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哲希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行走在校園裏,有認識的人笑著打聲招呼,他隻住了一年宿舍便換成租公寓了,他放好東西在那兒之後就去了報道。睍蓴璩曉


    其實回來也有一件比較煩的事情。


    護理係的一個女生從大三開始一直纏著他,他沒日沒夜地躲著她,她也沒日沒夜追著他,害得他被朋友說不懂她的好。


    他真不喜歡這麽熱情的女孩子。


    或許是因為少年時期餘蝶珍那種性格的女生就固定了他對女生的定位,他自然會更偏向那些內向安靜的女孩子。


    他一如既往地很快就安頓了剛過完假期的心,又撲進了學業裏。古籍裏有說一味藥,他看的是文言文,不太懂,去問授課教授的時候教授擺了架子,要他自己回去高中讀好一點,他心裏是很不滿,但還是拿著書去了中文係的一個見過幾次的老師那兒求問。


    那個老師讓他下午的時候到他家去問,下午剛好沒課,鄭哲希就去了。老師的家是六樓而已,意外的是家裏十分的亂,讓他覺得很尷尬,並且沒有見到師母,他已經五十多歲的不應該還未結婚才對。老師給他清了個空位坐了下來,隨即往裏麵的房間走去,關上門後,鄭哲希聽到裏麵似乎有爭吵的聲音,但是因為隔音不錯的原因他並聽不清吵了些什麽。


    問完問題,他離開,卻忽然有一個花盆砸了下來,就在他的身邊。鄭哲希嚇了一跳,往上望去。他的視力還不錯,老師的家也不是很高,他見到一個女人在陽台探出頭來,似乎在和老師在扭打著,他忽然覺得那個女人十分眼熟。


    那不是……


    他趕緊跑到小區保安處,向那個年輕的保安說了花盆這件事,保安順著他說的地方看去,讓他和自己一同上去看看,保安剛按了兩下門鈴,便聽到裏麵有吵鬧聲,他又猛敲了幾下門,但還是沒有人開門。


    又敲了幾下,裏麵的吵鬧聲停了下來。老師開門後,保安衝撞著進去了,鄭哲希也跟著進了去,卻見到坐在地板趴在沙發上的一個女人,她很年輕,卻顯得憔悴,粗喘著氣,臉上有些紅,隱隱約約是巴掌的印記,客廳的東西很亂,桌上的水果籃翻倒著,連茶杯都被摔爛了幾隻。


    ”發生什麽事情?”保安將她扶起,鄭哲希愣住了,他不會忘記那年因為躲淩少傑的追逐而撞進自己懷裏的喬愛雯。如果沒看錯,那個女人就是喬愛雯。


    喬愛雯看著那個保安,轉而怒視老師道:”他打我。”此時老師驚恐地看著那個保安,他們都知道這事隻要傳出去之後,老師就會身敗名裂,大學也會把他開除。


    最後老師給了一筆錢保安,也主動對鄭哲希說以後有什麽不明白的都可以來找他。喬愛雯原本是語言係的學生,也許是因為家裏的貧窮,或是周遭人對這個穿著樸素的女生的眼神,使她不得不和自己的老師搞上關係。她用身體換來了金錢與特權,鄭哲希覺得不可理喻,這樣的年輕的少女,本應是被同校男生追捧的人。


    喬愛雯回校前攔住了鄭哲希。


    她點了一支煙,把淩亂的頭發別到耳後,道:”你不會告訴餘蝶珍,讓她笑話我吧。”


    鄭哲希抿嘴不語,喬愛雯輕蔑地看他一眼,隨後攔下出租車,離開。


    和鄭哲希能考在同一間大學,她的成績不會差,隻是,僅僅和當年的偶然相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變了好多。


    歲月帶走了天真無邪,留下來恐懼與膽怯。有的人選擇繼續向前,任心被侵蝕得空空如也;有的人選擇後退,退回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人保護自己;而有的人選擇止步不前,避開前方的艱難,又不依靠後方的力量,活得快樂。


