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和樹真正又恢複精神,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一直蹲在原地是不會得到任何的同情的,是不會得到任何援助之手的。


    得要動起來,這裏的“動起來”不僅僅是字麵意思上的身體動起來,而是更具體的行動起來的意思。雖然現在沒有想到可以打倒敵人的有效做法,但總比留在這種地方好。


    在此之前,和樹先把掉在地上的獵槍撿起來。


    回憶起玖裏子教給他的步驟,把槍身折一下,然後填充兩發子彈。


    現在手上就隻有這麽多了,其他的彈藥都在山崖下麵,再能扣動兩次扳機就game over。


    突然內心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現在自己拚命驅趕走恐懼,處在立刻就要崩潰的邊緣。和樹完全不顧周圍有沒有人盡情自我嘲笑起來,如果被誰看見肯定會被當成變態的。


    就這樣他在雨中仰天大笑起來,自然沒有持續很久的聲音戛然而止。


    深刻意識到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這個事實,孤獨感一點點滲透到內心深處,這樣無情的大雨也加速了這種感覺的擴張。


    這裏沒有玖裏子和凜,不要再去想依賴他們。玖裏子有著領導者的才能,而凜則是熟練運用武器對戰的膽識,一直以來自己能在山中苟延殘喘下來,都是托了同隊的她們二人的福。


    比起這個,自己則是一無是處。


    這真是廢話,和樹的能力當然比那兩個人差遠了。


    但是,他還是想要做些什麽。


    對了去追夕菜吧,就從這個開始吧。雖然能考慮到這一步的確很了不起,但是那可能也是困難重重的事情。


    總之先出發再說,和樹背好獵槍。


    然後就是把已經抽出刀鞘的登山小刀放進口袋,原來自己不經意間一直握在手上啊。


    又到泉眼處補充好水分,倍加小心地登上去,路和來的時候相反。


    披荊斬棘,回到林間小路上。


    道路在眼前分成左右兩條,因為完全不知道哪條才是來的時候走的路,所以索性就選擇右邊吧。


    視野依舊很差,和樹剛想打開電筒,突然想到已經不在自己這裏了。


    和樹在這樣孤身一人漆黑潮濕的夜晚前行,每一步踏下去都是泥水飛濺,雨勢從剛才開始就變小很多,相對的地麵已經變得十分泥濘,鞋子吸收大量水分兩隻腳也變得沉重起來。


    停下來是不可能的。由於淋著雨的緣故,一旦停止運動,寒冷立刻會侵襲全身,使得肌肉萎縮下去,想要再動起來希望就很渺茫。就這樣死去的例子也有很多。


    話雖是這麽說,隻是走動的話還是沒有那麽辛苦的。


    雙臂自然下垂,上身向前傾倒牽引雙腳向前邁步,腦子中一片朦朧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知道。


    自己的兩隻腳絆在一起,摔倒了。


    臉埋在泥巴裏,和樹想著自己這到底是在幹什麽呢。在山裏如行屍走肉般遊蕩,如此精盡而亡。如果祈禱的話,山神會不會送來水和食物呢。


    就這樣倒下去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會死是肯定的了,關鍵是最後會被發現嗎?還是說,幾億年都沒有人發現,最後變成一堆化石。


    這樣死的派頭雖然不錯,但也不是能值得炫耀的死法。


    不過想起來也有些猶豫,肩上背的獵槍正用它的沉重回應著和樹的動作。


    (動不了啊……)


    不經意間腦中閃回玖裏子的台詞,不過上級生她已經丟下槍掉到懸崖下麵消失不見了。


    她曾經有衝他喊過一句“不管怎樣做些什麽啊!”


    不管怎樣……是啊,夕菜她。


    頭腦又開始運轉,得去救那個抱起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女,衝入雨中不見的她。


    (不追上去的話……)


    僅僅靠著這點精神,和樹站了起來。


    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全身肌肉傳出各種不滿,就差全體罷工了,總之就先拜托你們了。


    終於又跨出腳步。


    不去追上夕菜不行。他心中樹立起如此信念,而且他也曾經發過誓了。那時在太平洋上隨波漂流的帆船上,看見沉睡在少女身體中的惡魔。後來一切終結,再次回到學校上課的時候,他曾經暗暗發誓,那家夥再次出現的話,就由自己把她給——


    啊,給怎麽樣呢?


    記憶也變得曖昧起來。有什麽思想跑進自己的腦袋裏來了,就好像是其他什麽人的意誌,和聽到夕菜吟誦那首詩的時候一樣,這個意誌漸漸地,滲入進來。


    一股喜悅沒有任何緣由地生起,為什麽會這樣呢,本來應該是要去救夕菜的時候,這個奇怪的感情是?


    和樹停下腳步使勁把頭搖晃幾下。


    然後強迫自己邁出步伐,要去救夕菜,不可以忘記。


    雨勢又再度增強,一定是在歡迎著自己前去吧。


    視野又變差了,更不用說在夜裏本來就什麽也看不見,難上加難啊。頭看著腳下,隻能選擇草被分開的道路走下去,如果在這裏再遭到襲擊就什麽都完了,好歹對方應該去避避雨吧。


    腳下又一滑,差點跌倒。


    這一次馬上就站起來了。


    總之現在身體不動不行。小路上又沒有樹木,想要邊走邊能擋雨是不可能的。


    疲勞感早已侵蝕全身。


    真的十分痛苦,比走了一天的路還要辛苦。步行的速度放慢先來,現在的他隻能跟著地上草皮被壓扁的痕跡前進。


    就算這樣也要走下去,拚死也要走下去,每每力氣快要煙消雲散的時候,就去想想夕菜,勉勉強強又能撐下來了。


    除此之外,不再考慮什麽多餘的事情。發生山難的時候,體力和精神力都會嚴重萎縮,隨之引起的不良反應也會很多,不過都應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生存下去。和樹的心髒還在跳動,隻有這就夠了。


