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雲層低垂,天際卻沒有下雨,隻有不斷增加濕氣。雖然刮起風來,卻完全感覺不到涼意,但比起無風狀態還是比較舒服。白天的時候,如果保住了生命,到了夜裏也隻剩下一口氣。就這樣,密斯魯人也已經活了幾百年。他們在冬天做完一年份的工作,到了夏天,他們的工作就隻剩下“想辦法活下來,等待下一個冬天的到來”。在西方阿休利亞地區掃滅了五千人的野盜集團以來,席爾梅斯度過了平穩的幾天。在帕爾斯曆來說是三二五年七月的事。


    “所有的事都是從冷靜開始。像這麽炎熱的天氣,就連智慧都要融化了。如果待在密斯魯,就學習密斯魯人好了。”


    席爾梅斯打算追隨秋天的到來,展開他的行動。雖然想要一直休息到那個時候,但是他還有得去做的事。


    “不能不去見見偽稱是我的人啊!他是否有利用價值,有必要加以確認。恩,應該是個沒什麽用的家夥吧!那是個眼睜睜看著查迪被殺害,隻是不斷揮動手腳,卻什麽都做不到的家夥啊!若是連猶豫都沒有,應該也沒辦法拯救自己的部下吧!”


    平均三天一次,席爾梅斯會向密斯魯國王侯塞因三世提出與“席爾梅斯王子”會麵的請求,但是許可還沒有下來。雖然因為太麻煩已經想過放棄,但是完全不提出請願是會讓人質疑。雖然不斷重複了三次這樣的行動,卻完全沒有得到回應。


    對席爾梅斯來說,這雖是平穩的每一天,但是在東方的帕爾斯王國裏接連出現各種異象與事件,讓廷臣們東奔西走之下才解決了這些事。當然,這不是席爾梅斯所能知道的事。在將手伸向帕爾斯之前,席爾梅斯非得將密斯魯的國權納入掌中不可。


    那天下午,下了一場猛烈的大雷雨。下雨在密斯魯的夏天可說是非常罕見,也因此在日落之前變得很涼快。


    重新找回生氣的群眾塞滿道路。席爾梅斯騎上馬匹,出門前往第吉雷河河岸邊。因為接觸到外麵的空氣,讓他的身體變得想要動一動。


    對於第一次看到的人來說,這是個奇妙的景象。在大河岸邊有好幾個圓形的黑影並排著,開來正各自以不同的速度回轉著。


    就算知道那是汲起河水的水車,但是看在眼裏就是完全不同。雖然在密斯魯國的領土裏,沙漠跟荒野占大多數,但是第吉雷河兩岸的田野,則是以諸國望塵莫及的富饒,一年四季不斷生產出大量的作物。


    “這就是密斯魯國富饒的泉源啊!”


    在強烈的日照下,席爾梅斯暫時遠望著不住旋轉的水車。


    “我也不得不稍微對民政產生了些興趣呢!如果民眾沒有‘國王輪替實在太好了’的想法,就算篡國成功,也沒有辦法持續!”


    當他這麽在心裏點頭時,有人叫住他。那是個徒步接近的男人,從背後叫他。


    “克夏夫卿!”


    發覺到是在叫自己,席爾梅斯視線轉移到發出聲音的方向。


    “失禮了,我在想些事情。請問古裏卿有何貴幹?”


    身為宮廷書記長的古裏輕輕舉起手,製止了正打算下馬的席爾梅斯。


    “別太在意。我正準備前去迎接從異國來的訪客呢!”


    “您要迎接的是?”


    “有使者從那巴達東國前來晉見啊!除了送來貢品,他們也有好幾件事要報告。”


    “是南方國境發生了什麽異變嗎?”


    看到席爾梅斯多多少少了解密斯魯,古裏讀這異國人的迅速反應輕輕地笑了起來。


    “雖然異變還是異變,卻又不是因為戰亂而發生的事。是第吉雷河上遊地區遭到相當大的豪雨侵襲!”


    “哦。”


    看到席爾梅斯曖昧地回應,古裏又加以說明:“如果第吉雷河的水量增加,恐怕會形成洪水,就得發布警報。不過,就算發生洪水,要到達密斯魯國境內也是明後天的事了。至於到達王都,更是五天以後的事。我們隻要在那段時間裏擬定對策就好了。”


    “真不愧是大河呢!”


    看到席爾梅斯感動的樣子,古裏身為密斯魯人的自尊心像是被挑動了起來。


    “那是每年必會出現一次的現象,不需要這麽驚訝。等到洪水完全退去,就會留下肥沃的泥土,就是這些泥土使我國的耕地如此富饒。不管是堤防、水路或水車,都是計算進洪水因素才建設起來的。那已是經過好幾百年的事了。”


    有隊伍從古裏背後通過,隊伍裏有好幾部水牛拉的車子,還有不少人徒步行走。雖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黑色跟褐色皮膚,但也有好幾個白膚色的人。


    “那些是那巴達人嗎?”


    “是的。”


    “我還以為在他們土地上,隻住著黑皮膚的人呢!”


    “原本是如此,但也有從其他土地移居的移民呢!雖然西那巴達完全在內陸,但東那巴達則是麵對大海,以海路跟帕爾斯、辛德拉等國相連,因此也會有移民,血緣也因而融合。”


    “原來如此。”他雖然感覺到經過的車窗那裏,似乎有人影朝著這邊看,但是因為逆光的關係,不是那麽確定。


    “那巴達國比密斯魯還要偏南方,應該是塊氣候炎熱的土地吧?”


    “不是啊!雖然位處南方,但是因為山嶽跟高原接連不斷,所以氣溫好象比位處低地的密斯魯來得低。”


    “哦哦!”


    “不過話說回來,那裏並不寒冷。雖然我沒去過那巴達,但是我妻子的哥哥曾以使者身份前往西那巴達王國。那裏似乎很適合生活。不過,那裏也有著像猛獸的危害啊,同部族族人之間的抗掙啊,這種各式各樣的問題呢!”


    身為宮廷書記宮長的古裏,是想出稱呼席爾梅斯為“客座將軍克夏夫”的男人。雖然他那削瘦看來缺乏水氣的樣子,在背地裏被加上了“會走路的木乃伊”這種稱呼,但他不隻是輕易地處理密斯魯宮廷裏的雜務,能夠確實地指使仆人們,也精通法令、條約跟記錄,因此他才能舉出像“客座將軍”這個稱號。


    對席爾梅斯來說,沒有特別理由需要防備古裏,反而是在深入交往後,希望能夠活用他的知識跟人脈。於是他恭敬有禮地說:“對於書記宮長閣下,今後還需要向您請教各種事情呢!如果方便,下次請到拙居用個葡萄酒如何?”