    鄭哲希不知何時變成了第一種人,不到最後便不鬆手,心早已麻木;而喬愛雯已是第二種人,鄭哲希並不保證她未來不會重蹈覆轍;最後一種,也許是餘蝶珍了。


    令人嫉妒得要命的安謐生活。


    鄭哲希也慢慢步行到公車站。


    保安目送他的離開。


    他剛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就認出那是追江秀賢的的好朋友餘蝶珍很多年的那個人,不知為何他沒有認出自己,那個時候,他作為體特生追著他日思夜想的江秀賢,而他成績優異也不能把餘蝶珍追到手。


    那兩個女人魅力真大,竟讓兩個男人追了那麽多年,但他還是佩服鄭哲希的,聽說高三的時候,他還沒追上手,繼續堅持著。而他和江秀賢,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刻。


    沒有參加高考,通過關係來到上海的這個小區做了保安。


    沒有告訴任何同學,使自己像是人間蒸發。在這一個城市他不認識任何一個人,也沒有任何的朋友,而自己的親戚在這裏工作,才會能在這裏立足。江秀賢估計不會再來找他,五年的時光,太長了,長得讓他早已忘記和江秀賢去鼓浪嶼的那個夏天的海的顏色,夕陽的輪廓還有擁抱的味道。


    可微薄的工資僅可讓他苟且地活著,他也不想成年以後還使用父親的錢來滿足自己的購物*,他渴望獨立很多年。


    他一個小保安,自然也不會有好的女孩子看上他。


    其實他的體育分再加上文化科的成績,足以上體育大學。可是不知為何,他還是想放棄高考,也許是因為江秀賢因大學之事吵了架,也許他不想過那麽平凡的生活,出去闖一闖,可因為這樣說不考就不考的衝動,讓他至今都一事無成。他有些後悔。


    所以他決定合同期滿之後,回到自己以前生活的城市,幫經商賣茶的父親打打下手,以後父業子承。少了沒日沒夜的體育訓練,他本應是很開心,卻又因此寂寞了,一起訓練的朋友,訓練完後吃江秀賢打的飯,校運會上的傲人成績,測試成績變好而與夥伴們出去通宵唱k了一晚,第二天被班主任罵……


    方銘歎了一口氣,把警衛帽子扔到桌上,從褲袋摸出一張銀行卡,是那個老師給他和鄭哲希的,鄭哲希沒要,錢全到了他這裏。


    又如何,隻是苟且偷活。


    鄭哲希回到公寓,一開門便聞到了飯菜味。他一愣,迅速走進屋,連鞋都沒有脫,他看見護理科德那個女生捧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到廳,放在桌上,他十分驚訝,質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我從門前的地毯下拿到了鑰匙。”她笑著,解下圍裙。


    鄭哲希十分驚訝,心有不安,他思索著以後該換一個地方,而那個女生已經盛了飯,她說:”哲希,這都是我做的,嚐嚐看吧。”


    他無法拒絕好意,將手提包放在地上,到門口換上拖鞋,洗手。他嚐過菜色,感覺她一定是從小就有學習,抬眼,那女孩看著他笑,似乎很滿意他的表情。她說:”我叫尹佳玨,他們都叫我小玉。”


    那個笑容天真無邪,他知她是那種喜歡一個人就一直對那個人好的人。


    ”你為什麽喜歡我?”他絲毫沒有拐彎抹角的意思,也不怕尹佳玨心裏會想什麽。她的事情早有耳聞,在醫學院裏沒有人不知道她在追他,麵對那些人的隻言片語他隻當是玩笑,或是無動於衷,沒想到她現在竟然找上門來。


    尹佳玨思索道:”你很優秀,外貌也很不錯,看書的時候認真的表情……最主要的是我想照顧你。”


    鄭哲希自嘲一笑,道:”原來我可憐到需要人照顧。”尹佳玨驚慌失措,而他也知道她會這樣,他是故意的。


    二人尷尬地吃飯,尹佳玨抱上碗筷去洗碗,鄭哲希叫住她,”以後別再來了。”


