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嶽思凡身邊有了侍妾,他對嶽淡然的騷擾就有所收斂,從前黏著人趕也趕不走,如今卻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反倒時時處處躲著她。


    嶽淡然樂得清靜。


    歐陽維對嶽淡然的態度也恢複到了從前,高高在上,不理不睬,可疑的偶遇與盤問漸漸都消失不見,慢慢的兩個人就連照麵也難。


    嶽淡然有些釋然,也有些遺憾。


    她的日子恢複到了平淡如水的狀態,除了歸一,身邊又沒個說話的人了。


    白天黑夜地奔忙,身心俱疲,找歸一抱怨的次數多了起來,起初歸一還耐著心思安撫她幾句,過不多久,那小子竟也不著痕跡地開始躲著她。


    原來就連歸一也有了歸宿,誰能想到那楞頭楞腦的傻蛋,竟勾搭上了皇儲殿下的美貌侍女,重色輕朋的他整日忙著談情說愛,哪裏有功夫顧老友。


    嶽淡然的世界空了,天大地大,隻剩下一群教本事的師父們圍著她轉。這些人裏除了吳梅景,其餘的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膳房的廚子們把她當苦力使喚,要不是嶽淡然厚著臉皮偷師,她學到的怕就隻有怎麽高效率地挑水劈柴,刷碗洗菜。


    日子過的越發辛苦,從不賴床的嶽淡然,竟也熬不住破天荒起遲了,匆匆趕著去廚房的途中,不幸遇到了同是去上課,卻步伐悠閑的歐陽維。


    眼見嶽淡然衣冠不整,步履匆匆,明知不該攔住她說話,太子殿下卻還是那麽做了。


    “這麽早,師妹急著上哪去?”


    嶽淡然心中呐喊,對您來說還早的時辰,對我來說已經遲的要打板子了。


    “我去廚房幫忙。”


    說完就要繞過他走。


    歐陽維被繞的一股火,偏偏不發話放人走,還故意慢慢騰騰地問,“你不是學女工嗎?怎麽跑去膳房了?”


    嶽淡然本想長話短說,現下徹底被纏住了腳步。她頗怨念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低著頭恭恭敬敬地答,“女紅娘子說,針線刺繡這些要領就那麽一些,功夫要靠平日裏練,所以便回了夫人不再教我了。”


    歐陽維拖長音“哦?”了一聲,笑著問,“這麽說來,你是學成了?”


    嶽淡然怎會聽不出太子殿下語氣之中的嘲諷之意,自覺就臉紅了,“大約是我悟性不好,娘子不願再教了吧。”


    歐陽維又拖長音“哦”了一聲,“還有點自知之明……你不是要勤加練習嗎?不如繡個荷包上供。”


    “上供?上供給誰?”


    “自然是給我。”


    嶽淡然皺了眉頭,眸子裏是深深的擔憂,“我的手藝實在稱不上好,若是獻醜,也隻會招殿下嫌棄。”


    “你先繡來,我再定嫌棄不嫌棄。”


    嶽淡然咬著嘴唇猶豫一會,點頭應了聲是,心急火燎想著怎麽告退。


    歐陽維卻還不沒一點放人的意思,“你急什麽,這麽不耐煩同我說話?”


    嶽淡然忙搖頭,“殿下贖罪,我實在是……遲到了,要是再不去,恐怕要被罰到後半夜做工。”


    歐陽維見她一臉可憐,心中十分受用,收起惡作劇的心思,揮手大赦天下,“你去吧,記得找時間來請安。”


    嶽淡然接了旨一溜煙跑了;歐陽維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明明露出一個笑,這笑卻把他整個人襯托的又冷漠又陰險。


    自從接下歐陽維交代的任務,嶽淡然的日子就比平日還要熬苦,雖說刺繡的花樣子她練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惜就當下的情況來說,當初學的竟半個都派不上用場。


    親都親了,如今還向她要荷包香囊這些容易引起爭議的東西,到底是真心還是戲弄,又或許隻是他無聊時的心血來潮。


    嶽淡然往最好的方向安慰自己,心裏麵竟也生出些期待。


    隻是……


    到底要繡什麽才好?


    比翼鳥,連理枝,鴛鴦□□……都不妥,太直白太失禮。


    思來想去,惟有繡龍,既符合太子殿下的身份,又不會顯得唐突。


    繡什麽龍呢?飛龍在天,九霄龍吟……或是雙龍戲珠?


    搖搖頭,甩開腦子裏那些沒來由的念想,最終就隻描了個龍遊祥雲的花樣。


    嶽淡然每日裏空閑不多,僅有的一點睡眠也全貢獻給了荷包上麵,繡過了覺得不好,重來再重來,幾次三番的成品半成品要堆成小山了。


    盡心竭力完成的傑作,卻並沒如約得到召喚。之後嶽淡然也曾偶遇過歐陽維一回,那人像是忘了有繡荷包這碼子事,一個字也沒有問起過她的針線。


    又過了不久,兩人再度擦肩而過,嶽淡然在行禮低頭時,瞄到了歐陽維龍腰帶上係著的新飾物——一隻鴛鴦戲水的荷包。


    手工精巧卻還不及上上成,應該出自大小姐之手。


    嶽淡然盯著那荷包看的飄離了神,很想對自己說這樣好,這樣她就鬆了一口氣,可惜無論怎麽自說自話,都掩飾不了心中的失落。


    畢竟這些天廢寢忘食的用工,全部都悲催地打了水漂。


    歐陽維似乎也感知到了嶽淡然的茫然,眯起眼笑著問,“你盯著我下麵看什麽?”


