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哲希坐上竹藤椅,笑著說:"聽說有人被當場捉殲了,你說那人是怎麽想的?明知道別人有女朋友還要倒貼上去,還被花言巧語騙得心花放。睍蓴璩曉”


    餘蝶珍看著他,她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說話,而且是那麽難聽,他的眼中對她滿是鄙夷,那種眼神令她受不得,原本的自責化為對他的怒與自我羞愧,她抓起桌上的玻璃水杯狠狠地向他丟去,就像以前甩掉日記本。


    水潑了他一身,冰冷的,杯子滾到地上碎了,也砸痛了原本就淤青的臉。鄭哲希騰地站起身,逼近她,扯著疼痛的嘴角笑道:"餘蝶珍啊餘蝶珍,不要在生活在你自己的幻想世界了好嗎,他根本不愛你,小時候的戲言哪裏可信了?你覺得他會記得?嗬,真好笑,以為你多厲害多聰明看透世間萬物清高了,最後你和小三有什麽不一樣?我真心是看錯你了!”


    餘蝶珍氣得顫抖,大吼道:"他記得!他記得的!"她拽住他的衣服將他推出了家門,連帶背包也一起扔了出去,關上門,巨大的關門聲讓兩個激動的人恢複沉寂,她終於忍不住落淚,蹲下抱頭痛哭。


    鄭哲希撿起背包,隔著門聽到她大哭的聲音,默默地離開。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裏。


    夕陽徹底消失,烏雲徘徊在山間,大地被黑暗吞噬,難過的少年緩緩走在路上。


    沒有歸宿。


    餘蝶珍縮在竹藤椅裏,沒開燈,隻能聽見鍾的滴答聲,她沒有吃晚飯,卻不感到餓,秒針的聲音宣告時間流逝,一分一秒過去,終於雨聲蓋過了鍾聲。餘蝶珍聽到外麵已是傾盆大雨,她有點冷,淚早已凝在臉上,哭不出了,很累,很冷,卻又不想動身去房間。


    她看到地上有鋪竹席,不自覺睡了上去,又冷又硬,想到鄭哲希在這裏睡了這麽多天,真是可憐。


    夏天最怕的就是帶有雷的暴雨,每一次房子裏都會徹亮。忽然間,餘蝶珍坐了起來,穿上拖鞋,找到一把大雨傘,是老舊並有生鏽的黑傘。打開門,風灌了進來伴有雨水,她有些濕了,但還是關上門跑了出去。


    街燈昏暗,拖鞋有些滑,她險些被絆倒好幾次,她大聲喊出鄭哲希的名字,希望他聽見後能自己出來,如果他離得不遠的話。


    她終始在一間破舊的屋簷邊發現了他,屋簷很小,如果雨是豎直下落的小雨,或許不會打濕他,可現在他渾身濕透,蜷在一邊,任雨水無情將他衝刷。


    餘蝶珍走到他身邊,將雨傘放在他頭頂,減少了雨對他的侵襲。他抬頭,是餘蝶珍焦急的臉,而臉上沾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自嘲地笑道:"你怎麽來了?”


    她彎腰拉住他的手臂,想將他扯起來,但他掙開了,餘蝶珍怒道:"不要鬧了,回去再說。”


    鄭哲希搖頭:"不知道是誰讓我走的。”


    餘蝶珍不說話了,隻是一個勁兒地拉他,每一次都會被甩開,她盯著鄭哲希的臉,說道:"那我陪你一起淋。"說著想將雨傘拋開,鄭哲希一瞬間站起了身,不穩,靠在她的身上,但還是握住了她的手,止住了雨傘的掉落。


    他懇求一般的語氣:"以後不要亂扔東西好嗎?日記,水杯,雨傘,還有……我。”


    餘蝶珍感到他的手濕且冰涼,似乎連他的身體也是冰涼的,她隻能點點頭,小聲說:"跟我回去。”


    似乎也是懇求。


    屋子的燈被打開,鄭哲希將背包扔下,一下子倒在椅子上,臉色潮紅,餘蝶珍關好了門,跨過背包,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手停留在半空,他說沒事。鄭哲希拒絕量體溫,餘蝶珍給他燒水洗澡。


    鄭哲希感覺頭重腳輕,腦袋快要炸掉,還不斷發冷,但他盡量表現得正常,不讓餘蝶珍擔心。


    洗完了澡,他躺到竹席上,卻被餘蝶珍拉扯著推進房間裏睡床。他笑道:"餘蝶珍你是想幹嘛嗎?"餘蝶珍嗔道:"這是道歉!今晚我睡外麵!”