    ”為何?”尹佳玨看著他,眼裏滿是難過,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一般。鄭哲希不會於心不忍,他不愛便是不愛,連一點曖昧都不會留下,”我有愛的人,她在我原來生活的城市,她是我對那裏一切的懷念。”


    尹佳玨扭開水龍頭,默然,而後說:”她才不愛你,如果她愛你,為什麽都沒有來找過你,為什麽不放下所有來照顧你。”


    鄭哲希一愣,道:”因為她無法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罷了。”


    ”你根本還不會愛人。”尹佳玨走到他麵前,”你隻會愛自己,你真自私。”


    ”以前的你自私得為了自己的未來拋棄她,而此時自私得不施舍我一點愛。”尹佳玨苦笑,洗著碗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他,難過和不甘心寫滿臉上。鄭哲希回憶起,餘蝶珍那日打電話給自己,隨後說分手,那時候的感覺和現在麵對尹佳玨的感覺,似乎有那麽一些相似,也許那時候她的表情,也是和她一樣,一種絕望的神情,令人看了就心疼。


    都不過是女人,噙著淚,倔強得要死。


    鄭哲希走到她身邊扯住她手臂,將她推出門,尹佳玨淚不住落下,鄭哲希道:”你走吧,你們太像了。”隨即立即關門,尹佳玨向前跨了一步,把手伸進了正在關閉的門中,夾得很疼,也不過是為了阻止門的關上,他的離開。


    他驚叫,推開門,她白希的手臂上多了一條觸目驚心的痕跡。”你瘋了!?”他吼,而尹佳玨順勢抱了他,把頭埋進他的胸口,淚水浸濕他的衣衫,皮膚感到似涼非涼。


    ”我以為我的努力能換來你的回眸,卻變成了一顆開花的樹。”


    那一刻鄭哲希愣了愣,抱住了尹佳玨。


    可是善良的姑娘,她卻沒讓我成為那棵樹,不愛她,太難了。


    鄭哲希心中暗暗道,想著昔日餘蝶珍清澈的笑容,他卻又不能放開手。尹佳玨,可憐得讓人心疼。


    那天之後,他便成了她的男朋友。朋友們,或是凡是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的人,都說才子佳人終成眷屬,而這句話,年少時候,也很多人如是說他和餘蝶珍。


    餘蝶珍還是不會原諒他,他的再度離開。盡管,現在的她已經亭亭。回想起淩少傑與自己吵架的那一日,她護著自己,不惜與小時候的青梅竹馬甚至是初戀吵架。


    不是不想回去再度找她,而是學業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結婚的錢需要很多,購房的錢需要很多,養孩子的錢需要很多。他隻想要做一份最理想最好的工作,一家三口無憂無慮,活著便好。


    學業與愛情,他選了學業,像尹佳玨說的一樣,他是那麽自私。


    江秀賢成為了一個美術老師。


    餘蝶珍每次打給她,都能聽見一群學生的吵鬧,因為江秀賢上課不開機,所以打給她的時候都是下課。


    真敬業。


    餘蝶珍這樣想。


    畫館從擺滿她的畫到擺滿她學生的畫,她隻保留了小明的畫像。自然吸引了那些熱愛美術的美特生及其家長們的關注,她招了許多大學時的好友為老師一同教導學生。


    天氣開始轉涼,而她有空會到淩少傑的咖啡館喝上一杯熱咖啡,服務員已經認得她了,記得她喜歡的口味,一次聊天,服務員告訴她員工們背地都叫她”老板的女人”。


    餘蝶珍隻是一笑。


    淩少傑近日出差,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咖啡館裏的咖啡。想到那時候將他氣走,怕是他還惦記這次的衝撞。而她被鄭哲希氣得太累了,怕接架不住。


    寵物診所最近多了許多懷孕的狗狗,餘蝶珍也忙於給她們檢查身體,注意保暖的話也說過很多次了。秋天是交配的高峰期,所以熬冬天是難的,照顧不當可能會生出死胎。


    其實對於她來說,冬天同樣很難熬。媽媽的病好轉很多,去了醫院取了石頭,現在就像個沒事人一樣。這個四十多歲將近五十歲的女人像是重獲新生,比餘蝶珍這樣年輕的人還年輕,餘蝶珍隻是歎一口氣,陪著這個健康活潑的女人晨運,害她看店的時候總有些打瞌睡,她央求父親陪她去自己就可以睡遲些了,然而那個女人壞笑說:”你這麽年輕,難道還比不過我?當年你讀書的時候怎麽不抱怨太早了?”


