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沙爾塔,是時候回研究所了。”


    說完那句像是評價自己又像是評價別人的話,方紹雲嘲弄的表情一斂手掌擋在眉骨附近側過頭看了看湛藍天空上金紅色的太陽。


    那東西,光華熱烈、不停揮灑著溫暖,雖然總有落下被黑暗擋住的時刻,可不管別人看不看得到卻還是會徒自燃燒著自己,始終想著要照亮身邊的一切。


    不管是本能也好,使命也罷,都有夠悲哀、有夠無聊的。就算發光發熱再多、替身邊的存在考慮再多,讓身邊的事物習慣了你的存在、依附著你生活,可對於不停燃燒生命、照亮別人的自己又會得到什麽?


    生命終有完結,燃燒自己的存在有時也會疲憊。到那個時候,那些不能再依靠你的存在失望的情緒,又會讓你覺得自己是什麽?!


    眼神一暗,暗自切了一聲,方紹雲想起了一段不怎麽愉快的回憶。


    那時候,他還很傻很天真初入軍營,非常容易相信別人。到最後自認為跟一些人交心地結果,就是讓他自己險些被逐出軍隊。


    背叛、利益、前途跟生活……


    軍隊這種地方大部分人雖然都很熱情、很誠懇,但在某些特殊時刻也還是會像一般人那樣替自己考慮,追求自己的政治生命不惜放棄身邊曾經珍視的一切!


    “王……”


    慢慢渡到方紹雲身邊,沙爾塔用腦袋蹭了蹭方紹雲的腰身。


    他敏銳的察覺到王的情緒發生了變動,不像之前那樣輕鬆,反而像此時的秦暉一樣有了劇烈的起伏波動。


    他不知道王突然想到了什麽,心情變成這樣感覺有些不高興,但隻要王願意相信他願意將那些事情告訴他,就算他幫不上什麽忙也會好好當一個聽眾,讓王將那些不快發泄出來。


    “……沒事沙爾塔,咱們走吧。”


    俯□子笑著摸了摸火紅蓬鬆的鬢毛,方紹雲心裏一輕沉重的感覺去掉了不少。


    他覺得自己有夠無聊的,這麽大了還不成熟,竟然會被別人陰暗的心情影響到!


    類似那些不快的記憶,隻要是活著的人都會擁有。既然是這樣普羅大眾都會有的煩惱,再糾結在心裏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就顯得有些小題大作了。


    更何況,他現在在的世界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身邊還多了一個沙爾塔。跟這樣一個發自靈魂、本能心神都連接在一起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沙爾塔,看到那邊的研究樓了嗎?帶我過去吧。”


    “是。”


    穩住四肢目送著方紹雲爬到自己背上坐好,沙爾塔吼的一聲發出一聲咆哮,後肢用力向前一跳。


    在這一刻,他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出生時的行星,再一次回到了那時候背著王奔跑的時候。惟一的區別就是他如今的皮毛顏色從銀藍變成了鮮紅,頸後少了兩條觸角。但這些小問題都不需要擔心,隻要能跟王繼續生活在一起無論他變成什麽模樣他都會活得很好。


    撒開四肢帶著方紹雲眨眼間跑遠,沙爾塔帶著歡愉的叫聲讓身後兩個成年男人為之沉默。


    畢明峰還好,秦暉在親眼目睹了沙爾塔跟方紹雲的感情之後,臉上的表情就算依然看不見,可他眼睛裏射出的光芒已經變得不再像之前那樣銳利反而多了一種溫和。


    他現在覺得自己果然就像那個孩子說的那樣,以為自己裝的很好,卻沒想到別人看到以後會怎麽想。


    最近這段時間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事情堆積出來的情緒要真像對方說的那樣,連第一次見麵的人都能看出來,也難怪他會覺得調到新部門以後事事不順、處處透著一種隔膜了。


    “畢中校……”秦暉深吸一口氣努力像開始那樣裂開嘴角讓自己露出笑容,“咱們兩個也向研究樓出發吧。”


    “明白了。”


    畢明峰點了點頭知道男人情緒剛剛平複並沒有多說什麽,扭頭帶路往前麵走。不過他剛走出一米不到腳步一停,後知後覺的想起身後的秦暉秦少校兩條腿都已經受傷,留下的血差不多都夠將他腿上的褲子浸透。


    萬幸剛才沙爾塔下嘴咬他的時候第一口輕、第二口才用了死力。要是秦暉兩條腿的狀況都跟第二條那樣褲管破裂腿麵血肉模糊,這種傷勢的情況下怎樣讓他走到研究樓裏都是一個問題。