    古裏禮貌地點了個頭,說些道別的話後,就回到那巴達人的行列裏。


    2


    在密斯魯國的南方,當然也有國家。那裏的居民是黑皮膚的人種,雖然稱為那巴達,但是現在分成東西兩個王國,一起支配著第吉雷河上遊廣大延伸的高地。


    東西那巴達王國在更南的地方,有著廣闊的密林和草原,那裏也有好幾個國家。那些國家不但小,就連富裕也稱不上,因為在短時間裏王權就會陷落,在政治上也不安定,因此對密斯魯人來說,根本就懶得去記住國名。常常是用“第吉雷河的更上遊處”啦,或是“那巴達南邊”之類的稱呼來取代。而且這樣的做法也沒有造成生活上的不便。


    跟平民不同,對執政者而言,現在必須有比較精確的知識。在這兩百年的時間裏,真的就有好幾次,出現了統一那巴達,充滿野心的王者,並企圖朝密斯魯國進攻。


    從南方而來的進攻,都毫無例外地會從水陸兩麵同時襲擊。配合陸上部隊的北進,也會有船團從第吉雷河順流而下。


    因為國力本來就有差異,從南方而來的進攻,從來沒有全麵性的成功。但就算這樣,還是有城鎮跟村落被燒毀、物資遭掠奪,民眾跟士兵慘遭殺害。也有人就這麽被綁架成奴隸,再也沒有回來過。因此,國境的防守不能鬆懈,密斯魯國的宮廷一般都會在南方配置一萬名以上的兵力,最多的時候甚至可以達三萬多


    名的士兵。


    這個“南方軍”對密斯魯國來說雖然必要,但是養這支軍隊的經費與物資,是個不小的負擔。況且,如果北方跟王都阿克敏姆發生戰亂,勢必會動員南方軍前來處理,這時,南方就會出現兵力缺口。


    南方軍的指揮官被稱為“都督”,曆代以來都是任命聲名遠播的老練將軍。


    現在位居南方軍都督地位的,是個被稱為卡拉貝克的人物。雖然是個在指揮士兵,以及與東西那巴達王國交涉的方麵,都能充分表現出手腕與握有實績的老將軍,但是他在這一年向宮廷上書了:“在下就人南方軍都督的職位,已經有十四年了,而且在下也已經七十歲。雖然對陛下的忠誠絲毫未減,但此地的暑熱終究還是對在下造成影響。如果可以,請準許在下離開這個職位吧!在下將向眾神明祈求,願國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卡拉貝克也相當具有生意頭腦。他介入從南方輸入的象牙、黑檀、香料以及黑人奴隸的買賣,隨心所欲地操弄巨大的財富。雖然他將財富聚集在他一人手上,很容易招徠他人的嫉妒與反感,但是卡拉貝克將一部分財富發給有力的部下跟宮廷要人,一時間獲得了極佳的名聲。就連嫉妒心與猜疑心強的馬沙尼撒,也好幾次接受高價禮品。大概是因為世代不同,所以對卡拉貝克是懷有好感的。


    密斯魯國王侯塞因三世以卡拉貝克上書這件事作為話題,是席爾梅斯在第吉雷河河畔遇見古裏隔天的事。


    侯塞因三世向高官們宣布:“卡拉貝克已經七十歲了,讓他隱居到涼爽土地去度過餘生的確不錯,但是,要由誰來接任卡拉貝克,這可就是問題了!”


    “卡拉貝克卿有三個兒子。長男已經超過四十歲,曆經地方知事跟部隊長職務,經驗也相當豐富。若是讓這個人擔任繼任者,您覺得如何?”


    僅僅點著頭,侯塞因三世避掉了直接的回答。如果卡拉貝克的後繼者由他的兒子接任,人事上的煩雜瑣事的確就能壓低在最小限度內。但是,這個名為南方軍都督的重要地位如果轉為世襲,隨著世代交替,勢力將會逐漸累積,最後說不定會在地方上建立起半個獨立的領國。


    “恩,這也不是什麽太趕的事,就先準備幾個候補人選吧!”


    再怎麽說,將國家安全僅僅依賴在軍事上麵,是愚昧的王者才會做的事。曆代的密斯魯國王都相當注意對南方的外交。他們為了讓那巴達出現強大的統一王朝時,不會對北方產生野心,而努力工作著。就如同回報他們的努力似地,眼前那巴達為了一些原因分裂成東西兩國而彼此對立,隨著這兩個國家都與密斯魯國建立起良好的外交跟交易,在互稱兄弟之國中穩立於優勢地位。為此,國境就不會有不安的因素了。


    隻是,如此一來,就有必要公平地對待這兩個國家。


    聽到東王國的公主即將結婚的消息,就派遣祝賀的使者前往;得知西王國的皇後去世,就派遣吊唁的使者前去。一旦冷落了其中一個國家,之後就會產生麻煩事。“講到外交,實在是件煩人的事啊!”


    一邊在心裏喃喃自語,侯塞因三世思考著老卡拉貝克的事。


    在同一個時間,“客座將軍克夏夫”開始頻繁地調查起南方軍跟那巴達的事,也得知南方軍都督府就位在名為阿卡夏的城市裏。


    阿卡夏這個城市大概有三萬人口,其中半數是南方軍裏的將士,另一半則是依存著軍隊生活。不管是市場、酒店或妓院,如果沒有軍隊,就無法做買賣。


    這個城市既是防守國境的軍事據點,也是水陸交通跟交易要地。無時無刻都能看到商隊的行列跟大小船隻的影子。由北邊被運到南方的東西,從小麥、麻、棉花、菜種油、醫療藥品、鹽巴、砂糖、珍珠,到各式各樣的金屬工藝品都有。從南方被運到北方的東西,除了布菜、象牙、毛皮,還有人類。被獵捕到的黑人奴隸們,被鎖鏈串在一塊,人口販子以便時時鞭打他們,一邊將他們帶往外國。從這些努力的憤怒與叛逆心中,誕生了有名的鐵鎖術。


    因為那巴達是被迫將人類作為商品的一方,因此嚴禁從密斯魯國輸出奴隸到那巴達地區。因此在武器方麵,不管是弓、劍或槍,隻要是從國境帶出去的,就會遭到嚴懲。


    但實際上的狀況是,像是弓、劍、槍這類的東西,如果以狩獵用的工具當借口,就能允許輸出。遭到全麵禁止的是像戰車、投石器,因為密斯魯國以“能夠在一次攻擊的情況下擊斃象隻之類”做為區分標準。雖然那巴達人大多是不騎馬的,但是因為身體強健,所以他們擁有非常適合做為步兵或獵人的絕佳資質。


    “原來如此,密斯魯國跟東西那巴達國的關係,還真是相當有趣啊!”


    席爾梅斯露出的額頭上,汗水反射出光芒。


    到目前為止,席爾梅斯並沒有對那巴達抱著太大興趣,因為他僅僅抱著“這就是黑人奴隸的故鄉啊!”的觀感,而且也沒有必要去考慮以外的事。但是,如果那巴達人適合擔任步兵,若能將他們編入部隊加以訓練,事情好象就會變得蠻有趣的樣子。


    “不管怎麽說,密斯魯人似乎並不是那麽適合當士兵。如果能以帕爾斯人、特蘭人以及那巴達人的聯軍征服密斯魯,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席爾梅斯對此樂在其中。


    順著第吉雷河而下,宛如飛在天空的鳥群般突擊進攻的船團。往旁邊一望,能夠看到河岸街道上卷起陣陣沙塵中疾馳前進的騎馬軍團。作為目標的王都阿克敏姆的城牆上,正閃耀著黃金色的光芒……


    這個幻影出乎意外地緊抓住席爾梅斯的心。他將雙腳抬到巨大的圓桌上,兩手交疊胸前,陷入了思考。一個想法開始慢慢地成形。


    當他回過神時,已是黃昏時刻,窗外傳進了人聲,涼風也跟著這些人聲一起流進室內,席爾梅斯就有為了轉換心情而出門一趟的想法。他將說已經準備好晚飯的密斯魯家仆煩人的抱怨拋到耳後,走出了大門。


    就在席爾梅斯走向市場沒多久。


    “失火啊!”


