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柔和動聽至極,似乎天然地帶著一種鎮定人心的作用。


    如同被蠱惑了一般,施靜不由自主地停止了驚叫,雖然身體仍難免有些僵直,但總算是慢慢安定了下來。


    奇怪的是,方才那麽大的動靜之下,施小白居然都沒有什麽反應,這麽看來,今兒他這一覺未免也睡得太熟了些吧?


    她心中雖然十分疑惑,但是因著感覺到兒子呼吸平穩,與平時熟睡時無異,便也暫時放下心來。


    如同為了配合她的心情似的,方才一直遮住月亮的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移開。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才終於有功夫看一眼救自己母子出蛇群的人,到底是哪路英雄。


    畢竟,方才那等危險人家都還果斷地見義勇為了,而且,要把她們母子一起抱著飛這麽遠,也還是挺辛苦的。


    一定得好好謝謝人家才行啊。


    她這麽想著便趕緊抬頭往上看,未料到一抬眼,便見到一副眉目宛然的麵孔,月色之下,仿若畫中之仙。


    居然是那妙僧無花。


    也隻能是那妙僧無花。


    昔日遠觀,便已覺他容色逼人,此刻兩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聞、肌膚相觸,施靜覺得自己簡直已經無法呼吸。


    這真是令人窒息的、無法抗拒的美貌。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還是個和尚。


    不過,就連施靜也不得不承認,其容貌之無暇、氣質之出塵,也隻有那襲僧袍最可匹配。


    然則,這襲僧袍同時也立刻澆熄了施靜心中那丁點兒蠢蠢欲動的火焰——得了吧,人家都出家了,還是別惦記了。醒醒吧!被催眠的是施小白,又不是你。


    施靜默默地閉上眼睛,在心中暗暗甩了自己幾個嘴巴,耳畔傳來的心跳聲卻在瞬間讓她意識到自己居然還躺在人家懷裏,她便又趕緊把眼睛睜開。但是卻再也不敢同他對視,隻得把目光移向旁邊,幹笑著開口道:“多謝大師相助,現下已無蛇群,大師可放我們下來了。”


    無花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心急,這群毒物似乎頗有些來曆,還是離得再遠些才夠穩妥——何況姑娘方才似乎已負了傷,停留此處更是多有不便,且容貧僧先行得罪,待尋得個安穩之所,安頓了姑娘同小公子後,再行賠罪罷。”


    他語聲輕柔,在清風明月之中,仿若石上清泉一般,悅耳動人。所說之言也是客氣有禮之極,完美到挑不出一絲錯處,施靜聽得簡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要是再唧唧歪歪得,倒是顯得她有些小家子氣、太不識趣兒了。


    何況被如此美男殷勤照顧,這機會也實在不多,雖然說人家大師可能隻是慈悲心腸、素心無垢,但是,暫且容她在心中小小yy一番,也不會有啥影響吧。阿彌陀佛,佛祖慈悲,必不會見怪的吧。


    不過,她什麽時候受了傷?怎麽完全沒有感覺呢?莫非是剛剛有蛇襲擊了她,可是她卻並沒感覺到?


    施靜在這裏暗自胡思亂想,無花卻當真穩穩當當、心無旁騖地抱著她往旁邊不遠處一個小小院落奔去。


    這院落雖然不大,卻甚為雅致,幾叢修竹環繞,數縷清香襲人。月色掩映中,竹影隨風搖曳,不知道怎地,竟讓她覺得頗有些西廂之意。


    無花抱著她徑直推門而入,熟門熟路地進屋,輕輕彈指間便燃上燈,然後才將她輕輕放在了床榻之上。


    施靜慌忙想站起身,未料還沒動作,已經被他雙手按住,笑著阻止道:“姑娘暫且不要亂動,可否容貧僧先查看下傷勢如何?”