    “秦少校,你的腿……”


    一轉身,畢明峰對上的就是秦暉步履蹣跚左腳向前右腿緩緩拖動的畫麵。


    通過這個動作他能確定這男人第二條腿傷的果然很嚴重,嚴重到正常行走控製肌肉發力都成了問題。更何況他之前情緒激動的時候還不顧一切的拖著這條腿走了那麽遠,現在回頭看看那一路上被血跡染紅的痕跡,就能想象他身上的傷口會有多疼。


    “上來,我背你。”


    “什麽?不不不不不!不用!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麽,我還能走!跟你相比我四肢健全要是還讓你背回去,看在別人眼裏我這人成什麽了。”


    聽到畢明峰的提議,秦暉不管對方已經蹲下的身體,提聲搖手誓死不從。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自尊心作祟、還是對比雙方的傷勢做出的決定,總而言之要讓他這個健健康康受了一點小傷的人被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殘疾人背回去,他還做不到!


    再說,不管他在調任以後看了多少遍這人的履曆檔案,今天都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熟不熟跟願不願意讓他背著還不是問題的關鍵,比對方年齡大、軍銜偏偏比對方低受傷之後還要被他照顧的尷尬心情,才是他真正不願意這樣做的關鍵所在。


    “……果然,紹雲說的沒錯。”


    “嗯?”


    畢明峰蹲在地上忽然回頭的一句話讓秦暉身體一停,眼神一頓。


    “你看不起我這個少了一條胳膊的殘疾人,也覺得我這個比你小三歲軍銜卻比你高了一級的長官年齡跟軍銜不配!”


    “怎,怎麽可能!我怎麽敢!”


    畢明峰此言一出,停在原地眼睛忽然瞪起來的秦暉顧不上考慮自己腿上的傷勢,連忙出聲替自己辯解。


    “聯邦的軍銜都是按照資曆跟軍功的累積提升,我秦暉要是會因為年齡跟軍銜匹不匹配覺得這裏麵有問題,腦子絕對是長時間不用萎縮了。你看,你看,那什麽畢中校。我這不就是覺得……覺得我年紀比你大三歲還讓你照顧著,臉皮薄抹不開嘛。”


    “幼稚!”


    不理站在原地替自己辯解的秦暉,畢明峰沒好氣的迅速起身上前幾步站到了死要麵子活受罪的男人身側。


    不顧他的阻止,趁他掙紮躲閃的功夫在他肋側一捅,倒吸一口冷氣的抽氣聲中,畢明峰已經架起秦暉的左臂拖著他無力反抗的身體邁開了腳步向前走去。


    這家夥果然就像方紹雲猜測的那樣看似開朗,實則深沉。隻不過別的人深沉是因為天性使然自然又毫無痕跡,他呢則是明明性格相反藏不住心事卻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將自己藏起來,掩耳盜鈴一般的蓋上一層稻草,裝作別人看不見!


    “哎!我說,喂喂——畢中校,畢長官!畢同誌!”


    被人架住胳膊拖住腰往前拽的秦暉呲牙咧嘴因為腿上的疼痛開聲大叫。


    “你是在報複我對吧?絕對是在報複我對吧?!別的人扶著傷員走都是一步一步慢行,你呢?就這麽離不開你那個小兵?”


    疼痛之中冷汗滑過眉毛流進眼睛裏並沒有看到身邊男人突然改變表情的秦暉繼續說道:“我早就覺得你跟那個岡迦族的兄弟太在乎那個十七八歲的小鬼了!看看他的脾氣,再瞧瞧我身上的傷勢,看他都被你們慣成什麽樣子了!”


    “……紹雲被我們慣成什麽樣子了?”


    秦暉似抱怨似發泄的嚷嚷讓畢明峰眉尾一挑抿在一起的嘴唇分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開聲吐氣發出了聲音。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讓秦少校你受委屈了。那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年齡不大,小孩子心性過於好動,相信秦暉秦少校一定大人有大量,不會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記在心裏去吧?”


    說著話,畢明峰跨過秦暉後腰摟著他右側腰身的右手用力向上一舉將秦暉抬起放下,震得他右邊的腿肌肉震動、血痂崩裂血液複流。


    “你看,少校你二十七歲、紹雲才十七八歲。足足比你小了十歲!成年人不應該記仇的對不對?”


