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報仇心切,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才做出了方才那般瘋狂的舉動。愨鵡琻曉


    淺淺輕輕抽泣著,從他懷裏抬起了螓首,目光相接的刹那,她看見他深邃的眸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凝聚著刻骨銘心的傷痛。


    上官玄錦亦是一瞬不瞬地凝望著淺淺,無語凝噎。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靜靜滑落。


    這個深秋的冷夜,他們前額相抵,相擁而泣,默默咀嚼著摧心蝕骨的喪子之痛恁。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上官玄錦才輕輕拭去了淺淺臉上的淚,柔聲勸慰:“淺淺,你現在身體虛弱,不宜太過悲傷,否則會落下病根的……太醫交代了要安心靜養的。來,先把這碗藥喝了,好不好?”


    青荷方才已經端藥進門,看到淺淺與上官玄錦抱頭痛哭,不敢進來打擾,一直候在簾外,見到上官玄錦向她揮手示意,趕忙伸手抹了一把淚,疾步進去,將藥碗遞給了上官玄錦。


    淺淺怔怔地望著麵前的藥,黑的不見底,散發著濃烈刺鼻的苦味。就在不久前,她還每天在玄錦的催促下服用著安胎藥,那藥和麵前的一樣黑,一樣苦,可那時她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的味道;如今呢,占滿心房的,除了悲痛,已再無其他膽。


    同樣都是喝藥,卻已經今非昔比。


    她的心又是一陣劇烈的痛,眼淚又簌簌地掉下來。


    看著淺淺占滿珠淚的臉頰,上官玄錦心頭一顫,將藥碗遞給青荷,大掌輕柔地扳過她纖弱的肩,極力隱忍著心底的悲傷,柔聲說道:“你是早產,又中了毒,元氣大傷,如果不喝藥,就不會痊愈……我已經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淺淺,乖乖聽話,把藥喝了好不好?”


    “主子,您快喝藥吧,青荷求您了……”邊上的青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滴答滴答落下來,她吸著通紅的鼻子,抽泣著勸道,“小皇子不幸夭折,主子又身中奇毒,最悲痛欲絕的那個人還是皇上啊……主子昏迷了整整三天,太醫說必須想盡辦法喚起主子的生存意誌……皇上便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還緊緊握著主子的手,不斷講述從前的點點滴滴……皇上千辛萬苦才把主子救回來……主子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皇上著想啊……還有小皇子,如果看到主子這樣不愛惜自己,他在極樂世界也不會安心的……”


    淺淺一怔,頃刻間幡然醒悟。


    她想起來,自己昏迷了許久……隻知道一個人在黑暗裏徘徊,什麽都沒有,隻有無盡的黑暗,任由自己怎麽跑也跑不出去。


    她很害怕,覺得似乎自己總有一天要被這黑暗吞噬了,然後永遠無法看到光明。


    那個時候,似乎有人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極力要帶她走出黑暗。甚至有一段時間她突然覺得黑暗中壓抑著一種悲傷的氣息……她似乎聽到有人在低沉的嘶吼,異常悲傷又隱忍著哽咽,不斷呢喃低語,將生的力量一點一點送達她的心底。


    她知道,那一定是上官玄錦,一定是他!


    在這片時空裏,隻有他會這樣將她視為生命。也是他讓她重生了擺脫黑暗的勇氣,讓她再黑暗裏看到了一絲光亮,微弱的照亮了四周,脫離了險境……


    青荷的一番話,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昏迷之中她幾次三番在鬼門關前徘徊,卻始終沒有推開那扇門的原因。


    她聽到了他的執著呼喚和殷殷祈禱。


    淺淺看著麵前視自己如命的男人,他正滿是深情和殷切地看著自己,那清俊的容顏早被悲傷、擔憂和恐懼折磨的憔悴不堪。


    心,驀然一陣急遽抽痛。


    他已經沒有了孩子,不能再失去她了。她不可以那麽自私,讓他飽嚐喪子之痛後再承受亡妻之苦。


    他,是她唯一存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氣。


    “我喝。”淺淺輕輕說出這兩個字,刹那間,上官玄錦臉眸中閃過一抹驚喜之色,他接過青荷手中的藥碗,舀了一匙,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送到淺淺唇邊。


    “青姝璃,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淺淺在心中一字一字默默道,晶瑩的淚水墜落在濃黑的藥汁中,激起一圈圈漣漪,蒼白幹裂的唇微微顫抖,平靜的一口口喝下,努力地品嚐著苦澀的味道,告訴自己:蕭淺淺,記住這種味道……


    見淺淺喝完了最後一勺藥,青荷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她趨步上前,將一疊蜜餞奉上來,上官玄錦剛要拿玉箸去夾,便聽到淺淺冷澈的聲音:“我不再需要蜜餞了。”


    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上官玄錦微微一怔,詫異回眸,看到了淺淺玉臉上的一絲冷然,他心頭一顫,急聲道:“淺淺,你不是一向嫌藥苦的嗎……”低沉的聲音裏透出一絲驚疑和不安。


    “藥再苦,也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淺淺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沉聲說道,清眸中一片凜冽,“就讓我記住這苦的滋味吧!”


