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少爺求見。”


    隔門傳來通報,嶽思卿與嶽淡然對視一眼,各歸原位。


    蘇丹青之前聽說消息時就慌了,生怕兩人一言不合起爭執,忙匆匆也趕了過來。


    可惜他來晚一步,錯過了整場好戲,進門時看到的隻是尋常的蕭索景象。


    蘇丹青走過去拉住嶽淡然的手,柔聲道,“夫人,我送你回房。”


    服侍嶽思卿的丫鬟們惴惴而入,又恨又怕地瞪了低頭出門的嶽淡然。


    嶽思卿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隱在唇邊的冷笑透著刺骨的涼。


    回房的一路,兩人都緘口無言,蘇丹青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中途哪個時刻她會掙脫他的手。


    “你這半月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養身子的藥都喝了嗎?”


    嶽淡然渾身鬆散,默默點點頭。


    “思卿身子不好,爹娘吩咐我多照料她,這些日子怠慢夫人了,夫人不會生我的氣吧?”


    嶽淡然早就料到他對她的避而不見是蘇夫人的意思,雖然理解他的情有可原,可畢竟還是會傷心;莊人得知蘇丹青對她的冷落,都以為是她劣行敗露,罪有應得。


    蘇丹青幽幽望著她的臉,期盼她說些什麽,埋怨的,訴苦的都無所謂,隻是別再這麽消極地沉默著。


    等來等去也沒等到隻言片語,他哪裏會知道,她的傷悲都流瀉在那日他被蘇夫人叫進內堂的那一刻了。


    嶽淡然不是不想說話的,她一直都想問他相不相信她沒有害人,沒有害嶽思卿。


    最終沒有問出口的原因,是因為不用問她也知道答案了,蘇公子當初說的那一番慷慨陳詞,早已變相地昭顯他認定了是她下的手。


    連枕邊人都不相信她,嶽淡然暗笑自己活的真是失算。


    嶽思卿出現之前,她還自作多情地以為這三年與從前的生活比是雲泥之別,原來一切虛構的和諧都頂不住一個可笑的謊言。


    從她被懷疑下毒的那日之後,她就被蘇夫人免了請安,免了共食,免了家宴,行動坐臥隻在房裏,廚房自然是不敢再去了,能做的事越發有限。


    與蘇丹青日日相伴的三年,她從沒覺得無聊,如今又隻剩她一人,就連白術木香都不大敢再同她開懷暢談。


    空落落的大把時間,隻有鐫刻在腦中的回憶作伴。除了想到歐陽維,她也會想起三年來同蘇丹青的點滴交往,溫熬成稠,痛亦覺酸。


    嶽淡然度日如年的這半月,蘇丹青與嶽思卿的日子卻過的飛快。


    嶽思卿原本隻是缺少契機,如今蘇丹青無論情願與否,都得時時陪在她身邊,天時地利人和,她的功力自然全然施展。


    蘇丹青何其糾結,嶽思卿本就是他喜歡過的人,如今又懷著他的孩子,姣好的容貌沒有變,溫柔的性情沒有變,從前讓人心動的誘人氣質也沒有變。


    他對她的排斥並沒持續多久,之後更多是愧疚:嶽思卿何嚐不是這樁荒唐事裏的受害者,要是他連一些溫柔都不肯施舍給她,未免也太薄情寡性了。


    嶽思卿同嶽淡然不同,她從來都懂得該怎麽用女人的溫柔手段籠絡男人,好不容易得了蘇丹青的和顏悅色,自然十倍二十倍地回還。


    蘇丹青被嶽思卿的容忍寵的日漸沉溺,這才明白從前嶽淡然對他是那麽的慢熱溫吞。


    就像現在,他們明明牽著手,心卻隔著一座山。


    蘇丹青將嶽淡然送回房,事無巨細叮囑她照顧好自己;嶽淡然一一應聲,多餘的話卻半字不說。


    蘇公子好生沒趣,長歎一聲黯然離去。


    年關將近,被發配在外的蘇丹朱總算得了赦免回到藥王莊。


    蘇小姐還不知道她離家的這幾個月,人情局勢已大不如前,兩位少夫人的地位掉了一個個,一個備受垂憐,一個備受冷落。


    直到蘇丹朱親見嶽淡然門庭冷落的蕭索,她還不敢相信她的狀況會如此淒慘;嶽思卿竟能在短短時日收服了從上到下的所有人,的確本事不小。


    “嫂子你怎麽這麽不爭氣呢!”


    蘇丹朱恨鐵不成鋼地埋怨。


    嶽淡然隻一笑了之。


    時間過去這麽久,起初的辛酸不甘也都漸漸淡了,這幾個月無人打擾的生活,對她反倒是一種成全。


    蘇小妹哪裏知道嶽淡然的秘密,還以為她過得何等淒涼,“哥哥從前都不敢看那女人一眼,如今怎麽一天到晚圍著她轉?”


    自古無情與多情,明明就隻隔著窄窄的一根線,蘇公子從來都是這麽心軟,三年前剛娶她時明明也是心不甘的,之後不過用了半年,就對她生情了。


    “夫君受父母之命,照顧姐姐。”


    “懷了這麽久還不生,她到底什麽時候生?”


