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上旬,帕爾斯國土正值“盛夏四旬節”‘陽光一味地照射著,熱風也在不停地吹。甚至會讓人以為自己的影子將要一直那樣貼在白色的牆壁上。


    隻是隨著日落後漸漸到來的,是帕爾斯夏天的恩惠。如果傍晚的時候下一點小雨的話,之後一夜的涼爽,使人和家畜還有一草一木都有一種起死回生的感覺。


    到了帕爾斯內陸的沙漠和荒野上的話,就會發生“白天死的家夥都是被燒死的,傍晚死的家夥都是凍死的”這種現象,不過由於是文明之國,所以在沙漠和荒野之上也有道路,清晨和傍晚時分旅人的身影絡繹不絕。


    說起這個季節的旅人,都是由於有著重大的要事或是商業上的情報,才不得已時常冒著生命的危險踏上路途,不過也有一些例外,有一個喜歡在帕爾斯國的東南方從大陸公路出發悠然自得地騎馬行進的旅人。他的名字叫奇夫。


    在王宮裏擔任“巡察使”一職,可是按照奇夫的性格,這不是一個適合他的頭銜。他自稱為“流浪的樂師”,另外“亞希女神忠實的信徒”和“女性藝術的夥伴”也都與其十分相稱。


    話雖如此,最近一段時間可以說是不太強調“流浪”一事了,如此說來,奇夫也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去過帕爾斯國外。雖說由於奇妙的淵源發誓效忠亞爾斯蘭之後,他曾經去過辛德拉和邱爾克,但這隻是作為武將或是國使前往的,不能說是流浪。


    倒是擁有著帕爾斯舊王族嫡係血統的席爾梅斯,更像是在遠方的異族他鄉流浪著。


    那可是集合不逞,不遜,不敵三點於一身的奇夫,不管怎麽說能繼續為亞爾斯蘭效忠已經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有的時候,通過亞爾斯蘭,他也有可能會被身為軍師的宮廷畫家那爾薩斯方便地使用。


    從今往後如果事態發展成為王都葉克巴達納被敵人的大軍所包圍的話,就命令奇夫帶領二三千名士兵直接衝出城去。潛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展開遊擊,對敵人的側麵和後方造成威脅。在夜裏放火燒毀敵人的營地,掠奪物資,射殺敵人的指揮官,聲東擊西以分散敵人的兵力,不惜一切手段使敵軍混亂,令他們的狀況無法繼續進行王都的攻略。這個任務的下達,就是受到了作為軍師的宮廷畫家那爾薩斯的指示。


    “這種事情,隻懂得正常作戰的將軍們是無法完成的。梅魯連和奇夫的話倒是還可以。尤其是那個被成為變幻莫測的男人奇夫。”


    那爾薩斯這麽一說,達龍苦笑著作出回應。


    “與其這麽說,倒不如說他是一個時刻都在變幻莫測著的男人吧。”


    沒錯,哈哈大笑的兩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奇夫與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告別,騎馬從海拉爾峽穀向巴達夫夏地區行進。


    巴達夫夏,即過去的巴達夫夏公園,位於帕爾斯的東南部。東西長四十法爾桑,南北長六十法爾桑,雖然麵積很大,可是缺乏降水,有九成土地都是沙漠和岩山,剩下的一成沙漠中的綠地,大大小小的分布著有五十個。


    這些綠地富含植物和水分,土地肥沃,盛產小麥和水果,才使得住民們不用饑餓度日,並且就連不毛之地上,也蘊藏著以著名的紅寶石為主的銀礦和銅礦。


    很多人都把巴達夫夏裏最大的一塊綠地稱作“巴蓋齊納爾”。這是“懸鈴木之園”的意思,懸鈴木被當作街道樹和防護林來種植,其數量合計起來有上百萬棵。綠地的直徑,約有六法爾桑,人口超過了十五萬。


    綠地的中心有一潭湖水,有著其他沙漠中無法想象的麵積,而湖的北麵有一條緊靠城牆的道路。這裏就是過去巴達夫夏公園的首府海魯蒙多斯。城牆將市街圍成一個長方形,東西距離一法爾桑,南北距離半法爾桑。綠地中的一半人口都居住在城內。現在,帕爾斯王國的巴達夫夏總督府也被安置於這裏。


    街道十分繁榮,而且相當熱鬧,這裏聚集著從各地而來的人們和商品,尤其是在各地礦山中工作的礦工們,一到休假就要來海魯蒙多斯的街上注上一兩天,為了享受女人和美酒,唱歌和跳舞,賭博和大餐。當然也有很多的藝人,供他們住宿的屋簷列成了排。


    總而言之,這代表了大部分居住在海魯蒙多斯的人們,其中也有很多因沉迷歡樂而傾家蕩產的人,而奇夫也馬上要到訪此地了。


    從海拉爾峽穀到“懸鈴木之園”,直線行進的話五日便可到達,不過奇夫這個男人的人生字典中,可沒有“直線”這個帕爾斯詞匯。那邊的城鎮,這邊的綠地,他都要經過,每到一處便會引起當地所有女人的騷動,結果,七月份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在這段時間裏陪沙華爾城塞中正在展開著人與魔的血戰,拚命的使者在大陸公路上自東向西卷起風沙般地疾馳著,可是奇夫對此卻一無所知。


    一次,經過一個叫蘇聯馬尼亞的城市,在酒館裏收集各地消息時,才知道陪沙華爾攻防戰已經結束,第二撥急使傳來捷報,大陸公路上的城鎮和村子已經安定下來的消息。


    聽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連一直瀟灑不羈地彈著琵琶的奇夫,內心都無法平穩。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一朵黑雲一樣。


    “嗯,不久的將來,有可能會下起一場傾盆大雨啊。是不是應該返回王都,待命在亞爾斯蘭陛下的身邊比較穩妥呢?”


    他雖然有著這樣令人欽佩的想法,可是這種想法卻沒有能夠維持多久。


    “下雨之前,還是盡情地享受晴天吧。這才是一個忠實於亞希女神的信徒應該完成的任務。”


    他想出了這個巧妙的借口。最後決定繼續他的旅途。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再趕回國王的身邊就行了,如果會有危機情況發生的話亞希女神也會告訴我的吧。


    在一個叫庫法的城鎮裏,他在有沒有在賭博中弄虛作假這件事上,與其他的旅客展開了一場亂鬥,這是有一個男人,拿來一根插滿鐵釘的棍棒,想要砸奇夫的腦袋。奇夫看到那個男人從門口衝了進來,便在弓上裝上了箭矢,周圍的所有人都以為奇夫會射向那個男人。但卻沒有發生那種事情。


    “一個像女人一樣毫無責任感的放浪者。”


    即使是如此討厭奇夫的人,在他出神入化的弓箭神技上也不會作出否定。


    箭矢如流星般飛出,射穿了男人腳上的一隻蠍子的頭部,在這一瞬間,尖利的箭頭擊碎了令人討厭的毒蟲的頭部,堅硬的外殼也隨之四散。


    在場的人們全都仰天沉默。想給奇夫一點教訓的男人也頓時失去了血氣,丟下了棍棒,右手和右腳,左手和左腳同時移動著,走出酒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沒過一會兒不知是誰鼓起了掌,酒館裏的女人們也都嬌聲四起地上前擁抱奇夫。


    繼續賭錢的奇夫贏了五十枚左右的金幣和兩百多枚銀幣,可他隻把金幣放入了自己的懷中。剩下的一半銀幣分給了女人們,另一半銀幣則交給了酒館的主人,令在場的客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費的酒水和食物。


    一陣陣歡呼聲將奇夫送出了酒館,他心情舒暢地騎馬前進,卻發現自己迷了路。


    即使是在什麽事情上都馬馬虎虎的奇夫,隻要天空中有太陽的話,他就不會搞錯方向轉錯拐角。可是,就算充滿慈愛的亞希女神,也似乎覺得有必要對忘記信仰的人進行一些小小的懲罰。黑雲低沉地聚集起來,強風開始刮起了沙礫。他沒有辦法隻好在大岩石的陰影下麵度過了半天,等風停了在策馬前行。