    欲哭無淚的秦暉反抗不能隻能咬牙堅持,他低頭看了看再次流出血的傷口乖巧的點了點頭,表示屈服、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就好,從這一點來看秦少校不愧是聯邦政府的好軍人、好軍官。軍民一體、軍民互助、互相關心的信念貫徹的很徹底、學習的很通透。”


    “還有,在秦少校心裏,一定也很感激紹雲解開心事讓少校發現真我這件事吧?相信等一會兒回到研究樓再遇到紹雲那孩子的時候,少校你一定會拿出聯邦軍人的氣魄,對幫助過自己的恩人笑顏以對、真心實意的表示感謝了對不對?”


    “……對!對!”此時此刻秦暉簡直欲哭無淚。


    “我,我一定會像那個小子……啊,不是!是像那個好心的少年人,真心實意的表達我的感謝。”


    心髒抽搐、強顏歡笑,自我感覺二十七年來從來沒有這般憋屈過的秦暉違心的說出這番話以後,終於察覺到卡在自己腰間的右手回到了正確的位置上。


    他現在發覺,履曆檔案什麽的果然不能不相信、也不能全相信。


    你看他此刻不就是個活生生的反麵例子,被檔案裏記載的性格沉穩、喜歡說教、做事一板一眼頗有章法的畢中校、畢隊長給黑了嗎!


    不知道身後兩個成年人之間發生的事,方紹雲騎在沙爾塔身上,迎著迎麵而來的金色日光,聽著腳下沉沉的腳步聲,迅速的返回了所有人員已經安全的研究樓。


    這棟樓昨天因為任務的關係他並沒有來得急細看,經過一整晚的休息所有人員都安穩以後,他這才發現這棟建築的布局有些無法形容的怪異。


    那種感覺很奇特,完全是言語無法描述的詭異扭曲。


    就像原本應該有什麽東西的地方突然變得什麽都沒有少了一部分一樣,雖然不影響觀感跟使用,但卻絕對會讓看到的人心裏怎麽樣也舒服不起來。


    “王?”


    “沒事沙爾塔,進去吧。”


    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方紹雲將注意力從研究樓外側牆壁跟附屬樓上移了開來。


    一回神,他隻感覺眼前光線一明一暗,忽的一下迎麵來了一股熱風,舒爽濕潤清新自然地空氣就已經被他甩到身後,讓他知道此刻已經進入研究樓內部返回了學員跟研究人員生活工作的大樓。


    現在這棟大樓,聚集著差不多三四十個人。


    再加上之前過來的六位增援士兵跟散落在外的安寧等人,會有如今這種悶悶的氣味兒倒也說得過去了。


    “嘿!是沙爾塔回來了!”


    背著方紹雲的沙爾塔一衝進研究樓寬敞的一層大廳,聚集在休息區正在閑聊的學員們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他的身影。


    其中又以剛剛返回的兩位岡迦族少年為最,幾乎是在沙爾塔紅色的身體衝進大廳的瞬間,就幾乎同時站起身子張口出聲想要迎上去。


    隻是,這個迎上去的理由,一半是驚喜、一半卻是生氣。


    因為他們拚命眨了眨眼讓自己一看再看,還是能看到一個人類少年的身影正坐在獅形的族人身上!


    你說這有什麽問題?該死的,這當然有問題!


    族中出生的岡迦族人都應該知道岡迦族的人雖然跟人類這個種族結成了兄弟聯盟,但也並不應該過於看重這種‘兄弟’之間的感情,首先付出自己的真心!


    明顯知道這兩位要說些什麽,沙爾塔在他們起身靠過來的同時就低吼一聲,讓他們停了下來。


    這兩個人他隻記得是岡迦族的人,名字什麽的雖然有通報過,但他卻真的沒記住。


    羅安·特裏克對他說的那些話經他解釋之後他已經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但他的想法固然很好、看上去也是在為他沙爾塔的未來考慮。但想讓他離開王跟岡迦族其他人生活在一起的這種想法,卻絕對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看……那邊那個就是方紹雲……”


    “是他?你們之前說的就是他?”


    因為沙爾塔一聲咆哮陷入沉寂的大廳在片刻之後再次恢複了嘈雜,不過在這些看似熱鬧的聊天交流聲中,方紹雲明顯能聽到一些沒有壓低的議論他的話題。


    還有那些人類學員也一反常態,沒有像昨天那樣圍上來跟他咋咋呼呼單方麵的聊天。站在他這個位置看看他們看向自己有些躲閃的目光來猜測,倒像是獲救之後的亢奮情緒終於過去,總算想起了他方紹雲昨天一次就殺了十幾人!