    上官玄錦聞言,胸臆內一陣氣血翻騰,再看看淺淺那一臉冷冽淒絕的表情,他握緊了袖中的拳頭,然後摟過淺淺柔弱的身子湧入懷中,冷冷眯起眼,星眸中寒光迸射,所有的內斂都在瞬間化作了犀利的劍。


    他一字一字堅定地道:“傷害你和害死我們孩子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讓他們承受這世上最慘忍的痛苦和折磨!”


    令言忽的急匆匆進來,滿臉驚慌地回稟:“叩見皇上和懿華夫人!碧朱姑娘昏倒在宮門前,已經不省人事……奴才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特來請旨。”


    上官玄錦冷冷哼了一聲,深邃的星眸微微凜了起來:“這等小事也來煩朕,還不速速抬下去,留在門口是要給嵐芳閣招晦氣嗎?”


    “是是是,奴才遵命。”令言忙不迭地叩了頭,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淺淺不由蹙眉,心中有些驚訝,不知道碧朱犯了什麽罪,剛要開口詢問,卻見青荷雙膝跪地,淒然說道:“皇上、主子,奴婢鬥膽為碧朱求情,懇求皇上和主子念在碧朱年幼無知的份上,饒過她吧!”


    淺淺詫異地看向上官玄錦,卻見他一臉厲色,整個人彷如出鞘溫利劍一般冷冽寒淩。


    他眯眼瞧著青荷,冷冷拋出一句話:“這個賤婢,吃裏扒外,竟然受了青姝璃的指使,欲給淺淺下毒……如此膽大包天,真是罪不容誅!”他的語氣,憤怒中透著一絲淩厲。


    淺淺聞言,胸臆間好似被重重一擊,悶痛的難受,她撫著胸口,雙肩卻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所幸上官玄錦伸手扶住了她,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嬌軀。


    怎麽可能,碧朱明明是那樣善良、單純的孩子,她善良的走在路上見到一隻螞蟻都要繞過去,單純的整個人就彷如一張白紙,她……怎麽可能是青姝璃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內線?她又怎麽會給自己下毒?


    可是,上官玄錦冷厲清寒的眼神卻告訴她這的確是事實。


    她的心,頓時一片冰寒。


    “當日在普渡寺,碧朱本已將毒藥放在了主子的茶水裏,可是想到主子昔日的相救之恩和照顧之情,終究不忍心,才一把奪下了主子的茶盞,借口茶涼了,倒掉了有毒的茶水……她並不是真心想給主子下毒的,她隻是受了皇後娘娘的指示和脅迫。因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青荷淚落如雨,淒聲道出了原委,“碧朱原名叫李清碧,爺爺李昭熙本是中書侍郎,先皇病危時,因為反對齊妃把持朝政期、魁王陰謀篡位被構陷入獄,父親也被充軍,卻不幸在戰亂中喪生……年幼的她和母親被終身貶為奴婢,一直在尚衣局做苦力。後來,她的母親身患重病不治而亡,她也被安置到皇後宮中做事……”


    “皇後憎恨主子已久,一直想找一個得力親信安插在主子身邊,卻苦無合適人選……無意中得知了碧朱的身世,又見碧朱聰明伶俐,便以替她爺爺沉冤昭雪為由逼迫她潛伏在主子身邊等待時機。”


    “雖然碧朱給主子的茶水裏下了毒,但主子並沒有飲用;她更不知道皇後娘娘早在普渡寺內安插了細作,也不曉得他們會對馬車做手腳、將毒藥塗在了主子的碗碟上。而且這一次,多虧了碧朱及時交出皇後給予的毒藥,太醫們才研製出解藥讓主子轉危為安的。所以,青荷鬥膽,懇求皇上和主子網開一麵,饒了碧朱吧,她才隻有十五歲啊……”


    “碧朱自知罪孽深重,已經在宮外跪了一天一夜了,如今昏迷不醒,隻怕主子再不救她,就會有性命之憂了。”青荷匍匐到床前,滿眼懇切地看著淺淺,哽咽道,“主子一向都是慈悲心腸,青荷當日犯下滔天大罪都可以得到主子諒解,碧朱所犯之罪不及青荷的十分之一,還求主子能饒恕碧朱……”


    上官玄錦卻是怒不可遏地冷斥:“她潛伏在福熙宮,伺機對淺淺不利,還知情不報,刻意隱瞞,意圖和青姝璃聯手行凶……這每一條,朕都可以殺了她!青荷,朕念在你悉心照顧懿華夫人的份上,姑且不不治你的罪。若再為那賤婢求情,朕連你一塊兒重辦!”


