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武林大會照舊設在神劍山莊,歐陽維的親屬黨羽以吳梅景為首,都力勸他不要離京,他卻還是一意孤行,帶著越嫣然去了伏龍山。


    故地重遊,兩人心中都是別樣滋味。自從那日徹底撕了偽裝之後,歐陽維就懶得再演戲,越嫣然雖然還極力維持彼此間的平衡,卻也沒能保住兩人間最後的一層紗。


    歐陽維離京不出三日,歐陽馳就秘密去往邊關;同一時刻,皇帝陛下以雷厲風行之勢查辦了京中的維王黨,下獄會審。


    京城的權力更迭塵埃落定,歐陽維才接到線報,銀劍把消息告訴他時,他正坐在高位看比武,聽了密報隻是冷笑了兩聲,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越嫣然,隻當什麽也沒發生,優哉遊哉地看底下的人耍猴戲。


    武林大會進行到第三日,重頭戲就是最後一場的劍術對決。


    嶽思凡與楚劍南一路過關斬將,決戰會麵。


    嶽莊主本已盤算好了,如果他的愛兒能在今天的劍術比試中奪魁,他就會聯絡一幹盟眾推舉嶽思凡繼任武林盟主。


    算盤打得乒乓響亮,卻被楚劍南的橫空出世搞亂了。


    楚三少這些年在江湖賺足了名氣,唯一惹人詬病的就是同越老板的關係,好在他重回禦劍山莊認祖歸宗,從前的一點風流韻事隻當年少無知就被人一笑而過了。


    四年之前擂台上的兩個人,嶽思凡勝的砍瓜切菜一般,四年後,還是同樣的兩個人,局勢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楚劍南是南瑜榜上有名的劍術排名第三,暗堂一劍和尋仙閣主自然不會在武林大會這種場合出戰,南瑜成名的劍客大約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雖然楚三少與嶽大少之前從沒有正麵比拚過,底下的人都已認定了禦劍山莊的勝麵。


    對陣嶽思凡雖然也稱得上一場酣戰,到底還是楚劍南技高一籌;好在三少會做人,贏也贏得漂亮,非但沒借機報當年受辱的一箭之仇,反倒給足了嶽思凡顏麵,此一舉著實為他贏得了不少好評。


    歐陽維在比武場勝負已定的那一刻站起身,眾人都以為他要宣布劍術比試的優勝是楚劍南,誰知他示意底下安靜之後竟說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楚公子的劍術的確高超,可要奪得武林大會的劍魁頭銜,還要過我這一關。”


    江湖各門各派的同道們聞言,當場鴉雀無聲,一個個瞪著眼張著嘴,傻呆呆地看著歐陽維。


    過你這一關?


    怎麽過?


    難不成你堂堂一個身份尊貴的王爺也要下場同楚公子比試了才算?


    歐陽維嗬嗬笑了兩聲,在眾人的驚異目光中輕輕拍了兩下手,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天而降了一個紅衣女郎。


    這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身高腰細,一身精武之氣,眼中更閃著掩飾不住的光芒。


    她風采雖出眾,卻不是江湖上的熟臉,隻有雙刀門的人一個個麵如土色。


    端坐高位的越嫣然也認出了她的身份。


    蘇丹朱。


    當年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淑女,手握利劍,一身紅衣,別有一番俠情。


    她站在比武的高台上對著對麵漲紅臉的楚劍南拱一拱手,高聲道,“小女出身藥王蘇門,自幼同禦劍山莊的三公子結成了娃娃親,誰知他竟違背婚約,不顧廉恥,同青樓女子糾纏多年,小女顏麵盡失,一腔怨憤;今日眾人為證,我與楚劍南一刀兩斷,以武論高低。”


    越嫣然的腦子爆炸了一樣疼,扶住頭一身的冷汗。


    眾目睽睽之下,楚劍南也不好不出劍,隻得硬著頭皮同蘇丹朱比試。


    兩人一出手,他才知道他是小看了她。


    蘇小姐的劍術詭譎刁鑽,招式花哨的讓人眼花繚亂,一筆一劃都直對他的弱點。


    從一開始楚劍南就心懷愧疚,以至於後招淩亂,隻有勉強格擋的餘地,全然沒有回手反擊的空隙。


    越嫣然遠遠望著蘇丹朱的劍招,心一陣涼,“丹朱使的招式,是師父的梅鋒劍法……”


    “的確……”


    “她是如何學會的?”