    是呀,當年讀書的時候,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她從未抱怨,甚至由此媽媽沒有叫她起床,她還發了脾氣。因為她知道時不我待,分不出來抱怨了。


    時光容易把人拋。


    後來便正式進入冬天了,呼出來的氣是白的,公園草地結的霜是白的,天是白的,遠處的樓房也是白的,整個人想進入了白的世界,可偏偏這個南方城市是不下雪的,有的隻是冰冷的雨。店裏暖氣越開越大,暖手寶也不離手了。她發現她是多怕冷,忽而想起來,潘安邦死的那年,她穿著單薄的衣服,在秋千上,從背後來的一個溫暖的擁抱。


    貪戀真不是件好事。


    她坐在咖啡館裏,手捂著咖啡杯,圍巾也脫掉了,放在一邊,長發隨意披散,也懶得打理。今天坐在了窗邊,看冬日裏清淨的街道,它唯獨不結冰。


    淩少傑坐了過來,看著她。


    ”冬天最冷的時候,就是要到春節了,咖啡館裏會蕭條很多吧。”餘蝶珍說道,對上他的眼。


    淩少傑點點頭,”春節誰還會在外麵吃?況且我這裏又不是飯店,隻是個小咖啡館,過年的時候,哪有人會那麽有閑心啊?都在家裏吃團圓飯,哪像我。”他苦笑起來,”現在我煢煢孑立,沒有任何顧慮,所以還要想辦法怎麽度過蕭條期呢。”


    ”你的家人……”餘蝶珍啟齒。


    ”父親養子防老,母親是後媽,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虛榮妹妹,脾氣臭得很,剛開始覺得和你那種城裏來的大小姐脾氣很像,慢慢發覺就不像了,起碼你會靠自己吃飯,淩敏除了問錢就是問錢,父母還慣著她,這樣的家我怎麽敢要?親生的媽沒有音訊,現在我隻是頂著一個淩姓罷了。”


    ”十年沒有過過春節?好像是第十年了。”淩少傑說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說著旁人的故事與他無關。十年不見父母,連手機號碼都不換,寄錢回家。餘蝶珍無法想象,但是當時他是被父親逼迫輟學打工,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小蝴蝶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福在家人都好好的吧?”淩少傑問。


    餘蝶珍想到媽媽,便沒有反駁。


    淩少傑提醒她咖啡快涼了,想加熱就可以叫服務員。而她隻是點點頭告訴他她知道了,那麽平靜的談話,她還是有一些不安,因為隻要一想起他拽著她的衣領狠狠地吻她--就在這個位置,就有些後怕。


    那時候的她落荒而逃。現在反倒習慣了這個他。十年未回村,怎麽可能還殘留青草香,她聞到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是辛曉琪最想念的味道。那個純白的少年,學會了吸煙。


    ”剛二十歲的時候,我失去了工作,成了一個打工皇帝,你也看到了,連洗頭仔都當了,還給你洗了頭。那時候真的是想翻身,像麻雀轉身變鳳凰一樣,好在我成功了,便也覺得什麽都可以得到,不需要自己追求了,錢我有的是,後來,後來你居然反抗這樣的一個我。”他說得風輕雲淡,將自己最痛苦的那幾年一筆帶過,”像我這樣年輕有為的人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貼上來,可是你竟然維護一個傷害過你的人,也不願從了我,那時候我才明白,我又錯了。”


    餘蝶珍知道他還在意那件事,道:”現在的我卻無比後悔那個時候做的事情,顯然和你在一起會衣食無憂。”


    ”為什麽後悔?”淩少傑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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