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高振洋短信發來的時候,許念剛打包了一份涼皮,繞往8棟宿舍樓去。


    三個字的短信在她眼裏過了又過,直到屏幕暗下去,隱如黑暗之中。


    8棟樓下的值班阿姨,看到她進來放下吃到一半的自帶飯,哎哎哎的叫了她好幾聲,“說你呢?這麽晚了進來找誰?”


    許念微轉身,“夜宵,送了就下來。”


    阿姨在背後哼哼兩聲,不好聽的嘀咕,“現在的女生真是,大晚上的!”


    來之前,許念給周梓楊打了兩個電話,對方都沒有接,想著他晚上直接回的宿舍,也不知道有沒有吃東西。


    還是沈家立開的門,見到是許念,比白天的時候更加熱情,半開著門,放許念進去之前,先對著宿舍裏吼了一聲——“有美女來!沒穿衣服的趕緊了!”


    沈家立聲音粗又尖,調侃的語調一出來,許念都忍不住想笑。


    相對於沈家立,周梓楊倒顯得有些冷,為了方便,他的鋪位在下麵,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棉質的柔軟t恤,這麽熱的天,別人都是背心短褲的撐著,隻有他,下身還蓋著一層薄薄的毛毯。


    想到他所要承受的壓力與歧視,許念鼻子微微發酸,把手裏打包的東西放在他床正對著的書桌上。


    “不知道你吃沒吃晚飯,給你帶了一份涼皮,食堂對麵的那家。”


    沈家立哇一聲,摘下耳塞,朝著許念眨眨眼,“那家蠻有口碑的咧!”


    周梓楊看了她一眼,又落回自己拿著的書上,抿著唇,語氣有些淡淡,“我不吃辣。”


    “這樣啊……”許念有些無措了,剛才老板問她要不要加辣的時候,為了開胃,她還特意多加了一些。


    “你帶回去自己做宵夜吧。”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吃辣。”


    氣氛有些尷尬,沈家立拿過那份放著的涼皮,“哎呀,我吃辣啊!許念妹子,我正好有些餓了,梓揚無福享受,要不你就可憐一下我吧!”


    許念自然點頭,剩下的另外兩人也跟著起哄,屁顛屁顛的去拿來自己的碗把涼皮分了,瞬間,宿舍裏充斥著的全是酸辣的滲鼻香味。


    “那……我先走了,太晚了,一會要門禁了。”


    沈家立從碗裏抬起頭,嘴裏還嚼著東西,蹭一下起身,含糊不清,“梓揚不方便,我送你啊。”


    許念回頭看了一眼周梓楊,還是走過去,把包包裏給他買的其他小零食放在他床頭,“想著你晚上也沒吃什麽,填填肚子吧。”


    “……”周梓楊看了眼她掏出來的各色小零食,臉上也僵不起來,“我吃了晚飯的,家立給我帶了飯。”


    沈家立立即舉手,“葷素搭配,食堂出品,安全可靠,絕對的營養套餐!”


    許念鬆口氣,“那我走了。”


    話是對著周梓楊,對方嗯一聲,說了句再見。


    沈家立有些恨鐵不成鋼,瞪了周梓楊一眼就跑著出去送人,回來之後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周梓楊,人挺好的一姑娘,你那麽冷幹嘛?平時在社裏不都是暖心形象的嗎?”


    周梓楊用手指翻了一頁書,嗯一聲,也不知聽沒聽到他說話,沈家立有些火了,扯下他的書就往旁邊一放,整個人大喇喇往床沿上一坐,頗有追問到底的架勢。


    “這兩天老看到許念這妹子露麵往這跑,明顯是對你有意思啊。”


    “別胡說,沒有的事。”


    “要不怎麽說旁觀者清呢,你這身傷也不能白挨,一身傷拐個妹子回來,劃算的呀!”