    “順利的話,二三月份吧。”


    蘇丹朱忍了一肚子的話,“哥哥隻顧著她,怎麽都不來看看嫂子?”


    蘇丹青其實不是沒來過,都被嶽淡然旁敲側擊地打發了,兩個人現在說句話都覺得尷尬。


    再過些日子,恐怕就要形同陌路了吧。


    嶽淡然知道她永遠都沒辦法再忍受蘇丹青的親近了。


    蘇丹青原以為嶽淡然冷靜些日子,她的戒心就會慢慢消除,誰知竟適得其反,他們之間的別扭似乎越來越深。


    就好像放任一個結越纏越死,到如今已成了解不開的一團亂麻。


    蘇丹青躲進嶽思卿苦心營造的溫柔鄉,一開始還能忘了同嶽淡然的隔閡,天長日久,憂思成稠,每一日都過得困頓煎熬。


    嶽思卿自來寬和大度,善解人意,蘇丹青早就對她放下心防,就連同別個女子的閨房事,也能同她相商相量。


    “淡然……不想我碰她。”


    嶽思卿早就猜到了前因後果,卻故作懵懂掩麵訕笑,陪蘇丹青凝眉歎氣了一會,才找準時機試探道,“說起來我倒有個主意……”


    蘇丹青如獲至寶,“思卿有什麽法子?”


    嶽思卿吊起他的胃口,卻還不敢輕放餌料,“不成不成,我想的是個旁門左道,難登大雅之堂。”


    蘇丹青果然被挑起了好奇心,拉著她不依不饒,“思卿一說不妨。”


    嶽思卿這才忸怩開口,“夫君出身醫家,自然也知道怎麽用讓人動情的藥,你何不尋幾支來,我叫她們纏在妹妹的茶飲裏,量不消多,隻讓她心軟就好,你算好了時間再去,還怕她拒絕你嗎?”


    果真是旁門左道,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比以武用強還下作,蘇丹青何等心高,自然不會應承。


    嶽思卿卻拉著他的袖子一再勸,“夫妻間使些小小的陰謀詭計也無傷大雅。你們兩個不過是磨不開麵子,不管用什麽法子,隻要邁過這道門檻,之後不久順理成章了嗎?”


    一來二去,蘇公子竟動了心,一想到多日不曾碰過的那具讓人戰栗的身子,就什麽顧慮都拋到了腦後。


    計劃實施的還算順遂,嶽淡然稀裏糊塗就著了道。蘇丹青抱她時,她心裏明明是不舒服的,身子卻不聽使喚。


    蘇公子念想多日,一招得手愈發放縱,春宵一夜,竟熬得第二日就起不得床,害得嶽淡然又被口水淹的好冤枉。


    蘇丹青借病纏了嶽淡然幾日光陰,得到的卻不是從前一心一意的關懷。


    嶽淡然的照料是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天衣無縫,裏外裏卻透著讓人寒了脊背的冷。


    蘇丹青受不了她有為無心的態度,病愈時又被打回原點,灰溜溜跑回嶽思卿處舔傷口。


    嶽思卿早就料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嶽淡然越執拗,她便越有希望得手;她明裏陪蘇丹青唉聲歎氣,暗中卻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蘇丹青食髓知味,之後又故技重施了一回。


    嶽淡然就算是木頭做的也察覺出異樣了,可再想警戒已經來不及了。


    在她身上發作的已不是迷情散,而是萬蟲噬骨的合歡蠱。


    十三歲起,嶽淡然就夜夜受苦,如今身中劇毒,她才知道自己從前受的苦是多麽的小兒科。


    如今的她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體裏的骨頭寸寸斷裂似的痛苦,一痛就痛的沒有盡頭。


    嶽淡然正在生死煎熬之時,始作俑者竟跑來幸災樂禍。


    “從前我以為合歡蠱的厲害有些言過其實了,如今見你痛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知傳言非虛。這天下間比合歡蠱還折磨人的,恐怕也隻有人月圓了,他原本是吩咐我給你下人月圓的,是我自作主張換成的合歡蠱。”


    嶽淡然正發作的縮成一團,入耳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從地府飄來的招魂之聲。


    “有人想做你獨一無二的解藥,讓你一輩子也離不開他,我可不像這麽輕易就成全他。”


    嶽思卿低下身子湊到嶽淡然麵前,輕笑道,“原本我既沒有藥庫的鑰匙,也不知合歡蠱在什麽地方,隻不過幫蘇丹青取了幾次□□,就陰差陽錯將層層機關的暗格打開了。”


    嶽淡然眼前一片模糊,“我對你處處忍讓,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我,如今竟還下次狠手,用這麽歹毒的法子害我?”


    “我也是受人所托……”


    “受誰……所托?”


    “誰?”嶽思卿的眼神何其無辜,臉上的笑容卻陰霾狠戾,“還能有誰,自然是蘇丹青啊,他怨你不要他,我隻好替他出謀劃策,釜底抽薪了。”


    蘇丹青……不不不,絕不可能……


    嶽思卿笑著站起身,“你要是還想保留一點尊嚴,就別將自己中淫*毒的事大肆宣揚,想來那蠱蟲也活不了多久,算長了也就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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