    他碰到了用十頭騾馬運載的旅行商人一家,得知自己已經進入了巴達夫夏地區。說起巴達夫夏,可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妃,即對國王亞爾斯蘭來說是正式意義上的母親泰巴美奈的出生地。現在,泰巴美奈已經帶著“


    王太後”這個稱號隱居在此了。


    “調查一下王太後陛下的動靜吧。”


    這樣的命令,並沒有什麽人下達給奇夫。而且他也並不認為態巴美奈想要召見他。所以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帶著一臉無知的表情離開“懸鈴木之園”。


    這時,有什麽東西拉住了奇夫的耳朵和腳步,停止了他的行動。那就是在酒館裏聽到的傳言,是從一個地上到處都有其種族的男人那裏傳來的。那就是依靠酒量來左右舌頭運動的種族。據說他在一個出入於王太後住所的水果商人的店鋪裏工作。


    “那是大約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王太後的住所裏,好像住進了一個女人。看上去個子高高的,頭發有些短,還拿著一根長長的棒子——”


    王太後的侍女在外出途中被五六個無賴漢襲擊的時候,被她救了出來。無賴漢們都被打得隻剩下半條命了,聽了侍女的報告,王太後便在住所裏稱呼她為“個子高高的女人”,經過談話之後,就那樣讓她住了下來。


    奇夫聽了這些話,請說話的男人喝了一瓶麥酒。


    “你不知道那個個子高高的女人的身份嗎?”


    “啊,那個我一點也不知道。隻是,王太後很喜歡那個女人,出入住所的時候都把她帶在身邊,把身邊的警衛工作全都交給她了。”


    個子比平常的男人還要高的,短發的會使用棒子的女人。聽到這些的話,奇夫不禁想起了一個身影。那就是在海拉爾峽穀中效力於假領主凱麥恩的女人,名字好像是叫蕾拉。


    “居然比我早到了十天啊。如此看來,她在我前麵搶先行動了。”


    這是一個不正確的認識。正確的應該是,蕾拉從海拉爾峽穀出發之後,奇夫還在各地白白地浪費著時間。


    (二)


    巴達夫夏總督,在管理紅寶石和銀礦山方麵,與帕爾斯國內外的商人們關係密切。除了正常的俸祿,還可以從????“要是為總督的話,就要去基蘭或是巴達夫夏。”


    從這句話裏就可以看出,即使不做壞事也可以得到充足的富裕。


    從王都派遣巡查使前往巴達夫夏總督那裏的理由,也有好多個。


    “有沒有和缺德的商人同流合汙中飽私囊?”


    “有沒有做一些想要再興舊巴達夫夏公園的動作?”


    盡管有著各種各樣的說法,但由於帕爾斯采用武力將巴達夫夏公園吞並的事情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位期間,不僅做出了警戒,同時也拉攏了住民的民心。


    從幾萬名礦工的角度來看的話,對舊巴達夫夏公園並沒有什麽忠心可言。在帕爾斯占領這裏的時候,將好幾名嚴重虐待礦工們的礦山監督,當眾處以了死刑,那之後又增加了礦工們的俸祿和休假,所以他們對成為帕爾斯領土一事並無不滿。而且在魯西達尼亞侵略的時候,也沒有發生任何叛亂與暴動,甚至有一萬多名礦工響應了當時的王太子亞爾斯蘭的號召,手持刀劍和棍棒參與到了戰鬥中去。他們雖是作為步兵參戰,但卻發揮了在礦山中工作的技術和體驗,在攻城和陣地建築方麵,獲得了作為工兵的功績。


    就這樣巴達夫夏擁有著獨特的曆史和風土。人們之間的交談盡管自然而然地使用著帕爾斯語,但是鄉音之中也會摻雜一些在鄰國辛德拉使用的詞匯,圍繞礦山展開的話題也十分的多。


    現在的巴達夫夏總督叫夏加德。與那個在密斯魯國內戴著黃金假麵的人物同名,卻並不是同一個人。年齡已經接近五十,由於留著紅色的胡須,所以被人們稱為“紅胡子夏加德”。


    紅胡子夏加德是宰相魯項的舊相識,參加過亞爾斯蘭身為王太子時追擊魯西達尼亞的軍隊,緊跟著便成為了統領一萬五千名步兵的將軍。得到提升之後就沒有再獲得過武勳。實際上,他作為帕爾斯人卻罕見的不擅長騎馬,在第二次亞特羅帕尼提會戰中負傷,也是由於從奔跑的馬上滾落下來造成的。


    雖然作為一名武將來說是個二流的角色,但出身名門精通各種實務,和他穩健的性格令他有著一定的人望,,所以當亞爾斯蘭即位之後,得到了巴達夫夏總督這個職位。直到今天,他還沒有出過什麽問題,處理著要務。


    奇夫剛一來到總督府,紅胡子夏加德也剛好結束了對紅寶石研磨工廠的視察回到了這裏。他坐在四個人抬著的轎子裏,因為他對自己不擅長騎馬的事情也有著一定的自知之明。


    出示過巡查使的證明徽章後,奇夫被領進了總督府內。猛然一看,發現引領他的男人沒有左臂,而另一個在走廊裏給燈火補油的男人用手杖支撐著身體。


    這是因為紅胡子夏加德讓曾經在自己的手底下戰鬥過的身體受傷的老兵們在總督府裏工作,並給予他們俸祿養家糊口。


    “原來如此,真是個了不起的家夥啊,擁有人望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全都是些傷病的士兵,到了實戰的時候,可一點忙也幫不上啊。”


    奇夫一邊祈禱著這塊土地不要受到魔軍的突襲,一邊麵對著紅胡子夏加德,不過這些都在片刻之間結束了。紅胡子夏加德大體知道關於蕾拉的事情,但是他並不想極力去幹涉王太後的生活。他應奇夫的要求,給王太後府的執事長寫了一封介紹信。


    王太後府在海魯蒙多斯的南邊,一潭湖水將其隔開,大約是一塊正方形的土地,每條邊長超過二阿馬吉(一阿馬吉約相當於現在的二百五十公尺)。周圍包圍著懸鈴木樹林,從湖上沿水路建造了一個大池子,擴展成了薔薇和鬱金香的花園。池子旁邊有一個大理石的亭子,在那裏觀賞水鳥和魚兒的話,便會將綠地周圍存在著沙漠的事實遺忘掉。


    這個雄偉的建築,過去是巴達夫夏公的行宮。態巴美奈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帶走的時候,就把它放在這裏了,直到亞爾斯蘭登記之後,泰巴美耐才又回到了這裏,盡管建築物和庭園都被別人毀壞,已經失去了往年的華麗,但那份莊重還是被恢複了。態巴美奈回來已經四年了,服侍他的男女超過了二百人。


    對待侍女和仆人,泰巴美奈雖並不溫柔,但也並不冷酷。身份也好階級也好,她並沒有多加在意。盡管不再期待作為王妃的儀式,個人生活的習慣和以前也沒有什麽變化。


    也許是這些所反映出來的,侍女和仆人們,對待女主人都遵守禮儀,並發誓效忠,但她已經不再記得拚上性命也要保護的愛情了。隻求不出意外地度過平常的生活。


    這樣下去,與王都葉克巴達那和海港城市基蘭相同的時間的流逝,也會在王太後府中繼續著。好像從亞爾斯蘭即位之前,甚至是從魯西達尼亞侵略戰之前,從帕爾斯舊王朝時代開始之後,就沒有間斷,沒有變化地,那樣繼續著。


    七月十日。從湖的北麵,也就是海魯蒙多斯那邊,一艘小船橫渡在一法爾桑的湖上,乘坐這艘船的正事巡查使奇夫。


    迎接客人的王太後的執事長,已經是一個年近七十歲的白發老人了。他從舊巴達夫夏公國那時候就管理這座建築,和泰巴美奈也已經相識三十年了。雖然看不出來有什麽顯著的才氣,但他照顧著隱居的王太後,也未必不是一個有才氣的野心家。


    “哦,您是從王都千裏迢迢趕來的啊?”


