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兒?”雲澤隻能在心裏叫叫,不敢叫出口來,他覺得這個稱呼有點那個啥的,哪敢隨便叫啊。


    “梁夢、梁夢……”雲澤低聲重複著,然後讚道,“這名字真好聽!”梁夢羞澀的笑笑,沒好意思接話。雲澤說:“梁姑娘,你是如何懂得看馬的?”


    梁夢說:“我爹愛研究馬,他留下很多觀馬心得,我是從那些筆記終得到的知識。”歎了口氣,接道,“那是他留給我的唯一財富!”


    見梁夢神情傷感,雲澤沒忙著說話,等梁夢情緒緩和下來,才試探著問:“梁姑娘,你們沒和父母住一起嗎?”


    梁夢低低說:“他們已經去了。”


    盡管雲澤已有不好的判斷,但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姐弟倆這麽年輕就失去家的溫暖,ri子過的多艱難,不難想象。“對不起,我……”雲澤滿臉歉意。


    梁夢勉強笑笑:“公子無需這樣,我和弟弟早已習慣清冷的生活,雖是ri子艱難,但心還算堅強!”


    雲澤點點頭,沉默了會說:“梁姑娘,能跟我說說你們的過去嗎?”


    梁夢說:“公子要聽,小女說便是。”她抬起頭,默默望了會夜空,然後緩緩說起家事。


    梁夢的父親,祖籍南方人,二十多年前,隨大兵出關,參與最初的遼東戰役。一次,梁父帶兵征糧,偶遇梁夢之母,兩人一見鍾情,墜入愛河。梁父承諾,無論戰果如何,都要留下來,同梁母一起,男耕女織,孝敬雙親,生兒育女。


    一年後,梁母產下一對龍鳳胎,也就是梁夢、梁深姐弟。夫婦大喜,梁父對梁母說:“等打完眼前一仗,便卸甲歸田,從此後,管它誰做天下、誰勝誰敗,安心過自己的小ri子。”


    可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雖然想法美好,但結果卻很殘酷。在寧遠大戰剛開始不久,一次關鍵戰役中,梁父帶軍側襲清軍,不料清軍早有防備,明軍被圍,死傷慘重。在回撤時,梁父身重數劍,死在亂軍中。


    噩耗傳來,梁母痛斷肝腸,整ri以淚洗麵,若不是放不下兩個年幼的孩子,她早就殉夫而去。盡管梁母堅強著,但失夫之痛使她身體每況愈下,不久就身染重病,臥床不起。艱難的熬了近一年,梁母最終沒能抵擋悲傷和病魔的雙重折磨,扔下兩個可憐的孩子,撒手西去。


    不足三歲的梁夢姐弟,隻能跟著年邁的爺爺nǎinǎi生活,ri子過的極其貧苦、極其艱難。命運這東西,真是讓人琢磨不透,更無公平可言,幸福的人橫豎都幸福,而受苦的人往往苦上加苦。


    在梁夢姐弟八歲那年,爺爺、nǎinǎi先後離逝,無依無靠的姐弟倆,隻能跟著隔房的一個叔叔生活。說到此,梁夢早已淚流滿麵,哽咽難語。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閃現眼前,讓她的心一陣陣發痛。


    走在前麵的梁深,默默抹著眼淚,姐姐的痛,隻有他才能深切體會,因為那也是他的痛。雲澤靜靜看著梁夢,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命苦的姑娘,或許再多、再暖的語言,也無法改變她過往吃過的苦,平複她此刻難過而悲傷的情緒。那麽,沉默或一個鼓勵的眼神,應該能勝過一切語言吧。


    等梁夢的情緒平靜下來,雲澤才又試探著問:“那個叔叔帶你們好嗎?”


    梁夢點頭、又搖頭,語氣矛盾的說:“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若說他不好,可他畢竟收養了我和弟弟,把我們拉扯到十六歲;說他好吧,可想起他揮起的拳頭和棍子,還有那些吃不飽的ri子,我又沒法語氣堅定。”她歎了口氣,接道,“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念他的恩,如果有好的一天,我還是會好好報答他。”


    梁深插話說:“幹嗎還要報答他,他對我們,功過相抵,誰也不欠誰。”


    梁夢擦掉淚水,輕輕說:“不管怎麽說,他畢竟對我們有收養之恩……”


    梁深哼了一聲,憤憤說:“若不是爺爺把老院子給他,他會收養我們嗎?”梁夢微微搖頭,沒再說話。


    雲澤說:“那個叔叔沒跟你們住一起嗎?”


