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有一個池塘,裏麵滿是含苞待放的荷花,走過池塘的那邊是村的小學,餘蝶珍和淩少傑約好一起去看小學長什麽樣子,他們走在荷花池上大人鋪的石頭上,餘蝶珍顫顫巍巍的走著,而淩少傑早已習慣了這些石頭,甚至可以跳著蹦著走過去。睍蓴璩曉


    "冰激淩……我害怕。"她站在一顆會動的石頭上,小腳顫抖著,不敢動了。


    淩少傑回過頭,看著餘蝶珍眼圈微紅。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還是跳到餘蝶珍前麵的那個石頭上去,對她伸出手。


    "拉著我的手。”


    餘蝶珍猶豫了一下,自己正在池塘的中間呢,回去也不是,過去又不行。所以她還是握住了他的手,他能真切感到她手心裏的汗,以及她的害怕,這個城裏來的姑娘,看來是從沒有這麽瘋狂過呢。在城裏的她肯定是文靜得不到處跑也不會亂叫的。


    淩少傑向前跳了一步,穩穩當當的站住了,而身後餘蝶珍也隨著自己的步伐向前一跳,自己拉著她的手向上伸,她落到石頭上時的力就減少了。


    "小心哦。”


    他拉著餘蝶珍的手,一步一步跳過了石頭,在她時不時的驚呼中穿過了荷花池,涼鞋踏在了草地上,他們同時轉過頭,荷葉翠綠,似舞女飄逸的裙擺,花苞粉紛嫩嫩的,仿佛一眨眼便開放,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神態。多年後,當餘蝶珍學習到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時,總是忍不住的回憶起這個地方,美麗的荷塘,隻是最終躲不過時代的變遷,隨著交通建設,也隻能存在在世人回憶裏。


    她甚至來不及在夜晚似朱自清般漫步荷塘邊,也來不及聞到似渺茫歌聲般的荷香。


    "小蝴蝶,以後我們每天都要跳過這裏去上學呢。"他對著身邊這個白希的女孩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村裏的孩子很少有糖吃,都沒有蛀牙,據說這裏的山泉水把鄉親們的牙齒都養的很白,餘蝶珍倒是一點都不相信,這沒有科學依據。


    "以後你能都拉著我過嗎?"餘蝶珍還有點害怕,她看著淩少傑,然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卻惹來淩少傑的笑。


    "好啊。"他發現自己依舊牽著她的手,甚至想著她會永遠留在這裏,這個小村,永遠不會離開他的身邊,"走吧,我記得小學裏有秋千呢,你要玩嗎?”


    餘蝶珍疑惑道:"秋千?是公園裏的那些嗎?”


    在她的記憶海裏滿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父母帶著她進到公園裏,有著許多和自己一樣大的小孩子,然後爸爸將她放在一個鐵椅子上,媽媽讓她抓穩兩邊的鐵索,然後爸爸在身後輕輕一推,她以為自己飛起來了,不住的笑,那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回憶。隻是沒想到,自己現在就已經離開了父母了,和慈祥的外婆以及大貓老鼠生活在一起,以及……


    她悄悄的瞥了淩少傑一眼,那個淨白的少年,偷偷地笑。


    小學並不大,校門破舊,右邊有一個警衛室,然後是開著的大鐵門,不知道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去呢?餘蝶珍不知道,但皺起了眉頭。淩少傑卻一副老成的樣子,拉著餘蝶珍走了進去。裏麵是偌大的操場,沒有跑道,但有很多大榕樹,地麵甚至不是水泥的,而是跑幾步就黃沙漫天飛的泥地,在操場的一角有兩個籃球筐,也殘破不堪,連網也沒有,球筐有些生鏽且扭曲變形。


    餘蝶珍在一棵不起眼的榕樹下看到了淩少傑所說的秋千。


    是用兩根粗麻繩綁著一個汽車輪胎做的簡陋秋千,甚至不知道麻繩是否會斷掉。


    "你覺得是不是很漂亮?"他饒有趣味的拉著餘蝶珍慢慢走。


    教學樓隻有三層,而且顯得很破舊,教學樓旁邊還有一個公共廁所,長滿了青苔,而在教學樓最前麵立了一個不鏽鋼旗杆,上麵掛著五星紅旗,幼兒園老師們都說這麵旗是因為革命烈士用自己的鮮血染紅的,餘蝶珍不住肅然起敬。


    淩少傑看著餘蝶珍,餘蝶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但是他立馬轉過眼,抬頭望著五星紅旗:"小蝴蝶,你知道嗎,我沒有上過你們城裏人的幼兒園,所以這是我第一次上學。”


    餘蝶珍驚訝的張了張嘴:"你還不會寫字嗎?”