    那個老人,卡托爾尼亞斯收到了紅胡子夏加德的信件,緊張地迎接著從王都而來的巡查使。因為巡查使是從國王亞爾斯蘭統治國家以後才出現的,而且被人們認為是光挑毛病的一類人,所以留心提防也是應該的。


    出現在老執事長麵前的,是一個看上去年僅二十多歲的青年,同時也是一個讓王太後的侍女們看了之後忍不住發出叫聲的美男子。說起侍女們的生活,平穩而無聊,最多也隻能盼望著偶爾去海魯蒙多斯的街上轉一轉。淡灰色的


    日常生活中,似乎飛來了一隻光彩奪目的小鳥。


    奇夫對侍女們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使得叫聲又高了不少,但突然間被打斷了。因為一位中年的、有著令人吃驚的美麗的女神麵孔的女性,出現在了奇夫的正前方。


    “哎呀,這就是王妃,不,應該是王太後陛下。好久不見了。”


    稍微注意一下的話,就會發現奇夫不僅有著天底下的男人之中最優雅的舉止,也十分懂得說話的技巧。隻是有沒有讓人在其言行之中感到誠意,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泰巴美奈冷漠地迎接著相隔五年再會的奇夫。從王都葉克巴達納受到魯西達尼亞圍攻到現在。


    “您還是那麽美麗,令人欽佩。在您旁邊的夫人也——”


    在奇夫移動的視線裏,注意到了蕾拉。和在海拉爾峽穀中相比,衣服也沒有變。而且還是拿著一根長長的棒子立在地上。


    “——好像很有精神,啊,這再好不過了。”


    蕾拉稍有懷疑地看著奇夫,在這一瞬間,表情就像閃過了一把刀子。她也記起了奇夫的麵容。


    她的手用上了力氣,奇夫似乎很愉快地看著那根長長的棒子不停地搖晃著。


    (三)


    “從亞爾斯蘭那裏來的問候,我已經收到了。沒什麽事的話就請回吧。由於旅途會比較長,所以還是早點出發的好。”


    “沒有話要和國王說嗎?”


    “我平安無事請不用擔心。就這樣傳達吧。”


    奇夫已經完全感到了王太後的冷漠。連一點點的情愛都沒有表現出來。泰巴美奈用冬天的沙漠一般的幹裂而又冰冷的聲音說完話後,轉過了身子。


    蕾拉緊跟著王太後。


    “等一下,王太後陛下。”


    奇夫喊了一聲。他從地上起身的動作,十分的優雅。蕾拉感應到了這股故意散發出來的銳氣,全身為之稍稍一震後,重新握緊了棒子。


    在歐克薩斯領主姆瑞魯的住所內,蕾拉和法蘭吉斯戰鬥過。奇夫目睹了整個過程。法蘭吉斯的戰鬥是為了讓他看清蕾拉的棒術,於是奇夫就沒有戰鬥而是看完了整個過程。當時很有可能被他跳出來一刀致命。


    “您身邊的這位夫人,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


    泰巴美奈的表情稍稍發生了變化。她用隔著肩膀的冷淡的視線注視著奇夫。


    “你對待我的近侍,竟然說出這種話?太冒昧了吧!”


    “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但作為巡查使查明事實是我的職責所在,根據我的職權希望您能把她交給我。”


    王太後長時間的沉默著,終於,好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轉過了身子。她走到奇夫的旁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你本不應該知道這些的,那個叫做蕾拉的女孩,有可能是我的親生女兒。”


    這句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受到了腳下落雷般的衝擊。即使想要發出驚愕的叫聲也不行。


    奇夫稍微張開著嘴,沒有發出聲音就馬上閉上了。他無言地凝視著泰巴美奈的眼睛,就像是在問她“您瘋了嗎”一樣。


    泰巴美奈調整了一下呼吸和聲調,繼續說著。


    “我與親生的孩子早就分開了。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因為那時生下的是個女孩,沒有達成先王陛下的意思,就從我的手中奪走了她。”


    先王,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兒,戴著刻有密斯魯神的銀色手鐲被扔棄在神殿中了。那之後盡管泰巴美奈一直都在尋找,可直到今天都沒能與親生女兒再會。她僅僅盼望著這個,在故鄉繼續著隱居生活。


    “所以,那個女孩的真正身份,我自己也很想確認。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話——”


    “那樣的話,又怎麽樣呢,王太後陛下。難道您想讓那個女人繼承帕爾斯的王位嗎?”


    奇夫的聲音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冷酷。


    王太後泰巴美奈,雙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聲音中蘊藏著狂風暴雨。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事情!?”


    “我失禮了,隻是我感到內心的耳朵似乎聽到了您心裏的聲音。如果隻是錯覺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泰巴美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了出來。


    “那個女孩的話,也並不會這麽想的。那個女孩自己還不知道這些事情。”


    “隻是沒有說出口而已,並不是沒有那麽想過吧?”


    奇夫一次又一次地發出了惡意的反應,亞爾斯蘭的近臣們對王太後所持有的想法,並不是那麽單純的,雖然也有一絲同情,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亞爾斯蘭並沒有從這個形式上的母親泰巴美奈那裏得到絲毫的愛,所以對待王太後,又就用不著虛心。就連奇夫也是這樣。


    “關於那個女孩,我已經沒有必要和你多說了。亞爾斯蘭還有什麽命令嗎?”


    “沒有。”


    奇夫的口中坐著簡潔的回答。


    “不管怎樣,那個蕾拉如果繼續待在王太後身邊的話,用不了多久一定會引發騷亂。作為一個巡查使決不能視而不見。”


    雖然是一個在公務上極不專心的男人,但考慮到這些,還是沒有想要撒手不管。


    另一方麵,王太後泰巴美奈沒有打算把奇夫當作客人來款待。如果不是他有一些事情,甚至就連召見的意思都沒有。


    “亞爾斯蘭的命令如果沒有的話,你也就沒有了什麽權限。快回去吧!”


    雖然依靠巡查使這個身份,奇夫在王太後府上逗留是可能的,但另一方麵,國王亞爾斯蘭已經將王太後府規定位法治之外的地方了,這也是一個事實。即使勉強硬幹也不會得到什麽的吧。


    “哼哼,我也應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了。”


    自嘲也好什麽也好,奇夫嘟囔著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台詞,他決定了先讓老執事長放心。於是便看著老執事長。


    “我好像破壞了王太後陛下的心情,這讓我感到十分害怕。我這就退下,今晚姑且住在海魯蒙多斯,明天一早,便動身返回葉克巴達納。給您添麻煩了。”


    一番殷勤的話語之後便離開了王太後府。


    奇夫坐上靜候他的小船渡過湖水。他對泰巴美奈說的是謊話,因為他已經決定之後住在海魯蒙多斯,讓一切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等到了晚上在翻過王太後府的牆,在裏麵躲藏起來。當然,奇夫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罪惡感。


    這是一個涼爽的夏夜。花香隨著微風飄散著。而隨著場合發生變化,花香也可以瞬間變為鮮血的味道吧。


    奇夫靠近了建築物,但還沒有必要進行侵入。因為他聽到了,在院子的一角,一男一女談話的聲音。於是他慎重地躲在了下風處。隔著樹枝和樹葉可以看到人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女人是蕾拉,不過男人的容貌和姓名奇夫卻並不知道。


    蕾拉作為一個女人卻有著不相稱的高挑,個子比一般的男人還要高大。對麵的男人體格健壯而勻稱,但是個中等個頭。麵對麵的話,蕾拉稍稍低頭看著那個男人。


    這件事情,那個男人一點都沒有在意。也沒有顧忌禮儀,一直盯著蕾拉全身看。但並不是因為好色。騎馬民族的男人,都擁有一雙欣賞駿馬的眼睛。


    而蕾拉這方麵,也可以看得出來與男女間的情愛和欲望無緣。她的雙眼中有著奇怪的光,雖然那與法蘭吉斯還有亞爾佛莉德相識的快活無緣,但也並不能說是妖媚動人,就像是非人類與非人類之間用觸角互相接觸一樣,產生著一種異樣的交流感覺。


