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深夜,大將軍府東院,紫苑閣頂層。


    風聲微起,桌上熄滅已久的燭火發出低低的劈啪聲,而後慢慢亮起。


    “老夫怎麽教出你這麽個笨蛋徒兒!”仙不留自窗口躍入,快步走到床榻邊,伸手給床榻上呼吸輕淺的翀白素把脈,“病成這副德性還不回巫山,這是找死呢還是作死呢臭小子!”


    “誰!”房門外靈兒聽到屋內有動靜,立即推門而入,剛出口一個字,兩眼一翻身子軟倒在地,無聲無息。


    “這小丫頭!嚇老夫一跳!”仙不留誇張的拍拍胸口,聲音壓低幾分,白胡子一翹一翹,“老夫還要去追心上人呢,才沒時間跟你廢話,你就先睡一會兒好了!反正半個時辰你就能醒來,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才對。”


    邊說邊伸手按住翀白素左胸,柔光層層將床榻上的白衣人影整個包裹其中。


    “咳咳……”黑血順著嘴角流出,慘白的臉上漸漸恢複血色,翀白素咳嗽了幾聲,終於睜開雙眼,“師父,你可算來了……咳咳……我……咳咳……繞指……”


    “笨蛋!”啪的一聲,翀白素頭上實實在在挨了一下,仙不留伸手又要打,突然發現徒兒額角飛快腫起一個小包,頓時悻悻住手,“下次你再敢玩這麽大,你就自己回巫山神殿去!”


    “多謝師父救命之恩,徒兒來世一定當牛做馬以報師父大恩大德,徒兒對師父的……嘶!”摸到額角的包,翀白素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拍馬屁的話立即卡在嘴裏說不出來。


    “老夫再告訴你一次,這也是最後一次!你給老夫聽清楚!你神力沒有大成之前,絕對不能沾染女色,否則定境失散再難找回,終此一生也別想將禦雷咒修煉至大成!”仙不留心疼徒兒,又偏偏拿他沒有辦法,當年收他為徒就是看中他天資卓絕,足以問鼎神咒至尊。


    而且翀白素小小年紀頗有他年輕時的風範,看似沾染紅塵阡陌,對什麽都動心對何人都癡纏,實際寒心冷情對一切都不動真情,正是修煉至尊咒術的好人選。


    不成想這個徒兒簡直就是他自己重活一遭,對一個精靈古怪的女子一見鍾情,之後……


    全身一激靈,仙不留打起一百萬個警惕,可不能讓白素像他當年那樣!神力被奪,一生無法問鼎至尊,到後來神力慢慢消散,險些葬身玄冰之中,最後體內隻剩下元靈。


    “是!師父!徒兒一定謹遵師父教誨!”翀白素揉著心口,總算不疼了,之前繞指纏身的感覺幾乎要將身體一寸寸燒毀,內冷外熱的不正常,果然不是什麽人都能忍受的。


    “謹遵個屁!你個臭小子!你是活膩了是不是?啊?你還有臉說啊你!”仙不留一聽這話,剛壓下去的火氣轉個圈又暴漲不少,揚手又是一巴掌。這一掌夾雜著呼嘯的風聲,顯然不似之前隻是拍拍就過的。


    “師父!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翀白素騰地從床榻上翻身躲開,“那是意外!意外!我不吸出來,就得以身飼……”


    “你還敢說!你幹的好事!”仙不留抄起枕頭向徒兒撇去,“那丫頭吃點春藥最多也就是再別人那疼一下就過去了!你不能破身,春藥就是毒藥!弄不好會出人命!你可是老夫唯一的弟子,頂著為師一生威名,你找死也不要拖累老夫的名聲!老夫當年就是……”


    “別人讓沁沁疼一下怎麽行,隻有我才能讓她疼,好便宜才不能讓那兩個狗東西給占了,呲。”翀白素小聲嘀咕了一句,想起那夜女子香豔無邊的纏綿擁抱,一雙柔荑按在胸膛上的炙熱,粉嫩的唇舌如烙鐵一般印在胸前,而他竟然坐懷不亂什麽也沒做,就懊惱得想要撞牆。


    實在失算,要是趁著她熟睡時偷親她一下該有多好,可是他光顧著按捺住不聽擺弄的某個家夥,根本來不及考慮旁的事,想起來真是追悔莫及!


    轉念又一想,要是當夜真的吻了她,他一定再難把持得住。這根本不是什麽定境不定境的問題,而是他看著她六年來的點點滴滴,早已一頭紮進去,永無回頭的可能!


    他迷戀她,一顰一笑,甚至她抬起黑色的長管暗殺目標時冷若冰霜的星眸。


    翀白素暗淡多日的雙眸再次綻放出奪奪光華,如果她對著他那樣笑,他保證就算是死在她手裏,他也心甘情願。黑色的緊身衣,柔若無骨的小手,他腦海裏有她全部的身影,精細到每一處,他知道她喜歡的每一樣事物,了解她所有的習慣,知道她夜裏睡得很輕,常常在枕頭下放著短小的黑管,那是她的貼身兵刃。


    等下一次他回去巫山,一定要找天歲老人好好談談,同樣都是巫醫族的傳人,他不能厚此薄彼,好歹也做過他的便宜師父,既然他號稱天下沒有做不出的兵刃,正好試探一下他的手藝!


    “師父當年發生過什麽!”翀白素瞬間衝到老頭麵前,一臉好奇的眨眼睛,手指戳弄著仙不留的手臂,“師父,快說說給徒兒聽!當年師父也是有神力的,怎麽後來突然沒有了?”


