是個半裸女子,用衣服遮蓋著身體前方。


    “這個死混蛋!”


    妖豔臉龐露出惡狠狠的形象後,女子右手一揮某個東西飛到房間裏,悶響與慘叫聲響起。


    “活該、死色鬼——滾開啦!”


    男子們目送憤怒的女子離去後,麵帶微笑彼此互望,一個身穿著一件內褲的壯碩身軀出現在他們眼前,叫嚷著:“痛死了。臭女人死到哪裏去了?!”的抱怨並吐出呻吟聲。右手按著額頭;左手提著高跟鞋。在體毛濃密的胸膛上搖蕩著由兩個圈圈所組成的墜飾。


    “我明明付了大把的鈔票,竟然連那種程度的服務都不做。逮到你以後——”


    至此他才注意到男子們,問:


    “你們是幹嘛的?”


    “好久不見了阿、托托。”


    與酒保對話的男子懷念似的說了。唯獨眼神中未有笑意。


    托托盯著他的臉看,然後也懷念的笑了起來。


    “哎呀哎呀——這不是佩雷士麽?真是奇遇啊。還是一樣在做流浪保鏢?”


    “彼此彼此。在聽說到舊貨店老板說的話以後我就知道是你幹的了。那法術好像還是一樣的厲害嘛。”


    托托一麵說;“沒有啦!”同時手向胸口摸去,墜飾在他的手掌前劇烈搖晃。


    頗為感慨的眺望了交扣的金屬圈後,佩雷士輕撫著頸部催促托托:


    “到裏麵說話吧。”


    “在那之前先把那女人——”


    正欲往走廊行去的托托心窩處響起一聲悶響。


    托托“嗚!”地呻吟一聲後身體蜷曲:才剛毆打了他的男子粗暴的將他的身體押向房內。


    男子把托托朝八張榻榻米大的地板中央摔去,他呻吟道:


    “你……要幹什麽?”


    想吸入空氣的喉結劇烈起伏。


    佩雷士對同夥下令;


    “去找他的衣服。”


    然後彎低身子靠近托托麵前。


    房間裏的家具僅有床鋪與裝飾性的桌子。托托的衣服被脫下扔在桌上。在床靠貼的那麵牆壁上玻璃窗映出窗外的霓虹燈。


    “你真的惹上了個大麻煩喲。”


    佩雷士難過的說著,眼神卻在發笑。


    “不過、你大概也壓根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吧。要是沒有我的話,即使是基裏漢先生應該也不曉得你的存在,還有你喜歡這兒勝過一日三餐的事情。真可憐啊。”


    或許還是很痛苦,托托用有些虛弱的聲音詢問:


    “那家夥是什麽人?”


    “是統治這個城市的老大。你動了他罩著的古董店老板可真是不妙呀。聽說是和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有關。老大十分光火,不隻是你,連帶那個來鑒定的女娃也被抓起來了呢。——喂、可別想逃啦。你的伎倆我可是一清二楚。雖然我也知道你的腕力很厲害,不過這些家夥可是那邊的好手,你也不想活生生地被四分五裂吧,對吧?”


    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說完後,佩雷士轉向裝飾用的桌子。


    “沒有。”


    搜索托托衣服的男子說了。


    “藏在哪?是在旅店裏嗎?”


    “恩恩。”


    托托痛苦地點點頭。


    “好、去把它拿回來吧。話先說在前頭,要是知道你敢晃點我、讓我白費功夫的話……”


    佩雷士撩起上衣下擺,裏麵吊著插有寬刃山刀的刀鞘。它是種便利的道具,隨用法不同從活剝人皮到支解火龍皆可輕鬆勝任。


    “那就隨你處置。”


    托托站了起來。


    “衣服會換你,不過要先等口袋裏的東西全收走。”


    過了一會衣服被扔了過來,托托隨即穿上它。


    他問:“女孩怎麽樣了?”


    “你擔心她?”


    “是啊。因為他被你這種能裝得人模人樣的王八蛋人渣給盯上了。就算是女孩子你也大概不會手下留情吧。”


    “隻知道她被帶到基裏漢商會的地下室去了。”


    “算了。”


    托托的身體突地一沉。


    佩雷士腹部遭到大力肩撞,朝桌子飛了過去。


    “混帳!”


