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陌見過歐陽城家的照片,一眼便看出這是歐陽城的媽媽。


    歐陽城的外公是名將軍,外婆則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歐陽城的母親身上既有將門虎女的幹練之氣,又不乏幽雅的書卷氣,兩種氣質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年近五十的她看起來仿佛剛剛四十歲。而此時,比起幾年後的照片,則顯得更加年輕了。


    歐陽城呆了片刻,道:“媽,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說我有程梓照顧,讓你留在北京照顧爸爸嗎?”


    歐陽媽媽嗔了歐陽城一眼,走過來拉住他的手,眼裏已有些濕潤,但仍是用不急不緩的語調說著:“你這孩子,出了這麽大事,媽媽怎麽放的下心。”


    歐陽城順從的被母親拉著坐到了沙發上,歐陽媽媽上上下下細細檢查著,溫柔的說著話:“你爸爸心髒不好,我沒敢告訴他,就說我想你了,回來看看你。你說,你怎麽叫人放心。我來了才知道,家裏一名護理都沒有,就隻有剛趕過來幫你準備晚餐的王阿姨。她什麽都告訴我了,我給你打電話,你卻欺騙我!”


    林紫陌放下小哈,不動聲色的跟過去,站在一邊。


    “媽!”歐陽城對母親說話不像對林紫陌,輕輕扶住母親的肩膀,語氣也很柔和,“你還是早點回去照顧我爸吧,我這有程梓。”


    “程梓?”歐陽媽媽似乎才想起還有程梓這個人,這才看向旁邊站著的林紫陌。


    又起身拉過林紫陌坐下,歐陽媽媽上下略微打量了林紫陌一眼,然後目光與她對視,平和道:“你就是阿梓啊!”


    “是我,阿姨,您好。”林紫陌淺笑,落落大方的回答。


    “嗯,好。”歐陽媽媽是很優雅的人,說話時微微側著頭,和氣的微笑,連發絲都雅致得無可挑剔,“原來你真的回來了,剛剛王阿姨還說家裏就阿城一個人呢!”


    林紫陌悄悄看了歐陽城一眼,見他沒答話的意思,便自作主張回答道:“阿姨,我也是剛到,歐陽特意去接我的。”


    “哦,你剛到?”歐陽媽媽質疑的瞥向歐陽城,卻見他恰好蹙起了眉頭,臉上的笑容便淡了幾分。


    林紫陌很是鬱悶,幾乎忍不住要開口質問此人為何如此不配合了。


    歐陽媽媽轉眼又看了看旁邊的小哈,最後終於盯著林紫陌,語氣平和卻帶著威嚴的發問道:“那你怎麽沒帶些行李,還帶了一隻小狗?”


    歐陽媽媽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糊弄的,她的溫和客氣中本就帶著疏遠。林紫陌穩住心神,繼續平靜的圓謊:“阿姨,是這樣的:我著急回來照顧歐陽,但來之前學校還有些事在忙,我想著反正國內什麽都有,就沒留收拾行李的時間,空手回來了。至於這隻小哈士奇,是我們剛剛在玄武湖邊散步回來時撿到的,看他沒了主人,挺可憐的,就帶回來了。”


    歐陽媽媽看了看歐陽城,他雖表情依然平淡,但卻點了個頭:“是這樣的,媽。”林紫陌終於鬆了口氣。


    見歐陽城這樣說,歐陽媽媽便沒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隻歎了口氣,接著對林紫陌道:“阿城這次車禍真是太令我意外了,更讓我難過的是車禍竟然留下失明的後遺症,我一直很擔心。沒想到,你竟能專程請假回來照顧他,真是辛苦你了。”


    “阿姨,您太客氣了。”林紫陌微微垂首,盈盈淺笑,纖纖素手執起桌上古意盎然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遞到歐陽媽媽的手上,清聲道,“您放心吧,有我好好照顧歐陽,他一定會好的。您還是聽歐陽的,早點回去照顧歐陽叔叔吧,別讓他擔心。”


    歐陽媽媽並未因兩人的輪番勸說而鬆口,仍然堅持己見,搖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在家裏留一段時間,等到阿城真正好轉了,我才會離開。”


    “媽!”


    歐陽城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歐陽媽媽打斷,她轉過頭嚴厲的看著他道:“這段日子我要監督你,你工作上的事情暫時交給你爸爸的人打理,我也會幫忙。你自己隻需在阿梓的照顧下好好養病,其它什麽也不許操心。”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住院的這段日子也沒停下工作,若不是你工作太辛苦,又怎會出車禍,還會因為有血塊壓迫神經係統,連眼睛也……你什麽時候才能叫媽媽放心啊!”


    歐陽媽媽苦口婆心,也是出於心疼兒子。但看到兒子的眼睛,再嚴厲的語氣也慢慢軟了下來:“媽媽知道你工作努力是想證明給爸爸媽媽以及公司的人看,媽媽相信你有能力,但你也要顧慮自己的身體!”


    歐陽城不忍讓母親傷心,神色越發柔和,答應道:“好了,媽,這段日子我不去公司了,你讓爸爸的人接管我的工作吧,我安心養病,好吧?”