    “伊爾特裏休大人——”


    蕾拉的嘴動了,如此稱呼著,這樣一來奇夫便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名字。雖然感覺這個


    名字似乎聽到過,但並不是一個與奇夫有著很深淵源的人物。從名字上看來,推測應該是一個特蘭人吧。


    奇夫沒有和伊爾特裏休有過直接的、麵對麵地接觸。不過,僅僅隻是透過黑暗看了一眼,便察覺到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在其猛烈的鬥誌之上,籠罩著妖氣的霧。雙眼散發著灼熱的光,就連奇夫這樣大膽的男人,都感覺到對方似乎正在隔著黑夜的帷幕怒視自己。


    “首先可以確定這是一個並無色情的幽會,但即使這樣這個家夥也太危險了。誠實地說,不願意離得太近啊。”


    心裏一邊嘀咕著,奇夫一邊沒有聲音地向後退了兩步。防範著對方察覺到他的所在。


    可以和這個叫伊爾特裏休的男人打個平手。可以戰勝蕾拉。不過,兩個人同時作為對手的話就太危險了。奇夫這麽計算著。下麵該怎麽辦才好呢?奇夫一邊思索著一邊繼續將身體潛伏在夜晚的院子裏。


    (四)


    加斯旺德和伊斯方兩名將領,從東方的要所陪沙華爾出發已經是七月五日的事情了。他們帶領著五百名騎兵,經大陸公路向王都葉克巴達納前進著。


    五百名騎兵中大約有三十名在培沙華爾慘烈的攻防戰中負傷了。因為重傷者都在培沙華爾接受治療,所以隻是一些輕傷者,但也不得不因此而避免強行。另外,在途中,還要勸慰因蛇王撒哈克的傳言而膽怯的人們,告訴他們強襲培沙華爾的魔軍已經被擊退了,以此來防止人心的動搖。


    為此,每到一個城鎮或是村子就叫來當地的代表人或是役人告訴他們詳細情況,並傳達一些對今後的指示。負傷者之中,由於出現了一些無法忍受騎馬行進的人,所以也有必要找到可以照顧他的人並支付一定費用將他托付給民家。這樣那樣的,人數已經減少了四十個人左右,他們以這種狀態到達了一個叫做庫法的城鎮。


    結束了一整套與役人們的談話之後,加斯旺德問道。


    “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物在這附近出現過?”


    他的心中實際上是在想著伊爾特裏休的事情。


    “有什麽線索的話也都告訴我。即使是一些愚蠢的傳言也沒關係。”


    這也是由於意識到了伊爾特裏休會在空中飛著出現,才說出的意外的話語。


    “這麽說起來,有一個男人——”


    幾個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是幾天前,在酒館有一個引起騷動的旅人的事情。有些女子氣、琵琶、賭博、擅長弓箭,這些詞語羅列了出來。


    兩名武將互相注視著。


    “伊斯方卿,你怎麽想?”


    “總覺得,這個人似乎很像一個我們認識的男人。”


    “如果說隻是一身女子氣的旅行的樂師的話,別的地方也有吧——”


    “如果說隻是一身女子氣的弓術的名人的話,別的地方也有吧——”


    “兩方麵合起來的話。”


    “別說是廣闊的帕爾斯,別的地方也沒有吧?”


    二人感到十分不安。他們並不知道奇夫作為巡查使進行著活動。不過,想了想在迪馬邦特山和陪沙華爾發生的事情,二人也就心知肚明了,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足為奇。


    伊斯方提議說。


    “加斯旺德卿,你帶領部隊返回王都,向亞爾斯蘭陛下複命吧。”


    “那麽,你要怎麽樣?”


    “我很在意這件事情。所以我想緊隨奇夫卿的後麵,與其會合。”


    加斯旺德沒有馬上回答,他思考了片刻。他也想要緊隨奇夫的後麵,但是那樣的話統帥部對的人對沒有了。當然這是一支統治周密的精銳部隊,即使命令一名年長的士官來代為指揮也沒什麽關係,可是兩名將軍全都不在的話就太沒有責任感了吧。


    “我明白了。奇夫卿的事情就拜托給你了,我按照事先預定的那樣返回王都吧。”


    “我擅自做主,真是抱歉。”


    “那倒無所謂,要不要士兵?帶上五十名騎兵去吧?”


    “不,這次行動一名士兵都不需要。”


    伊斯方搖了搖頭,看了看站在他腳旁邊的土星。


    “帶著這個家夥就行了。”


    “原來如此,那麽就交給它了。你們要時刻注意魔物啊!”


    就這樣伊斯方調轉馬頭向南方前進。


    既然從東方而來的自己沒有見到奇夫,那麽他就一定去了南方或北方,不過在北方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奇夫的氣息。他與土星一起,馬上向巴達夫夏行進。看來他的心地要比奇夫好一些,風沙和驟雨沒有來打擾他,也沒有迷路,直接就到達了“懸鈴木之園”。


    一邊被土地的富有感動著,一邊通過了沿著水路的街道,到達了海魯蒙多斯。首先要留宿一晚,因為太陽已經落山了。在浴室洗去了旅途的塵埃,也給土星洗了個澡,之後便上街準備吃晚飯了。晚飯當然在住宿的地方也有,不過有必要收集一下奇夫的消息。第一個要找的就是“有女人的酒館”,伊斯方十分清楚這一點。再加上,由於總督府是行政機關,隻要不緊急的話還是避免訪問的好。


    在第一個酒館裏就被人家指責了。


    “這裏不能帶著狗進來。”


    這稍稍刺傷了人和狼這對主仆,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在市場上快要關門的露天店裏吃飯。


    “這條街上的人們,居然連狗和狼都分不出來。在沙漠裏長大的人,真是無知。”


    一邊極為生氣地說著粗話,一邊為土星點了一份羊骨頭。他為自己點的是,一杯麥酒,一份蓋飯,還有羊肉和洋蔥的串燒。


    邊吃邊喝著,問著老板大叔一些問題。伊斯方在收集消息方麵並不太擅長,但隻要有一枚金幣的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打開生意人的嘴。


    “看,那裏,從那家店裏出來了一個姑娘是吧?那個姑娘是在這條街上長大的,一直都在王太後府中工作。她也許知道什麽吧。”


    “是嘛,不勝感激。”


    伊斯方最後點了一杯石榴果汁,他匆忙地將其一飲而盡。以此來消除羊肉和洋蔥的味道。


    “不用找錢了。”


    “您真是一位大方的客人,願拉克修米之神保佑您。”


    將大叔的聲音置於身後,伊斯方和土星小跑著穿過了市場,追上了那個“姑娘”。


    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的女孩子。用紗布包裹著一頭黑發,穿著一件領口和袖口帶有濃綠色花邊的水色服裝。她似乎很小心地,抱著一個小的油紙包。


    “喂,那邊的夫人。”


    本打算若無其事地搭個話,可姑娘卻愕然地回了一下頭,沒有停止腳步,撞到了過路的行人。紙包飛到了空中散開,裏麵的東西撒了一地。是幾個紅色的碎片散亂著。


    姑娘匆忙地撿著東西,伊斯方也陷入了幫助她的窘境。


    “這是什麽?”


    “是、是紅寶石的碎片。研磨時產生的碎屑。”


    “你想把這種東西怎麽樣?”


    “即、即使是這種東西,收集起來當作製作梳子什麽的材料的話,也會多少賺到一些錢的。不要做浪費的事情不是嗎?”


    “你是怎麽得到這些的?”


    “不是偷來的。是拜托那個店裏的人廉價轉讓給我的。”


    “那樣的話挺好的。看,這樣應該已經全都撿起來了,不要再弄掉了啊!”