    也不知道從那之後已經過了多久了,走了多遠了。手表已經在最開始放火事件中丟失了,天空中又看不見月亮所以也沒辦法估計時刻,周圍最多的就是雨了。


    突然,感到雨中混入了其他一些氣息。


    是樹的氣息。


    再往前走,有綠色的葉子掠過臉頰。


    已經身處森林之中了。


    並不是之前的林間草地那種低矮的植物群,而是一排排蒼鬱茂盛的大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大樹向天伸展出修長的樹枝覆蓋在頭頂之上。因為視野不好所以不能看到這片林子有多大,不過能感覺到應該能延伸很遠。


    這也算是幸運了吧,附近還有倒下的樹木。


    和樹放下獵槍。


    自己已經累得不成樣子了,作為過勞的代價,身上各處關節都在要求著休息。


    不過繼續鞭策自己,天下沒有現成的餡餅。在休息之前還要做點什麽。


    和樹決定利用這個倒了的樹。


    (的確,如果把這裏做成一個避難處的話……)


    為了能夠徹底防雨,最後還是需要屋頂。森林雖然能讓雨勢減半,但想完全依賴那些就大錯特錯了。


    回憶起香上課講的內容。利用樹枝代替房頂,能夠找到朝下的自然最好。另外還要確認風的方向,把開口部分朝向下風方向,如果樹枝有間隙的話,就從別的地方砍一些填補上,確保雨和風都不能侵入。真想不到課上香的扯淡竟然能在這用上。


    和樹抽出短刃登山刀開始了這個作業。


    當然這又要消耗大量體力,倒樹被雨淋濕半幹不幹的,刀刃經常會砍進去又拔不出來,想要把那些樹枝堆在一起又要花費許多工夫。


    而且,不管怎麽弄都隻能做出一個隻有坐下的地方的避


    難處。


    把砍下來的幹燥點的枝葉放在一起做成墊子,讓已經痛到不行的膝蓋一點一點彎曲起來坐下。


    頭上現做的房頂看來能很好的擋住雨,當然,還是會有地方漏點雨下來,如果有金屬絲能把枝葉都捆起來就好了,但是那些都和背包一起跌落崖下去了。


    (稍微,稍微休息一下……)


    自己對自己說著,肌肉都已經達到界限了。


    但是決不能睡著,如果睡著了就完蛋了。和樹放鬆緊張的精神,調整好呼吸,慰勞慰勞自己的肉體。


    一直做這些對自己來說困難無比的事,比起這個體育課要好得多吧。


    想著這些事情,馬上身體就開始變冷了。


    體溫開始被寒冷奪走,可以看見從身上冒出的絲絲蒸汽。


    (真傷腦筋啊……)


    身體一旦經受風雨交加的侵害,就會引發低體溫症狀。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句話,還是上課中吧。


    低體溫症,那就是必死無疑了。


    想要烤火啊,能夠溫暖身軀,照亮黑暗的火啊。那時在泉水邊時還有的,因為有打火機點火。現在呢?都掉到懸崖下麵去了。


    對於連個簡單的點火魔法都不能使用的自己,和樹現在是無比憤恨。


    再次想起香上的課,火要怎麽做才能點著呢?凸透鏡聚光,沒有鏡片,不行,而且現在是晚上。鑽木取火,還在下著雨濕氣那麽重,完全沒有可能。


    (之後說的方法是……)


    用火藥點火。


    意識到獵槍的存在,這不是有嗎,火藥。


    再次讓身體動起來,走出避難處,把剛才砍下來沒有用的樹枝收集起來,搭成美國土著人帳篷的形狀,側麵開個口把幹樹葉填進去,作為火源。


    和樹又取出獵槍中的一發子彈。


    用小刀刀尖,小心翼翼地劃開裝火藥的部分。用手指尖輕輕震一下,終於打開子彈後蓋。


    拆開子彈,和樹把火藥一點一點倒出來,如果不小心一下震很了,很有可能火藥就從指頭上飛走,所以他壓下急躁的情緒。


    做完這些,終於可以大喘一口氣。接著,右手拿刀,左手撐住槍身。


    右手拿刀用力敲向槍身。


    火花飛散開來,槍口搖了搖,上麵出現一絲傷痕。不過和樹無視這些不斷重複相同的動作。


    又是一陣梆梆的聲音,最終火藥著火了。


    火迅速傳開去,點燃下麵的枯葉,葉子又炙烤著堆起來的樹枝,把水分都蒸發出去,馬上變得幹燥了。


    接著火焰終於燃燒起來。


    周圍變得明亮,火炎劈裏啪啦地跳動著漸漸變大,溫暖的空氣湧向和樹。


    這次和樹才真正放下長出一口氣。


    熱浪包裹著身體,在全身上下遊走一遍,肌肉和血液像是被解凍了一樣再次動了起來。這真是有如天使的吹息,深入心髒讓其能更有力地跳動。


    等手指能完全自由活動了,和樹開始解下衣衫。


    反正也不會有誰看見幹脆來個全裸吧。和樹揪幹身上的襯衣,然後把身上擦一擦,又用大樹枝叉住,避免與火接觸到放在火上烤幹。


    這時他隻管把衣服弄幹就行。


    總之過了一會兒,差不多到能穿上的程度了,和樹穿好衣服。沒有時間在這裏悠閑自在了,還要去找出夕菜呢。


    體力都已經恢複了許多。


    他正準備出發,把槍背到右肩上時,思緒突然停在這裏。


    要不要熄滅這堆火。不,好不容易生起來的熄掉就太可惜了。做個火把拿著走怎麽樣呢?


    和樹正要找找有沒有合適的木頭的時候。


    “啊啦,複活了嗎?”