    歐陽媽媽終於露出舒心的笑容,點點頭道:“這樣才對。你們聊著,我繼續給你們準備晚餐去。”說罷起身向廚房走去。


    林紫陌也忙起了身,看了看歐陽城,道:“我也去幫忙。”


    歐陽城略有含義的點了兩下頭。


    林紫陌讀懂了他的意思,讓她不要露餡。她這個七年後的女朋友,裝作七年前的女朋友,應該問題不大吧。她輕聲道了句“放心”,便轉身向廚房而去。


    小廚房裏的擺設和幾年後是一樣的,隻是廚具嶄新的很。


    歐陽媽媽炒菜,林紫陌打下手。


    鍋裏的肉片在熱油裏一滾,發出“呲呲”的聲音,歐陽媽媽一邊翻著肉,一邊道:“給我茄子。”林紫陌忙將旁邊已經煎透裝在盤中的茄子,遞給歐陽媽媽。


    歐陽媽媽一手托著裝茄子的盤子,一手翻著肉片,等著肉片熟的過程中,和林紫陌閑談著:“王阿姨今天還說,阿城年初剛把廚房重新裝修過,果然很漂亮啊!”


    林紫陌點頭:“是啊,歐陽的眼光一向很好的。”


    肉片好了,歐陽媽媽將茄子倒入鍋中,油聲漸漸淡了下去,翻著菜,歐陽媽媽繼續道:“王阿姨是我和阿城爸爸離開南京時,特意找來幫我們照顧房子的人,她家就住附近。後來阿城回來了,她便也照顧起阿城的日常生活,這兩年,多虧她了。我回來了,才難得給她放幾天假。”


    林紫陌輕聲應道:“嗯,歐陽對我提過王阿姨,說王阿姨的清蒸鱸魚做的特別香。”


    茄子燉上,歐陽媽媽又開始準備煲雞湯的佐料,林紫陌在旁邊幫忙。


    歐陽媽媽指揮著林紫陌:“阿梓,你去把砂鍋拿出來,在那邊的櫃子裏。”


    林紫陌便去把砂鍋從櫃子中取出,又把它拿到水池去衝洗。


    歐陽媽媽又道:“王阿姨的清蒸鱸魚做的確實是好啊,我學了這麽多年都沒學到精華呢。對了,阿城從沒有對我說過在國外的生活,你們在國外都吃些什麽?”


    “我們……”林紫陌突然不知道怎麽說了,隻好硬著頭皮道,“歐陽他不喜歡吃西餐,就喜歡中餐,我們,通常隻要有時間,就是我做給他吃。”這的確是歐陽城的習慣,和歐陽城在一起的幾年裏,她漸漸的了解了他所有的喜好,並認真的記在心裏。


    “哦,你會廚藝的啊?”歐陽媽媽似乎很驚奇,回轉頭看了林紫陌一眼,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又轉回身去,“現在會廚藝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不過我還是希望阿城能有一個會照顧人的女朋友的,你真不錯。難怪阿城不舍得讓我見你,就怕我給你壓力,那時我說要去學校看看他,他還不肯,說和你住在一起,不方便。”


    林紫陌清洗砂鍋的手略略一抖,又很快鎮定道:“阿城一定是想要阿姨陪著叔叔,才這麽說的,其實,哪有什麽不方便的。”


    歐陽媽媽聞言,回頭對林紫陌笑笑:“嗬嗬,你不用不好意思,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都知道,我能理解。”


    雖然歐陽媽媽的笑容一下子變得真實的溫暖起來,可林紫陌卻感覺更冷了。明明已是夏天,可流動的水卻像寒冬一般冰冷,林紫陌機械的衝著砂鍋,突然覺得假扮程梓其實是件挺痛苦的事情。


    “阿梓,你把蔥切一下。”歐陽媽媽往盤子裏盛著茄子,同時囑咐林紫陌道。


    林紫陌拿了一根大蔥到案板上,將整根的蔥稍稍切了幾下,切成幾段,使它們大到能容易被分辨出而不會被誤食的程度,然後又將它們裝在小碟子裏遞給正往砂鍋中添加佐料的歐陽媽媽。


    歐陽媽媽接過,看了一眼,讚賞的笑笑:“阿城小時候可壞了,他不喜歡吃蔥、薑、蒜,吃菜時夾錯吃到,就會跟我急。他爸爸為這訓過他多少次啊,可是做菜不加這些味道又不正,所以我每次都把它們切的大大的,省的他吃錯。”


    林紫陌微微笑道:“我也是時間久了,才發現的。”


    兩人繼續張羅著,林紫陌也露了一手,炒了個酸辣豆芽。


    林紫陌的媽媽曾對她說,炒豆芽時其實很有學問,要知道自己想要的火候,要果斷的判斷最好的時機。媽媽炒的豆芽不如爸爸那般清脆好吃,就是因為媽媽總是擔心火候不夠、豆芽沒熟,到最後卻把豆芽炒老了。


    開始時,林紫陌也像媽媽,總是患得患失,瞻前顧後,豆芽炒的不是不熟,就是嫌老。不過過了這麽多年,林紫陌總算能像爸爸,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麽。


    加了蔥薑進去,林紫陌又放了兩隻紅彤彤的朝天椒進去。


    “阿城不吃辣椒的!”歐陽媽媽急道。


    林紫陌驚了一下,脫口道:“可我以前做了帶辣椒的菜他都很喜歡吃的啊……”


    “媽,我現在吃辣椒了。”門口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林紫陌轉頭看去,歐陽城正懶懶得倚在廚房的門框上,漫不經心的說著話。他換了衣服,一件居家的白色純棉t恤,黑色運動褲,頭發倔強的立著,雖然有些亂,卻帶著別樣的迷人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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