    “非、非常感謝。”


    她是住在海魯蒙多斯城內的一名下級官吏的女兒,名叫阿伊夏,父親原來侍奉巴達夫夏公,現在則是在總督府內工作。拿著馬馬虎虎的俸祿,但是由於孩子很多,還要照顧生病的老父母,生活並不富裕。


    阿伊夏十一歲的


    時候開始在神殿裏當女神官實習生,這樣一來阿伊夏的夥食費就可以用來支付老父母的醫療費了。隻是,即使家裏張嘴吃飯的人減少了,沒有收入還是無法維持生計。


    大約四年前,阿伊夏十三歲的時候,王太後態巴美奈決定在這片土地上隱居,募集有明確來曆的侍女。阿伊夏參加了,並且在神靈的保佑下,順利地被采用了。


    可以說這就是簡單的幸福吧。在王太後府中工作的話不用擔心衣食住行方麵的問題,而且還能得到銀幣的俸祿,這樣一來就可以積攢將來結婚所需的費用了。不過阿伊夏還是把自己手裏幾乎所有的俸祿,送到了湖對麵的家裏,能看到家人們感激的笑容,阿伊夏就已經很高興了。


    阿伊夏是一個尚有容姿的姑娘,正因如此她才可以在王太後府工作,但這樣一來男人們也就無緣了。即使在王太後府內外也有一些男人追求她,但是求愛成功的一個都沒有。


    “我不能沒有錢。”


    因為她有一份首先要讓父母和祖父母生活好起來的心情,並把此順便當作讓那些輕易就向她搭話的男人退去的手段。也曾經被人罵過是一個“隻在乎金錢的討厭的女人”,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伊斯方雇了一艘比較大的船,讓土星和愛馬,還有阿伊夏一同乘船渡湖,夜幕已經降臨,湖麵有些昏暗,不過受到了金幣的船夫還是劃著船前進著。因為他已經被告知,如果能平安到達的話,還將再得到一枚。


    作為乘客沒有什麽事情可做,在船內交談的時候,阿伊夏講述著自己的哲學。


    “我覺得一個好的世間,就是一個在必要的時候有必要的人擁有著必要的金錢的世間。”


    真是一個說著奇怪的話的姑娘,伊斯方這麽想著。王國會計總監帕堤亞斯要是聽到的話,一定會拍手讚成,但是作為武士的伊斯方,隻是從死去的同父異母的哥哥那裏聽到過。


    “武士並不應該拘泥於金錢。有一顆對國家忠誠,保護弱者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伊斯方心裏也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就算是這樣,在這塊土地上,要是不盛產紅寶石而是盛產綠寶石的話就好了。”


    “為什麽?”


    “啊,你不知道嗎?不過你應該知道芸香可以驅魔吧,綠寶石也有這個作用哦!我在神殿的時候學到過的。”


    “是這樣啊,綠寶石也可以驅魔啊。不過,要是在國內進行大量收集的話不是太奢侈了嗎?”


    雖然沒有打算開玩笑,但伊斯方的話語和口氣都有些可笑,令阿伊夏笑開了嘴。這樣一來,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感突然消失掉了,那笑聲洋溢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停不下來了。


    在呆呆地注視著這一切的伊斯方麵前,阿伊夏抑製著自己的嘴,但還是捂著肚子,繼續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對、對不起。我、已經盡力讓自己不笑出來了。可是一笑起來就會停不下來,所以也常被王太後殿下責備——”


    終於停止了笑聲的時候,船也到了岸。按照約定又付給了船夫一枚金幣,並且命令他不要對別人說迅速駕船回去。


    阿伊夏帶著王太後府後門的鑰匙。伊斯方把馬輕輕栓在旁邊的懸鈴木樹幹上,隻有人和狼進去了。


    還沒走出十步,就聽到頭上有些聲音。


    是奇怪的聲音。如果是古拉傑和他的部下們的話,也許會把這聲音比喻為“回旋的風機打著破爛的帆布一般的聲音”。不過伊斯方很清楚那聲音的真實情況。


    “看來撒哈克的眷屬,果然到這附近來了啊。”


    土星一邊控製著自己發出的叫聲,一邊和伊斯方一起,隔著樹木的枝葉注視著在黑暗中飛翔的黑影,阿伊夏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是、是什麽?那個東西。”


    “是魔將軍。”


    伊斯方一字一句的吐著。


    “是特蘭的將軍,已經和蛇王撒哈克聯手,打算為害帕爾斯。”


    撒哈克的名字,令姑娘將聲音吞了下去。


    伊斯方追了過去。土星也突然間跟了上去。


    “不要跟過來!”


    喊出的這句話,讓阿伊夏留在了原地。


    伊斯方追趕著。前方一片開闊之地。一個男人從單膝跪下的姿勢站了起來。從那個男人的頭上有一個黑影急速落下,用鉤爪進行著襲擊。而男人的側臉,被擁有夜視能力的伊斯方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奇夫。


    (五)


    伊斯方的弓術,比奇夫要差上一兩個級別。不過,也沒有必要施展那種程度的神技。因為隻要命中五十加斯遠的敵人的身體就可以了,而這對伊斯方來說真是輕而易舉。伊斯方橫過半張弓在腰間的位置做好準備,將箭矢搭在弓弦上。箭頭對準左前方,右手拉開弓弦。以這種適合馬上速射或是連射的姿勢發射出來的話,弓弦會奏出一首低沉尖銳的戰鬥曲。


    在奇夫的頭上,黑暗翻滾著。發出短促的滿是濁音的悲鳴,黑暗的一部分凝聚成了一個團落下,在奇夫的身邊敲響了一聲不夠清脆的聲音。


    落下的有翼猿鬼隻掙紮了一次,在第二次掙紮之前就被奇夫劃過一劍,永遠停止了動作。


    奇夫的眼睛,認出了怪物鎖骨上深深刺入的箭矢。隨著踏草而來的足音,救世主的身影出現了。


    “為了帕爾斯的風紀,應該追究你這家夥的。”


    聽到伊斯方的挖苦,奇夫輕輕一笑回了一個禮。把劍收到了劍鞘裏。


    “話雖如此,不過讓這家夥即死的,可是我的一擊造成的。你應該再對準稍微高一點的位置,仰角發射,那樣的話就可以從下巴貫通到腦袋了。”


    那是發生在五年之前,帕爾斯曆三二0年十一月的事情。在第一次亞特羅帕尼提會戰時戰敗而成為魯西達尼亞軍俘虜的萬騎長夏普爾,將要在葉克巴達那門前示眾殘殺。那個時候,應夏普爾呼喊著的“請用帕爾斯人之手將我從痛苦中解放”的願望,在城牆之上放箭射死他的正是奇夫。夏普爾是伊斯方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他救命恩人,同時還是他武藝和戰鬥方麵的師父。奇夫做的那件事情,盡管伊斯方並不怨恨,但也絕沒有感謝之情,因為他並不喜歡奇夫的種種言行。


    “話說回來,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呢?奇夫卿。”


    “倒是你在幹什麽?讓我聽聽你來這裏的目的。”


    “那也正是我要說的。”


    “是這樣啊,這樣的話,就都沒有必要互相告知了吧。”


    二人意見並不相投。與其這麽說倒不如說是伊斯方對奇夫對待自己的方式,感到十分生氣。土星也發出著低聲的呻吟。時刻準備著隻要養育他的親人命令一下,便會上前咬著奇夫的腳不放。


    “哈,這家夥是公的啊,好像很討厭我。”


    就在奇夫失聲大笑的時候,周圍突然亮了起來。一群火把正在靠近著。還有幾根反射著火光的長槍。與衛兵和老執事長一同出現在兩人麵前的,是一個裝扮華麗的中年美女。


    “這、這就是王太後陛下——!”


    在對帕爾斯王室的禮節這一點上,伊斯方要比奇夫強上一百萬倍。盡管是與王太後的第一次見麵,但考慮到時間和場合的話就無需再多懷疑,單膝跪在了地上。


    “土星,在大人麵前。注意一下!”