    頭上傳來一個女性佩服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一頭金色短發,身體看上去有經過鍛煉,是之前襲擊的女性。


    “還能自己生火,真是了不起呢,值得尊敬啊。”


    和樹無言以對,反而是那邊的女性笑了出來。


    “說真的喲。”


    以這個句子為信號,和樹卸下獵槍,抵在肩上舉起來。


    把準心對準對手。


    “哦呀。”


    女性吹起口哨語氣輕浮。


    “要開槍嗎?打我?請便。”


    她把身體暴露給槍口,完全讓人無法相信她這種悠閑的態度。


    和樹沒打算扣下扳機,傷人這種事是他的禁忌,剩下的子彈隻有一發,不能在這裏用掉。


    “不開槍嗎,那從我這邊開始吧。”


    女性舉起一隻手臂。


    “那個女孩子,好像特別精通精靈魔法呢,實際上我也是。”


    眾多細小的發光碎片馬上聚集到她的手腕,光組成的漩渦包圍著手,在手指尖處消失。積蓄著能量,然後是一點點壓縮咒文。


    “溫蒂妮——”


    言語非常短小。


    不過水流像蛇一樣延伸開來,為了尋找獵物來回遊走,最後向和樹衝了過來。


    沒有打中,在和樹麵前避開了,是為了威懾一下嗎?


    和樹抓緊獵槍,對麵的溫蒂妮也揚起水柱,瞄準著這邊。


    腦中各種思緒交錯,在這種場合下自己能夠反擊嗎,當然不可能,現在不是戰鬥的時候。


    和樹掉轉身子,全力衝了出去。


    解放全身力量奔跑著,拜剛才休息所賜現在感覺身體很輕,一定要從那個女性的手裏跑掉。


    從別後傳來嘲弄的笑聲。


    “不錯哦,要一直逃哦,在多跑一點,如果不跑的話,就會被那家夥追上的——在快點!”


    敵人的指示什麽都聽不見了,和樹已經逃到森林深處去了。


    ○


    “痛痛痛……。凜……聽得到嗎?”


    “誒……”


    “我們兩個,掉在樹上?”


    “大概吧……”


    還算是長的茂盛的枝葉把兩個人托起來,每動一下,都會帶動樹枝沙沙作響。


    玖裏子把絞在袖子上的樹枝折下來,結果失去了重心,隻感到一陣在空中浮遊以及衣服被劃爛的感覺掉到地上。


    好在下方都是茂密的草叢,掉下來也不是很痛,不過高度也不是很高就是了。


    身旁的凜在這時也同樣摔了下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放下心來,沒有留下不得了的傷痕。


    頭頂上的是一顆伸展範圍很廣參天大樹,不過靠近懸崖的那邊像房頂一般的樹枝少了一塊,應該就是因為有人掉落的緣故吧,那些樹枝作為墊子起到吸收衝擊的作用。


    二人拍拍身上站起來。


    這時掉到哪裏了完全沒有概念,總之還是在樹海裏,視野仍舊很差,連懸崖上麵的情況都看不清楚,燈光什麽的更是妄想。


    和樹的身影無法看見,當然夕菜和奈千紗也是。


    “凜……。能不能使用‘念話’?”


    被叫到的凜無言地搖搖頭。不知道和樹現在在哪,以及這裏距離懸崖上麵有多高無法判斷的情況下“念話”是傳達不到的。


    也就是說沒有可以取得聯絡的手段。如此一來,就必須要從這裏脫出才行。


    凜探索著周圍,想知道現在往哪邊走才好。


    “大概,是那邊吧。”


    玖裏子用左手指著一條路,隻有那邊沒有樹擋著。


    手上既沒有地圖又不能明確方位,隻得大膽選一條路走下去,帶頭是玖裏子。她踏入草叢,一步一確認地前進。


    一會兒就無法筆直前進了,雖然剛剛說這邊是樹海中打


    開的一條道路,但是光是地上的草就有齊腰深,而且樹的根部沿著地麵爬伸,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玖裏子撿起一根長樹枝,撥開草前進。


    暫時二人之間沒有任何對話,隻是默默走著。


    心情都很沉重,特別是在後麵跟著的劍豪少女,一直低頭沉默著。


    並不是說她們是一年到頭喋喋不休的女孩,不過這樣沒有話說也太陰鬱了點。


    即使狀況歸狀況,現在不稍微說點什麽還是很困擾的。


    “如果能用剪紙成兵的話呢……”


    玖裏子歎著氣小聲說。


    本來想要引起個話頭,但是對方沒有回答她隻好自己繼續說。


    “如果是那些人偶的話,不要一會兒工夫就能搞定了。但是靈符都在別墅燒成灰了。”


    後麵還是一成不變沒有回答,玖裏子就像在對空氣自言自語一般。


    “喂,凜。”


    沒有辦法隻有直接詢問本人了。


    “沒事吧?臉色不太好哦。”


    這次總算有回應了。


    “……能看出來麽。”


    “看是看不見,但是還是了解你的。”


    實際上,凜在想什麽自己最清楚。


    一副陰沉沉的樣子,周圍飄蕩著一股躊躇後悔的氣息,還摻雜著幾絲慚愧和哀傷,以及無法相信自己等等一係列感情都包圍著她。


    “是和奈千紗醬有關吧。”


    玖裏子點出核心。


    “……”


    “嘛你說的對。除了那以外也想不出別的了。”


    之前自己認定奈千紗是敵人內線,結果和夕菜關係鬧僵。夕菜的反應也超出想象之外的強烈,最後造成她一個人脫離群體行動的事實。凜後悔的就是這點。


    凜雖然話不多也很少同人交往,但絕不是無情的人。一旦能讓她敞開胸襟,不論如何她都會重視這段友情的。其他人或許會察言觀色患得患失,不過她在所屬的生物部裏,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的。


    最後造成了現今的局麵,她自己心裏應該也有察覺出什麽吧。


    “想想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啊,不要再想了。”


    “夕菜和奈千紗醬……不管怎樣還是想請求她們原諒……”


    “現在人都不在了也不成吧,我也覺得凜說的很有道理。”


    其實,這事和掛件什麽關係都沒有,但是謎題仍舊擺在那。為什麽敵人們會知道自己這方的位置,又為什麽最開始沒有殺掉奈千紗呢。


    “直覺出現問題了呢。”


    “……現在就下結論還太早。”


    “現在還不用去想那些。……即便要考慮,也得是這雨。”


    雨勢時強時弱,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身上又痛又累,真是狼狽啊……。差不多休息一下吧?”


    後麵又沒有聲音了,玖裏子回過頭去。


    “喂,不用這麽在意也——”


    凜沒有跟上來。


    她背對著這邊站著,雙腳前後分開,手臂微曲,眼睛凝視著森林中。


    “凜?”