    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幾乎令人膽寒,周身彌漫出一股強烈的殺意。一瞬間,令人感覺到冬天提前來臨了。


    青荷臉上的神情一僵,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察覺到青年君王眼神中浮現的肅殺之氣。這種冷漠眼神,讓她忘記了哭泣,一瞬間,她隻覺得背脊發涼。


    可是,她是在不忍心看著情同姐妹的碧朱身赴黃泉,她知道碧朱和曾經的自己一樣都是被逼無奈,並無害人之心,否則,她也不會冒著被青姝璃滅口的危險毅然決然放棄了往主子飲用的茶水中下毒,更不會為了幫助太醫研製出解藥而毅然拿出僅存的毒藥暴露身份將自己至於危境。


    她轉身,一雙淚眼祈求地望向淺淺。


    那是她最後的希望,也是碧朱最後的希望了。


    淺淺默默地看著青荷,沉默了半晌,驀然開口:“放了碧朱吧!”


    青荷心頭登時一緩,雙眸中劃過一絲驚喜。


    上官玄錦卻是一臉的冷然肅殺,他定定看向淺淺,極力壓抑著胸中的怒意,沉聲道:“她是青姝璃的餘黨,還試圖對你和孩子不利,我……無法饒恕她!”


    “殺了她又如何?”淺淺幽幽說道,清眸中已是一片晶瑩,隻是倔強的沒有低落,“就算殺了她,孩子……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她凝望著上官玄錦,緩緩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該懲治的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碧朱。她隻不過是一顆受製於人的棋子,她的所作並非本意……況且,她還救了我一命……要血債血償的人不該是她!”


    每個在宮中行走的人,都會遭遇不得已的苦衷,區別隻在於選擇的路是善還是惡。碧朱雖然受製於青姝璃做了不該做的事,可是她也隻不過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孩子,良心未泯,及時懸崖勒馬,又救了自己的命,也算是功過相抵了。她已經在贖罪了,自己又怎麽忍心看她落得如此下場?


    淺淺是飽嚐喪子之痛,也被仇恨噬心,可是她還有理智和是非觀,她還能認得清誰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敵!


    上官玄錦星眸一眯,眸光變得幽深莫測,半晌,才輕聲道:“淺淺,我聽你的,暫且饒了碧朱性命……等到你身體好了些,再由你決定該怎麽處置她!”


    見淺淺微微點頭,青荷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連忙俯首拜謝:“青荷替碧朱叩謝皇上和主子。”


    “好了,你快去看看夫人的藥膳準備得如何了?”在上官玄錦的催促中,青荷趕忙擦去眼角的淚水,一臉欣然地急步告退。


    偌大的寢宮裏,隻剩下淺淺和上官玄錦。


    上官玄錦輕柔地拭去了淺淺臉上的淚漬,強忍心中悲痛,溫言軟語勸慰:“淺淺,現在最重要的是調理好你的身體,不管有多悲痛,我都會始終陪在你身邊……我們的路還很長,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他忽然緊緊地將她柔若無骨的身子擁入懷中,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裏,輕柔的語氣裏是不容置喙的堅定,“我還要等著你陪我走過漫漫一生,所以你要答應我,一定要盡快好起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淺淺聽得很清楚,在他說出“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的時候,聲音明顯顫了一下,那一瞬間她深深地體會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悲痛和無力。


    孩子慘遭不幸,在她和上官玄錦心中留下了重重一道血口,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疼的厲害。也許隨著時間推移,傷口的表麵會慢慢結痂、逐漸愈合,可是那道疤會永遠存在。


    這是他們心中永遠無法觸及的痛和遺憾。


    可是,傷害已經產生了,她和他避無可避。


    在這個悲痛的時刻,他們隻有握緊彼此的手,共同麵對,才能讓傷痕累累的心多一絲慰藉吧?


    淺淺無力地趴在上官玄錦懷中,反手抱緊了他,輕輕點了點頭。


    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但她絕對不可以倒下去,為了她死去的孩子,更為了麵前這個深愛她她也深愛的人。


    活著,她要堅強而勇敢地活著。


    整整五日,淺淺身體裏的餘毒才被清理幹淨。身子雖然開始慢慢複原,可她的情緒依然極度低迷。上官玄錦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想方設法地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一日清晨,淺淺的精神好了許多,上官玄錦便特意吩咐青荷準備了符合她口味的清粥小菜。


    正準備食用,卻見令言一臉焦急地進來:“皇上,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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