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童被越嫣然問的一愣,陪笑道,“小人隻是跑腿的小廝,要是二位客官不嫌棄,倒也不是不能伺候,隻是若伺候的不好……”


    越嫣然吃吃的笑,柳尋仙被笑的麵紅耳赤,不耐煩地揮揮手想讓人下去。


    仆童手足無措地鞠了一躬,剛要轉身出門,越嫣然卻換了正色,將人叫到身邊小聲吩咐了一句。


    那孩子大概是見多了各色尋歡的客人,麵上沒現出半點異樣,低著頭領命去了,再回來時身後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月白紗赤紅裙,樣貌雖算不得絕色,楚楚可憐的模樣倒也十分可人。


    女子微微笑著站在門口,等柳尋仙與越嫣然吩咐。


    柳尋仙從頭到腳將人打量個遍,低聲問月嫣然道,“這是專門應付特殊客人的花娘嗎?”


    “一般的青樓女子都不願意受這個罪,這些女子大多是世家獲罪,被迫充妓的罪臣女眷。”


    越嫣然對花娘招招手,“你且過來。”


    花娘倒不忸怩,臉上也沒有懼色,看來是早已習慣了,“奴家身上有些傷痕未愈,不知會不會壞了二位貴客的興致。”


    這女子這麽大方,柳尋仙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我們叫你來不是要做什麽,是要向你打聽一件事,銀子照付,時辰到了你自己出去就是了。”


    花娘聽了這話,反倒一副恨不得被打一頓的表情,“春怡樓的規矩嚴苛,我們都不能亂說話,恕奴家不能從命。”


    柳尋仙望了越嫣然一眼,斟酌著對花娘道,“這事也沒有過去幾個月,知情人不少,想來也不算是什麽秘密,我隻是想問當初那個安排酒席的人是誰?領了酒席的又是誰?”


    近來發生的大事不外乎就那一件,花娘一聽就明白了,可聽明白了也不能隨意鬆口,“媽媽已經告訴我們二位貴客的身份,莫非是維王殿下改變了心意?”


    她是錯把他們兩個當成歐陽維的劊子手了。


    柳尋仙哀怨地看了越嫣然一眼,腹語輕聲道,“我說了叫望舒他們去查,何至於這麽糾結。”


    越嫣然笑而不語,心裏一點也沒有動搖。


    兩個人都覺得撒謊有失身份,可要是不撒謊,恐怕人家半個字都不會多說。


    花娘被四隻眼盯得手腳發麻,“當初是王爺下令不必徹查的,如今改了主意要追究到底嗎?”


    柳尋仙與越嫣然又對看了一眼,女子上前一步,吞吞吐吐地說道,“死的那個不過是替罪羔羊,馳王棄車保帥,那日領宴的實際是……”一邊說著,一邊拿手摸了摸脖子上戴著的玉環。


    越嫣然還懵懂著,柳尋仙已猜到花娘所指了,“你可有十分把握?”


    “十分不敢說,七八分總是有的,那位貴人從前就好這一個,礙於身份,行事一直收斂,我曾被抬進府伺候過兩次,從頭到尾都蒙著眼,不知他身份。出事之後,樓裏的探子用心查了清楚,一直沒敢報上去,想必王爺那裏也都知道了。”


    越嫣然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清楚,柳尋仙就打發那女子出去了。


    “你猜到她說的是怎麽一回事了?”


    柳尋仙眉頭皺的緊緊的,臉上的表情也十分陰沉,好半天不說一句話。


    越嫣然伸手捏捏他的臉蛋,湊到他耳邊吹氣,“我都還沒發飆你生什麽氣啊,快說你知道了什麽。”


    調戲了好半天不見效,越嫣然索性把臉湊近了看他的眼睛;四目相對,兩個人的心跳都加速了。


    到底還是柳尋仙敗下陣來,“花娘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玉環,我猜她說的是當今的吏部侍郎,馳王的內弟。”


    當初在王府的事越嫣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不怪她不知道柳尋仙說的人是誰,“馳王的內弟同玉有什麽關係?”


    “他的名字同玉有點關係。”


    “他叫什麽?”


    “喻瓊。”


    “誰?”


