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約而同地撐起身撿樹枝之時,嶽淡然和歐陽維在黑暗中無意識地對望了一眼;一個忐忑,一個驚詫,想起彼身份,才各自作出符合時宜的接續動作。


    嶽淡然躬身,“這些小事,不敢勞煩殿下動手。”


    歐陽維也不謙讓,甩手把體力活都交給了嶽淡然,自己坐在那無聲消磨後背從開始到現在都未停斷的慘痛。


    嶽思凡看嶽淡然摸著黑來回移動,好奇問了句,“淡然在做什麽?”


    嶽淡然看也不看他,“撿柴生火。”


    嶽思凡聞言閉了嘴,一點也沒有動手幫忙的意思。


    歐陽維在嶽思卿的協助下鑽木取火;嶽思卿何時做過這活計,被煙灰嗆得直咳嗽。嶽淡然試探著上前接手,三人折騰半天,才把這堆火燒旺。


    圍著火堆取了暖,幾個人都有些肚餓。嶽家兄妹扛不住奔波勞累,先後倒身睡去。迷糊中隻聞嶽思凡眠中叫痛,嶽思卿夢裏喚情郎。


    太子殿下也背對著火堆側躺,身上的傷痛著實難熬,睡也睡不著,索性眯著眼閉目養神。


    嶽淡然守著火不敢犯困,時不時動手添上一把柴。


    歐陽維聽著身後不停不斷的碎響,忍不住問一句,“你不睡?”


    嶽淡然消化半天,才敢斷定太子殿下是在同她說話,“火熄不得,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歐陽維哼笑一聲,“你憑什麽這麽篤定?”


    嶽淡然聽得出太子殿下字裏行間的嘲諷之意,原本抱定的事也不敢講死,“若師父在……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就算是師父的手下,也會……千方百計找來的吧?”


    歐陽維肩膀微微聳動,隻覺半邊胳膊被壓的麻痹,就想著要支起身子坐起來。


    見太子殿下皺眉歪嘴掙紮起身,嶽淡然慌張無措想過去扶,爬到近前卻突然怯了底氣,搞得歐陽維等她扶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待嶽淡然猶豫伸出手,歐陽維早就憑借自身力量挺直了腰,惡狠狠瞪著她遲遲送來的胳膊,厭惡地揮手拍開。


    嶽淡然被甩了手,反倒心安理得起來,很快恢複到自我放逐的心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頭不出來。


    歐陽維見嶽淡然透過樹縫抬頭望天,似乎已經完全無視他的存在,自尊心大受打擊,“你在看什麽?”


    嶽淡然驀然回身,手指天笑道,“我娘曾說,天上最亮的就是帝星,隻要跟著它,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可惜……我找不到它在哪裏。”


    歐陽維冷笑,“你娘說的話,你還記得?”


    話一出口,歐陽維便覺失言,正要良心發現地岔開話題,卻瞧見嶽淡然毫不在意的溫潤笑顏,“我娘走時我還小,除了她曾一遍遍囑咐過我的話,其餘的都記不得了。”


    話到此處,兩人都有些失神。歐陽維推人及己地想起些事情,臉上也露出難以言明的悲戚。


    夜漸漸深,嶽淡然熬的越發困頓,上下眼皮打架還抵死硬撐,歐陽維居高臨下吩咐一句,“你想睡就睡,我守著火。”


    嶽淡然幾乎立時精神抖擻,“我還好,請殿下歇息。”


    “我傷口疼的睡不著。”


    歐陽維看不慣她事事都要逞能的做派,想譏諷幾句以解心頭之氣,惡意的話卻怎麽都出不了口,無意間竟說出這麽一句。


    嶽淡然實心眼地湊到太子殿下身邊,汲取教訓不敢再束手束腳,直接動手拆嶽思卿的包紮傑作,小心翼翼去瞧歐陽維傷勢。


    傷口不淺,雖勉強止住流血,卻依然猙獰著不甚好看。歐陽維由著嶽淡然拆衣布也沒出言阻止,直到涼涼的似乎是液體的東西觸到他傷口,才全身打著激靈回頭去看。


    嶽淡然被歐陽維突如其來的一抖嚇的也是一抖,端袖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收放不得。


    歐陽維一臉狐疑地扯過嶽淡然濡濕的袖口,問道,“這是什麽?”


    “口水……”嶽淡然輕輕拉回袖子,低頭蚊子哼哼了句。


    還好說的是“口水”,若是她一不小心表達成“吐沫”,某皇儲恐怕要當場發作。


    歐陽維本來要提聲叫“你說什麽”,思及在旁熟睡的兩人,硬是把想喊的吞回肚去,隻壓低嗓門,怒氣衝衝道一句,“你搞這個幹什麽?”


    “口水是療傷聖藥……”


    嶽淡然喃喃。


    歐陽維內裏燒起了一團火,“什麽跟什麽?你以為你的口水是黑山虎涎那等千金難買的珍物?”