    席爾梅斯停下腳步。


    仔細望向前方,從一間民房裏冒出黑煙。在黑煙當中,不斷竄出紅色的火舌。一聽到有叫聲指示著那個方位,群眾便衝近火災現場。


    “我並沒有恐懼火的理由,頂多是感到不愉快。”


    一想到這件事,席爾梅斯完全不打算自己繼續不愉快下去,於是轉過身子。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指尖正撫摸著臉上火傷的痕跡。當他對自己生起氣來,再一次停下腳步的同時,發現自己正站在高牆前麵。那是一麵紅色瓦片築成後,在上麵塗白的高牆。


    而牆上的某人正俯視著席爾梅斯。


    3


    夕陽落下後的黑暗已翩然而至。在稱不上寬闊的小路裏,除了席爾梅斯外,沒有其他人影。


    伸手按住劍柄,席爾梅斯朝著高牆送出銳利的視線。高牆上確實有人。看來像是從裏麵準備爬上高牆時,往下看到席爾梅斯的身影後,就不再動了。在席爾梅斯的眼睛習慣了夕陽下山帶來的黑暗後,他馬上得知哪個坐在高牆上的人物,是個頭上包著白布,穿著寬鬆長褲的女人。


    雖然完全不曉得對方是否聽得懂帕爾斯語,但是,席爾梅斯卻對於用密斯魯語對談沒有自信,看來隻能用帕爾斯語溝通了。


    “你在那裏幹什麽啊?”


    女人俯視席爾梅斯,像是有什麽事,卻又不確定。回答的聲音,確實是個年輕的女人。


    “您覺得我看起來像在做什麽?”


    “哦,說帕爾斯語也能通啊!你是帕爾斯人嗎?”


    “我是從那巴達東王國來的,這裏是來自那巴達使者的宿舍。”


    “你是使節團的一員


    嗎?”


    高牆的上方與下方,展開了一段奇妙的對話。雖然發覺了這件事,不知為何席爾梅斯沒有想要立即離去。


    “一員?恩恩,說不定是吧?”


    “那麽,你打算在那裏坐到什麽時候?”


    像是理所當然地,女孩回答了。


    “直到您讓我下來啊!”


    席爾梅斯裝出冷漠的聲音。


    “為何我非得如此?”


    女孩沒有回答,隻發出聲音。


    坐在高牆上的女孩移動身子。下一個瞬間,她既輕巧又優雅地,不知為何以席爾梅斯為目標翩翩落下。女孩從高牆上一躍而下,等到發現的時候,大膽的跳躍者已經落在席爾梅斯的臂彎裏了。


    帶著厭煩的表情,席爾梅斯還是先讓女孩在地上站穩,女孩以帶著笑意的聲音宣布:“除了抱著接住我,還請您負起責任吧!”


    “說什麽無聊事!”


    雖然席爾梅斯咋舌以對,女孩卻毫不在意地邁步向前。


    “你打算上哪去?”


    “當然是前往你的宅邸啊!”


    停下充滿活力的腳步,女孩回頭望著席爾梅斯。


    “該不會,您的家裏有個可怕的老婆吧?”


    “我還是單身漢啊!”


    “那就不需要顧慮其他事了。無論如何,請讓我住在您的宅邸。為了度過美好的一晚。”


    迎著燈光,女孩手腕上的銀色手環也反射出光芒。黃昏的暮色更濃了,跟夜晚也僅有一線之隔。


    “你是從那巴達被帶過來的吧?任意從宿舍逃走,難道不會有麻煩事?”


    “明天我就要被獻給密斯魯國王了。”


    女孩一點也沒有猶豫,直接說明了。


    “這樣一來,就會被關在後宮,沒辦法跟其他男人見麵了。雖然那沒辦法,但是無法照著自己的意思挑選男人,再怎麽說都不是我心所願。”


    “所以你選擇我?”


    “正準備離開宿舍尋找喜歡的男人時,就找上您了。我也沒有必要再尋找下去了。”


    “還真是厚臉皮啊!被抓到可是會遭痛打哦!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痛打?”


    女孩發出像是唱歌的笑聲。


    “那巴達人沒辦法傷害我的身體。在要獻給密斯魯國王的處女肌膚上流下鞭笞的痕跡,他們做得到嗎?”


    席爾梅斯好不容易看清女孩的長相。在像是雕琢出來的端正臉龐上,如果少了閃現光芒的眼睛,說不定看來就少了生氣。至於充滿活力而有彈性的肢體,席爾梅斯剛剛就感覺到了。這個好不容易停住笑聲的女孩,席爾梅斯從問話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孔雀姬”。


    “昨天的白天,您已在街角看過我了。”


    “唔,是嗎?”


    “您那時候騎在馬上,跟一個官員打扮、徒步的男人好象在說些什麽。”


    席爾梅斯不由自主地再次看著這個女孩。就在他跟宮廷書記官長古裏在第吉雷河畔對話時,他感覺到一道視線。原來那道視線的主人,就是這個女孩啊!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就連自己也覺得行跡可疑的情況下,席爾梅斯帶著名為孔雀姬的年輕女孩回到客座將軍府。


    出入的門旁並沒有守門人,孔雀姬像是很有興趣地望著親自開鎖的席爾梅斯。


    “是客座將軍閣下嗎?”


    突然有人出聲,又讓他再次驚訝地呆住了。席爾梅斯半舉手臂似地,藏住了女孩的身影。


    “不,沒什麽特別事。因為想知道您會在哪裏,所以在這裏等您回來。”


    “是嗎,不過今晚你就回去吧!不是有句說話說‘無趣的工作就等待明天’嗎?”


    “在下失禮了,那麽在下明天再過來!”


    隨著布魯漢慌慌張張地退出去,孔雀姬唇邊綻放出微笑。


    “看來這個純情的年輕人並不想見到我呢!”


    “他可是比你年長啊!”


    丟下這句話,席爾梅斯邁步朝大廳深處走去,沒必要說出“跟過來”之類的話,孔雀姬就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


    席爾梅斯打開寢室的門,輕輕用下巴指示孔雀姬,孔雀姬不慌不忙地側身滑進房裏。她看著堅硬但樸實的床鋪,便走近試著用手觸摸。緊接著轉過身子,笑著麵對席爾梅斯。


    “我已經想過,如果對方是密斯魯國王,多少可以忍耐一下,但最後還是改變主意了。我不想讓國王成為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為什麽改變主意?”


    “因為看上了像您這樣的人。”


    席爾梅斯沉默以對,孔雀姬則是帶著微笑,兩條手臂纏上席爾梅斯寬闊的肩膀。


    “我不打算成為尼姑或女神官。反正遲早都得了解男人,當然希望能夠選出相貌堂堂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將我的身體獻給我喜歡的男人。然後……”


    “然後?”


    “然後,如果那個男人出手,就能擁有這個名為密斯魯的國家。”


    直到席爾梅斯回答這個問題前,是需要些時間的。


    “這種事可不能隨隨便便讓你去做。”


    “密斯魯國王有那麽可怕嗎?”


    “那是因為——有女人這樣投懷送抱時可不能猶豫啊!”


    席爾梅斯嘴角微微一歪,孔雀姬也跟著笑起來。那並非心中有所圖的笑聲,而是明亮開朗,讓人感到清爽的笑聲。


    “您的大名是?”


    “我叫克夏夫。”


    差點就要說出本名,席爾梅斯好不容易踩了刹車。


    “我受密斯魯國王任用,接受了人稱客座將軍的稱號。”


    “我如果背叛了克夏夫大人,那一定是我遇到比克夏夫大人還要好的男人。”


    “……”


    “不過,那樣的男人應該不存在。所以,我是絕對不會背叛克夏夫大人的。”


    席爾梅斯連搖了兩次頭。


    “先不管你會不會背叛我,你應該有打算回去宿舍吧?回去後若有人追問起今晚的事,你打算怎麽辯解?”


    “我已經想好了。”


    “我就是在問你到底想出了什麽樣的借口。”


    “借口就是那群那巴達人侵犯我,然後偽裝成處女獻給密斯魯國王。”


    “……”


    “如果是那樣,那群那巴達人會遭到嚴厲處罰。他們一定會閉緊嘴巴,很拚命地讓密斯魯人相信我還是個處女吧?”