    “王,他們是在說您?”


    “是的沙爾塔,他們說的就是我。但無論他們說什麽、怎麽說,我都不會關心、都不會放在心上。”


    伏低身子拍了拍沙爾塔的脖頸,方紹雲翻身落下從獅背上站到了地上。


    他看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學員們聚集的方向微微點頭,果不其然注意到除了杭軍、傅成兩人對他回以微笑看過來以外,其他人包括博士等幾人都像是沒看見他一樣立即收回了窺探過來的視線。


    這種表現已經很明顯了,差不多就是他猜測的那樣。


    結合另一側靠坐在牆角,六位士兵放到他身上饒有興致的目光,他就能夠確定,他跟他們這些人分開的這段時間裏在這六人到達大樓以後,這棟研究樓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方紹雲?”


    “對,我是。”


    在方紹雲落地沒多久大致觀察了一下廳內情況,將注意力轉到六位增援士兵身上的同時,六人當中其中一位身高比他高了一頭,目測一米八幾的健壯男人站起身子走了上來。


    他的肩膀很寬,摘掉手套的手背是小麥色,脫掉的頭盔被他夾在左側腰間,誇誇誇上前的腳步踩在地板上聲音有力,如同敲在人心上的鼓點。


    視線再順著他筆直的雙腿往上看去,紮著武裝帶的腰身很細,上半身背著光完全就是一副倒三角的標準體型。隻是這麽一眼看過去,方紹雲就能夠確定他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五到八六之間、體重大約八十公斤,正是他今生最希望擁有的真男人的標準、特戰士兵的完美體型。


    “認識一下,聯邦少校,成沂。”


    少校?


    七個人當中又一個少校?


    這聯邦軍隊,少校還真是不值錢。


    麵對這個讓自己羨慕妒忌恨的高大男人伸出的手掌,方紹雲隻能收回自己胡思亂想的心神伸出手掌跟他握了握手。


    兩手相交、掌心想貼不到五秒,方紹雲就注意到麵前的男人眉頭一動,剛硬線條的臉上雙眼光芒一閃,一絲驚訝跟不解迅速閃過。


    對這具身體相當了解的方紹雲當然知道對方在驚訝什麽,絕對是沒想到他的手掌竟然這麽細滑。你說這連一顆老繭死皮都沒有白淨透明到一捏就能捏出水來的皮膚放在男人身上,不是專門讓男人哭的是什麽?!


    “很驚訝是吧?”


    “是,是很驚訝。”


    成沂聽到方紹雲帶著一絲苦悶的自嘲口吻,鬆開手不自覺地抬起手掌將掌心對準眼睛看了一會兒。


    他沒看錯,自己的雙手果然老繭一層摞一層,甚至連拇指食指虎口,都因為常年握槍的關係,生著槍繭。


    再瞧瞧這個孩子,手上空無一物,細嫩的幾乎如同嬰兒。看他這種絲毫不帶磨練痕跡的手掌再結合地下室裏那些被他們清理幹淨的屍體,還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這孩子會是幹掉那些敵人的主力!


    想了想,成沂決定放下這個問題聊些別的。他們六個士兵處理那些屍首的時候,可是對造成這一切的人很好奇。好奇他的身手、好奇他斃掉這些人時的心情。當時就聽說,做出這種‘偉業’的人是一個比軍校學員年紀還要小的少年,現在真當麵了說真的還真是有些難以置信。


    “聽說你的身手不錯,不反對的話……找機會較量一下怎麽樣?”


    男人搓了搓手,隱約還能感覺到手心跟自己粗糙手掌截然不同的觸感。


    “想跟我較量一下?好啊,有機會的話,我不會拒絕。”


    想到自身,想到從前,方紹雲有些能理解對麵男人的心思。


    像他們這種人遇到身手好的人通常不會回避,基本上都會像現在一樣發出戰帖,約定一個時間找地方切磋。


    軍人的身體條件相當關鍵、身手問題也是絕對不能回避的重點。在有限年華、身體條件最鼎盛的時期不磨練自己的身手、努力提高自己的技巧,難道還等出任務之前、等老了以後?


    所以說,這位成少校心裏想的事情他都能理解,也願意配合。


    剛好跟他比試一場的機會可以讓他更加了解這些聯邦軍人的個體實力,也能讓他進一步推測出這個世界中軍人戰鬥能力的大概標準!


    ……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歡呼,為某人的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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