    被養育他的親人如此嚴肅地這麽一說,就連彪悍的少年時期的狼,都恭恭敬敬地端坐下來。在一旁奇夫也麵無表情地單膝跪在地上。在後麵跪著的阿伊夏的身影。不知道態巴美奈有沒有注意到。


    “你是什麽人?”


    “死去的萬騎長夏普爾的弟弟,我叫伊斯方。被國王亞爾斯蘭陛下任命為統


    治官。”


    聽到死去的夏普爾的名字,王太後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即使想起了一些回憶,但那也都是不愉快的回憶。她低頭看著伊斯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伊斯方卿。”


    “臣在。”


    “我現在以王太後的身份命令你這個帕爾斯國的大臣,殺死奇夫卿!”


    “——什麽!?”


    “這個不聽話的男人,在夜裏未經允許私闖王太後府。這個舉動,十分令人懷疑。應該賜他一死。就用你的手,來處決這個無禮的人。”


    伊斯方低下頭以掩飾自己動搖的表情。奇夫雖然肯定屬於一個冒失鬼,但是在私自侵入這一點上伊斯方也是同罪,王太後的命令過於蠻橫了。伊斯方的腦子裏,想著既能保持禮節又能拒絕的方法,突然一個想法一閃而過。


    “嗯,王太後陛下的命令,不能馬上施行。”


    “不就是殺了奇夫麽?”


    “嗯,雖然可以在這裏動手,但那樣的話鮮血會弄髒王太後陛下的住所,也會弄髒您的雙眼吧,所以請允許我在外麵處刑,片刻後再回來向您複命。”


    伊斯方盯著奇夫,伸出了手。


    “喂,自覺一點把劍給我。我也算發發慈悲,用你自己的劍砍掉你的頭。”


    奇夫的臉上,變幻著好幾個表情,但他還是無言地取下腰間的劍遞給了伊斯方。伊斯方一本正經地,接過了劍。


    “那麽就快走吧,冒失鬼。”


    伊斯方左手拿著劍,右手拽著奇夫的領子,在前麵走著。


    通常這種程度的演技是不能過關的,但已經失去平常心的王太後態巴美奈心裏似乎隻關心著蕾拉的事情。他轉身走向了建築物,侍女和衛兵們也都跟著女主人。阿伊夏也若無其事地加在了最後麵。


    “還是發出一聲臨死前的悲鳴比較好吧,伊斯方卿?”


    “真麻煩,那樣會玷汙我的耳朵。”


    兩人走進了寬闊的內院。在昏暗的樹蔭下,伊斯方把劍還給了奇夫,奇夫把劍在身上放置好,簡潔地說明著事情的情況。


    “——話雖如此,但手鐲也有可能被摘掉或是進行買賣。也可以製造出外形一樣的仿造品。這稱不上是什麽絕對的證據。”


    “可是,王太後陛下就是確信那個叫蕾拉的女人是自己的孩子。”


    “正確地說,她並沒有確信,隻是想要確信而已。”


    “那個家夥很難對付。這是一個討伐伊爾特裏休的機會啊——”


    巴達夫夏大半的土地都是不毛之地,但可以利用肥沃的綠地來養活幾十萬的人口。另外除了盛產有名的紅寶石,還有很多銀和銅的礦山,將那些資源出口到國外的話,也可以成立一個國家了。


    事實上,在被帕爾斯吞並之前,巴達夫夏也一直是一個獨立的公國。


    “如果王太後態巴美奈以這些財富作為背景,與東邊的辛德拉結盟,將蕾拉推薦成為帕爾斯的正統女王的話該如何是好?再加上,蕾拉如果再和密謀特蘭再興的伊爾特裏休聯手的話,事態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奇夫和伊斯方,無論是誰如果隻是一個人的話,無法想象得這麽深入。正因為兩個人進行討論,互相刺激,才想到了這一步。並且,他們所想的,是一件十分不詳的事情啊。


    伊斯方的臉有些蒼白,連奇夫也失去了淡淡的笑容。


    “這可不是一件讓人笑得出來的事情啊,伊斯方卿。”


    “我知道你是不得以才這麽說的,不過的確,這不是一件讓人笑得出來的事情。”


    (六)


    兩個人這是一邊看著建築物一側,一邊繼續商量著,奇夫說道。


    “總而言之,王太後態巴美奈、蕾拉、伊爾特裏休,這三個人連結到一起的話就不好辦了。隻要切斷這之間的聯係,眼前的危機便會消失。”


    “的確說的是沒有錯,可怎麽切斷呢?”


    “你、就沒有什麽智慧嗎?”


    “即使你這麽說——啊,要是現在宮廷畫家殿下在這裏就好了啊。”


    伊斯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看著養育自己的親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土星的小鼻子發著嗚嗚聲,蹭著他的軍靴。伊斯方的手撫摸著狼的頭。


    “我想的是,無論怎樣都要討伐伊爾特裏休,這是最起碼的啊。真是的,那個特蘭人,到哪裏都要和帕爾斯與國王陛下對著幹!”


    “我對那個伊爾特裏休不太了解,不過聽你這麽說好像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啊。”


    隻靠奇夫和伊斯方二人之力的話,想要討伐伊爾特裏休,當然還是有可能的。伊斯方與伊爾特裏休對戰的時候,奇夫在一旁射箭,很容易就能達到這個目的。但是,到了那個時候,王太後態巴美奈和蕾拉會怎麽樣呢?


    就連奇夫也無法作出判斷。說得幹脆一點的話,王太後和蕾拉在想些什麽,要做出什麽,對奇夫來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想到國王亞爾斯蘭知道這件事情時的心情,即使是奇夫,也不得不稍微考慮一下了。想到這些的時候,奇夫砸了一下嘴。


    “真是的,明明不是親生母親,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孝敬她。她也沒有做出一點像母親一樣的事情來。”


    “因為亞爾斯蘭陛下,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啊。”


    伊斯方用辯護的語氣說著。亞爾斯蘭那不能做到無情的善良,雖然作為一個為政者是一個缺點,但近臣們在這一點上,感受到了以往的國王沒有的東西。


    “嗯,在王太後麵前流血是最後的手段了。也有一個稍微穩妥的收場。”


    “那是?”


    “隻要伊爾特裏休帶著蕾拉,去往別的什麽地方消失蹤跡的話就可以了。”


    “別的什麽地方是指?”


    “別總是問我!應該是迪馬邦特山的地下吧,不管怎麽說那都是地獄的附近啊。”


    奇夫縮著肩膀仰望夜空。即使凶惡的敵人不會立刻從頭上襲擊過來,也不能有半點大意。令人討厭的是,敵人也沒有必要登上高高的牆壁上。


    一邊撫摸著土星的頭,伊斯方一邊歪著腦袋。


    “那倒是可以,可如何才能讓伊爾特裏休按照我們所想的行動呢?”


    麵對伊斯方的疑問,奇夫簡明地說。


    “沒有必要要什麽小聰明。”


    “因為他已經成為了蛇王撒哈克。那張偽裝的皮會馬上剝落下來的。隻要輕輕一戳,就會馬上吐出惡臭的氣息吧。”


    “說的沒錯。”


    “那樣一來,隻要伊爾特裏休和蕾拉到了王後看不到的地方,如何料理他們就是我們的自由了。之後隻要讓王太後認為,他們到很遠的地方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雖說是比較穩妥,但奇夫的方法也極為尖酸刻薄。但伊斯方盡管有些厭煩,也決不能有所反對。隻要能討伐伊爾特裏休為火星和士兵們報仇的話,就算不擇手段也沒關係。隻是,以伊斯方的性格來看,雖說是敵人但他能不能殺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亞爾斯蘭的心腹們一陣嘈雜的討論結束之時,在王太後府東翼的二樓,態巴美奈與蕾拉正在麵對著麵。


    這是王太後的臥室。這間屋子裏一直有一張裝飾豪華的床,不過最近在門的旁邊又添置了一張床。那是供蕾拉睡覺的。


    一直一來男性衛兵們是不允許上二樓的,不過蕾拉是女的,而且由於擅長棒術這個理由,被授予了特權。和王太後睡在同一間屋子裏,同時也等於一直到早上都守護在王太後的身邊。


    王太後坐在擺放於圓桌前的一張鋪著天鵝絨的椅子上。蕾拉隔著圓桌站在那裏。她有些茫然地注視著圓桌。圓桌發出彩虹


    一般的光彩,看不到平坦的桌麵。金剛石、藍寶石、紅寶石、綠寶石、黃寶石、珍珠。翡翠——數不清的寶石被雜亂地扔在那裏。


    看著這些寶石,蕾拉不知為何有些膽怯。


    討厭和忌諱的顏色混在一起到了讓人恐怖的程度,她短促地吐出了兩口氣。蕾拉向後退了一步,從額頭上滑到臉頰的汗水發射著燈火的光。


    態巴美奈的眼睛注意到了這些。


    “蕾拉,怎麽了?”


