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衣衫襤褸,渾身濕透,頂著一頭稻草般的頭發,活像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乞丐。施靜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發現,這個人,竟然是九妹。


    僅僅半日不見,她便已經由白衣飄飄的仙子變成了破破爛爛的乞丐婆子,真是不知道,到底遭遇了什麽事兒。


    但不管怎樣,她能活著出現,施靜心中已經覺得十分驚喜,一麵微笑,一麵已經趕忙把她扶了起來。待要同她說話時,卻見她滿麵驚恐,竟似看見了極其可怕的東西,隻不停地道:“小靜……救我,小靜……救我……”


    自重逢後,因著施靜已經繼任了神水宮的宮主,九妹已經再也沒有如此叫過她了,此時想來是被嚇得狠了,居然又循著舊時的習慣,連連稱呼施靜做“小靜”了。


    對於這個小細節,施靜倒並沒在意,一旁的三姐卻眼中含淚,躬身道:“九妹這是嚇糊塗了,夫人請勿見怪。”


    要說三姐有什麽地方讓她覺得不甚滿意,便是這不分時機的過分小心了。小心本是好事,也總得區分下時間的地點不是?再怎麽樣,如此時機之下,施靜也不會挑她們這些地方罷?又不是暴君和腦殘?


    當然,施靜也沒有時間同三姐多言,隻笑著擺了擺手,摸了摸九妹的頭發,柔聲道:“九妹,你不要怕,小靜在這兒,三姐和大家都在,不用怕,沒人能傷害你的。”


    見到九妹在她的安慰下平靜了不少,但卻仍是渾身哆嗦,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施靜便順手把小白遞給了三姐,輕輕將她抱在懷中,撫著她的脊背,柔聲安慰。


    九妹如同溺死的人抓到最後一根浮木一般,緊緊抱住了施靜,好一會兒,才慢慢停止了顫抖。


    施靜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方才柔聲問道:“九妹不怕,告訴小靜,你方才看到了什麽?”


    這句話一問,九妹的身體又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好半天,才哆嗦著憋出了兩個字:“蝙……蝠……”


    話音未落,她已經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眾弟子大驚,施靜心中也不由得一沉,慌忙幫她切脈時,卻發現,她並未受傷,大約隻是驚駭過度,才會暈了過去。


    隻是這“蝙蝠”到底指的是何物?該不會,真的是那種黑色的、悄無聲息的、長著翅膀的鼠類生物吧?


    想到那些喜歡倒吊在屋簷下的生物,施靜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這些小東西看上去是有些滲人了些,但是,若說九妹竟然會被這種東西嚇成這個樣子,她卻不怎麽相信。


    此中必有隱情。


    除了對九妹的膽子有信心之外,她也用心留意了每個人的表情,果然見到三姐和幾位年長弟子在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麵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那是跟九妹臉上的表情基本上如出一轍的驚恐。


    施靜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安排眾弟子們好好安頓了九妹歇下,這才喚了三姐抱著小白到自己的帳篷,狀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三姐,這‘蝙蝠’,什麽時候成為了如此可怕的東西了?”


    聽到施靜如此問,三姐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驚恐惶急的表情:“夫人,您不要問了。”


    施靜笑道:“三姐,不是我想問,隻是,你已經見到了九妹今日的模樣,我對今日之江湖,知之甚少。如今更與眾姐妹被困在這海外荒島之上,若是三姐不從旁提點,恐怕,最後吃虧的,還是咱們神水宮。”


    三姐麵色愈發糾結,遲疑了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般地道:“既然夫人如此說,那我便如實同夫人稟告了……隻一點,夫人切莫害怕。”


    施靜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世上縱有再恐怖之事,要嚇倒我,也沒那麽容易。”


    三姐看著她,苦笑了一聲道:“夫人經曆雖非比尋常,但可知,有些事,並不會因經曆過一次,便不會再怕了的。比如,若是再將夫人裝入棺材中,夫人可還能微笑如常?”


    聽到三姐這話,施靜隻覺得坐在漆黑的、光線微弱的帳篷裏倒似跟那日在棺材中醒來有些相似。她心底忽然便有一絲涼意泛起,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道:“三姐,你是說,這‘蝙蝠’……”


    三姐歎了口氣道:“不錯,這‘蝙蝠’並不是真的蝙蝠,而是一個人?”


    施靜不由自主地喃喃重複道:“一個人?”


    三姐苦笑道:“不錯,這個人,便是‘蝙蝠公子’。”


    施靜聽著她那忽然嚴肅起來的語氣,也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道:“看來,這位‘蝙蝠公子’,定是個極其可怕的人物。”


    她這本是為了緩解氣氛說的半開玩笑的話,不料三姐竟點頭道:“他確實,算得上是這世上最可怕的男人了。”


    聽到這個,施靜卻忍不住道:“最可怕的男人?難道比那血衣人還要可怕?”


    三姐緩緩道:“薛衣人的劍法使得不錯,這一點連宮主也曾讚歎過一兩句,不過這‘蝙蝠公子’獨自一人雄踞海上銷金窟中,武功想來已經同他不相上下。但此人的可怕,卻並不在武功,而是……”


    黑暗。


    無盡的黑暗。


    還有什麽比什麽都看不見的黑暗更讓人恐懼的呢?