    鄭哲希坐在床上,頭很暈,麵前人重疊成好幾個。他忍不住抱住了餘蝶珍,在她的驚愕中吻了她,舌頭互相糾纏,她一時忘了呼吸,又慌忙閉上眼睛,隻是本能地配合對方,這卻化成了一條蛇,毒液鑽入體內,麻醉神經,漫長的吻彌漫出曖昧的味道,仿佛夜晚會就這麽過了,暴風雨也會這麽過了。鄭哲希輕輕鬆開她,唇上還有微微的觸感,舔舔嘴唇,餘蝶珍吞吞吐吐地說她有退燒藥,就跑了出去,鄭哲希微微笑了一下,躺倒,眼皮很是沉重,他拉上餘蝶珍的毯子,有一陣少女的芬香。他開心,因為,她沒有推,甚至沒有咬,而是滿足他般配合了他,笨拙,卻可愛。


    鄭哲希就這樣奪走了她的初吻,在十六歲的那年夏天。盡管不斷安慰自己他是燒糊塗了,但還是不太敢麵對他,每次見到他都會扭頭回避。


    7月14日,鄭哲希離開了小村,回家了。


    外婆的老屋沒有他的歡鬧也冷清了許多,每一日還是會去草坡,但見不到淩少傑了。她不會去找她,如果他會離開喬愛雯,應是他來找她。


    隻是他沒有。


    七月底,餘蝶珍收拾好了東西,在家具上罩上一層報紙,拜托了鄰居大媽看好屋子,與大貓道別,離開了小村。


    江秀賢歡天喜地邀她見證她與方銘的愛情,特意讓餘蝶珍給他們拍照。方銘依舊那麽黑,隻是少了當年那股冒失勁兒,而江秀賢還是那麽漂亮,卻不再笑得那麽放肆。頭發長了又剪,剪了又長,一不小心剪去了歲月,大家都變了。


    夜晚,江秀賢一如往常地到自己家中陪伴自己,兩人窩在被中,江秀賢說著方銘和她在鼓浪嶼的故事,在夕陽下山之際在沙灘上接吻雲雲,而餘蝶珍則欲哭無淚地說鄭哲希去了她外婆的小村。


    江秀賢很驚訝:"他竟然去了!他喜歡你到這樣的程度了啊!”


    餘蝶珍紅了臉,說:"後來他親了我,那時他在發燒,肯定是燒壞腦子了!”


    江秀賢好似聽到了驚天大新聞,幾乎叫出聲,被餘蝶珍捂住嘴,然後才緩緩道:"不對,這是趁火打劫,哦,是趁燒劫吻。”


    餘蝶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以前總想著初吻定會是在從遇淩少傑那刻結束,變成這樣是真沒想到的。她道:"我的竹馬有女朋友了,那是他的青梅,我竟然是小三。可他說他會等我,而且,還是那樣喜歡我。”


    江秀賢道:"所以他會和那人不長久的。勸你也別再喜歡他了,感覺挺朝三暮四的,我不會說他一個鄉下少年配不上你什麽的,但覺得這樣的等待真的很浪費青春,還是珍惜眼前人吧。”


    餘蝶珍知道江秀賢說的眼前人是誰,但讓她如何戒掉對年少時的思念,山坡,青草香,聽起來很美好。江秀賢見她這般猶豫,道:"現實很殘酷,我抓住了方銘,你又能抓住誰?鄭哲希不錯,你總是這樣猶豫,小心他不要你了。中考前你怎麽對我說的?現在竟然反過來了,好笑。”


    "可我放不下,鄭哲希固然好,但他讓我感覺愛不起,也許是我的自卑在作怪。”


    江秀賢怒了,戳她腦門:"你腦子裏裝漿糊了?還是都長智商去了?我睡了,你自個兒失眠去吧!”


    說罷她轉身,整晚沒理失眠的餘蝶珍,餘蝶珍無奈,翻來覆去,終於有了一絲睡意,才緩緩入眠。


    餘蝶珍那晚做了一個夢,夢中左邊是淩少傑,右邊是鄭哲希。他們互相爭吵,分別向兩邊拉扯自己,喊痛也沒用,最後身體竟然撕裂成了兩半,在驚慌之中淩少傑逃離了,那個背影就似那天他追逐喬愛雯時的那樣,而鄭哲希抱著那可怖的半邊身體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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