    “原來如此。”


    席爾梅斯呼了一小口氣。


    “也就是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還是可以保持安泰之身?”


    “恩,就是這樣,所以請您放心。”


    席爾梅斯緊緊關上寢室大門,就隻有高處的窗子為了讓夜風吹進來而開著。就這樣,月亮成了唯一的目擊者。


    4


    在床鋪上撐起上半身,透過窗子遠望月亮,席爾梅斯追問女孩。


    “孔雀姬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那是要獻給密斯魯國王的女人稱號。”


    “那麽你的本名是?”


    “費特娜。”


    從回答問題開始,孔雀姬就鬱悶地用手指抓著頭發。


    “我無法判斷這是不是本名。當我懂事的時候,親生父母都已經不存在了。就連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也不清楚。”


    “他們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吧?”


    “為什麽您會這樣想?”


    “因為那個手環。”


    席爾梅斯一把抓起孔雀姬費特娜放鬆垂下的左手腕。


    “跨坐在公牛身上的年輕人,拿起短劍刺


    進公牛的頭裏。因為那是密斯拉神的禦姿,隻有帕爾斯的王公貴族才允許使用的設計。”


    席爾梅斯放開女孩的手腕。


    “所以,你是帕爾斯人吧?”


    “大概。”


    “大概?這是怎麽一回事?”


    是感覺到席爾梅斯聲音裏帶著嚴格口吻吧?孔雀姬重新在床鋪上坐好,用認真的表情回答。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正確年齡!大概是十九歲吧?當我懂事的時候,就已經在那巴達東王國的港鎮裏了。雖然我的養父母是帕爾斯人,不過他們似乎從海路前往那巴達,然後就住在那裏。籍由買賣象牙或珍珠的生意,我們過著越來越富有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載著商品的船隻發生船難,養父母突然宣告破產。失去了店鋪和房子的養父母所寄望的,就是費特娜的美貌。在貧困的生活中,盡可能地讓費特娜穿著華麗,拚命地想讓她嫁給富豪或富豪的兒子。事實上也不需要拚命,費特娜就已經美得讓男人讚歎不已。


    於是她開始思考。


    “若是非得變成討厭的男人所擁有的東西,那就挑身份地位高的男人吧!可能的話最好是國王。如果隻是找到街上的有錢人,我可不能忍受自己便宜地被賣掉啊!”


    雖然費特娜是個美麗的女孩,但是在那巴達東王國裏,應該也有好幾個人比她更美麗的吧?但是,像費特娜這種審慎思考自己的價值,然後決心把這個價值活用到最大限度的人,真的隻有她一個。


    “女人的幸福是由男人創造的。”


    雖然養母這麽說,但是對費特娜來說,這句話是不對的。


    “女人的幸福要由自己去掌握。與其說現實生活是由男人創造,不如說我所需要的是鑒別男人的眼光!”


    費特娜一直在尋找能夠成為自己最初的男人。但是在那巴達東王國裏,卻沒有一個人適合。雖然,曾經心想如果是密斯魯國王也不錯,但姑且不論權勢跟地位,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似乎是沒辦法滿足她的。難道沒有具備野心與才能,以實力獲取自己棲身之處的男人了嗎?


    她找到了,就是那個“客座將軍克夏夫”!跟費特娜同樣都是帕爾斯人。明明擁有出眾的相貌,但是對於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燒傷疤痕卻毫不遮掩,這點也讓她相當中意。這個男人真是跟自己相稱啊!費特娜這麽深信著。


    就席爾梅斯來說,本來就不會耽溺女色。至於心愛的女性,就隻有過世的妻子伊莉娜,而且那也是像是為了回應她不求回報的思慕之情。


    如果席爾梅斯身為帕爾斯國的王位繼承人,與身為馬爾亞姆國的公主伊莉娜結婚,兩個國家就會展開和平的共同君主聯盟形式。


    “在家庭圓滿的情況下,也是一樁理想的政治婚姻。”


    後世一定會有這樣的評論吧?但實際上卻不是如此。席爾梅斯在與亞爾斯蘭爭奪王位繼承權過程中,以奇怪的方式敗下陣來,就與伊莉娜展開漂泊的旅程。雖然不過是四、五年前的事,但感覺起來已經非常遙遠了。


    席爾梅斯在心中自語:“這個女人跟伊莉娜完全不同!”


    席爾梅斯也隻有伊莉娜可以作比較。如果擔任帕爾斯巡檢使的樂士奇夫聽到這些話,他一定會用鼻子笑出聲來。如果由奇夫來說,就會變成“所有的女人跟其他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同的”。


    伊莉娜隻希望與席爾梅斯一起度過平凡的生活。想起在邱爾克國安定下來、懷孕的時候,應該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了。當時就連席爾梅斯也心想,自己就這樣過著平穩的生活吧!


    當席爾梅斯終於知道這是個幻想,是在伊莉娜去世時。自己隻能沿著鮮血聚集而成的河流,走在危險的道路上。如果隻能這樣做,何不至少以自己的野心為糧食繼續走下去?


    就算知道那是條孤單的路,席爾梅斯也沒有絲毫猶豫。但是,也許就在前方,有個人可以陪伴他一起前進。


    席爾梅斯又勉強提出另一個問題。雖然知道是個愚蠢的問題,但是他很想知道孔雀姬會怎麽回答:“女人可以改變一個國家嗎?”


    “至少我能改變國王。”


    孔雀姬馬上回答了。席爾梅斯看著她,費特娜也直盯著他的眼睛並微笑著。


    “我要得到國王的寵愛,並不會花上太多時間。這樣一來,就可以改變這個國家,這對克夏夫大人來說是很有利。不過,光是改變還不夠。如這個國家不是我們的所有物。”


    雖然費特娜並沒有明顯表示出來,但是對於這個“我們”的表現手法,席爾梅斯也隻能輕輕眯著眼睛回應。


    費特娜像是嘲諷地撇了以下嘴唇。


    “說不定我真正的父母是盜賊,他們從不知何處的富翁家裏偷出這個手環。或是因為他們曾經親切地對待有困難的人,對方將這手環做為謝禮回送。不管怎麽說,手環不過是個物品,以這樣的東西來推測我的身世,實在是很奇怪。”


    費特娜動著右手,把銀手環從左腕上脫了下來。


    “不過,單純的物品或許也包含一些思念。我現在有個想法。”


    費特娜黑色的眼瞳注視著席爾梅斯。


    “克夏夫大人,您應該有佩劍吧?”


    “當然有。”


    “請把這個手環切成兩半。”


    “為什麽?”


    席爾梅斯之所以不斷提問,是因為希望聽到費特娜的答案。在發覺這種情況後,讓他的心裏非常生氣。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啊!是因為跟這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度了一夜嗎?


    “這是為我們而做。”


    孔雀姬費特娜將脫下的手環放在圓桌上。席爾梅斯轉頭望著她,她富有彈性的優美肢體,承受著從窗外射入的月光,閃爍著奇妙的光芒。


    “被分成兩半的手環,總有一天會回複成一個吧!能夠早一天也好,希望那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5


    她是個充滿野心與謀略的妖女嗎?還是什麽都不怕的勇敢少女?看在席爾梅斯眼中,孔雀姬費特娜早已不是尋常的存在。


    沉默地拿起劍,席爾梅斯走近圓桌。刹那間白刃出鞘,一道閃光過後,手環已經被劈成兩半。看到一個圓形被斷成兩個半圓,費特娜發出感歎。


    “手環變成了兩個,不過我們的心卻合而為一。”


    “真令人感傷啊!”