    “自然是我教的。”歐陽維一邊塞了一顆藥丸在嘴裏,笑的不明意味,“師父的劍術如此精妙,要是不流傳下去,豈不可惜了。他後半生隻收了我一個徒弟,我要是死了,梅鋒劍法後繼無人,實在對師父不起。”


    歐陽維是如何找上蘇丹朱,又是如何說服蘇丹朱拜他為師的,越嫣然已無力追究,她從歐陽維說的那句“師父隻收了我一個徒弟開始”,腦子就再也沒有別的想法了。


    “我也是師父的徒弟。”


    歐陽維搖著頭連連地笑,笑夠了才淡淡說一句,“你的確也算是師父的徒弟,可你學的不是師父的梅鋒劍法,是柳刃寒劍。”


    他既然把話說的這麽明了,她反倒平心靜氣了,長歎一聲,隨即也忍不住冷笑起來。


    歐陽維也不再看她,一雙眼盯著下頭的比武場,“世人都猜不出尋仙閣主的身份,因為柳尋仙根本就是兩個人,一個是你,這個我早就猜到了,另外一個……我卻許久追查無果,直到去年年底,才漸漸有了頭緒。你為了隱藏他的身份,保住他的性命,用那麽多人迷惑我的眼睛,你虛與委蛇地周旋了我這麽多年,也算用心良苦。”


    越嫣然泰然回道,“我娘當年拋棄一切嫁給我爹,一身武功都失去了;黑虎門的人發覺她已非處子,如狼似虎地要殺她奪位;娘親眾叛親離,得夢爻相助逃出黑山。爹為了娘的解藥,進宮做了暗衛,周旋在皇後身邊,誰知……皇後竟對我爹生出非分之想,我爹臨終前百般囑托求她每年為我娘送解藥,她卻因愛生妒,由著我娘活活受折磨而死。你說我怎麽會讓夢爻也重蹈覆轍,受蠱毒折磨而死。”


    歐陽維麵色慘白,好半晌才說出一句話,“原來你娘是楊曦……怪不得你會同楊夢爻扯上瓜葛……怪不得你會為了他情願隱忍這七年。”


    越嫣然苦笑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了,你我之間不但有殺父之仇,更有殺母之仇,我父母受的苦,都是拜你皇家所賜。夢爻與我的前半生,也受盡了你等的驅使……”


    話音未落,下麵鏗鏘一聲脆響,楚劍南的劍已被蘇丹朱打落。


    越嫣然望了歐陽維一眼,施展輕功跳上擂台,扯了麵紗,對蘇丹朱施禮道,“小姐的劍術果然高超,在下的小徒甘拜下風。不如由我這個做師父的領教一下你的妙招。”


    楚劍南麵上還帶著猶豫不甘之色,越嫣然卻對他輕聲笑道,“來日你娶了她,有的是機會報仇。”


    楚三少一張臉紅紅白白,一張嘴更是開開合合地想說什麽,最終到底還是沒能把話說出口,縱身跳下台去了。


    蘇丹朱下巴抬的高高的,看向越嫣然的眼神滿是厭惡,“你就是那個沒廉恥的青樓女子,居然大言不慚自稱是別人的師父?我不會同你這種人過招,你早早下去,不要自取其辱。”


    越嫣然瞄了一眼上首的歐陽維,對蘇丹朱笑道,“你左一句沒有廉恥,又一句青樓女子,可知我是你師父的座上賓呢,你到底是在羞辱我,還是在羞辱維王殿下?”


    “你!”


    “比武台上不講身份,你要是怕了我,就認輸下去。”


    “我會怕了你?去拿劍!”


    蘇丹朱剛說完這句,越嫣然的手就已經隻指她的要害,三招不慎,一邊手忙腳亂地拿劍刺她,一邊在心裏驚駭不已,對麵的女子雖赤手空拳,她的掌卻快的讓人看不清,若對方手裏有劍,她恐怕早就傷了。


    人不可貌相,她剛才還口口聲聲貶低的青樓女子,竟如此厲害。


    驚慌中,劍已被人奪了去。


    蘇丹朱的臉變得雪一樣白。


    越嫣然對她笑了笑,輕聲細語地勸道,“蘇小姐是個絕妙之人,武功又高,品行又好,隻是這性急的毛病要改一改,喜歡一個人要對他示好,反其道而行之,說不定就把人給嚇跑了。”


    蘇丹朱一雙眼看著她,隻覺得無比熟悉,直到底下漸漸起了哄聲,她才一步三回頭地跳下去了。


    歐陽維笑著接過銀劍遞上來的劍,提著飛上比武場。


    二人對麵而立,一個右手提劍,一個左手握劍,表情都是一般無二的冰封冷酷。


    “怪不得你的秘密藏了這麽多年,原來竟從一開始就練的是左手劍。”


    “我之前行事雖謹慎,卻也不是一點破綻都沒有,夢爻第一次見到我時,就猜到我是左手劍了,我雖然磨去了左手的劍繭,手骨的變形卻遮掩不住。我柳家的寒劍以快聞名,左手劍比右手劍快,當年選擇練左手劍,也是師父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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