    “——沒、沒什麽,王太後陛下。”


    “那樣就好,那麽,收下吧,把這些都給你了。”


    “——”


    “我也已經過了那個時候了,沒有什麽遺憾。你有著女王一樣的氣質。隻要化個妝裝飾一下身體,就會擁有絕世的美麗吧。那麽,快收下吧。看,尤其是這些綠寶石多漂亮啊!”


    態巴美奈取出一顆很大的綠寶石。蕾拉的頭轉了過去,又退後了一步。她身後的門這時打開了。


    進來的是包括阿伊夏在內的三名侍女,為王太後送來了睡前的酒水。她們一邊在溫熱的葡萄酒中加入了蜂蜜和白水蓮汁,一邊看到了這一幕奇妙的情景。從三名侍女身後探出頭的老執事長也同樣看到了。


    阿伊夏就像發現了什麽一樣,大聲叫喊著。


    “王太後殿下,那個女人是魔物!”


    蕾拉猛地向後方一跳,重新捏緊了棒子,就像凍結融化了一樣,她在一瞬間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猛氣。


    態巴美奈發出了憤怒的聲音。


    “你在說什麽?這個小姑娘,不要說無禮的話!你精神失常了嗎?”


    “不,王太後殿下,蛇王撒哈克的眷屬十分害怕綠寶石,這是我在神殿學到的。那個女人不能將綠寶石拿在手裏,因為她是蛇王的同夥。”


    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如電流一般擊打著所有人。想從後麵抓住阿伊夏肩膀的老執事長也臉色一變。


    “正、正是如此,我也聽說過,蛇王和他手下們好像很害怕芸香和綠寶石。”


    還沒等老執事長的話說完,王太後態巴美奈就有所行動了。她將綠寶石扔在了地上,粗暴地站立起來。雪白的纖纖小手一揮,阿伊夏的臉上便發出了聲響。


    “別做這些多餘的事情,你這個小丫頭!”


    蒙受了不講道理的暴力的阿伊夏,比起疼痛,倒是那份驚訝令她翻倒在地,就像被獅子的咆哮嚇死的兔子一樣。侍女們發出了悲鳴。態巴美奈一眼都沒有看她們,重新轉向了蕾拉。


    “蕾拉、蕾拉,是我不好。你要是討厭綠寶石的話,就沒有必要接受。那麽,還有很多珍珠啊藍寶石啊紅寶石什麽的,所以就挑你喜歡的就可以了。”


    她雙手捧著寶石,向站在一邊的蕾拉走過去。這種異常的情況,令老執事長也茫然地不敢出聲。


    態巴美奈剛要把寶石放在蕾拉空空的左手上時,響起了一聲野獸的尖叫。人的叫聲也隨之而起。從敞開的門,飛進了一團暗褐色的皮毛,蹬了兩步地麵,如疾風一般跳到了蕾拉身前,這正是土星。


    寶石像雨水一樣從王太後的手中掉落到了地上。


    蕾拉的棒子發出了吼聲,引起了一陣風。


    土星閃避了。但是沒能萬全躲過去。伸長的棒子的一端擦傷了它的尾巴,土星向前摔去,利用前肢撐了一下地麵,翻了一個跟頭。


    蕾拉的棒子再次發出吼聲,向土星的頭部擊來。眼見就要集中土星的時候,一個身體擋住了土星的身體。棒子從那個身體的肩膀到後背,滑了過去。


    盡管感覺十分疼痛但卻沒有吭聲,抱著土星滾動著的正是阿伊夏。如果直接挨上這一擊的話背骨也許都會被打碎。但蕾拉受到踢門而入的人影的影響,打亂了自己的動作。


    “撒哈克的眷屬,待在那裏別動!”


    一邊喊著一邊揮舞著劍的正是伊斯方,蕾拉轉過了自己長長的身體,刺出了一棒,鏗鏘的火花四處飛散,兩人的位置互相交錯著。


    王太後大叫一聲。


    “不許對蕾拉出手!你的無禮是不可饒恕的!停下來!”


    “王太後陛下!”


    伊斯方激動地說著。


    “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太後陛下的女兒的話,也已經墮落為蛇王撒哈克的同夥了呀!她隱藏自己蛇王眷屬的真是身份,想要利用王太後陛下的好意,來為害帕爾斯國啊!”


    實際的情況,是蕾拉的意圖已經將態巴美奈騙到這種地步了,這是伊斯方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過,他覺得為了讓態巴美奈明白,有必要說出這句強烈的話了。


    結果伊斯方失敗了。王太後態巴美奈並沒有明白。


    “你有什麽證據嗎?”


    “說道證據,那就是奇夫卿的證言——”


    “奇夫?奇夫不是已經死了嗎?”


    走漏了風聲,伊斯方趕緊閉上了嘴。


    蕾拉還在擺著架勢。她將棒子橫在腰間,身體向右打開,左手在前,右手在後。在她灼熱的視線中出現的,是一個活著的幽靈的身影。為了擋住門口,奇夫現身了。


    轉身確認了那個身影,王太後態巴美奈喘起了粗氣。


    奇夫沒有說話拔出了劍。這樣看來,是打算要一擊殺死蕾拉。


    和伊斯方不同,奇夫是絕對不會顧慮到王太後態巴美奈的。他也感到沒有解釋的必要。蕾拉作為蛇王撒哈克的眷屬,想要與亞爾斯蘭作對的話,不管王太後是否接受,都隻有殺了她。


    奇夫這個男人的凶狠,從他的外表以及他平時的言行來看是絕對想象不到的。即使承認蕾拉有可能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可一旦下定決心,殺死蕾拉這件事情,是絕對不會有所遲疑的。


    “就算是王太後的親生孩子,那又怎麽樣?”


    奇夫沒有說出口。盡管沒有說出口,但他一邊緩慢地揮舞著劍尖,一邊滑行一般地移動雙腳向蕾拉靠近的樣子,讓人聯想到獵物就在眼前的豹子。


    蕾拉一直站在那裏,不能動彈。


    “蕾拉,快跑!”


    喊聲從王太後態巴美奈的口中迸發著。王太後一邊踩著散落一地的寶石一邊跑了過來,擋在了蕾拉與奇夫之間。


    本應該刺穿蕾拉心髒的,化為電光刺出的細細的劍刃,卻正在向王太後的胸口上刺去。


    隻差毫厘。


    金屬聲尖銳地刺穿了人們的鼓膜。奇夫的劍在空中停止了,跳起的伊斯方翻著手腕,用自己的劍擋住了奇夫的劍。


    伊斯方在挽救王太後態巴美奈生命的同時,也將奇夫從殺害王太後的汙名中救了出來。


    態巴美奈倒在了地上。華麗的衣服下麵滾動著寶石。


    “來人啊!快來照顧王太後啊!”


    匆忙的人聲和腳步聲紛亂而至。態巴美奈的嘴中還在發出激動的聲音,不過已經無法判斷那是話語還是氣息了。


    伊斯方沒有特意去聽辨,將王太後的身體委托給執事長和侍女後,拔腿就跑了出去。奇夫也已經如猛禽一般迅速追出去了。而蕾拉剛剛從二層的窗戶一躍而下。


    (七)


    窗外漂浮著一個黑團,蠢蠢欲動著。首先發現那就是坐在籃子裏的伊爾特裏休的人是伊斯方。他握著窗框,化作飛鳥一般落到了地上。在地麵上的衛兵都在喊叫著衝了過來。


    “借我一把槍!”