    嶽淡然受了訓斥,越發有了闖禍的意識,頭低的恨不能縮到脖子裏去;歐陽維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覺得好笑,口氣也不自覺地緩和了。


    就算口水是療傷聖療的說法是真,你也不能用你那髒袖子擦。”


    嶽淡然本想偷瞄一眼歐陽維訓話時的表情,一抬頭卻正撞上他閃閃發亮的美瞳。


    一雙明目被火光映的,讓人一見便收不回眼神。


    嶽淡然忘了低頭,呆呆與被冒犯的龍子對視著問了一句,“那用什麽擦?”


    歐陽維眨著鳳眼,也盯著她瞧了半天,看神情似乎是想露出一個笑,可惜那不明含義的笑到最後沒能成型,想扯笑的人最終也還是一臉正色。


    “用舌頭舔。”


    嶽淡然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是她聽錯了,第二反應就是考慮著怎麽拒絕。


    奈何長期的順從讓她稀裏糊塗地順從了第□□應,那就是繼續長期的順從。


    甜軟的舌尖觸到傷口時,歐陽維迎來了又一個華麗顫抖。隻不過此抖非彼抖,動作是一樣的動作,性質是不同的性質。


    嶽淡然平白無故嚐到人血的滋味,沒感覺惡心,反倒覺得某些被埋藏的本性也被這鹹鹹腥腥的味道激了出來,舌頭動的也更靈活了一些。


    歐陽維隻覺傷口疼的有些變了腔調。


    嶽淡然重新動手包紮,被服侍的某人也不知是生理作用還是心理作用,似乎沒有才剛那般難熬,舒緩之下竟也漸漸睡了過去。


    直到歐陽維發出略微沉重的均勻呼吸聲,嶽淡然才長舒一口氣,正要抬頭繼續尋找帝星,就聽到一聲冷笑。


    發聲的是仙女嶽思卿。


    嶽淡然雖不知姐姐為何譏諷,卻無端生出被抓住把柄的錯覺,仿佛被看穿動情的少女,變的有些忸怩不安,手足無措。


    尷尬之時,遠處傳來微微馬蹄響,若有似無的呼喊聲混著風動樹搖,漸行漸近飄了過來。


    嶽淡然不知她聽到的是不是幻覺,也不敢貿然呼救驚醒睡著的幾人,隻猛勁往火堆裏猛加木柴,盼這邊火光閃耀的更顯眼。


    嘈雜聲越發清晰,並非虛無。


    歐陽維也悠悠轉醒。


    嶽淡然這回毫無猶豫,衝上前穩穩扶人起身,卻不等歐陽維要借勢拉她的手,就又片葉不沾身地飛跑到嶽思凡旁邊,低聲喚醒骨頭斷了還能睡得像死豬一樣的人。


    若是從前間或看到吳梅景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是種幸運,今天的嶽淡然算是幸運到了極限。


    快馬加鞭的馬隊前頭,是一行輕功了得的高手,早一步如諸仙駕臨般落在歐陽維麵前,齊聲高叫,“吾等救駕來遲,請太子殿下恕罪。”


    歐陽維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蒙麵救兵,若猜的不錯,這自然就是吳梅景口中的暗堂諸人。他麵上不動聲色,故作冷態望向一幹人,壓聲問一句,“為何來的這麽晚?”


    為首的頭又低了半寸,熬了會方才訕訕答話,“我等不知有高手在這伏龍山布下了一套困龍陣。”


    歐陽維早就懷疑有人在林中陷下一套鬼打牆,如今聽他這麽說,心中更加篤定。


    “何為困龍陣?”


    “困龍陣就是困龍的陣法。”


    “廢話連篇!”


    突如其來一聲狂吼,嚇得眾人心驚膽顫。


    “我問你的,是困龍陣為何如此難解,以至於窮暗堂高手,還要花費幾個時辰才找來?”


    “殿下息怒,並非吾等無能,隻是這布陣之人手段太過高妙。”


    歐陽維聞言心下一驚,麵上卻不懂聲色,嘴上更不示弱,“不過是一套困人的陣法,有何高妙,竟讓自詡人中豪傑的暗堂高手也自愧不如?”


    “天下會設困龍陣的人並不多,隻因此困龍陣並非一般迷陣,名為困人,實則防人。若被不知破陣之法之人誤闖,十有□□都會命喪陣中。”


    歐陽維聞言拖長音“哦”了一聲,哼笑道,“你把這陣說的神乎其神,那我們幾個為何沒命喪其中?”


    一直答話的那位抬頭看了歐陽維一眼,又立馬低下頭。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自有神仙庇佑。”


    “一派胡言!暗堂厲害的到底是真本事還是一張嘴?”


    下頭人馬屁拍到馬腳上,索性也放開懷抱露出些英雄豪傑的清高,“恕屬下直言,太子殿下與幾位公子小姐並未深入困龍陣,隻誤踏龍麟,兼我輩中有略懂奇門之術之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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