    或許是意識到托托赤手空拳的關係,男子們口中紛紛叫罵後殺了過來。說不定他的反擊也預料到這種情況了。


    鏗鏘一聲,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


    佩雷士茫然望著同夥在離托托還有數十公分處,開始無視於慣性急速打轉。


    “你跑哪去了?”


    大喊的同時右手朝山刀伸去,他卻為新的以外驚訝得雙眼大睜。


    “就在這。”


    托托的話聲與疾閃而過的銀光為佩雷士的兩個疑問打上了休止符。


    在被自己的刀刃切開大半喉嚨,與鮮血一同癱倒在地的友人麵前,托托由口中吐出閃閃生光的物體讓他看。


    那是兩個金屬圈。


    “你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吧。可別以為我老是沒長進啦。”


    對頸部大幅曲折的佩雷士如此說教完,托托奔近窗邊。


    打開後跳了出去。


    “不過、你大概也壓根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吧。要是沒有我的話,即使是基裏漢先生應該也不曉得你的存在,還有你喜歡這兒勝過一天三餐的是。真可憐啊。”


    或許還是很痛苦,托托用有些虛弱的聲音詢問:


    “那家夥是什麽人?”


    “是統治這個城市的老大。你動了他罩著的古董店老板可真是不妙呀。聽說是和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有關。老大十分光火,不知是你,連帶那個來鑒定的女娃


    也被抓起來了呢。——喂、可別想逃啦。你的伎倆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我也知道你的腕力很厲害,不過這些家夥可是這邊的好手,你也不想活生生地被四分五裂,對吧?”


    一口滔滔不絕說完後,佩雷士轉向裝飾用的桌子。


    “沒有。”


    搜索托托衣服的男子說了。“藏在哪裏?是店裏嗎?”


    “嗯嗯。”


    托托痛苦地點點頭。


    “好、去把它拿回來吧。話先說在前頭,要是知道你敢晃點我、讓我白費功夫的話……”


    佩雷士撩起上衣下擺,裏麵吊著插有寬刃刀山的刀鞘。它是種便利的道具,隨用法的不同從活剝人皮到肢解火龍皆可輕鬆勝任。


    “那就隨你處置。”


    托托站了起來。


    “衣服會還你,不過要先等口袋裏的東西全收走。”


    過了一會衣服扔了過來,托托隨即穿上它。


    他問:“女孩怎麽了?”


    “你擔心她?”


    “是啊。因為她被你這種能裝得人模人樣的王八蛋人渣給盯上了。就算是女孩子你也大概不會手下留情吧。”


    “隻知道她被帶到基裏漢商會的地下室去了。”


    “算了。”


    托托的身體突地一沉。


    佩雷士腹部遭到大力肩撞,朝桌子飛了過去。


    “混賬!”


    或許是意識到托托赤手空拳的關係,男子們口中紛紛叫罵後殺了過來。說不一定他的反擊也預料到這種情況了。


    鏗鏘一聲,一個細微聲音響起。


    佩雷士茫然望著夥伴在離托托還有數十公分處,開始無視於慣性急速打轉。


    “你跑到哪去了?!”


    大喊的同時右手朝山刀伸去,他卻為新的以外驚訝得雙眼大睜。


    “就在這。”


    托托的話聲與疾閃而過的銀光為佩雷士的兩個疑問打上了休止符。


    在被自己的刀刃切開大半喉嚨,與鮮血一同癱倒在他的有人麵前,托托由口中吐出閃閃生光的物體讓他看。


    那是兩個金屬圈。


    “你是第一次見識到吧。可別以為我老是沒長進呦。”


    對頸部大幅度曲折的佩雷士如此說教完,托托奔近窗邊。


    打開後跳了出去。


    來到了位於酒店左側的街道上。月亮已然出現。


    他低身疾奔。


    在後麵是美食街。他沒往那走而是馬上轉向右轉。


    那是條昏暗的小巷。假使從那直行便可到達穀物倉庫。


    就在雙腳發力奔跑之際,托托背後傳來了清亮的聲音。


    是口哨。令托托全身化為雕像的聲音響了起來。


    盡管如此,托托仍舊緩緩背轉身子。


    在他才剛經過的小巷入口,佇立著沐浴月光的藍色身影。


    對方身軀修長穿著鬥篷,左腰佩劍,劍柄和劍鞘鑲有精細巧致的雕刻,戴著皮手套的雙手自然垂放,但卻清楚顯露出能瞬間行動應付任何狀態這一點。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可能是為了保險起見而埋伏在外麵的追兵之一。


    “有什麽事嗎?”