    “——安靜。”


    她盯著深綠色的樹叢一動不動,扣子開了都不知道。


    穿著都露出大腿的褲子,剛剛掉下來的時候衣服被劃出一個個大口,又在森林中走了一陣,開口幅度被拉大,成了一條條絲帶狀的布條。


    衣服都已經淩亂不堪,甚至還能看見雪白的肌膚和內衣。不過她不在意這些,把坑坑窪窪的日本刀的刀柄和自己的右手用布條綁起來,雖然血已經止住了,不過還是狠狠綁了個死結固定住。


    接著左手也握上刀柄,擺出架勢。


    “玖裏子,我一發出信號你就跑。”


    “凜,到底什麽——”


    “來了。”


    劍豪少女眯起眼睛,那對瞳孔,遊動在被黑暗淹沒的樹海中,仔細搜尋那些微的不自然。


    玖裏子倒是沒有感到森林深處有什麽變化,不過從凜說的話可以判斷出有什麽情況,她也提高警惕。


    一時間隻有樹枝摩擦沙沙的聲音。


    突然枝葉向兩邊分開,有什麽飛了出來。


    “就是現在!”


    與她說出這句同時,鋼鐵的刀刃就和那個什麽在空中發生衝撞,發出尖銳的激突聲。


    正準備跑的玖裏子,突然停了下來。


    飛出的那個東西,從凜的上麵越過,落在自己麵前。


    從那個什麽發出低吼聲。


    是那個男人,就是把自己和凜從懸崖上踢下來的巨漢。


    但是他的姿態,和那時候明顯不同。


    手臂發生了變化,腳也是。四肢都變成原來的兩倍粗,指尖長出駭人的爪子,肩上生出兩叢剛毛,而且全身都被一層純黑覆蓋。腿上穿的褲子已經被強壯的肌肉撐開,皮膚上像是塗了一層坑坑窪窪的塗層,看上去堅硬無比。


    goaaa……


    男人咆哮著,把滿是肌肉的手臂舉起來,向玖裏子砸過來。


    硬質的爪子橫掃。


    如果稍微掛到頭皮的話說不定就被壓扁了,不過眼看就要打中的時候,日本刀擋住了攻擊。


    凜把敵人的爪擊阻止住了。


    “玖裏子,快點!”


    她被頂了回去,刀劍又和爪子發生幾次衝突。


    不過凜的努力並沒有白費,玖裏子朝森林衝過去,身後依然發生著激烈戰鬥。


    不知被絆倒了多少次,她依舊沒有減慢速度。


    突然,雨從旁邊打過來。


    森林走到盡頭,眼前是陡峭的斜坡,腳邊的是畫著白線進行區分車道的柏油路。


    是公路。


    通過這裏的這條公路,彎彎曲曲連接山腳和山頂,再往下的一點地方就有車停在那裏。


    “凜!”


    玖裏子回頭向後大叫,過了一會兒,一個較小的身體走了出來。


    “公路嗎!?”


    少女吃了一驚。


    “沒錯,我們已經逃到山腳來了喲。那個家夥呢!?”


    “馬上就來了!”


    凜發出信號,兩人再次開始逃跑,不過這次就比之前心情輕鬆很多。


    突然看見一輛車停在旁邊。


    是一輛的士,車門半打開著,但是裏麵沒有司機的樣子,車鑰匙也好好插在車上。


    “這個,不是我們來的時候乘的的士嗎!?”


    “怎麽樣都好啦,借用囉!”


    玖裏子馬上坐上駕駛席,打下一檔,車上沒有自動變速箱,當然不可能事事如願,有總比沒有好。接著轉動車鑰匙發動車子,打開車頭燈。


    “上來!”


    “是!”


    通過車後鏡能看見男人的身影,凜趕快跳上副駕駛。一切就緒,玖裏子鬆開離合器的同時踩下油門,車輪就開始轉動。


    兩邊風景迅速向身後倒去。


    “我們要往哪開!?”


    “下山!先和伊庭老師聯係後在回去,把和樹他們救出來。”


    “其他的——”


    突然的士猛烈搖晃一下。


    “啊……!”


    凜倒吸一口氣,隨著巨大的聲響,副駕駛席的窗戶被砸碎,一個半透明的爪子伸了進來。


    “在頭頂!”


    那個男人竟然追到車頂,這是怎樣的跳躍力啊。


    爪子繼續敲打著,前玻璃也出現蜘蛛網狀裂紋,接著又是一擊,脆弱的玻璃眼看就要嘩啦啦垮下來。


    凜用日本刀向車頂捅上去,慘叫——並沒有從上麵傳來。


    不管重複捅幾


    次,都被巧妙地避開了,隻是把上麵開了個窟窿。


    前玻璃終於被打破了。


    玖裏子用左右護著臉,從指縫間能看到男人的麵孔。


    正在猙獰的笑著。


    她抖掉身上的玻璃碎片。


    “凜,抓緊!”


    沒等那邊有回答,就一把拉起手刹,同時踩下離合器,把方向盤打到最大。


    的士側滑出去,繼續轉了一圈,在強大的離心力牽引下,男人的臉不見了,和後備箱衝撞上。


    放下手刹,腳從離合器鬆開,周圍殘留著橡膠被燒焦的臭味,車子又動起來。


    感到車頂上輕了一截。


    “好,掉下去了!”


    “不……”


    凜回頭看過去。


    “還沒有完!”


    後備箱上能看見一對爪子,緊緊抓住不放。雖然身體在柏油路上摩擦著,但是一點點男人的頭從後麵露出來。


    “誒!”


    玖裏子排高一檔,把油門踩到底。


    車開始加速。在這彎彎曲曲的公路中央,玖裏子靈巧地操縱著方向盤,朝山腳全速衝下去。


    車子粗暴地搖動著,但是男人就是沒有被甩下去,甚至還慢慢把上半身爬了上來。


    後玻璃又被打飛,在這樣下去就要進到車內了。


    “……啊!”


