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之間已經是1993年,這一年我六歲。


    老頭子在長白山腳下臨時搭建了一個小屋,這麽一住就是六年,每到逢年過節他都會從山裏下來,帶上一些村裏人沒有見過的禮物,隻不過因為個中的原由,他隻是匆匆塞給母親,卻從來不會跟父親照麵。


    這一年過完春節,師傅找上了門,跟母親商量了一番之後,兩個人當下做出了決定把我正式交給師傅。當然在我看來巴不得父親把我早送出去。


    就這樣,我隨老頭子上了山。


    同年九月在老頭子一再要求下我被迫背起了書包,和我一起的還有大娘家的玉剛哥,他比我大了兩歲,由於大伯家條件較好的原故,玉剛哥打小好吃懶做,生的極胖。見我開始上學,大伯扯著嗓子對玉剛哥吼道:“你去不去。”


    玉剛哥嘟著小嘴,小臉氣呼呼的跟他吵:“不去。”


    大伯當下就來了氣,抄了個笤帚往地上磕了兩下:“你當真不去。”


    結果顯而易見,在一番掃帚炒肉的艱苦抗戰以後,兩塊用來利誘的黏牙糖發揮了決定性作用,最終革命同誌被迫投誠。就這樣兩個難兄難弟一起踏上了一段長達六年艱苦卓絕的旅程。


    值得一提的是,大伯家離我家很近,要從學校回到山上必須要穿過村子從兩家門口走過。


    平淡的生活隻維持了一段時間,這一年冬天來的很快,同樣冬日裏的長白山容易發生一些怪事。


    這天天氣有些昏沉,在山邊長大的人都知道,這是要下大雪的前兆,老師怕大雪阻了學生回家的路,一致決定提前放學。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從學校裏出來,辭別了玉剛哥。我一個人走在回山的路上,此時長白山的山腳已經被大雪鋪上厚厚一層,抬頭看去,整個天地被連成了一片。由於雪勢較猛的緣故,人走在地上可以留下清晰的腳印。


    當時我隻有六歲,麵對大雪漫無天際的聲勢,本能的產生了畏懼。一個人走了一會兒之後,站在路邊嚎嚎大哭,我開始害怕雪地裏突然蹦出個妖怪,一口把我吃下去。


    也不知站了多久,我哭的有點累,幹脆坐在地上。就在這時恍惚間聞到了一股清香。


    緊接著是一個老頭出現在我麵前說道:“娃子,一個人坐這邊做啥呢?”


    在雪地裏聽見有人叫自己,這本身是件極其嚇人的事情,隻不過那時候我還小,心中的恐懼早就被連環畫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怪所占據,自然不會對人形的生物有過多的抵觸,同樣也不會害怕。


    “我想回家。”見他問話,我止住哭聲說道。


    “那你就回吧,娃子你先站起來,別擋了爺爺的道。”


    我聽他這話有些不大樂意,那麽長的路不走,幹嘛非要我站起來,幹脆也就耍起了無賴:“不站。”


    老頭子笑了笑“娃子,你說怎樣才會給爺爺讓路。”


    “除非你帶我回家。”我傲慢道,心想著還真是個怪老頭。


    “那成,你跟爺爺說說你家在哪裏。”老頭子思量了一番問道。


    我坐在地上,一指師傅搭的小屋方向:“那裏。”


    老頭子扭頭看了一眼,緊接著搖了搖頭。“那不成,那裏有位高人。”


    我想了一想自己跟師傅比起來,明顯要矮上半截。他口中的高人自然不會是說我。心裏狠狠鄙視了老頭一遍,師傅算什麽高人,村口的大個劉才高嘞。也就坐在地上嘟起了小嘴。


    “這樣吧,爺爺把你送到門口,你自己跑回去。”老頭子見我不肯又說道。


    我想了一會:“成,聽你的。”


    老頭子一笑,轉過身說道:“上來吧,爺爺背你去,一眨眼工夫就到了。”


    我聽他說要背我自然是一百個樂意,當下站起身往他身上一趴,拽住他脖子前的紅繩。說來奇怪的是這個老頭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清香。聞上去很想讓人咬他一口,當然我可不認為我還未換完的牙齒能咬的動他。也就問了一句“爺爺,你身上好香。”


    老頭一笑,說道:“娃子把眼閉上,趴穩了。”


    冬日裏的長白山是最美的地方,當然也是最恐怖的存在。雪白的山峰充滿了誘惑,讓人渴望擁抱他的軀體,同樣他不會介意把這群人永遠留在自己懷裏。他很偉大像個母親,同樣他也很嚴厲,但決不會像父親。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後的雪地中留下了一長串的腳印。總之有一種本能讓我一直跑下去,一隻黑熊在我身後肆無忌憚的追逐著它的獵物。