    周梓楊皺眉,“別亂傳,傳出去對女生不好。”


    “……”沈家立還要說什麽,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還是那把柔柔的聲音。


    “是我,許念。”


    門一打開,許念就站在門外,手裏捧著一個打包盒,麵色微紅有汗還帶喘,分明是跑上來的。


    這邊周梓楊也起身了,撐著拐杖,右腿膝蓋以下是一截空空搖擺的褲管,這是這麽久,許念看到他不戴假肢的模樣。


    周梓楊明顯也是驚訝,沒想到她會去而複還,看到她臉上的微僵,心裏苦笑,說是不介意,其實看到還是會在意吧。


    “樓下有家餃子店還沒關,我……我就給你買了一份,隻加了點醋,沒辣椒。”許念快步走到他的書桌前,放下打開,連筷子也拆封了放好,周梓楊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一係列動作,心裏說不感動都是假的。


    “快門禁了,我真的要走了。”


    看著她臉上的一層汗,周梓楊有些過意不去,撐著拐杖將她送到門外,將門輕輕掩上,隔開宿舍裏的人。


    許念知道他有話要說了。


    “你這樣一天幾趟跑,其他人會看到的,對你不好。”


    “有什麽不好?”許念偏開頭,“你受傷是因為我,難道我要袖手旁觀站一旁?我做不到的。”


    周梓揚有些無奈,“打我的人自然會受罰,今天去醫院你也幫我付了醫藥費,這事就算是平了,你不欠我什麽,不用覺得愧疚。”


    許念眼裏有溫潤的熱氣,低頭壓著,“你因為我受傷,我來我的,不需要在乎別人怎麽看。”


    “我當然知道你來是因為傷,可是別人不一樣,他們會以為……”周梓楊說不出來。


    許念卻猜到,“會以為什麽?以為我在追你嗎?”


    “……”從她嘴裏說出來,周梓楊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許念揪著自己的手指,忽的仰起頭,清亮的目光直視他的雙眸,很是認真的開口,“是不是給你造成負擔了?


    別人說的越多,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壓力吧。周梓楊未答,許念眸子暗下去,諒解似的點點頭,“我知道,以後不會隨意來找你了。”


    許念走後,周梓楊在門外站了一會,進去的時候,桌上水餃表麵的蒸氣都幹了,一雙筷子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他坐下,夾起一個往嘴裏放,還是溫的。


    想起她說的——以後不會隨意來找你了。


    家裏打來電話,許念在陽台接了一會就進來。和父母的通話無非是日常的問候,問她習不習慣有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當初填報誌願的時候,爸媽就想的是報本地學校最好,可最後還是尊重了她自己的選擇出省,來到川宜市。


    拿起手機,看了眼自己給周梓楊連續發的那一係列短信,齊刷刷的排列下來,對方卻是一字都未回。抿著唇把聊天記錄全都刪了。周梓楊借給她的那本書就放在桌麵上,她翻了翻,在書本的最中間夾著一張書簽,不像是書本自帶的,圖書館的書,一般也沒有書簽配帶。


    那就是周梓楊自己的。


    將書簽抽出,半個手掌大,規規矩矩的長方形,書簽上麵的圖案印著的是市醫三院的宣傳圖,翻到背麵,寥落幾個字,剛勁有力——


    9.29診。


    經過那一晚,許念果真沒有再聯係周梓楊,就連沈家立都有些鬱悶,時不時叨念一句:怎麽最近都不見許念妹子過來了?


    周梓楊翻開手機的短信箱,許念號碼下的,她之前發的短信還整整齊齊排成一列,日期停留在一個星期前,此後的這段時間,再沒有她發來的信息。


    那晚自己說的話,她應該也聽進去了。


    仰慕他的人多,可是一直就是沒遇見彼此合適的,之前鼓起勇氣追他的女生也有,可往往也是半道崩殂,堅持下來的一個也沒有,許念,應該也一樣。


    許念早上起得早,連一向早起的黃莉茵都有些驚訝,“今天早上一二節沒課啊。”


    “我去自習室。”


    “我也是,要不我們一道?”