    路邊突然有人招手。


    這樣下去會撞上的,在那一瞬間,玖裏子狂打方向盤。


    耳朵充滿刺耳的聲音,車子左邊飄起來,沒有給任何人慘叫的機會,車子翻滾起來。


    在空中轉了一圈,車輪都掉了下來。然後又轉了一圈停下來。


    後麵就是懸崖,車子發出格嘰格嘰的聲音在道路上滑動,並沒有任何人在操縱。玖裏子和凜都把身子縮成一團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衝擊。


    眼看就要掉下懸崖——停下來了。


    “啊——”


    無力感襲上來,二人緊張感頓時消失。但是,現在並不是安心的時候。


    “快點出去!”


    凜在副駕駛上一腳把車門踹開,先爬出去,然後給玖裏子搭把手。


    連車底都能看見的的士開始朝旁邊滑落,兩人迅速擺好架勢。


    不過,沒有看見男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知發生了什麽的女性的臉。


    “……啊,叫停的士的是我,但是不用這麽‘瘋狂的士’地停下來也可以的?”


    “笨蛋!你怎麽在那種地方等空車……啊,老師!?”


    “哦呀風椿同學,和神城同學。”


    伊庭香站在那邊。她是和樹和夕菜的班主任,因為剛剛從山崖下麵爬上來,所以身上全是汙泥。


    不過玖裏子和凜,就像是感到神的恩惠一般。


    “怎麽了,你們!?”


    “之後再說,比起這個……咦!”


    懸崖那邊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由於剛剛與柏油路麵的摩擦以及翻車事件,衣服就像破抹布一樣,上麵還滲出血跡,不過男人依舊保持著強烈的殺意。


    他迅速衝過來,舉起那變形後的手腳。


    香拔出手槍,把h&k?p10的槍口對準來者。


    然後開槍,簡直就像個全自動射擊的機械一樣。


    子彈全部命中,男子反過來向後飛出去。


    “這個家夥是什麽東西。”


    “敵人來著……”


    玖裏子真的全身脫力,癱軟地坐到地上,想著終於脫離危機了,一點力都使不上來。


    她又看向倒下的可怕男人的身體。


    隻見他一個挺身,又動起來。


    腦袋誇張地向後彎曲,慢慢直起上半身。整個麵孔完全扭曲了,鼻子突出來露出犬牙,耳朵漸漸伸長朝向腦後,舌頭還吐出來對這邊垂涎欲滴。


    “什麽啊……”


    玖裏子和凜啞口無言,隻有香一個人在旁邊不知道佩服些什麽。


    “獸人化啊,嗬!”


    在這個世界各地都殘存著獸人種族。他們既是獸也是人,而且通過改變姿態由人變身成獸的樣子,從而使用更上級的力量。但是因為獸人種族人數稀少,不想和正常人對立,所以大多都選擇混入人群過著自己和平的生活。


    眼前的這個男人明顯已經完全獸人化了,而且像他這種既像犬又像熊,爪子巨大粗壯的獸體,簡直就是和惡魔交媾的產物。


    “看上去怎麽都是個惡魔教徒啊,這不是經過肉體改造的嗎?”


    “不要說些有的沒的,槍呢!?”


    香擺出一副情況不容樂觀的表情。


    “全部打完了。”


    “笨蛋!!”


    玖裏子和凜對著老師吐出大不敬的話語。


    “到底在想什麽呢!”“這下怎麽辦才好啊!”


    “逃唄。”


    沒有人肯定或者否定,不過男人的速度更快。


    一瞬間出現在幾個女生眼前,動作沒有絲毫遲疑,他深吸一口氣。


    死亡的吐息襲來。隻見男人長大口,正要吐出什麽,喉嚨的深處咕隆咕隆還能看見有火苗一閃一閃。


    這邊什麽都沒想閉緊雙眼。


    呼的一聲連空氣都發出轟鳴,一團火焰飛舞在空中。


    ○


    和樹還在跑著,已經在森林裏跑了很久了,差不多把好不容易積攢的力氣都消耗光了,不過他依然堅持著。


    偶爾回頭看看有沒有誰在後麵,但是隻要一放慢腳步,絕對會被那個女性追上的。


    他張大眼睛搜尋四周,狀況絕對不允許他停下。


    從山嶺中逃出來,雨又將視線遮蓋,隱隱約約中能看見一條小路。


    草地延伸開去,但是地上並沒有樹根,所以不怕會摔跤了,和樹這麽想著繼續跑。


    心髒早已敲響警鍾了,視野漸漸變得狹窄,耳鳴也持續著。體內腎上腺素的分泌倒是沒有減少,作為其後果就是肌肉中乳酸的蓄積量不斷增加。


    眼看腳步就要支持不住停下來,這樣不行,必須要繼續跑,不從那個女性手中逃出去不行。


    突然視野打開了。


    這裏是哪裏,正想著這些,腳被什麽硬硬的東西掛到。


    再次摔倒,身體劇烈地撞上地麵,接著不知向前滾了多少圈,在地上狠狠彈了幾下,最後趴下來。


    和樹緊緊閉住雙眼把疼痛忍下來,等可以感到身體的悲鳴聲小些後,他慢慢爬起來。


    腳邊突起的是,冰冷細長的平行排放的兩根,一直延伸到遠處。


    是鐵路線,火車的軌道啊。


    “這個是……這樣啊,就是用來……”


    他自言自語道,來的時候的士司機的話在腦中蘇醒。


    和樹可能不知道,這裏就是資源開發線路的舊址。因為要使得從這附近的礦山運出錳礦變得容易,軍部特別指定了這項建設。雖然很好的利用了建在這裏的防空洞,把它們都連起來,但是這個計劃由於資源枯竭的原因早早就流產了。


    和樹沿著軌道一瘸一拐地走著。


    枕木都已經腐朽,大半被雜草隱沒。


    他現在已經太疲勞而跑不動了,不過不知為何女性並沒有追來。


    能看見一些磚頭。


    嵌山體中間,組成拱門一樣的形狀,是一個隧道。


    應該是為了方便把火車開進去, 入口附近被整得很平坦寬廣。隧道並不是特別大,裏麵漆黑一片看不見盡頭,和樹突然感到疲勞的身體就像要墜入深淵一般。


    一旦進到裏麵,就淋不到雨了。


    再來就是往裏麵探索,腳下突然發現了


    什麽。


    低頭仔細辨認,是一個人的兩條腿。


    用手碰一下,還有上身也在,是一個人趴在地上的身體。已經確認是長發,看來是個女性。


    (女性!?)


