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又做了那個夢。


    那個真實發生過的事,以夢的形式一次又一次的重現,提醒著她自己的不安,像是溺水的病人,在深水中撲騰許久,卻空無一人施救,也握不到絲毫可以救命的稻草。


    她在夢裏看到周梓楊,穿著自己給他挑的衣服,遠遠的哀怨又失望的盯著她,無聲的反問為什麽要欺騙。


    許念急了,著急的想要解釋,可是嘴巴張得太大也是無聲的張合。


    她沒有聲音。


    另一邊,在車上的周梓楊渾身發冷,唇色發白無色,目光盯著正前方,握方向盤的手早已經青筋凸起,開車出來的時候他甚至聽不到周媽媽緊張擔憂的怒斥聲,當初學車是他堅持的,周媽媽不同意,還是周爸爸理解他,托了不少關係才讓他考了駕照,可是他真正開車的次數少之又少。


    今天周媽媽從醫院一回來就看到他板著臉從樓上跑下,全然不顧自己腳上戴著的是假肢,第一反應是去找許念,周媽媽心一橫,站著看他,“如果你要去找許念的話,媽媽……”


    嘭!


    周梓楊用力關上的門發出巨大聲響,將周媽媽獨留在屋內。


    收到那條短信的時候周梓楊就已經愣了,指名道姓的匿名短信,周謙兩個字還是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信,可是,他怕。


    一路上的風馳電掣,等到了酒店的大門外他卻慢了下來。


    乘電梯上升的時候他還在為許念找借口,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沒錯,他竟然自己開始為許念找借口。


    伸手按門鈴的時候他低著頭甚至希望裏麵開門的是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然後告訴他這隻是一個惡意的玩笑而已!


    第一遍按鈴沒人開門,周梓楊頓了頓,臉色已經僵得幾乎不是自己的,沉著臉按了第二遍,裏麵的人應該是出來了,不過才兩下,門哢嗒一聲就被拉開。


    看到來開門的人時,周梓楊按在門鈴上的手都收不回來,驀地瞪大雙眼盯著麵前的這個男人。


    周謙!


    眼睛一眯,周謙擦頭發的動作也停了,和門外的男人麵對麵。


    許念吐了他一身,味道實在不能忍,周謙剛洗了澡從浴室出來,衣服也沒有,索性用浴巾圍了下身就出來,外麵鈴聲大作,撈了一條毛巾邊擦頭邊走出來,開了門,才發現外麵來的竟然是周梓楊。


    對方明顯是知道了消息才來的,不用想,周謙都可以猜到是誰,原本心裏有怒意,可是看到周梓楊臉上的表情之後他突然有些感謝季瀟瀟。


    兩個男人的沉默,周謙握著門柄沒打算讓他進去,身子還往一旁擋了擋,周梓楊慢慢放下手,周謙訂的是小的標間,房間不大,隻要門開著,裏麵一半的情景就展露無遺,頭微微一偏,就看到靠裏的單人床上躺著的女人,側躺著,露出半邊的胳膊肩膀和被散發遮住的臉,露出的胳膊和肩膀全是白皙的皮膚,沒有一絲的遮擋,被子下的她應該是……


    周梓楊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裏麵躺著的人就算遮著臉他也可以立馬認出!而眼前的周謙……眼裏的陰沉慢慢的轉變成熊熊怒火,周梓楊緊攥著的拳頭猛地抬起,照著周謙的臉就是一個重拳,周謙早有防備,但對方出手太快,這一圈還是著了大半,半個踉蹌動了動,左臉頰麻麻的發痛,周謙伸手摸了下,吐出的一口水裏一半都是血絲,周梓楊繞進房間,揪著他的衣領又是一拳,然後才起身向許念走去。


    “許念?”周梓楊做不到在別的男人麵前掀她的被子,於是隔著被子將她整個人用被單裹緊,攬進懷裏的時候才發現她麵色酡紅,身上有濃烈難散的酒氣。抱著她的雙手微顫,許念是醉了。


    周謙從地上撐起來,看到周梓楊要抱著她走,冷眼看著說了今晚與他的第一句話。


    “我想,你現在也沒這個資格帶她走。”


    周梓楊狠狠的目光掃向他,“卑鄙!”


    周謙淡定自若,“許念是什麽人,如果她不願,誰能帶她走逼她?”