    “喻瓊是馳王的伴讀,馳王妃喻瑤之弟,其父官任兵部尚書,叔父是鎮守一省邊境的兵馬元帥,喻家世代執掌兵權,也難怪歐陽維得罪不起。”


    原來如此。


    越嫣然冷笑一聲,“要不是這種身份的人,也不會把維馳兩黨扯裂的這麽徹底。”


    “馳王與維王雖然還未大張旗鼓的撕破臉皮,卻也沒有聯手的可能了,三足鼎立的僵局已被打破,歐陽維以為你死了,說不定會遷怒馳王,恐怕他明裏暗裏已有動作了。”


    “越嫣然眼皮跳了幾跳,整個人反倒豁達起來,“歐陽維人雖偏執,卻從未意氣用事,他喜歡步步為營,不管他要對付誰,還是要收伏誰,都不會衝動行事。”


    “如今飲宴的人清楚了,設宴的人卻還不知是哪一個。離子時還早得很,不如我們跑一趟尚書府問一問喻侍郎。”


    他要是去了,哪裏隻肯問一問喻侍郎,怕是會公報私仇,趁機撕了喻侍郎。


    當初喻大人打了她多少下,柳尋仙就會成倍還多少下,就算不出人命,這事也不得善了。


    越嫣然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柳尋仙同去,“你說的對,我這就去一趟尚書府。”


    柳尋仙又不傻,自然聽出了她刻意說的那一個“我”。


    “那我呢?”


    越嫣然似笑非笑地看看柳尋仙,“不是我不想你陪我,可尚書府畢竟不是藥王莊,我一個人潛進去倒是還能勉強一試,帶著一個拖油瓶,咱們就等著乖乖束手就擒吧。”


    拖油瓶?


    她也真敢說。


    柳尋仙氣的半晌沒言,越嫣然摸了老虎屁股,道歉哄人的招數都使勁了,閣主大人的表情才緩和了一些。


    “一皇二王如今已混成兩黨,為求自保,馳王與喻家想必已倒向皇上,就算咱們兩個真的被抓住,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越嫣然深不以為然,“你覺得以我們兩個人的身份,喻家會把我們當成維王的人還是皇上的人?帶著你我到底束手束腳,你乖乖在尚書府門外等我,我進去了找到人問清楚了就出來。”


    “我半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大街上,就不怕我被人劫持?”


    越嫣然把頭搖的像波浪鼓一般,說出來的話更讓他潰不成軍,“要不然你先回客棧?”


    這是有多怕他礙事啊!


    柳尋仙心裏鬱悶,他從前什麽時候被這麽嫌棄過。


    “既然暗闖行不通,我們就光明正大的進去好了。”


    閣主大人自暴自棄,越嫣然目瞪口呆,“光明正大地走到尚書府門前等通報?維王府的探子要是知道了你跑去喻家,歐陽維必定會對你心生猜忌。”


    “我們今天貿然跑來春怡樓,我又暴露了身份,現在擔心他猜忌不猜忌也晚了。”


    越嫣然一邊唉聲歎氣地搖頭,一邊拉著柳尋仙往外走,“我先送你回客棧,順便找暗堂的人借一套夜行衣。”


    柳尋仙拗不過她,前半程被拖拽的很丟臉;兩個人到底還是逛了一回夜市,一開始互不理睬,過不多時,越嫣然忍不住開口求饒,柳尋仙受不了她耍賴皮,想生氣也不行了,到最後又變成了拉拉扯扯,說說笑笑。


    越嫣然捏準了柳尋仙的脾氣,他這個人簡單到死,就像他養的白虎一樣,狠的時候生人勿進,殺人不眨眼,又對主人溫順的像貓,隻要一邊說著好話一邊摸摸毛,就會討得他的歡心。


    “我們吃一碗餛飩好不好?”


    看著夜市的各色小攤,越嫣然又嘴饞起來。


    柳尋仙看她咽口水的模樣,笑道,“你想吃就吃啊,反正也不是沒有錢。”


    掌櫃開的是夫妻店,婦人下餛飩,丈夫跑堂,小小的露天攤熱鬧的不得了。


    兩個人等空位坐下來,老板看到他們臉上的麵具,到底還是驚詫了一下,“我們小本生意,不招待江湖俠士。”


    越嫣然不得不順嘴胡謅,“家裏生過一場大火,救火時留下的傷。”


    掌櫃的陪笑幾聲就被別桌叫去了。


    柳尋仙笑的斷了氣,“著火?虧你想的出來。”


    越嫣然生怕柳尋仙嫌路邊攤髒,掏出手絹為他擦了桌椅板凳,茶杯茶碗。


    柳尋仙笑眯眯地看她忙來忙去,看夠了才說,“你吃吧,我不餓。”


    越嫣然嘴圓圓的,“我剛才問過了,老板說有素餡的餛飩,還有素麵,你陪我吃一碗吧,這種小攤


    做出來的東西最好吃了。”


    “你怎麽知道,明明也是第一次過來吃。”


    “第一次又怎麽樣,我本來就沒見過什麽世麵,你別五十步笑百步了,萬年住在山裏的人,見過的東西比我還少,白日裏你看到那些小玩意時眼睛都閃閃發光。”


    柳尋仙被嗆得無言以對,隻好搖著頭笑。


    越嫣然到底也沒能勸他陪她吃一碗餛鈍,隻好自己享用。


    熱湯熱麵,身心滿足。


    “七年後要是咱們走的成,也找個地方擺攤子自己當老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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