    和樹趕緊把人翻過來查看,是一個看慣了的麵孔,近旁還有一個少女和一隻小狗蜷縮在一起。


    “夕菜!”


    和樹把獵槍放下,搖晃著她大聲喊道。


    “夕菜、夕菜!沒事吧!?”


    完全沒有回應,但是從夕菜口中傳出“嗚嗯……”的呻吟聲。


    還有呼吸,和樹又確認一下脈搏後,手掌扶上額頭擦把汗。


    “好熱啊……”


    剛才還沒覺得,現在突然間全身發熱起來。那是因為在雨中四處走動嗎,還是因為之前失去意識倒下的緣故。


    “奈千紗醬。”


    和樹又呼喊另一個少女,少女雖然嚇到了,但是還是往這邊靠過來。


    “你沒事吧?感覺有沒有不好?”


    奈千紗小聲“沒事……”說道,這簡直是奇跡了。


    少女的雙臂之中,小狗莉莉嗚嗚鳴叫,看來這邊也沒事的樣子。


    和樹把上衣脫掉,展開蓋在夕菜身上,衣服全都打濕了可能不會起太大作用,但是現在需要給她蓋多點東西。


    昏迷著的少女呼吸突然混亂,好像還在說著什麽夢話,不過和樹沒有能夠聽清。


    他跪下來,用手指揩去臉上的水珠,再怎麽說也想用毛巾把身上擦幹淨,但是那種東西現在怎麽會有呢。


    “騎士在洞穴裏接受照料,……這麽說照料騎士的公主是我嗎?”


    和樹如此喃喃自語。


    (誒?到底說了些什麽啊,我……)


    趕快晃晃腦袋,把這些奇怪的想法趕出腦海。


    (比起那個,還是把她帶到更深一點去……)


    最好是風雨都吹不進來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還需要把自己隱藏起來。


    但是。


    轟的一聲,腳邊的土地被子彈打出一個坑。


    “終於啊……終於追上你了哦……”


    一個男子叫道。


    陰森森的,全身漆黑的,像怪獸一樣的,應該已經從懸崖上掉下去的男人,還活的好好的站在這裏。


    這不是幻覺,他從懸崖上掉下去的確是事實。證據就是,衣服被掛得就像破布一樣耷拉在身上,左臂似乎骨折般拐向奇怪的方向。半邊臉都被從頭頂上流出的血蓋滿了,樣子十分駭人。


    男子用嘶啞的聲音說。


    “真是災難啊,可惡……幸好掉下去的地方是河灘……本來有那麽多樹和草,怎麽就能偏偏掉到岩石上去,可惡……。身體痛死了,腦袋也迷迷糊糊的……但是啊,能殺掉了喲……終於……和派多莉婭說的一樣……躲在這裏啊……”


    和樹不知其所謂,這個男的到底在說些什麽啊,為什麽他要追到這種地步還要來殺掉我們這一行人呢?


    男子二話不說,舉起手槍射擊。


    子彈掠過和樹的肩膀,打中身後的隧道牆壁。


    並不是對方的失誤,這很明顯是對方不想打中。


    “喂……快點逃跑啊……”


    舌頭都轉不過來,真是差勁的日語。


    “逃跑吧……害怕吧……哆哆嗦嗦顫抖吧!如果不這樣的話,天國的哥哥是不會高興的喲!”


    和樹感覺對方已經瘋狂了,雖然還是不能理解對方為什麽要窮追猛打,但是可以明白一點,這樣把人玩弄至死的他, 其實是以此為快樂的。


    雙腳不住後退。


    然後,直到現在為止一直忍耐著的恐怖感一齊襲來,就像一個已經蓋住的箱子的蓋子突然被打開,裏麵有一個漆黑醜陋的東西在向自己招手一般。在酒井家的別墅時也是,泉水前的岩地也是,就算是隻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盡量避免接觸的,現在這令人懷念的感覺卻清清楚楚地展現在自己麵前。


    雙腳還在往後退,自己已經輸給了恐懼也說不定,與意誌無關,隻是反射性地在動著。


    都已經拜托過雙腳停下來,但是做不到,都已經陪伴我走到這裏,它們是不會背叛的。就算會背叛的話,在此之前,至少要——


    “奈千紗醬……”


    和樹勉強發出的聲音還在顫抖。


    “快跑……到隧道裏麵去……。你,不能……呆在這種地方……”


    奈千紗輕輕點下頭,一開始時慢了兩步,不久就抱著小狗一起跑走了。


    從她的頭那裏,有什麽發光的東西掉下來。


    男子悠閑地目送小女孩逃走。


    “哈哈……我和我哥哥不太一樣,那種小家夥就用不著浪費子彈了……。那麽,該輪到你們了……”


    他這樣通告道。決不能屈服在這個男子的欲望之下,想要人順從這樣性變態的家夥,門都沒有。


    但是身體還沒從恐怖的氣氛中解脫,好像從這逃走啊。不過不行,不能把身體交給恐怖,不在這裏打倒這個男子,那個(某房:有心人都知道是夕菜身體裏那個)就會出來了。


    “呐……一個人逃走吧……。把這個女的留在這裏吧……。我還要,還要目睹更多你們受苦的表情才行……”


    不用你這麽說也知道,你個畜生。會把夕菜丟在在中地方嗎!但是沒有聽到說出什麽反駁。


    轉而把顫抖的手伸向夕菜,男子放聲大笑起來。


    和樹把夕菜的手臂——的旁邊的某個東西抓起來。


    是水平二連式獵槍。


    “嗚哇啊啊啊!”


