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青帶嶽淡然出了正堂的門,為了讓她熟悉內院的格局,就領著她慢悠悠地閑逛。


    嶽淡然謹遵婆婆教誨,一路都躲避蘇丹青伸來的手。蘇公子第九次抓空後不禁啞然失笑,“娘親平日規行矩步,對我等也甚為嚴苛,若是她今後也這麽囉嗦,夫人隻恭敬領受教誨,至於要怎麽做,還是由我們做主。”


    嶽淡然麵露羞澀,“娘說的不無道理,我們還是遵從為好。”


    蘇丹青心中生出憐與愧的雙重情愫,“都怪我今早起晚了,害得你被高堂責怪。夫人拒我於千裏之外,莫非是怪我不成?”


    淡然連連搖頭,為表明心跡,還主動將手塞到蘇公子手心裏讓他抓;蘇丹青就著麵對麵將她的另一隻手也握在手裏。


    四目相對,嶽淡然低下頭不敢對視,蘇丹青的臉也微微有了桃色。


    “一大早就手拉手,也不怕給人看見!”


    銀鈴般的少女嗓音傳來,嚇得嶽淡然當場掙脫蘇丹青。


    不知從哪閃出個一身紅衣的身影,蹦跳到二人跟前。


    原來是藥王家的小姐,丹青的妹妹丹朱。


    蘇小姐梨渦杏眼,看身段不過十三四的年紀,形容舉止卻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娶了媳婦不在房裏親熱,跑到大庭廣眾拉手,也不怕看到的人長針眼啊。”


    蘇丹青哭笑不得,指著紅衣女孩對嶽淡然笑道,“朱兒一向驕橫跋扈口沒遮攔,夫人別放在心上。”


    嶽淡然還不及同小姑寒暄,蘇丹朱便迎著她的目光搶先開口,“我不認識你,不會叫你嫂子。”


    嶽淡然被迎頭痛擊,心一涼,臉上卻沒法不露出微笑,“不要緊,我比你大幾歲,你叫我一聲姐姐好不好?要是姐姐也不愛叫,直呼我名字也是一樣,隻是別哎哎喂喂的叫,那就見外了。”


    要是尋常人被無理冒犯,還能笑的這麽燦爛的怕是笑談,然而嶽淡然對冒犯習以為常,表情自然無一絲破綻。


    蘇丹朱被嶽淡然的笑容晃直了眼睛,“鄭嬤嬤說的不錯,你長的真好,讓人一見就不能不喜歡你的相貌。”


    嶽淡然被說的紅了臉,蘇丹青在一旁也禁不住對她的鼻眼五官又細細研究了一遍。


    蘇公子越看越癡,恍惚間想起昨夜嶽思凡的醉話,心中生出莫名滋味,不可言喻。


    嶽淡然見蘇家兄妹各懷心事都沒了聲響,唯有主動開口打破尷尬,“昨晚怎麽一直都沒見到小妹。”


    蘇丹朱憤憤,“早想去瞧瞧你長什麽模樣,娘怕我鬧事,不許我見。”


    嶽淡然心中笑,臉上也笑,“娘親多慮了,從今以後我們日日都在一起,小妹想來看我,隨時都好。”


    蘇小姐一咬牙,“你來自神劍山莊,自然是學過功夫的吧,你教我。”


    嶽淡然扭頭看看身旁的夫君,本想遞個眼色求他解圍,卻隻見他麵有陰霾地走神。


    嶽淡然愣了一愣,從袖袋中取出個小巧玲瓏的香囊,送到蘇丹朱手中,“我與小妹初見,沒準備什麽貴重大禮,這是我親手繡的,送給你玩吧。”


    蘇丹朱接過香囊放在手裏顛了顛,“這果真是你自己繡的,怎麽繡的這麽巧?我娘也逼著我學這些東西,可惜我沒那個天分,學不起來。”


    嶽淡然在心裏輕輕笑了,天分這東西,都是騙人的,這世上天才成才難,地才成才易。沒有紮爛的手指頭,也就學不會針線手藝。


    道理簡單淺顯,可歎世人大多都被欺人與自欺欺人蒙在鼓裏。


    “小妹不喜歡女工刺繡,那自然是喜歡學醫了?”


    蘇丹朱一個勁搖頭,“更不喜歡,一聞到藥味就想吐,我喜歡學功夫,可惜我娘不教我,也不請師父教我,除了偷學到一些花拳繡腿,一無所成。”


    嶽淡然瞧丹朱一副天真的模樣,輕輕喚了聲“夫君”。


    蘇丹青這才從沉思裏掙脫出來,換上春風笑容,“朱兒從小就被父親嬌慣壞了,偏偏又攤上個一板一眼的娘親,刁蠻任性了些,夫人不理她就是了。”


    蘇丹朱氣的跳腳,“我請姐姐教我功夫,管哥哥什麽事?哥哥手無縛雞之力,一招半式也不會使,我才不要像你一樣,我要做武功高強的女俠客。”


    “這麽快就叫了姐姐,朱兒也太拿不住架子了。”


    被自家哥哥調侃,蘇小妹一臉薄怒,嶽淡然掩口而笑,“朱兒想學武功,請個好師父是必要的。我從前雖學了些拳腳劍術,卻都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武功,自顧尚且不暇,又怎敢誤人子弟,貽笑大方?”