    可托托的語氣十分平常。因為他大抵也是在刀口上打滾度日的人。


    “跟我來。”


    悅耳的聲音說了。音色清澄仿若月光。


    “為什麽?”


    “你是弄開窗戶逃跑上網可疑份子。要把你帶到保安官那裏。”


    “別開玩笑了。喂、大哥,看你的模樣大概也是和我的世界走得很近的人吧。看在同道的份上放我一馬嘛。可以吧?”


    回答是——口哨聲。


    讓托托心中突然充滿了一種情感。


    這就是那樣的曲調。


    就當耳中滿是那口哨聲的刹那——


    白光斬向托托的腹部,殺氣將他整個人擊飛出去。


    正確來說是托托跳開了。


    然而,在空中如煙霧般暈散而開的乃是——鮮血。


    當托托落於離原地五公尺的位置時,奇形怪狀的內髒歲隨著黑血一齊從腹部噴了出來。


    托托難以置信。因為他與右手拿出鞘劍刃的男子的距離,


    在跳躍前足有五公尺之多。


    現在卻不到兩公尺,對方是如何縮短三公尺的?


    灼熱感翻湧而上,他忍不住猛咳了起來。


    飛灑到地麵上的不隻有血液。滿沾黑血卻依舊散發燭光的球體隨著咳嗽在地上跳了一下,接著輕輕橫滾過小巷。


    托托這才總算注意到,在珠子麵前——自己的右邊,有另外一條通路正大開著路口。


    隻是,新的道路並無法成為逃脫線。


    手持白刃的身影一麵翼淒絕殺氣鎖縛他,一麵從容逼近。


    毫無疑問地,現在隻要一動便會遭受致命一擊。


    他用絕望眼神瞧腳邊的血跡。相連的兩個金屬圈被埋在那裏麵。


    口哨聲響起。


    當那結束之際起便是命運的時刻。


    曲調流響。


    消失。


    托托渾身發涼。


    ——


    托托抬頭望向敵人。


    敵人沒在看托托。


    而把視線投注在另一條小巷。


    順著那視線望去,托托這次才真的吃驚得瞠目結舌。


    那是一張男子的麵孔,美麗得讓人即使身處地獄的痛苦中也會陶然忘我。


    他看到了比夜晚更深濃的黑暗。


    看到了浮現於小巷入口的人形黑暗。


    美麗身形。


    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雖然旅人帽下的麵容與夜暗融為一體,但在自己看到那容貌後,便因過於羨豔而連呼吸都忘了。


    可能是由於夜的魔力,才使兩種美麗出現於狹隘巷道中。


    第二個人影彎腰拾起珠子,動作滿是破綻似乎連小孩都能斬殺他。


    他凝視那珠子,問道:


    “是你的東西嗎!”


    托托說:


    “很遺憾不是。”


    說話的同時用手拿起暴露路上的腸子,開始把它塞回腹腔。


    “是別人那的來的東西。——對了,雖然說不過去,但有事要拜托你。因為我要先走一步,能不能請你去救那珠子的主人?報酬就是那個。好像非常值錢呦。不過話先說在前麵,可是要辦好事才能給你呦。地點是叫做基裏漢的壞蛋的商會地下室。——拜托你嘍。”


    語畢同時托托的身形往後躍去。不知他的身體是什麽做的,體力令人難以置信。


    吹口哨的人影並未追去。問:


    “你要怎麽辦?”


    聲音清麗宛若夜月出聲相尋。


    沒有回應。


    “想去嗎?”


    “這個嘛——”


    後來的人影首次回應。吹口哨的人繼續說道:


    “這是第一次遇到——比我更美麗的男子。此外,我也知道你的名字。吸血鬼獵人‘d’——就為這個名字報上我的名號。我是古連——是個修行者。”


    沒有回答。


    “雖說是同樣的問題,不過你打算要去嗎?”


    d的輪廓融入到黑暗中。


    古連仰望天空。


    暗雲讓月亮的眼睛闔上了。


    又散開。


    d已然消失無蹤。


    古連喃喃低語:”去了是嗎?“


    俄頃,哀傷的口哨聲在月光下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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