    他竭盡全身力氣,把槍口舉起來對準男子,用吃奶的力氣扣下扳機。


    槍聲響徹隧道內部,而且不停反射回響。


    男子踉蹌幾步——不過也就隻有這個程度。


    耳邊流下一條新的血跡,沒有更大傷害。


    “幹的不錯嘛……小子。”


    和樹顫抖得更厲害了,沒有打中,明明是最後一發子彈,明明是這麽近的距離!


    已經不行了,其他什麽都……的確還有登山小刀,但是伸手找找哪兒都沒在,應該丟在哪裏了。用手在地麵摸索也沒有找到,不對,還是有什麽東西在。


    是金鎖的垂飾。從奈千紗頭上掉下來的東西原來是這個嗎,但是這個又不能當武器。


    “膽量不錯……我也該,結束這場遊戲了……。在這裏的兩個人,不是都要給我去死嗎,呐……”


    對方舉起手槍,和樹再也忍不下去了,在他心中僅存的一絲自尊的支撐下,飛身過去撲在夕菜身上擋著。就這樣,就算能比夕菜先死幾百分之一秒也好,他都能算是保護過她。


    背後傳來上膛的聲音,即將死亡的感覺貫穿全身。


    這就是信號。


    夕菜身體發生變化。


    光顯現出來,一個個微小的粒子像是要從她剝離般浮出表麵,並不能用耀眼來形容,反而說黑亮會比較好。


    水汽一樣的東西從她身體裏冒出,模擬人類的樣子慢慢膨脹。


    啊啊,還是出來了。在夕菜體內,在內心深處隱藏著的,光輝閃耀的巨大惡魔,散布死亡和破壞的魔物,終於出來了。


    我就在夕菜麵前,卻不能阻止。


    對麵的男子眯起眼睛看著這邊光的構成。


    “嗬……這個到底是……怎樣的……魔法呢?”


    男子還不知道,一旦讓夕菜本身起了變化,現實中很難再遏製了。


    又不知從哪裏傳來一個聲音。


    “這真是太棒了,阿斯特裏。我們看到這個東西了喲。”


    是一直追趕


    和樹的女性,派多莉婭,不知什麽時候就靠著隧道入口站在那裏。


    女性悠閑地拍拍手。


    ○


    火炎燒光了毛發和肉體,一股說不出來的臭味在落雨的山間彌漫開來。男人就像一根火炬一樣全身激烈燃燒起來,就連骨頭都要炭化的樣子。


    終於,燒焦的男人倒在地上,手指尖還不停痙攣地抽動著,不一會兒就一動不動了。


    這次是這個男人無法活動了。


    玖裏子不想再聞到這種臭味,用手把鼻子捂上。


    簡直無法讓人相信,這邊都想著就要被燒死了的時候,反而是男人先燃燒起來,這不是玩火自焚嗎。不對,應該是有誰在那一瞬間對準男子放出火魔法。


    香一動不動地朝山坡上望去。


    在一棵樹的陰影裏,一個身材高大的女性正在往下走。她有著能上流行雜誌封麵的美貌和修長的身段,意誌堅強,眼睛細長而清秀。


    玖裏子雖然是初次見到,不過也有聽說一些她的事情。


    “好像沒受傷的樣子呢。”


    “……迪斯特爾。這是你幹的吧。”


    香擺出討厭的樣子說道。


    血染之迪斯特爾,過去曾經是那次夕菜綁架團夥的女性指揮官,是個操縱炎屬性魔法的金發魔女。在那艘帆船中,她在最後關頭臨時倒戈,反來幫助和樹他們,不過那時她身受重傷隻撿回一條命。


    “你這家夥為什麽還活著啊。”


    “要死也絕對不會比你先死。”


    迪斯特爾微笑了下,而香則是滿臉失望。


    “……秋葉原那時候也是你吧,一直跟過來的嗎?”


    “你的反追蹤技術太差了哦。”


    “嗚。想打架的話我隨時奉陪。”


    這個在北部德國出生的美女,看到香完全沒有停止爭吵的意思,轉而掃了一眼燒焦的男人的屍體。


    “這個男的名字是叫紮特波爾,俄國人,就像你們看到的既是獸也是人,已經沒得救了啊。”


    “知道的真清楚呢。”


    “曾經見過他一次,不過他一般和一個叫做派多莉婭餓女性一起行動。”


    就是那個在休息的時候,一起襲擊過來的那個女性吧。玖裏子突然插嘴,把那個人的特征說了出來。


    迪斯特爾點點頭。


    “就是她。”


    “……她一定去追和樹他們了。”


    不去幫幫他的話,現在不是能在這裏安心的時候。


    “快點跟過來,坐我的車。”


    迪斯特爾走回去。


    照她所說的,一行人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一輛休閑車停在路邊,是豐田的蘭德酷路澤汽車nd cruiser:陸地巡洋艦牌汽車),車廂很大就算四個人都乘上去也顯得很寬敞。


    “這次要去突破警察的盤查點啊。”


    香佩服地說道。


    “就算要衝也要講技巧啊。”


    迪斯特爾把玖裏子她們安排在後座。


    “車上準備的有毛巾,隨便用也沒關係。”


    聽到這句話,兩個人總算想起來自己被大雨淋得不成樣子這個事實。


    玖裏子和凜上了後座,毫不客氣地拿起毛巾擦拭身體,坐在前麵的香剛想開車,就迪斯特爾拉下來。


    “就交給我來沒問題的。”


    “你開車太胡來了,你就不能讓後麵的學生安心一點嗎。”


    “但是在馬賽港的時候你不是也坐我旁邊嗎。”


    “當時都覺得要死了!”


    迪斯特爾認真地反駁,同時打開發動機。


    迪斯特爾開的車的確分廠平穩,速度也能夠提上來,不過感覺是與事故無緣的行車方式。


    車子並沒有向山上開,反而一直朝下。


    “和樹他們,在這邊嗎?”