    “沒有!沒有當年!”仙不留老臉一紅,咳嗽幾聲,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緩步向外走去,“你那是幻覺啊幻覺,願意玩到一邊玩去,別纏著老夫,老夫又不是你這臭小子的老媽子,再也不會管你的閑事了!老夫要去尋花問柳,柳煙堆處,別有一番景致上……”


    “師父!替徒兒向月老前輩問好!”翀白素偷笑不止,果然見到仙不留挺得筆直的背影晃了一下,“徒兒對於月老前輩五十年前無人可及的風姿佩服得五體投地!徒兒聽說……”


    “孽徒!你還敢說!混帳!不許打瀾瀾的主意!”回手一掌拍出,白胡子氣得直翹翹,“不想失去神力,就別做不該做的事!你看上的妖女不比瀾瀾當年好對付!”


    “謹遵師父教誨,徒兒一定有樣學樣,讓妖女拜倒在徒兒手下,乖乖去巫山大婚,完成當年師父未遂的夙願!”翀白素笑得十分得意,眼見仙不留飛出不遠的身形猛地向下栽去,險些摔在雪地裏,“師父!月老前輩獨身多年,這次你要是再錯過她,就真的沒有機會啦!”


    一聲悶響,仙不留提氣不穩,瞬間栽在雪地裏,頭發眉毛胡子上盡是雪白。


    “孽徒!你你!你敢看老夫的笑話!”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來,回頭要去收拾不肖弟子,紫苑閣頂層悄無聲息,隻剩下被扶到椅子上還沒有醒來的靈兒,沒有了那道純白色的身影。


    仙不留恨恨跺腳,抖落了一身雪色,向府外飄身離去,心情不爽之下順手將打探風聲的禦林軍點倒數人。那個臭小子,把綾羅玉符給了女娃娃,看他下次怎麽進神殿!哼!


    落雪無聲,仙不留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際後,翀白素閃身飛入東院煙水閣二層。


    “月兒!開窗!”正在房裏打瞌睡的月兒被窗外突然傳來的男聲嚇了一跳,瞬間自床榻上起身,倒拎匕首靠近緊閉的木窗,屋內沒有點火燭,窗紙上一個碩大的人形。


    “誰在外麵!”月兒眯起雙眼,隻要他敢闖進來,她一定讓他沒法活著離開!


    “我是你家小姐未來夫婿翀白素,你個小丫鬟,怎麽連本公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翀白素低斥了一句,隨即笑道,“開窗,開窗,外麵凍死人了!”


    “翀公子!你……”月兒聞言難以置信的推開木窗,“你好了?”她和靈兒一替一天照顧大少爺和望書公子,煙彤照管紫苑閣,月兒一早還聽煙彤說巫醫族神子似乎就要不好,連嘴上都泛著黑色,誰想到現在站在麵前這人竟然容光煥發。


    這……月兒咽了一下口水,一顆心惴惴不安,看著白衣勝雪的公子上前一步,下意識倒退兩步,差點一步絆倒在厚實的地毯上。


    翀公子這該不會是老人們說的死前最後一次回光返照吧?


    “呸呸呸!你個小丫頭,咒我呢是不是?”翀白素一咧嘴,笑得十分得意,“巫醫族長命百歲,死而複生都時有發生,本公子這麽年輕當然不會有什麽三長兩短!再說,我還沒有光明正大的迎娶沁沁,還沒有跟她生一堆小蘿卜頭出來,還沒有陪她遊遍山川江河,看日升月落,我哪舍得死啊!”


    月兒聞言一陣哆嗦,竟是一句話也接不上來,他倒是真敢說!


    小姐要在這裏,聽到他的胡言亂語,不撕了他的嘴才怪呢!還小蘿卜頭?相信小姐十有**會把他打成連蘿卜都吞咽不下去的廢人!


    “沁沁人呢?”翀白素一拍額頭,突然想起他入睡前,依稀看到龍傾的黑衣擺動,龍傾該不會趁著他睡著,將沁沁單獨拐了出去吧?


    “小姐她和龍少主外出,沒交代去哪兒。”月兒被翀白素突然冷凝起來的目光看得一陣哆嗦,不自覺將真話說了出來,隨即如夢初醒一雙小手捂住嘴,糟了,小姐留下的親筆信說這件事情不能讓翀公子知道的!


    “沒交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本公子就不信她一輩子不回將軍府!”


    翀白素輕哼一聲,“我大舅哥在哪?”


    “大少爺在樓上養病,已經幾日沒有起身了!”月兒又是一陣哆嗦,翀公子的臉皮之厚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


    “恩?他病了?”翀白素挑眉,“你家小姐走時留沒留下什麽話來?”


    “小姐說如果翀公子醒來,就要一副藥方,給大少爺好生調養,別的沒說。”月兒小心翼翼的答道,這人纏得緊,難保以後不會真的成為小姐的夫婿!小姐和玉王殿下退婚之事早已傳開,如果日後沒有找到一戶名門大族,說不定還會鬧出多少事來!


    “原來如此!我就說沁沁怎麽會扔下我不管!原來是要我代她打理將軍府啊!甚好甚好!我這就去看淩大學士,本公子神醫妙手,保準沁沁回來時,還她一個神采奕奕的兄長大人!”翀白素笑意滿滿出門向樓梯走去。


    月兒咧咧嘴,小姐,好像被很奇怪的人給纏上了。


    遠在無著庵的淩紫沁突然背心處一陣寒氣上竄,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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