    雖然打算嘲笑她,但席爾梅斯始終沒有這麽做。就在他收劍入鞘的同時,費特娜兩手分別拿起手環的一半,將其中一個拿給席爾梅斯。


    “那麽,就預祝您和我的目標順利達成。”


    “不經思考就立下巨大的目標,應該是很難成功啊!”


    “哎呀,如果不立定目標,豈不是永遠別想成功?”


    就在席爾梅斯無法回答之際,費特娜已將變成半圓形的銀手環,非常診視地拿在手中,然後坐在床上。


    一陣夜風從窗口吹進來,拂動了她的頭發。


    “恩,克夏夫大人,您相信您比現在的密斯魯國王更適合做國王嗎?”


    雖然事情的確如此,但這反而讓席爾梅斯不想回答。費特娜沒有發現他的心情變差,仍繼續往下說:“我也是這樣想。克夏夫大人,如果您比國王更適合當國王,理所當然地,何不將密斯魯國納為您的掌中物?”


    席爾梅斯第一次將那一半的受環拿在手上。


    “如果我把你的野心告訴侯塞因,你覺得會如何?說不定國王會處分你,然後給我通報的報酬呢!可以試試看啊!”


    費特娜嬌豔地笑了起來。


    “恩,克夏夫大人可不是男人中的男人嘛!那張叱喝指揮數萬將士軍官的嘴,應該不會密告我這柔弱小女


    子吧?”


    受到這諷刺的痛擊,席爾梅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費特娜從放在床鋪旁的小桌子上拿起玻璃水瓶,直接對著嘴巴喝起水來。她臉上還留著笑意,就像跟著水一起吞了下去。


    “雖然我覺得您現在說的是玩笑話,但如果您真的想這麽做,還是請您放棄吧!克夏夫大人跟我,您想試試侯塞因王會相信哪邊嗎?”


    “我知道了。”


    席爾梅斯臉上浮現像是苦笑的表情,沒有分量的威脅對這個女孩四不會有作用的。再加上她的才氣,沒有理由不去認同她的好膽量。


    一瞬間,席爾梅斯陷入思考中。雖然這想法連自己也覺得意外,但還是以讓他難以想象的速度湧現出來。


    “那麽,有件事能請你幫忙嗎?”


    “什麽樣的事?”


    “我想得到南方軍都督的地位。”


    “那是非常重要的地位嗎?”


    “當然!”


    席爾梅斯簡單地將自己的構想告訴費特娜。費特娜一邊聽,時時用心地點著頭。


    “在你被幽禁在後宮時,就算我待在王都阿克敏姆裏,也無法隨心所欲地跟你見麵。這樣我不如待國境裏,壓製著密斯魯跟東西那巴達。借此可以培養自己的勢力,在數年內就可以握有大軍攻入王都。然後,讓你成為我的妃子,開創嶄新的王朝。如何,你能幫我嗎?”


    “我知道了,請讓我成為您的後盾。”


    費特娜的聲音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在這個月裏,就讓您就任南方軍都督!”


    充滿自信的火焰,在黑色眼瞳裏燃燒起來。


    “事情成真時,無論如何請不要忘記——讓我孔雀姬費特娜成為您的妃子這個約定。”


    “這是當然。”


    “不過還有一點。對於軍事的相關知識,非常遺憾,我並不了解。如果讓您成為南方軍都督,對密斯魯國王來說有何利益?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我才能說服國王。”


    “好吧!”


    一邊在心中感歎著對方的聰明伶俐,席爾梅斯一邊將為了說服侯塞因三世的論述第二部分,第三部分告訴費特娜。像是一個忠實而優秀的學生,費特娜一邊點頭,一邊覆頌。看她這個樣子,席爾梅斯又開始檢視自己的想法。


    因為她還不知道“客座將軍克夏夫”的真實身份。如果談到優勢,這就是席爾梅斯的優勢。而且席爾梅斯還不打算讓費特娜知道所有事情。


    “如果告訴她我的本名,這個女孩會有什麽反應?”


    手掌感受著費特娜充滿彈性且緊實細致的肌膚,席爾梅斯這麽想著。但是,很快地,他就把注意力轉向軍事方麵。指揮那巴達士兵這件事,自己辦得到嗎?


    就算手下是異國的將官士兵,席爾梅斯對於掌握軍隊的手腕還是相當有自信。


    “如果我在亞爾斯蘭這小子的手下,以實力來看,應該也能升到萬騎長之類的職務吧!”


    雖然這是相當拐彎抹角的表現方式,但確實如此。不管是作為戰士或將帥,席爾梅斯與達龍、奇斯瓦特跟克巴多等人相比,應該是好不遜色的。如果他明快地放棄王位繼承權,就敵人的角度來看,大好人亞爾斯蘭必會開開心心地贈與大將軍的地位。但是,那樣做不隻無法滿足席爾梅斯的矜持,對查迪的父親卡蘭也好,席爾梅斯都沒臉去見那些死去的忠臣們。


    現在,席爾梅斯所有的兵力是九十名特蘭人,三千名帕爾斯人。在這些兵力裏加入約一萬五千名密斯魯人,再加入那巴達人,整頓好大約三萬的軍容由那巴達國北上。從南方軍都督府所在的阿卡夏,前往密斯魯國的王都阿克敏姆。


    以帕爾斯的裏程來說,差不多約一千法爾桑。水陸相應和一起進擊的軍隊幻影,奪走了席爾梅斯的心。


    這些事在兩、三天前都還不敢多想象。這是孔雀姬費特娜帶來的東西。


    就在席爾梅斯與他的野心分道揚鑣之際,出現了能與他一起策劃陰謀的同誌。而且對方還是個女人。


    對席爾梅斯來說,這並不意外。他跟去世的妻子伊莉娜,從來沒有談過關於政治與軍事的話題。有時候,雖然霸氣的餘燼也曾在他心中燃起,但是席爾梅斯總會將這些火焰壓抑下來,因為總是得壓抑下來。隻因為席爾梅斯是名為伊莉娜的女子的丈夫,而實際上,他有三年左右的時間都隻是那樣的存在。


    伊莉娜已經不會再活過來了,跟伊莉娜度過的每一天也不會再重來。費特娜也無法代替伊莉娜的存在,這一點,席爾梅斯非常清楚。


    席爾梅斯與費特娜的結合,如果已經去世了的查迪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驚訝吧?不隻是因為查迪知道席爾梅斯的真正身份,也因為曾是查迪的愛人派莉莎,就戴著跟費特娜一模一樣的手環。


    因為查迪的死亡,派莉莎前往馬爾亞姆後,又朝帕爾斯前進。在成為空白的密斯魯國裏,席爾梅斯與費特娜相會,進而結合。知道這些事情的人,已不存在地上。


    6


    天亮前,孔雀姬費特娜回到她的宿舍,送她回家,在暗處確認她進門後,席爾梅斯也加快腳步回家了。因為費特娜的生命受到保障,是不需要懷疑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說。


    隨著早晨到來,立刻有股熱氣湧進房子。席爾梅斯把身子靠近西方的窗邊。跟被陽光照到的東方窗邊相比,西方比較涼快。之後,席爾梅斯又開始思考起來。


    席爾梅斯不認為密斯魯國王侯塞因三世是那麽有能力的君主。但是,他也不打算小看對方。一旦下了決定,侯塞因三世可是能夠以十萬兵力包圍席爾梅斯,讓他的人頭落地的。


    “那個男人到底有多認真地思考著支配帕爾斯國的事呢?如果是認真的,事情再怎麽變化也都還有可乘之機。那麽,如果演變成‘還是放棄吧’,這對我可是一種妨礙。不,萬一沒搞好,應該連脖子都會被扭掉吧?”