    施靜有些莫名其妙,但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跑掉了一隻,露出來的那隻雪白纖細的足上,果然已經被地麵的碎石和雜物割傷了好幾處。


    想是身體原主小姑娘的肌膚太嬌嫩,不過是這麽點兒傷,看起來居然也是有些鮮血淋漓,好不可憐。


    施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一絲絲的刺痛傳來,但她想著如此小傷若是表現得太過一驚一乍,簡直丟臉,便索性笑著同無花道:“些許小傷,並無大礙,不敢勞煩大師……”


    未料她話還沒說完,那無花已經笑著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雖是小傷,姑娘也當悉心以待才是……請姑娘稍待,貧僧此處應存有些許藥物,或可供姑娘一用,且容貧僧去去便回。”


    他說完,果真便去旁邊櫃子中翻找出來一盒藥膏,又找來一卷幹淨的白布,做完這些之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竟然還從屋外弄來一缽清水。


    施靜看著他忙前忙後,不覺有些出神,片刻之後,放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麽老盯著人家看大約總是不太好,便扭過頭去,開始看起屋內的擺設來。隻見那些東西雖簡簡單單、卻皆為古樸雅致之物,無一處不透著些出塵之意。靠牆的書案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木魚,攤著幾本經書,窗前桌上更安放著一把古琴,琴下焚著淡淡的檀香,與那日在大明湖上見他時的配置基本相同,想來這屋子定是他下榻之所無疑了。


    想到自己現在就坐在人家的床上,施靜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雙臂已經有些酸痛。想要把施小白放下歇歇時,卻發現他一雙小小的手臂緊緊抱著她的脖子不鬆手,她也不敢當真用力掰下來,便隻有由得他如同個樹袋熊一般吊在自己身上。


    幸好他還不太重,就算當真吊上一晚也不覺怎麽樣。


    隻是這麽一來,她要怎麽去清理腳上的傷口啊?


    難道說……


    她心念才轉,卻見無花已經將那一堆東西放在一張小幾上端著走了過來。


    他看了看施靜和施小白這種造型,似乎一點兒都不覺奇怪,反而含笑道:“姑娘同小公子看來感情甚深。”


    施靜笑道:“這小子太粘人了,倒是讓大師見笑了。”


    無花微笑道:“母子之情,乃人倫天理,貧僧羨慕還來不及,又怎會取笑?隻是我觀姑娘方才於最情急之時都不肯拋掉懷中幼子,反頗有舍身相護之意,倒是真讓貧僧敬服。”


    施靜想起之前險些葬身蛇群那一幕,也不由得有些心有餘悸,喃喃回應道:“這就是為人母者之本心了,寧願舍已一身,換子平安康順。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大師之母自然也是如此。”


    她一時沒留神,居然說順了口,莫名其妙地冒了這句出來。剛一說完,她便覺得無花的臉色微變,氣氛也忽地有些沉重,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話好像說錯了。


    畢竟她同這位無花大師算上這次也不過隻見了三次麵,人家的身世經曆她是完全一無所知,這種話又怎麽能隨便說出口?


    畢竟這世界上並不是誰都見到過自己的母親的,也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肯為了孩子犧牲的。


    雖然她不過是隨口說說,但是這種想當然的話,顯然已經觸碰到了這位看上去完美無比的高僧內心的隱痛。


    她又是後悔又是愧疚,險些跳起來賠罪,但是無花卻又搶先一步扶住了她,微笑著道:“姑娘怎又要亂動,快快坐好。既然姑娘要照顧小公子,那療傷之事不如便讓貧僧代勞罷。”


    他那低落的情緒,來的快去得更快,短暫得好像壓根兒就沒存在過一樣,讓施靜都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來了。


    然而無花卻也沒有給她深究的機會,居然真得立刻正襟危坐在地,道了聲“得罪”後,便輕輕捧起她的腳來。


    他的手溫熱柔軟,動作輕柔迅速,目不斜視,毫無邪念,完全是一副治病救人的仁心模樣。然而不知道怎地,他越是如此,施靜便越是覺得心猿意馬,被他觸碰之處,仿若開始燃燒起來一般,灼然滾燙。


    這種灼熱發燙的感覺很快便傳導到了她的麵頰,竟然讓她整張臉都如同要燃燒起來的一般滾燙,險些無法自持。


    偏偏他的動作還是那般不緊不慢,細細地為她清理每一處傷口,輕輕擦拭幹淨,再慢慢地塗上藥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動作竟越來越輕,那種酥麻微癢之感也越發揮之不去,愈發有了一種曖昧甚至情、色的意味兒。


    施靜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燙,心跳得越來越快,甚至神智都有些不清楚起來。眼前那個人絕美的容顏,溫雅的笑容,纖長的身體仿若有魔力一般,吸引著她伸出手去……


    眼看著她的手就要撫上他的麵頰,屋外恰在此刻傳來“砰”地一聲巨響,緊跟著,兵器交接聲、喝叱聲和重物落地聲此起彼伏,施靜忽的一個激靈,總算是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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