    梁夢說:“我們十六歲那年,他以成年為由,把我們分離老院,單獨生活了。”


    雲澤暗自歎息,看得出,姐弟倆的那個叔叔,是一個多麽狠心的家夥。他無法想象,十六歲的姐弟倆,是如何度過這些年的,又受了多少冷眼和欺辱。那樣的ri子,隻是想想就讓人難受,親曆者又該多麽艱難、多麽煎熬。


    雲澤噓了口氣,沉聲說:“那你們住在哪裏,靠什麽生活?”


    梁夢說:“住在叔叔原來的房子裏,生活隻能靠那一點薄地,收成不好的年頭,那就隻能靠梁深下力,掙點小錢過活。”她的語氣又變的傷感,“有時想來,我真的很對不起弟弟,小小年紀就幹重活,還常被雇主打罵,都是做姐姐的沒用,不然……”


    梁深插話說:“姐,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相信以後的ri子會好起來。”


    雲澤跟著說:“沒錯,別的不敢說,至少以後沒有人再敢欺辱你們。”這番話,說的姐弟兩心理暖暖的,幸福和感激溢於言表。


    “謝謝公子!”梁夢說,帶淚的臉上掛著微笑。


    雲澤說:“以後別這麽客氣,大家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你們要老這麽客氣,我會不自然的。”三人都笑了,傷感的氣氛一掃而去,更是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又走出來五六裏地,三人開始向大路上走,因為天已完全黑下,加上又沒有照明工具,所以三人走的很慢。雲澤本不想再多問,怕引起姐弟倆傷心,但他還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憋在心裏又難受,隻好小心翼翼的說:“梁姑娘,你們那個叔叔沒跟你們住在一個村子嗎?”


    梁夢說:“住在一個村子的呀,也就一牆相隔吧。”


    雲澤不解的說:“那他傍晚怎麽不站出來替你說話,難道那時他不在場?”


    梁夢苦苦一笑:“他在場,而且還和你說過話。”


    雲澤一愣,迅速回憶著,傍晚都和什麽人說過話。見雲澤沉思,梁夢忙說:“公子別想了,那個第一個跟你說話的人就是我叔叔。”


    雲澤“噢”了一聲,想起了那個中年男人。梁深說:“他不會替我姐姐說話的,他隻會在我們麵前耍威風,在外人麵前客氣的很,在李家人麵前更是如羊溫順。”


    雲澤不知該說點什麽,很顯然,那個中年男人是個很虛偽的人,而這樣的人任何時代都不缺,跟那樣的人打交道,除了跟著虛偽或耍狠以外,真誠是毫無意義的。


    梁夢很想把心理的冤情說出來,可有些話讓她難以啟齒,憋了半天,臉都脹紅了,還是難以開口。


    原來,梁夢根本沒有在眾人麵前出虛恭,那都是李橋嫁禍於人的產物。李橋這麽做,主要出於兩個原因,一是栽贓,二是報複。


    下午,送水進洞的不止梁夢一人,還有李橋的兩個妹妹,而那個又響、又臭的虛恭,正是李橋的小妹所為。


    在封建社會,女子當眾出虛恭,的確是大不雅、大不敬的事情,為此遭人唾罵,甚至想不開自盡者不在少數。


    就在洞中人掩鼻躲氣時,李橋豁然起身,指著梁夢大吼:“你個死妮子,居然做出如此不雅的事,還有什麽臉活在世上,趕緊找棵樹吊死算了。”


    梁夢正想澄清,旁邊已有人幫李橋說話,“對啊,你趕緊滾出去,別髒了大家的眼睛。”


    “這麽沒涵養,都是父母早死的原因,沒教育好。”


    “她爹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騙了我們村裏的好姑娘,可姐弟倆根本沒隨她娘,全隨了那個騙子。”


    這些話,如刀似劍,狠狠刺在梁夢心上,痛的她渾身顫抖,險些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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