    自卑與自憐兩種情緒作祟,連日熬夜的兔子眼竟平白無故有些酸澀。究竟還要努力多久,才配站到他身邊的那個陰暗角落,一廂情願的犧牲又是否值得?


    歐陽維見她神情蕭索的發呆,說了一句什麽想把她從她自己的世界裏引出來;可惜陷入深沉之後的嶽淡然竟眼不見一物地怏怏離去,歐陽維之後說的話,她連半個字沒聽見。


    嶽淡然心魂落魄,態度同從前大不相同,失禮的徹底完全,搞的歐陽維原本還不錯的心情也被破壞了。


    待到晚間,嶽淡然將連日來努力繡出的那些成品半成品全祭奠了土地公公。


    可能是連日熬夜熬出了習慣,如今沒任務了反倒失眠。嶽淡然睡不著時還是會拿起針線繼續比劃,卻再也不肯繡“飛龍在天”,之後的作品大多都是“龍遊淺水”,為的是解嘲,嘲笑自己陽光大道不走,卻偏要上刀山下油鍋。


    秋去冬來,眼看近了年關。


    歐陽維在一年之中隻有這十幾天能回宮與家人共度天倫。然而今年,皇帝陛下卻以皇後娘娘病重,生怕兒子陽盛衝克的緣由,取消了他的京城之行。


    歐陽維被迫留在神劍山莊過年,麵子上雖然沒顯露半分不快,內心卻難過的不得了。


    逢佳節倍思親,熬三百多個日月盼一次重逢,期待卻平白落了空。何況身邊還圍著一群不知所謂的馬屁精讓他不得清靜,難怪皇儲殿下本就不客觀的厭世情緒又多加了幾分。


    除夕夜的前一晚,歐陽維破天荒第一次喝醉了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腦子糊塗到人臉都不分。


    四更天的在後園穿梭被當成鬼也不稀奇,鬼遇上鬼更有故事說。


    歐陽維再有意識時,入眼的是一張掩蓋的嚴嚴實實的人臉,看打扮像極了刺客,身形卻嬌小到讓人不足警戒。


    別人認不出,歐陽維能一眼分辨!


    “嶽淡然!我就知道你每日鬼鬼祟祟地搞陰謀詭計,說!你到底在幹什麽勾當?”


    嶽淡然一腳才落到後院地麵,就被個醉鬼拉住叫喚,嚇得急忙捂住吵鬧人的嘴,“噓,殿下莫嚷!”


    莫嚷你個頭!還噓!


    歐陽維被個小丫頭封住了嘴,內心的火氣瞬間點燃,他一把甩開嶽淡然的手,嚎問一句,“你堵我嘴幹什麽?”


    嶽淡然被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喊叫嚇破本就懸著的膽,她再度衝上前堵歐陽維的嘴,手卻被太子殿下搶先一步抓著狠狠捏,“你說不說?你說不說?你為什麽要瞞我?你每日鬼鬼祟祟的到底去幹什麽了?”


    嶽淡然被他的無理取鬧搞的汗流浹背,大約是被嚇的失了分寸,慌亂中她竟出手刀砍暈了小酒瘋。


    人倒下了嶽淡然才在心裏呼號:小酒瘋可是太子殿下!


    她真怕吳梅景不知打哪從來而降,罵她大逆不道。


    歐陽維昏在嶽淡然懷裏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混著醉酒的朦朧意識,亦真亦幻。


    幸虧吳梅景沒出現,銀劍範劍也都隱的好好的。


    嶽淡然自認倒黴地抱歐陽維回他龍寢,為躲過明處的一雙雙眼睛還著實費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將人弄進房,扶上床,小醉鬼竟悠悠轉醒,一把扯住要跑路的人不依不饒,“你這死丫頭還沒回答我呢,想上哪去?”


    嶽淡然本就疲憊不堪,遇到冤家更添幾分心力交瘁,“殿下喝醉了,該好好歇息,有什麽明日再問。”


    話一出口,歐陽維就像被扯了繩子一般竄起身,捏住嶽淡然的肩膀為自己正名,“我沒醉,我清醒的很。”


    嶽淡然被撲麵而來的酒氣熏的差點沒當場吐他滿身汙穢,“殿下早些歇息,我告辭了。”


    “躲躲躲,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歐陽維冷笑一聲,鉗製嶽淡然的手又加緊了幾分。


    嶽淡然哭笑不得,索性不再費唇舌,一心一意圖掙脫,兩個人拉拉扯扯的真是不怎麽好看,你來我往之間,歐陽維嘟囔著小聲抱怨,“我的荷包,你繡到哪裏去了?恐怕是早就忘了,你到底長沒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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