    若侯塞因三世放棄支配帕爾斯國,打算跟國王亞爾斯蘭締結友誼,事情會怎麽發展?包括席爾梅斯在內,住在密斯魯國的帕爾斯人們,就會被侯塞因三世放棄。到時,可能會被出賣給亞爾斯蘭了。


    接著,席爾梅斯的思緒轉向同伴這邊。布魯漢的忠誠與勇氣,完全沒有被質疑的餘地。他是可以信賴的,但是在同時間,席爾梅斯也察覺到布魯漢的人格過於正直,無法做為謀士商量陰謀。雖然布魯漢能夠成為最棒的親衛隊長,但並不代表他也會是個好的策劃陰謀對象。


    “因為策劃陰謀的才能跟智能無關,反倒是寄宿在氣質裏麵啊!今後雖然並非無法改變,但是那個男人實在是太剛直了。其實查迪也很接近這種人啊……”


    就在他準備更深入思考時,有客人來訪。是帕爾斯商人拉邦,來客不斷擦著汗。


    “抱歉打擾您,因為我聽到了令人在意的消息。克夏夫大人願意聽聽看嗎?”


    “什麽事?”


    “是關於查迪卿去世的事,與官方發表的說法不同。”


    席爾梅斯做出拿起手巾擦拭臉上汗水的動作,這是為了遮掩自己的表情。


    “恩,雖然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過聽聽看倒無妨,你就說說看吧!”


    “那麽恕我直說。從結論說起,查迪卿是在單挑的最後,被馬沙尼撒將軍殺害的。”


    席爾梅斯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


    “噢,這是說查迪卿比馬沙尼撒將軍還要弱嗎?”


    “也不能那麽說。從目擊者的話裏聽到的是,已經決定勝負了,是查迪卿獲勝。但馬沙尼撒將軍像是在叫著什麽,當查迪卿收劍時,馬沙尼撒就用偷藏的短劍刺殺了查迪卿。”


    這個目擊者,是其中一個奉


    馬沙尼撒之命追蹤查迪的密斯魯騎兵。他在母親生重病的情況下,為了購買高價藥品,而向馬沙尼撒借錢,卻早遭到冷酷的拒絕,從此怨恨馬沙尼撒。後來拉邦讓他聽到金幣聲後,他就盡其所知地說了出來。


    這跟欺騙之後加以殺害不是一樣嗎?這麽想著,席爾梅斯特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哼,那個叫馬沙尼撒將軍的人,對部下而言好像非常沒有人望!”


    “不管是地位或金錢,一旦入手的東西,不管有多麽無關緊要,他也絕對不會分給其他人。”


    “知道了。這是你難得為我收集到的情報。我就讓它派上用場吧!辛苦你了!”


    讓拉邦退下後,席爾梅斯感到憤怒與憎恨在他體內湧現。


    “馬沙尼撒這家夥,似乎不能再讓他活下去了。但是,如果我大意地對他下手,就連我也會沾染他飛濺的血液。被他這種人的血弄髒衣服,實在不值得。”


    就算想要提出決鬥的申請,也沒有任何借口,而且侯塞因三世應該也不會許可。因為馬沙尼撒犯下了殺害查迪這個罪行,如果不讓他背上汙名,盡可能地被殺害,席爾梅斯怎樣也咽不下這口氣的。再加上,如果讓馬沙尼撒被殺害這件事,能為席爾梅斯的霸業有所貢獻,也能安慰查迪的亡靈。


    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罪行已經被席爾梅斯知道了,馬沙尼撒正做著符合自己形象的事,不斷向主君鼓吹對“客座將軍克夏夫”的猜疑心。


    “讓這群帕爾斯人自由擴展他們的勢力,這樣真的好嗎?他們說不定正利用陛下的恩情,計劃謀反啊!”


    這是個沒有根據的毀謗。但非常諷刺的是,馬沙尼撒的毀謗所言屬實。正如他所說,身為帕爾斯人的席爾梅斯,正打算利用密斯魯國王侯塞因三世的信賴,強行奪走這個國家。


    侯塞因如果是個徹底的昏君,就會因為馬沙尼撒的毀謗策動,而對席爾梅斯產生懷疑,將他關進監獄或是加以處刑吧?隻有這樣做,才是回避災難的最好方法。


    但是侯塞因三世並沒有如此昏庸。他知道馬沙尼撒會妒忌他人的才能與功績。不過,他也沒有將馬沙尼撒從宮廷裏頭流放出去的決斷力。因為馬沙尼撒並非全然無能,也是有著還不錯的才能與功績,他覺得一旦失去這個人也很可惜。


    總結來說,侯塞因三世的宮廷政治,在各種層麵上都是高不成低不就。雖然侯塞因三世打算統禦各種不同立場的朝臣,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


    “雖然你一竿子打翻帕爾斯人一船人,但那也要帕爾斯人全都盡可能地一心團結。就連同是密斯魯人的同誌,也會有欠缺協調的事情啊!”


    “是……”


    “對我來說,反過來也是如此。我覺得讓那個克夏夫就這樣對黃金假麵言聽計從也好,但如果這群人彼此對立,結果會如何?我們袖手旁觀不也可以嗎?”


    “是,您說的是。”


    “我心中早有想法,如果你能接受,就先退下吧!”


    讓馬沙尼撒退下後,侯塞因三世暫時陷入思考中。雖然受馬沙尼撒的意見觸發,讓他也理所當然試著以策士的說法回答,但是事實上,他並沒有穩固的策略。雖然客座將軍克夏夫是個非凡的人才,但是該用什麽方式活用?他還是沒有決定。再怎麽說克夏夫畢竟是個異國人士,到底要多相信他才好?話雖如此,如果盡是對他抱持猜疑的想法,就會糟蹋掉難得的人才啊!


    “不想了,不想了!在這麽熱的天氣裏沒辦法擬定策略。向所有的人宣布,今天的謁見已經結束!”


    侯塞因三世沉重的身體緩緩從玉座上站了起來。光是這樣做就已經讓汗水從他的額頭和脖子上噴灑而出。


    宮廷書記長官古裏提出問題。


    “陛下,您要上哪裏去?”


    “去後宮啊!”


    “還隻是上午……”


    抑製說出這句話的衝動,古裏麵無表情地低下頭來。


    這天早上,從那巴達東王國前來的使節團,將兩個貴重物品獻給侯塞因三世。其中之一是城為“象之珍珠”的東西,差不多有幼兒的頭那麽大。這是象牙的內部空洞化後,在內部突起的部分崩毀,像沙子般聚集起來。經過幾十年的歲月,這些東西在空洞中被震蕩著,然後彼此結合成像是蛋的形狀,加以研磨後,就變成看來像是巨大的珍珠,擁有彩虹色澤的奇石。這就稱為“象之珍珠”,被賦與比更加上等的象牙一百枚分量的價值。


    另一個,就是美麗的處女了。因為能夠當作奴隸差遣,所以也算是多了一個奴隸。如同席爾梅斯得到的說明,因為那巴達的居民原本就是黑色肌膚,所以能夠獻給國王的美女們,全都是擁有黑色或褐色的肌膚。皮膚白皙的美女,還是首開先例。侯塞因三世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著上唇。


    “今早獻上來的女孩皮膚好白啊!我記得名字是叫費特娜……”


    “是的,好象有帕爾斯人的血緣。”


    “恩,帕爾斯人?”


    一提到帕爾斯人,侯塞因三世就聯想到黃金假麵跟客座將軍克夏夫。


    “如果是帕爾斯女人,就在自己充分享受後,再給他們也行啊!”