    玖裏子看著兩邊的風景,不安的說,現在已經能看見田地了。


    “我們還有要做的事,這樣才最有效果。”


    迪斯特爾這樣說著,再次踩下油門加速。


    過了一會兒,他們在一間外形奇特的房子前停下車子。


    這裏應該是一間民居,但是被鎖上的門被用三合板釘了起來。建築物依山而建,但是沒有要從山坡上滑下的樣子,大概內部緊緊貼住山體了吧。


    迪斯特爾關掉發動機,從車上下來。


    “這就是那群家夥的活動據點……不對,不是那種程度的東西。但是這裏被使用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知道的很清楚呢。”


    香說道。


    “根據調查的結果推理出來的,我也在追蹤賢人會議那幫人。”


    “那還真是駕輕就熟呢。”


    迪斯特爾緘默不語,與自己敵對的,是自己的原屬組織,會這樣想也是有原因的。


    四個人漸漸逼近建築物上唯一沒有上板子的門。


    迪斯特爾把身體放低,香則是稍微離開一點距離使眼色。


    “安靜,裏麵至少會有一個人,不要大意了。”


    “那樣就好,可是我的武器。”


    香剛說完被遞過來一個walther-p99自動手槍的備用彈夾,迪斯特爾則是又抽出一把sig sauer p220手槍。


    跟著對玖裏子她們說:


    “你們跟在香後麵。”


    “這是故意找茬?”


    “這樣做最安全。”


    兩人按照迪斯特爾說的行動,香臉上表情複雜。


    “我說你啊,信任我還是不信任我,你到底是哪一邊?”


    沒有任何回答,迪斯特爾已經背貼牆壁舉起槍口,擺出撲克臉讓全身緊張起來,進入戰鬥狀態。


    輕輕地抓住門把手,打開門。


    合葉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門內就是走廊,兩邊並排有許多門,但是房間裏麵並沒有人的氣息。不過隻有一扇門半開著,從裏麵漏出些燈光。


    迪斯特爾靠了過去,香也二話不說跟上,隨時準備支援隊友。


    從門的哪一邊傳來詠唱魔法的聲音。


    隻是聽到而已,並不能知曉其中的意義。不過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啊,尖銳刺耳直接刻印到大腦深處。


    玖裏子正想著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有人詠唱的時候,歌聲漸漸弱下去,終於要停下來的樣子。但是歌聲還在繼續著。


    這次是香抓住把手開門。


    她看了一眼迪斯特爾,點點頭,還使了一個眼色。


    猛一下把門推開。


    香向左邊,迪斯特爾向右邊跳進去,兩人同時舉起手槍,槍口水平晃動尋找目標。


    敵人的反擊並沒有出現。


    在這個寬廣的室內,地板上用粉末畫著魔法陣,是一些漆黑的粉末以及似燃燒著的紅色粉末。不過不管是那個顏色的粉末都慢慢變得稀薄,融入空氣中消失不見了。


    魔法陣中央有個男子站著。


    雙手像是要抓住什麽一樣伸展開來,嘴裏還在不停詠唱著咒語。


    “不許動。”


    迪斯特爾警告了一句,男子的身體嚇了一跳。


    “轉過身來,慢慢的。”


    男子回過身。


    “嗚……”


    玖裏子發出聲音。


    那個男子又瘦小又衰弱,已經變成一個隻剩下皮包骨頭的老人,沒有焦點的瞳孔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窩裏,眼角的皺紋一直延伸至嘴唇附近,四肢都變成枯木一樣。


    男子隻剩下一絲生氣,能看出他現在隻靠著強烈的執念存活著。


    “過來這邊威力馬尼,已經


    結束了。”


    迪斯特爾冷靜地勸告說。


    威力馬尼搖搖晃晃地走著,大概連步行的力氣都沒有了。魔法陣的粉末還在搖動著,他又站穩下來,雙手舉向空中。


    “薩魯庫?梅斯庫拉留翁?阿加塔?菲緋基阿!烏斯歐蕾拉!”


    “停下威力馬尼!”


    “梅紮庫阿!威埃阿!”


    尖叫聲傳來,玖裏子想都沒想捂住耳朵。一瞬間,強烈的感情混雜著一大堆數字注入大腦。迪斯特爾隻是皺皺眉頭,然而香和凜同自己都是一樣的不舒服。


    在吐出最後的單詞的同時,男子消瘦的身體倒在地上。


    迪斯特爾和香立刻上前查看,生氣已經完全沒有,肉體的活力也全部消失。


    隻聽見他的口中最後還“姐姐……”這樣低聲嘟噥了一句。


    “死了嗎?”


    香向迪斯特爾詢問。


    “啊啊。”


    “他是什麽人?”


    “賢人會議的自殺工作人員。”


    “自殺……”


    “經常讓他們把自己的魔力釋放出來,被連續使用的人類,作為代價就是急速地老化,然後當魔力用完的時候也就是死的時候了。”


    這些話傳入耳朵。以前好像在戰場以及紛爭地帶常常出現,抱著必死的決心使用魔法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最後因為實在是太非人道了,成為國際會議上每次都會被提到的問題,而且對培養這些人的國家和組織給予最嚴厲的譴責。


    “威力馬尼主導著監視魔法,把自己的意識向偵察機一樣散放出去,一旦發現特定人物就通知自己的同伴,所以這裏就是他的據點。”


    玖裏子和凜突然想起,為什麽逃跑的時候自己的位置能夠被輕易的知道。


    迪斯特爾轉過身。


    “能想象得到呢。”


    “誒,是的。”


    玖裏子感到身旁的凜消沉下去,果然不是發信器的原因啊。


    “現在還是趕快走的好。”


    “誒?”


    “最後的詠唱。恐怕這個式的情況以及自己的死這些情報都已經傳達出去了吧。就在他死之前被無差別傳送出去,還記得那時候突然進入腦子的東西嗎。你們的同伴已經被追上了。”


    玖裏子沒有聽她說到最後就跑了出去。現在隻有趕快趕到和樹那邊,不過開車都還要花費很多時間,所幸的是已經知道坐標位置,不過是在林間小路的盡頭。


    迪斯特爾向她遞出行動電話。


    “用不用?”


    不管什麽時候都是聰明伶俐的女人啊。


    “當然。我能愛上你嗎?”


    “我沒有那個方麵的興趣。”


    玖裏子沒有再說什麽,拿過手機就是一通猛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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