    許念眯著眼笑笑,“好啊。”


    兩人同時出門。


    黃莉茵家在農村,平時都比較節儉,從不在吃穿上多花錢,學習也刻苦,別人大學都忙著瀟灑要自由的時候,她的作息比誰都要準,沒課的時候不是圖書館就是自習室。


    “去一區還是二區?”許念一般都呆圖書館,自習室她被上課的人趕過幾次,漸漸的也就不去了。


    黃莉茵抱著書微微低頭,“二區有個教室,一二節課都是沒人的,我們可以去那裏,剛好我們三四節的課也是在二區上。”


    許念有些佩服她,“你好了解。”


    “這有什麽,去慣就知道了。”


    “你幾乎每天都這樣,好有毅力。”


    黃莉茵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小靦腆,“我基礎比你們差,英語開課摸底考,我成績是班裏墊底的,下學期就要考四級了,我不能落下太多,而且……我家裏是農村的,我爸媽供我讀書不容易。”


    “你過得比我們都充實。”


    “許念,你成績在班裏排第一呢,英語摸底考的時候我幫老師開多媒體的時候看到成績表了。”黃莉茵佩服的笑,眼裏有羨慕,“真厲害。”


    “學習英語有技巧的,每個單元不是所有都要看,有重點,一會我把幾個大部分點給你,每個單元把這幾個部分過了,考試肯定沒問題的。”


    “真的嗎?”黃莉茵有些小興奮,“許念,其實你人挺好的。”


    黃莉茵平時和林曉走的比較近,林曉對許念的不滿多多少少也會傳給黃莉茵,但她心比較單純,沒林曉想的那麽多。


    許念沒接話。


    到了食堂,黃莉茵要吃粉,許念看了眼時間,想著一會中午直接回宿舍不吃飯,為了方便,買了五個饅頭裝在一個袋子裏,然後走到靠近食堂門口的地方等黃莉茵。


    “許念?”


    沈家立先看到她,走過來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倒是把她嚇了一跳,回頭去看,不僅是他一個人,身旁還跟著宿舍另外三人,周梓楊站在最左邊,肩上背著包,手裏抱著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過一瞬。


    “師兄,早啊。”


    沈家立皺眉,對她的稱呼改變有些不滿,“怎麽突然變師兄了?怪不習慣的!”


    許念看著周梓楊,笑笑沒說話。


    “你吃的什麽早餐?”沈家立往她手裏的袋子扒了扒,驚訝嚷,“許妹子,你怎麽買那麽多饅頭?”


    周梓楊聽到,終於把臉轉了過來,往她懷裏一看,果真是滿滿一袋子的雪白大饅頭。


    許念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我……中午飯連著。”


    “早餐中午都吃這個?一點營養都沒有!來,哥哥們請你吃飯,一人請一頓,梓揚,你說句話?”


    許念看向周梓楊,隻見後者眉頭皺著,忙的解釋,“不是不是,是天氣太熱,沒什麽胃口,不是其他的……”


    黃莉茵端著一碗滿滿的粉走過來,見這邊這麽多人,還想著等一會,可是手裏端著實在燙,隻能硬著頭皮叫了許念一聲,許念回頭,沈家立沒想到身後有人,一個大轉身,直接撞到黃莉茵身上去了,那手上那一碗粉直接翻到,湯汁濺開。


    許念和沈家立站的最近,周梓楊手一伸就將她快速的拉到自己身邊,可憐了沈家立,雖然反應快躲開沒被燙著,可是一身黑t還是被湯汁沾了個透,香氣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我靠!”


    黃莉茵傻了眼,一臉無措的圍著他轉,一個對不起接著一個對不起,滿臉愧疚。


    等到沈家立拎著衣角走了之後,許念才發現自己被周梓楊拉著站在他身後,他鞋子上也被濺上了一點點的汙漬。


    “鞋髒了。”她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周梓楊這才發現自己還拽著她的手,忙的鬆開,接過道了聲謝謝。


    “你腿上好了吧?”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周梓楊在她麵前動了動步子,“已經好了,不用擔心。”


    “嗯……那就好,替我同學跟沈師兄說聲對不起,那我們就先走了。”


    黃莉茵心裏還是七上八下不能安生,揪著許念一臉愧疚,“許,許念,真沒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許念想著周梓楊,但還是勸慰她,“沒事,沈師兄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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