    故事已經講完,三姐已經告退。


    施靜抱著小白依靠在岩石上,聽著兒子在懷中睡的香甜,而她卻久久無法入睡。


    她還在想著那個神秘而可怕的“蝙蝠公子”,想著那隱秘的“海上銷金窟”,想著他那句“要絕對的黑暗”。


    神水宮貴為天下第一宮,除了水母陰姬武功冠絕武林,少有敵手之外,宮中的信息也是收集的最為充分的。然則即便如此,關於這“蝙蝠公子”和他的“海上銷金窟”,所知卻仍是甚少。


    這倒並不全是因為水母陰姬討厭男子的原因,更是因為,他太神秘,也太詭異,完全無法捉摸。


    這些僅有的,支離破碎的信息,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才一點一滴地慢慢收集起來的。收獲最大的一次是昔年一位宮中弟子救助一個遭遇了海難的孤女時得到的,可惜,隨後那孤女便被殺了,那弟子身受重傷,精神也受了極大的刺激,撐到回來的時候,隻說了幾個字就死了。


    水母陰姬大怒,也派了不少人手查訪,卻均是一無所獲,甚至還有一名弟子在查訪途中不知去向。從此,這“蝙蝠公子”便成為了神水宮上下心照不宣的禁忌。


    “倒也並不是怕他,這種臭男人,若是撞到神水宮的手裏,宮主定然不會叫他好過的,隻是,他藏身南海,與遠在天山的神水宮相距實在太過遙遠,終究還是彼此各不侵犯,相安無事罷了。”


    三姐在故事的最後,如是總結。


    施靜深以為然,但卻對她所說的那“蝙蝠公子”的神乎其神的所作所為有些不置可否。


    人心險惡,疑心生暗鬼,那“蝙蝠公子”想來也不過是更善於揣摩人的心理,故弄玄虛的成分也是有的,故此才會讓人害怕他而已。


    她從來都覺得,隻有人才最可怕,其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足為懼。


    然則,仿若中了魔咒一般的,那黎明前的黑暗似乎無窮無盡,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帳篷中的角落,角落裏的陰影也仿佛在哂笑她的口是心非。


    黑暗,又有誰能夠不怕呢?


    或者,她們怕的並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中潛藏著的種種未知。


    未知才會帶來恐懼。


    而最要命的是,施靜總覺得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好似真的有一隻蝙蝠在黑暗中窺視著自己……伺機竄上來撕咬她的脖頸、啃斷她的喉嚨、給她致命的一擊。


    這想法讓她渾身發冷,隻得一麵暗運神功,一麵緊緊抱住小白,強迫自己靜氣凝神,總算又朦朧睡去。


    略略休整了片刻之後,天色卻也已經亮了。小白早早地醒了過來,精氣神十足地開始了每天必來的折騰。施靜歎了口氣,也無心再睡,立刻起身,簡單收拾了下,便帶著他出了帳篷。


    其他的眾人都已經陸續起身,三姐更是早早站在旁邊指揮調度,倒似完全不受昨日的影響。


    隻是九妹卻仍是昏睡不醒,不過脈象倒也正常,施靜便當她是過於疲憊,也並未太過在意。


    看著其他眾人的精神麵貌,施靜心中稍感寬慰,便也順便打量了一番四周狀況。白天再看時,這島嶼占地雖然不大,但也足夠暫時棲身之用。


    島的四周礁石林立,倒也不必擔心鯊魚猛獸之類的侵襲。極目遠眺時,卻見遠處的山石較為高聳起伏,倒似有岩洞隱藏其中。


    施靜正在那裏眺望,三姐已經過來回稟道:“夫人,我們已經去那邊山上查探過,雖無花木,但也生著些草皮,想來山穀之中必有儲藏雨水之地。已留了幾個姐妹再探,晚些時候必會來回報。”


    說不了,早有幾個神水宮弟子跑來回複,說那邊山坳裏有一個小小的水窪,卻是昔年儲藏的雨水,總算是解決了缺水的問題。


    於是眾人浩浩蕩蕩地往那山穀中遷徙,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重新安頓好。到了下半晌的時候,火種已經重新暴曬能用,眾人居然滿山穀搜集了不少幹枯的海草,晚飯便因此有了著落。


    施靜對神水宮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更可喜的是,因著水流的方向要經過這座島附近,她們船上的一些物質居然順著水流漂了過來。這就包括原來裝吃的的木箱、裝淡水的牛皮口袋,還有亂七八糟的木板、木片、木桶、木盆等物事。


    聽到三姐居然已經安排了幾個水性好的去打撈東西,開始著手重新打造小木船的計劃,施靜感動得簡直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果然還是有組織好啊,隻不過,看來這次確實要無功而返了。


    想起遠在大沙漠秘穀湖裏閉關的水母陰姬,施靜心中頗為難過。正在那裏尋思著這些有的沒的時候,忽然聽得不遠處有人朗聲道:“我家主人,恭請夫人上島。”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更\(^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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