    淩少傑假裝生氣的彈了彈她額頭:"怎麽可能,我爺爺可是很嚴格的。”


    餘蝶珍想著他爺爺應該是戴著老花鏡倚在太師椅上翻看舊書的那些人,夏天也會手拿著蒲扇輕搖在椅上睡著,小鳥甚至也會輕輕落在他肩上,不說話,生怕打擾他。


    也許有這樣的爺爺才會有淩少傑。


    餘蝶珍麵對著這個少年,她愈發的喜歡他了。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青草香,或許是他喜歡的白色衣衫,還是他被陽光照得金黃的絨發。


    還是他給人溫暖的感覺呢。


    淩少傑看著她,披散著頭發,汗珠把劉海都浸濕了,"小蝴蝶,你一直都是散著頭發的嗎?”


    餘蝶珍驚訝他會問這個問題:"不是啊,我爸爸以前會給我綁的呢。”


    淩少傑道:"現在是夏天呢,你不熱嗎?”


    餘蝶珍搖搖頭,她沒有將自己家那些漂亮的橡皮筋帶來,因為她在家就不綁頭發,家裏有空調,沒有這麽熱呢。


    淩少傑走到她身後,抓起她的頭發,餘蝶珍立即感到涼爽,但是自己還不會綁頭發,以前都是爸爸每天給自己變換著綁的方式,自己有著比別的小朋友更多的造型。


    淩少傑把頭發放下,笑道:"等下我給你買橡皮筋吧。”


    餘蝶珍搖搖頭:"不用了,我可以問外婆拿。"即使外婆是短發的。


    淩少傑不滿了:"你不要我送你的蝴蝶,你還不要我給你的橡皮筋?”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是笑笑。


    他的固執很可愛。


    他認為她是默認了,便很開心的笑起來,拉著餘蝶珍朝秋千跑去。


    戰戰兢兢坐在秋千上,後背被人輕推,一會兒腳便離地,抓著麻繩的手心滿是緊張的汗,但是蕩向空中那種飛翔的感覺宛如父親當年同樣給予自己的,那種自由的向往。


    越來越高,直至身後沒有人推她。


    餘蝶珍驚慌的回頭,發現淩少傑在身後正微笑著看著她,一上一落一上,飛翔在空中了,風呼呼在耳邊,像是……


    她想到的是草坡上的蝴蝶,撲閃著美麗的翅膀。


    烏黑亮麗的長發在自己身邊隨著自己蕩漾,她真的覺得自己是一隻蝴蝶,生活在白衣少年的身邊,感受他的溫暖,與他的悉心照料,他會給自己最愛的花澆水,也不會殘害自己的毛毛蟲寶寶們。


    淩少傑見餘蝶珍那麽歡快的笑著,忍不住叫道:"小蝴蝶,我願意以後每天陪你蕩秋千哦!”


    餘蝶珍笑著大喊道:"這是你說的!騙人的是小狗!”


    多年後,這所小學消失了,教學樓也成了一堆磚頭,校門那扇鐵門也沒有了,若不是榕樹依舊蔥茂,麻繩依舊掛在這棵樹上,隻是輪胎被人拆去賣了,餘蝶珍會以為這段情景隻是幼年做的一場夢罷了。


    然後她開始相信,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尤其,是身邊的事。


    村裏賣菜的市場裏有一個老奶奶,她坐在一張小木板凳上,麵前是用蛇皮袋鋪著的地毯,上麵是各式各樣的女孩子的頭繩,別人問她都是哪兒來的,她滿臉憂傷布滿皺紋的臉上閃出一個微笑,"是我女兒的。”


    大家都知道她的女兒嫁到村外麵去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餘蝶珍也聽淩少傑說這個事。她在地攤邊蹲下,看著麵前的橡皮筋,都是很可愛的小櫻桃,小花一類的小裝飾俯在上麵,怪不得討女生們喜歡,而且價錢每一個都是五毛錢,很多女孩子都是來這裏買的,她們隻知道老奶奶有賣不完的橡皮筋。


    怪不得淩少傑也知道呢。


    淩少傑也蹲了下來,問道:"小蝴蝶,你喜歡哪一個?”


    餘蝶珍有些難以選擇,忽然她看到有一個蝴蝶裝飾的橡皮筋,指著說:"我要那個。”


    淩少傑點點頭,在兜裏掏出五毛錢,遞給了老奶奶,老奶奶開心的接下,將蝴蝶橡皮筋給了餘蝶珍,她將五毛錢收到自己的一個錢包裏,淩少傑看到裏麵都是五毛錢,老奶奶原來是靠這個維生的,如果有一天她沒有了橡皮筋可以賣,或者是沒人買了,怎麽辦呢?


    年少時總有許多的疑問,卻總也沒有時間去解答,直到明了的那一天,你發現,這些問題已經成了過去式,而且是無法補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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