    伊斯方將慌忙向他刺來的長槍一把奪了過來,並舉過了右側的肩膀,助跑了三步堅決地投了出去。


    在空中發出了叫聲。一隻有翼猿鬼被長槍貫穿了身體。從背部刺入的長槍,擊碎了怪物的背骨後槍尖又從前胸飛了出來。


    有翼猿鬼雙手放開了吊起籃子


    的繩索。它握住了從胸前刺出來的槍尖,身子在空中向後仰著。張開的大嘴中、發出了苦悶和憎惡的聲音,並對著月亮吐出了一口鮮血。


    雖然在用翅膀閃動著夜氣,但是被刺穿的有翼猿鬼還是奇怪地扭動著身體,飄落到了地上。


    這時候,伊爾特裏休乘坐的籃子發生了嚴重的傾斜,並且失速下落。原本吊起籃子的三隻怪物中,因為消失了一隻所以發生這種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


    馬蹄的聲音,踏破了夜晚的黑暗。伊爾特裏休蹬了一下籃子的底部,抓住繩索避免了滾落。


    “伊爾特裏休,這次你休想逃!”


    打開王太後府的大門,伊斯方飛身騎上隱藏在牆外的愛馬,追了上去。為了追擊,奇夫也飛身上了馬。奇夫這匹是從王太後府的馬廄中挑選的一匹寶馬。當然事先並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籃子還在被兩隻有翼猿鬼吊著,但還是從高處一個勁兒地下落,底部幾乎已經要落在地麵上了。站在籃子裏麵的伊爾特裏休,和馬背上的伊斯方與奇夫,視線的高度差不多變得想等了。


    這是一條很寬的道路。伊斯方和奇夫並排走著,對伊爾特裏休的籃子進行左右夾擊,即使這樣道路的寬度還是有富裕。道路兩側黑壓壓地並列著一排排懸鈴木。


    奇夫從右邊,伊斯方從左邊,手持閃閃發光的寶劍進行攻擊。籃子邊緣的木片已經飛了出來,繩索也已經快要斷掉了。


    在黑暗的天空下,奇夫和伊斯方都使出了全力討伐著伊爾特裏休。因此,沒有注意到另一個籃子正在從頭頂上急速降落。翅膀扇動空氣的聲音,也被劍刃互相撞擊的聲音,馬蹄踏響地麵的聲音,也被劍刃互相撞擊的聲音,馬蹄踏響地麵的聲音,還有馬的鳴叫聲音所抵消了。


    正因為這個原因,當蕾拉從上空猛然地用棒子進行攻擊的時候,伊斯方的頭部根本就毫無防備。


    也許是因為運氣在這一邊,伊斯方的坐騎踩到了路麵上的石頭,稍微打亂了一下姿勢。這使得伊斯方本來要攻擊伊爾特裏休頸部的一劍失去了準心,揮空了。而蕾拉的棒子也就隻是擦了一下伊斯方的耳朵,雖然給了他灼燒一般的疼痛,但明顯離致命傷還差得很遠。


    伊爾特裏休哈哈大笑起來。


    特蘭人的雙手,抓住了蕾拉所乘坐的籃子的邊緣。利用強韌的彈力,伊爾特裏休將自己的身體輕盈地啦了過去。就這樣在空中從一個籃子跳到了另一個籃子中。


    這時候,兩匹馬還在繼續疾馳著。


    雖說地形平坦道路也很寬,但是要在夜間以這種速度策馬前進,並且還要在馬背上揮劍。即使又是騎手又是劍士,即使奇夫和伊爾特裏休是多麽的英勇不凡,也隻能眼看著伊爾特裏休做出這種事情。


    “幹得還不錯嘛,帕爾斯人。”


    伊爾特裏休向地上投來了讚賞的話語。


    “不過,我可不想陪你們一直玩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王妃已經到手了。接下來便要再興特蘭,征服大陸公路,最後讓我的孩子繼承霸權!”


    “真是莫名其妙的話啊。特蘭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靠做白日夢生存的呢?”


    “隨便你怎麽說,你們如果是帕爾斯國王的臣下的話,還是快回到王宮去轉告他為妙,就說伊爾特裏休馬上要來奪回寶座啦!”


    伊爾特裏休和蕾拉乘坐的籃子,是由六隻有翼猿鬼吊起來的。兩隻一起提著一根粗繩子。笑聲在夜空的深處漸漸遠去。伊爾特裏休把之前獨自乘坐的籃子扔在了地上,兩隻怪物也追隨著主人逃去了。


    “真是一個擅長逃跑的家夥。”


    奇夫砸著嘴,伊斯方擊打著馬鞍十分不甘心。


    “第二次讓他逃走了,兩次了!火星,原諒我。”


    土星也十分惋惜地發出了長長的嚎叫。相繼培沙華爾之後,在這裏又沒能抓住機會為兄弟報仇。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正如當初所想的一樣。他們到遠方幸福去了。隻是,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吧。”


    嘟嘟囔囔的奇夫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僚將。伊斯方掉轉了馬頭。


    “要去哪裏?伊斯方卿。”


    “這還用問?回王太後府。”


    “去幹什麽?”


    奇夫的問題,讓伊斯方揚起了眉頭。


    “當然是將事情的詳細經過報告給王太後陛下啦!”


    “不行不行。”


    奇夫的手在麵前擺動著。


    “報告實情之後,隻會讓王太後更加心痛。不過,適當說些謊話的話,之後也會變得很麻煩。大概剛一回去,王太後便會激動地將我們斬首或是絞首吧。”


    麵對論據充分的話語,伊斯方也無法進行反駁。


    “那麽,應該怎麽辦?”


    “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就先這樣策馬前進,離開‘懸鈴木之園’再說。”


    “逃跑!?”


    “不要誤解別人的話嘛。有沒有人追我們,所以永不著逃跑。隻是離開而已。”


    “我覺得那樣也不錯。”


    這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土星先發出了叫聲,一邊搖著尾巴一邊跑了過去。伊斯方看到騎著騾馬的姑娘的身影,大吃一驚地喊了出來。


    “阿伊夏小姐,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看著騾馬好像在拚命地喘著氣,明白了這匹騾馬也是全力飛馳而來的。阿伊夏關照地揮著手,從馬背上下到了地麵上。她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我是從王太後府跑了出去。回去的話,一定會被王太後殿下下令殺掉的。所以現在沒有地方可去。”


    “那、那還真是有些糟糕啊。”


    伊斯方想起來了,剛剛在王太後府中從蕾拉的棒下舍身救了土星的,不正是這個奇怪的女人嗎?現在放下她不管的話,豈不是忘恩負義。


    “明白了,那就一起來吧。我會在王都裏給你找個職務和住所的。”


    “要帶我去王都嗎?”


    阿伊夏的雙眼閃爍著。


    “太感謝了。我一定會幫上忙的。請把家計的料理也交給我吧。我節省支出的話,即使收入不增加,生活也會富裕起來的。”


    “不,嗯,那個就算了——”


    一邊聽著伊斯方他們的談話,奇夫心裏一邊思索著,應該把這次在巴達夫夏經曆的事情,告訴給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吧。盡管很短暫但蕾拉確實也曾經是她們的朋友啊。


    “嗯,隻有去向陛下報告了。事情變糟的話,就讓宮廷畫家殿下的智慧來處理吧。”


    三個人類,一隻狼,兩匹馬,一頭騾馬。引起過路人注視的奇妙的一行人,於七月十四日,與加斯旺德帶領的部隊會合了。


    隨後在七月二十四日,回到了王都葉克巴達納。飛翔在空中的使者“告死天使”也已經回到了王都,而法蘭吉斯和亞爾佛莉德十日前也回來了。國王亞爾斯蘭,舉起雙手,歡迎著奇夫、加斯旺德、伊斯方三名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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