    侯塞因三世這麽想著。侯塞因三世完全沒有想到,也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多冷酷。從少年時代開始,侯塞因三世就把女性跟庶民們當作物品一樣使用著。因為他的父王跟祖父王也是這麽教他的。並不是要特別去虐待她們。“女人能帶來小孩跟快樂、庶民能夠帶來稅收跟勞力,因為這些對國王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要好好運用。”,因為被這麽告知,所以他也打算遵守父祖留下來的教導。


    “那麽,會是個什麽樣的女人?給我那種要讓給黃金假麵跟克夏夫都會感到可惜的女人吧!”


    完全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女人真麵目,也不去想象隔年此刻的密斯魯會變得如何,侯塞因三世一邊因為沉浸在快樂的想象中而不斷流著汗水,一邊在前往後宮的走廊上,以飛快的腳步前進著。


    7


    名為孔雀姬的費特娜,悄悄地從床鋪上滑了下來。天將亮的晨光帶著微微的藍色,越過窗戶玻璃射進房裏。她披著一件薄紗,往前走了幾步,將放在黑檀木造圓桌上的水瓶拿起來。那是從非常遙遠的絹之國花了大半年時間經由船運送到的陶器。


    喝完水後回過頭,可以看到仰躺在床鋪上的侯塞因三世。臃腫肥胖的密斯魯國王就算發出聲勢驚人的呼吸聲,也還是非常舒服地貪溺在睡眠當中。他第一夜就對孔雀姬非常滿意,在第二夜就深深為她著迷。他已經連續兩次送了穿過兩百個珍珠的首飾給孔雀姬了。


    費特娜以雪白的纖足,赤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站在床鋪一旁,偷偷看著侯塞因三世的睡臉。那是張營養很好,因為浪費與快樂而鬆弛的臉孔。費特娜在心裏喃喃自語著。


    “我也能在這裏把這個男人殺了。”


    為了不讓人將刀器帶進國王的寢室,而布下了嚴密的警戒。但是,她不隻能夠拿著青銅製的沉重花瓶打爛國王的臉,也能將床單扭成繩子,利用繩子勒住國王的脖子。隻要事前有萬全的準備,想要在嘴唇塗上毒藥讓他吃下去也辦得到。


    費特娜輕輕地把是後伸向深信受強大的權力與武力保護,而放鬆地擺出毫無防備姿態的密斯魯國王。


    門外傳來微微的金屬敲擊聲,是戒備寢室的士兵們所穿著的甲胄發出來的聲音。


    費特娜小聲地笑著,將手收了回來,再一次悄悄鑽回床鋪裏。一邊注意著不碰到熱得煩人的侯塞因三世的身體,一邊伸展充滿彈力的四肢。


    雖然對侯塞因三世完全沒有愛情,卻也不是那麽討厭他。不隻是因為他讓她過著奢華的生活,也因為他


    還有利用價值。還沒有殺掉他的必要與理由,暫時還需要為了她跟她所愛的男人派上用場。


    “那麽,克夏夫大人會為了自己與我,畫出一幅什麽樣的圖畫呢?”


    費特娜閉上睫毛濃密的雙眼,墜入尋求可能的美夢中。


    這是在與孔雀姬費特娜首次見麵後四天的事,席爾梅斯因為受侯塞因三世傳喚而前往王宮晉見。


    “就讓你跟席爾梅斯王子見麵吧!”


    因為太唐突了,使席爾梅斯在一瞬間找不出回答的字眼。之前的請求都無法通過,為何會突然改變注意?無論如何都得試著表達感謝之意。


    “非常感謝您的答應這件事,如果能告訴我什麽時候可以見他,讓我好好準備……”


    “就是現在。”


    “啥?”


    “現在就要讓你跟他見麵。我也會跟你一起去拜訪,客座將軍克夏夫。”


    這實在是雙重唐突。沒想到,就連“今天我剛好有事,不妨等到後天。”這句話都說不出來。


    “請讓我跟您一起前往,陛下。”


    席爾梅斯在內心不斷咋舌。密斯魯國王真是難以捉摸!


    經過有著噴水池的中庭,侯塞因三世在前麵導引席爾梅斯。


    跟在侯塞因三世背後,就在一邊望著密斯魯國王漸禿的後腦勺跟過大的兩隻耳朵一邊前進時,席爾梅斯心中開始湧現出黑雲。


    他不覺得這是陷阱。要真是陷阱,就變成侯塞因三世在欺騙他了,但是國王並不會耍這種把戲。那麽,這會是孔雀姬的詭計嗎?是那個女孩在侯塞因三世耳邊咬耳根子的結果嗎?


    “如果一直不讓你們見麵,也隻會讓你積累不滿。對克夏夫卿來說,也希望能以認真的心情為密斯魯國工作吧?如果是那樣,就容納感我實現你小小的願望……”


    通過好幾道大門,席爾梅斯終於站在“席爾梅斯王子”麵前。他站在一個坐在黑檀木製的椅子上,頭上罩著黃金假麵的人物麵前。


    “這家夥就是我嗎?”


    一這麽想,就讓他覺得愚蠢到快要啞然失笑了。就在表情產生變化前,他先恭敬地行了禮,遮掩著自己的表情。


    緊接著聽到侯塞因三世的聲音。


    “席爾梅斯王子啊!我得知這個人想要和你見麵,因此盡快將他帶過來。請你說句話吧!”


    “這個人到底是誰?”


    從黃金假麵裏發出來的聲音模模糊糊,說不定是特地裝出來的。


    “他叫克夏夫,跟你一樣是帕爾斯人。他說因為對亞爾斯蘭望的統治覺得反感,因此希望擁護你回複帕爾斯舊有的血統。恩,你就把他當成去世的查迪卿接任者好了。”


    侯塞因三世這麽一說,黃金假麵暫時凝視著席爾梅斯。


    “克夏夫,密斯魯國王都這麽說了,我相信你可以擔任查迪的接任者。應該可以信任你吧?”


    “我發誓,為了侯塞因陛下與席爾梅斯殿下的意誌,願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因為自己的名字先被提出來,所以侯塞因三世像是沒有感覺到不愉快。他像個王者般緩緩點著頭:“真是讓人感動啊!席爾梅斯卿,如果有什麽疑問就試著提出來吧!”


    “說到讓我登上帕爾斯王位這件事,你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嗎?”


    現在從黃金假麵裏可以看到的眼睛,正發出異樣的光芒。


    “首先,就如同我向侯塞因陛下進言過的,我在帕爾斯國內有眾多的朋友與知己,一旦有需要,就請他們響應跟著起兵吧!”


    “你說是一旦需要的時候吧?”


    “是的。”


    “要怎麽做才會有需要呢?關於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把心裏的話說出來。試著說出具體方案,關於所需天數也要詳細說明!”


    噢,這不是用相當尊貴的口吻來質問嗎?是為了讓他人看起來像是個正統的王位繼承人吧!是演給侯塞因三世跟我看啊!


    “具體的策略從現在開始將充分演練。因為奪取一個國家是非常大的事業,不容許失敗。在現階段,不告訴您不負責任的話,這是我最大的誠意。”


    黃金假麵的聲音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帕爾斯國裏有個叫那爾撒斯的男人。”


    “是……”


    “你知道那個男人嗎?”


    “雖然不是很熟,但是聽說他擔任亞爾斯蘭這小子的軍師。席爾梅斯殿下怎麽會特別在意這個人?”


    黃金假麵雙手緊緊交握。兩手不斷發抖的情況,席爾梅斯看在眼裏。與其說是聲音,不如說是燒到滾沸的感情化成聲音滿溢出來。


    “這家夥對帕爾斯來說,是邪惡的化身!你攻下帕爾斯那天早晨,要將他活生生地撕成八塊,挖出他的眼睛,將他的舌頭拉出來割斷。可以辦到吧?”