    一句話明明說的漫不經心,卻是每一個字都戳在周梓楊的心口上。


    “我跟你聊聊,作為一個男人。”


    周謙站直,抽了張紙巾擦了擦自己鼻子上的血跡,拋開原本的散漫,正經嚴肅。


    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兩個男人正式的麵對麵對峙,周謙指著自己臉上的清淤,“這兩拳算是替她還你的,我受著。”


    周梓楊冷笑,“她是我女朋友,不需要你來替她還。”


    “你女朋友?”周謙慢慢悠悠,心裏的想法越加清晰,“可能以前是,可是現在,不是了。”


    “你什麽意思!”周梓楊一個箭步上前,揪著他的衣領就要往上提,這一次,周謙沒有再逆來順受,也加了勁,扼住對方的手腕,冷眼看著他,“動手你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說完嘭的一聲,對著周梓楊的肚子就是一拳,周謙渾慣了,下手沒有輕重,這一圈算是用了力氣,周梓楊鬆開他的衣領,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用手捂著微彎腰,周謙不屑的看了一眼他明顯偏著的右腿,笑了,“我不欺負殘疾人,而且今天我們要談的是許念,我也不想動你。”


    “周……”


    “在你說話之前,我希望你能看完這個。”周謙揚著嘴角,從自己手機的相冊裏抽出一張照片遞過去給他,周梓楊有一瞬間的愣神,而後才慢慢的接過。


    許念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難得的酒精麻痹加上藥物的刺激,令得剛醒的她頭痛欲裂,一杯水遞到她唇邊。


    “喝了。”


    微啞醇厚,許念按著自己的腦袋仰頭,隻見周謙站著,眼睛居高臨下直直的看著自己,許念這時才發現兩人身處一個房間,而自己身上……


    啊一聲,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現在幾點?”


    周謙悻悻的轉身,收拾自己的東西,“電視劇果真是假的,女人酒後醒了看見男人,難道不應該憤怒的發問我對你做了什麽?”


    許念皺著眉,腦袋疼得不行,自己拉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半,“我衣服呢?”


    周謙拉過一套新衣服扔到她床上,“許念,你就對我這麽放心,就不怕我昨晚對你做了什麽?”


    “如果你真做了什麽,估計現在我已經捅死你了。”


    足夠霸氣的回答,這個女人在自己麵前貌似就沒有好好說過話,周謙無奈的搖頭,看她翻完手機之後失望的表情,轉過身倒水,昨晚周梓楊的來電記錄都已經被他刪了。


    “這麽看來你也不是什麽都不記得,還記得最後叫了我。”


    許念這時才發現他臉上有明顯的清淤,驚訝的看著他,“這是……昨晚被打的?”


    周謙哼一聲不答。


    許念有些心虛了,“不會是我打的吧。”


    “……”周謙吞了口唾沫,心虛的應該是他。


    “昨晚……沒什麽事吧?”


    “你是想問昨晚你醉了的時候周梓楊有沒有找你吧?”


    被猜中心事的許念臉色有些不自然,周謙難得的沒有嗆她,直接幹脆的答了聲,“沒有”!


    許念失望的低頭,“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你和他吵架了?”


    “沒有。”


    “那你喝那麽多酒,還找我?怎麽不找他?”


    “我一定要答你嗎?”許念被問得心煩,皺著眉反問。


    周謙望著她,似乎想要刺透看到她的內心,臨了,默默的轉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許念坐在床上,久久的回不了神。


    門外的周謙,靠在牆壁上抽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吸了口舒心,打掃衛生的阿姨從對門出來就看到他痞子樣的靠在牆上抽煙,酒店裏沒有明文標明不許抽煙,於是也不能出聲製止,隻是不滿的瞪了眼掉到地上的煙灰,嘴裏叨叨念念。


    周謙回看著她,倒是把對方逼得不好意思。走廊盡頭的樓梯口空空蕩蕩,周謙對著那個方向發呆,昨晚,他和周梓楊就是在那裏站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周謙記得,最後他走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落寞。


    從小到大,他從來都覺得是別人虧欠了他,父母是第一對,可是剛剛在麵對許念的時候,他居然是心顫著的,撲通撲通總覺得心裏難平,難道這就是所說的做鬼心虛?


    皺眉將煙直接扔地下,抬腳踩上去碾了又碾,最後還碰碰不平的多踩了兩下。許念拉開門出來,他進去拿了自己的錢包踹到兜裏,兩人走到一樓退房。


    服務員遞過來消費單的時候是許念伸手接的,看了眼金額,出了酒店門口,許念就從自己錢包裏拿出錢塞給他。


    周謙硬、著沒接,瞥眼,“許念你有必要嗎?”


    許念恢複到往日的理性,理智得讓人心裏發恨,“昨天是我打擾你了,浪費了你一晚上的時間,錢理應我來出。”


    周謙嗤笑看了她一眼,抬手就招了輛車跳上去,“許念,老子出來陪你浪就為了你這兩個錢?”


    車子揚長而去,許念站在原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懊惱自己怎麽就會給他打了電話。


    許念低眉,她隻是難受,是真難受。


    和周媽媽見的那一麵之後她就有一種無力的伸張感,她不能對周梓楊說,更不能從父母那裏尋求安慰。


    抬眼,太陽已經升得很高,明晃晃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炙熱得難受,許念卻隻覺得心裏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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