    直到我一腳踏空,懸崖峭壁之間伸出一枝樹幹,我拚命的抓了上去。


    直到師傅猛然掀開被子,對著我屁股使勁扇了一巴掌:“他娘的,你給老子撒手。”


    我被他一巴掌拍的生疼,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手裏正拽著師傅的胡子。師傅見我醒來罵罵咧咧又嚷了聲:“趕緊給老子鬆開。”


    “老爺爺呢?”我鬆開他問道。


    “什麽老爺爺,老子有那麽老?”師傅炸毛道。


    “不是老爺爺送我回來的嗎?”我嘀咕了一聲。


    “你小子該不會碰到什麽東西了吧。”師傅捋順了胡子想了想說道:“我正打算下山接你,一出門就叫見你躺在門口,哪有什麽老爺爺。”


    師傅又狐疑了兩句,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紅繩,向我問道。


    “這參繩哪來的?”


    參繩是山裏人采參時用來鎖定目標的東西,偶爾發現一些年份不夠又或者來不及去采的山參,大家都會給用一根紅繩標記起來,以便下次采參的時候更容易發現。隻不過那時候我不懂這些,見到這根繩子當即就說道:“這是老爺爺脖子上的。”


    師傅眼中露出一絲凝重,坐到床邊問道:“你當真見過什麽老爺爺?”


    我肯定的點了點頭。


    “那成,你給老子說說是怎麽一回事?”


    我當下就把當時的情況全都告訴了師傅。師傅琢磨了一下,站起身,轉身就要出門。


    “師傅,你幹嘛去?”我喊住他。


    “我去看看你老子,你小子那也別去,給我好好在家待著。”


    就這樣一等就是幾個時辰,師傅回來的時候往床上一坐說道:“你老子出事了。”


    我聽師傅這話,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急忙給自己穿著衣服。


    師傅轉身一把把我按住:“老子告訴你,哪也不許去!”


    “不成,那是我爸。”我嚷了一句。


    “你小子竟添亂。”師傅死活也不撒手,對著我吼道:“不想你老子死,就給老子安生點。”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安靜了下來。問道:“師傅,你跟我說說我爸到底是咋回事?”


    師傅一臉平靜的看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媽說,你回家了。”


    老頭子說我回家了,這話把我嚇了一跳。


    我怎麽可能會回家!從學校裏出來再到躺在床上,我保證自己哪也沒去過。


    “師傅,你搞錯了吧,我沒回去過。”我急忙問道。


    師傅側過身,一臉平靜的看著我。


    “我真沒去。”我苦著臉說道。“從學校裏出來……”


    “停停,打住,老子都知道。”師傅打斷我說道:“這樣說吧,有一個你,回家了。”


    “師傅,我聽不太明白。”


    “你當真以為那老頭子會好心背你回來?”師傅看著我問道。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怎麽會知道那怪老頭是什麽意思。


    師傅想了想:“這麽跟你說,你爹當年啃了這老頭一口,老頭現在是來尋仇。正巧遇見你,也就背著你順道借了你的氣。然後回到你家把你老子給騙了,明白沒有。”


    我愣了一下,也就問了:“那我爸怎麽樣了。”


    “沒事,三魂七魄缺了一口,目前還死不了。”師傅擺了擺手:“現在你小子哪也別去,給老子躺下睡覺。明天一早課先停住,老子帶你回家。”


    停課對於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隻不過因為老爸出了狀況,我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師傅脫了棉襖裹著被子躺在床上,不一會就響起鼾聲。我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才找來了一團棉花把耳朵塞住,昏昏沉沉給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師傅把我拽了起來,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師傅就帶我下了山。


    回到家中,母親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師傅上前解釋了一番,母親這才讓我進了屋。


    可能是出於父親被另一個我“啃”了一口的原故,母親總是時不時看向我,雖然動作很小,隻不過在她的眼中我有看到質疑,不解以及憤怒。這些有別於她以往對我的慈愛。總之我把這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拋給了那個背我上山的老頭身上,在問候他十八輩祖宗之後,我不得不又問候了一遍十八代子孫。


    父親躺在床上,看著房梁一直憨憨的傻笑著,母親捧著一碗紅薯粥去喂他,卻被吐得到處都是,迫於無奈母親轉過身掛著眼淚看著師傅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大伯一家子從門口進屋,玉剛哥因為父親的原故,今天也停了課,大伯拗不過他隻好讓他跟了過來。


    見我站在床邊,玉剛哥走了過來把一個大白兔奶糖塞到我手裏,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比我大上兩歲個子要比我高很多。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玉剛哥扯出一個笑容安慰我說:“狗蛋,玉剛哥在呢,沒事的。”


    大娘接過母親手中的碗,幫忙把被子收拾了一下,大伯看了父親一會,轉過身對著師傅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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