    原來這家夥憎恨帕爾斯的二流畫家?而且,看起來不是普通的憎恨啊!


    因為這些之前沒有看到的東西,使席爾梅斯不得不重新擬定計劃。加以利用黃金假麵對那爾撒斯的憎恨固然重要。但是,就算戴上假麵掩飾表情,那種感情也太明顯了。就算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也會將黃金假麵對帕爾斯國的思念,認為是因為有單純的私怨。


    “這就不像幾年前的我嗎?雖然我也是沒有心情,但是看到其他人如此,實在是讓我覺得不愉快啊!”


    暫時沉默的侯塞因三世插嘴了。


    “喔喔,我還不曉得席爾梅斯卿如此憎恨那個叫那爾撒斯的家夥啊!雖然看來是個毫不留情的家夥,但隻要亞爾斯蘭遭到滅亡,那家夥也會跟著毀滅吧?”那爾撒斯的確是個毫不留情的家夥。比起憤怒,不如說是飽含痛苦的淚水,席爾梅斯回想起四,五年前的記憶。雖然想知道那爾撒斯到底對黃金假麵做了什麽,但是他應該不會說出事情吧!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黃金假麵的才幹比不上那爾撒斯。


    “席爾梅斯殿下!”


    嘴裏喊著自己的名字,席爾梅斯向侯塞因三世解釋。帶著滿是虛偽的熱誠,繼續把話說下去。


    “席爾梅斯殿下,就讓我為您盡一份心力吧!有密斯魯國王陛下在背後支援,就讓帕爾斯王國回複真正的血統吧!”


    “已經可以了,客座將軍克夏夫。席爾梅斯卿看來累了,何不讓他休息呢?”


    侯塞因三世先一步走出去,席爾梅斯對黃金假麵行禮後,緊跟在密斯魯國王後麵。


    漫步在走廊上的侯塞因三世轉過頭去看著席爾梅斯。


    “克夏夫,你的忠誠,在我跟席爾梅斯王子之間,是哪一邊比較深厚?”


    “當然是陛下。”


    席爾梅斯平靜地回答。這不是謊言。因為對黃金假麵的忠心,在席爾梅斯心中,就連碎片也不存在。


    8


    侯塞因三世已經決定了南方軍都督的人事案。身為密斯魯國絕對支配者的侯塞因三世,沒有跟臣下討論,就突然發出通告。


    “客座將軍克夏夫以南方軍都督敘任。”


    因為這是不經谘詢就提出的宣言,所以馬沙尼撒就連提出異議的機會也沒有。直到前一天應該還是白紙狀態的重要人事案,在出人意表的情況下就決定了,這讓朝臣們低頭想要知道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侯塞因三世的通告,讓將軍馬沙尼撒處在一種非常複雜的心境。


    就馬沙尼撒的角度來看,現在讓武勳顯赫的“客座將軍克夏夫”待在王都阿克敏姆,實在是讓他覺得非常礙眼。


    但這並不是說,馬沙尼撒就會全麵性地讚成讓席爾梅斯擔任南方軍都督。因為像馬沙尼撒這樣的男人,看著席爾梅斯晉升到能夠指揮一萬名士兵的地位,感覺應該好不到


    哪裏去。


    “雖然深感惶恐,陛下,南方軍都督就算是在我國內也是屈指可數的重要職位。雖然能夠認同克夏夫卿的才幹,但是讓前來我國還不滿一個月的新近異國人士擔任如此重大的職位,將會造成人事方麵的混亂,希望您能重新考慮這個案子。”


    “馬沙尼撒是這麽說的。你覺得如何。克夏夫卿?”


    侯塞因三世對著跪在階梯前的席爾梅斯問話。席爾梅斯盡可能不把視線望想馬沙尼撒,一旦看到馬沙尼撒,他的眼睛肯定沸騰著憎惡與殺意。如果讓其他人隻就不妙了。


    一邊壓抑著自己激烈的情感,席爾梅斯一邊恭敬有禮地回答。


    “請讓我說出自己的想法。”“恩,你就說說看吧!”


    “南方軍都督的職務是對密斯魯國來說非常重要,如果讓平庸之輩得到,應該無法承擔如此的重責大任。因此,我覺得隻有深得陛下信任,武勇方麵也無可非難的真正名將才能勝任。因此,馬沙尼撒卿才是適合南方軍都督這個職位的大人物。”


    馬沙尼撒嚇呆了,突然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像是要拚命壓抑表情的劇烈變化。侯塞因三世用手指截著已經變成兩層的下巴。


    “哦,克夏夫的話也有道理呢!馬沙尼撒卿啊!對於他的推薦,你有什麽回應?”


    “哎呀,陛下。”


    馬沙尼撒的聲音裏,有著藏也藏不住的僵硬。就任南方軍都督的職位,就意味要遠離王都阿克敏姆,他的身影會從國王侯塞因三世身邊消失。這對馬沙尼撒來說真是個可怕的噩夢。


    雖然馬沙尼撒是個利己主義的男人,但好歹也還是密斯魯國王的臣下。他並沒有如同席爾梅斯,有著將密斯魯納入掌中的野心,如果有必要,還可以殺害侯塞因三世,抱持將叛意貫徹到底的反叛心。


    在侯塞因三世的宮廷裏飛黃騰達,將權勢握在手中,這就是馬沙尼撒的最終目標。


    “我希望能在陛下身邊獻上我的忠誠。而且陛下本來就屬意克夏夫卿,沒有必要被我卑下的言論左右。”


    席爾梅斯冷漠地聽著密斯魯人主從間的對話。就他來說,這已經無所謂了。席爾梅斯如果成為南方軍都督,他就會聚集那裏的兵力,遲早都會攻進王都阿克敏姆。如果馬沙尼撒成為南方軍都督,席爾梅斯就會留在王都裏,一邊累積侯塞因三世對他的信賴,一邊尋找弑君篡位的機會。


    不管變成什麽情況,對席爾梅斯都沒有影響。


    “像這種事都沒有辦法看穿,這個叫馬沙尼撒的家夥城府還真淺啊!不管是策劃出什麽樣的陰謀,這家夥都不可能將我滅掉。小人隻要像個小人一樣地知道自己有什麽程度,才能讓自己活得長命一點。”


    而且馬沙尼撒遲早會被席爾梅斯拿來當起兵的借口。


    “討伐君主身邊的小人,將國家導入正途。”


    應該會以這種名義吧!不久,密斯魯人主從之間的對話結束了。在自己不想離開王都阿克敏姆的情況下,也隻能承認席爾梅斯就任南方軍都督了。馬沙尼撒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麽,克夏夫卿,你就前往南邊吧!”


    “謹尊敕命。”


    “所有人聽好了,現在客座將軍克夏夫即將敘任南方軍都督。這可是自古以來能與宰相平起平坐的職位啊!應該沒錯吧?宮廷書記官長。”


    “如您所說,陛下。”


    得到宮廷書記長古裏的肯定,侯塞因三世公布了讓他有好心情的事。


    “那麽,在克夏夫前往任職的那天,即將舉辦與他地位相符的盛大典禮。而且東西那巴達王國的使者也會列隊,因為得向他們表示一下南方軍都督的權威啊!”


    “謝主隆恩。”


    雖然席爾梅斯一開始認為典禮很無用,但是他又重新考慮了一下。如果舉行盛大的典禮,國王後宮的女官們也會列隊出席。這樣一來,孔雀姬費特娜就能看到席爾梅斯的英姿了。


    退出的席爾梅斯直接回到客座將軍府。


    “布魯漢,接下來就是第一步了!在秋風吹起前,收獲的季節就要來了。”


    對身為心腹的年輕人這麽說著,席爾梅斯第一次感覺到收藏在懷中那銀手環的存在,是件極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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