    蘇丹朱以為嶽淡然出言推脫,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我才不信,你是神劍山莊的二小姐,武功再不濟也不會登不了大雅之堂。不想教我就說不教,何必找借口推三阻四。你的破東西,我不要了。”


    嶽淡然眼看著自己的心血被扔在地上,那不懂珍惜的小丫頭哼聲連連,鬧別扭跑了。


    蘇丹青彎腰撿起香囊,遞還給嶽淡然,“朱兒性子急,為人處世不夠圓滑,夫人別放在心上。”


    嶽淡然接過香囊,笑道,“我倒是很喜歡小妹的性子,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性子直爽,惹人疼愛,比起那些笑裏藏刀,表裏不一的人,不知強了多少倍。”


    笑裏藏刀,表裏不一這麽嚴重的話都說出來了,蘇公子竟多心想了那麽一想,“夫人不會是說我吧?”


    嶽淡然哭笑不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明明沒做笑裏藏刀的事,怎麽我隨便說句話你就要多想?


    “夫君自幼就與人淡交,自然不懂那些虛與委蛇,人情世故。我不過打個比方,你又何必多心?”


    蘇丹青不再多言,輕輕笑著轉了身,邁開步子往回走,卻不再牽嶽淡然的手。


    二人用了早飯,下人前來通報,說嶽大公子要動身回神劍山莊,請少爺少夫人前去送一送。


    要是其他賓客告辭,自然輪不到嶽淡然出麵,隻不過嶽思凡算是嶽淡然的娘家人,互相念叨些囑托也都在情理之中。


    夫妻倆撂下筷子出了門,蘇丹青一路帶著笑,心中卻藏著事;嶽淡然自以為他想起了嶽思卿,不好打擾他心緒,索性一路沉默。


    嶽思凡宿醉的眼青了一圈,遠遠見到嶽淡然就迎上前,露出個苦不苦,甜不甜的笑,“淡然多多保重,過幾日回門就能相見,別想念我們傷了神。”


    嶽淡然淡淡應著,心中的冷足以結成一層冰,沒聽說過離了地府要思念閻王的,嶽大公子還真是多慮了。


    嶽思凡貪戀地看著嶽淡然的如花容顏,一想到從今以後連飽飽眼福都不能,內裏就一陣陣泛酸,遷怒著狠瞪了蘇丹青幾眼。


    蘇公子感受到射在他身上的不善視線,再看嶽思凡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又瞧見嶽淡然麵上閃過的一抹憂傷,從前不在意的事,當下竟變得如鯁在喉,讓他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嶽淡然才剛的確是麵生幾分哀色,卻不是因為與嶽大少的依依不舍,而是回想起她在神劍山莊的那十幾年,才不自覺地流露出些怨天尤人的抑鬱委屈。


    嶽思凡一步三回頭,戀戀唏噓地去了。


    蘇丹青與嶽淡然等他走遠,才一前一後邁步回莊。


    新婚第一日,蘇公子奉父命送走幾波賓客,又陪了留下小住的一些人,忙則忙,心裏的不快竟無法消除,反而漸熬熬濃。


    從前聽嶽思卿說起嶽思凡同嶽淡然兩情相悅,苦於名分無法在一起時,他雖有一絲驚詫,卻並無其他心情;之後在嶽淡然房門外時常瞧見偷偷徘徊卻不敢靠前的嶽思凡,感同身受,難免有些觸動;昨夜聽了嶽大少一席話,竟莫名鬱結,仿佛被點了麻穴;今日再瞧見那一副孔雀東南飛,三步一徘徊的光景,著實刺痛眼球,惱從中來。


    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興許是好奇或是其他,蘇丹青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問出口就後悔了。


    嶽淡然在聽了問話之後,像是被戳了軟肋似的呆愣僵硬。她錯愕的不止問題本身,更是引起誤會的因由。


    嶽思凡對她的垂涎的確表現的不甚收斂,但凡長眼的人就不會看不到,是個有心的人就不會不多想。


    蘇丹青雖對她並無愛戀之情,總有管屬之實,她既然已經成為藥王莊的少夫人,蘇公子擔憂狂蜂浪蝶的不當舉止玷辱蘇家名聲也無可厚非。


    一想到當初歐陽維陰著臉指責她水性楊花,嶽淡然的心就會不經意的抽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又無端被疑,她一時竟想不到該說什麽話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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