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再行封賞


    莫少白快馬加鞭的趕到驛館門外時,驛館正門早被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團團圍住,百姓議論紛紛,不時伸手對著驛館門前指指點點。粗野漢子下流的哄笑聲,七姑八婆尖酸的諷刺聲,頑童稚子的發問聲,聲聲混在一處,仿佛驛館是新開的菜市一般。


    驛館大門緊閉,門裏悄無聲息,有膽大的少年攀著驛館圍牆,人踩人探頭向內望去,發現驛館內亦是房門緊閉,外麵連半個人影也無。


    馬匹的嘶鳴聲讓本就看不到前麵景象的外圍百姓好奇回頭,轉身就看見玉王殿下冷臉騎在馬上,鳳目冷然,百姓立即噤若寒蟬,紛紛向兩旁讓去。轉眼間,驛館門前重歸清靜。


    一抹粉色的身影跌坐在驛館門前的雪地中,一雙又青又紅的小手正在一下一下砸向驛館緊閉的大門,雪地裏散落著星星點點的血跡。朝紜隻穿著一身單薄的粉裙,對於周圍的人群視若無睹。粉唇微動似是正在說著些什麽,聲音很低,誰也聽不清楚。


    見玉王駕到,一身披風戴雪風姿絕然,雲陌百姓無不為玉王感到可惜,再聯想起兩日前出現在城西商街上仗義執言人間絕色的淩府嫡女,都覺得二人是天作之合。


    傳聞中玉王殿下為蘭若太子妃一見傾心,眾人一致認為傳說中的舞傾蘭若的女子,隻怕會比將府長女美上一分,不曾想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蘭若太子妃當街被蘭若太子叱責,被拒之門外不得入驛館。瞬間從高高在上的仙子跌到塵埃之中,此刻更是不顧形象雙手砸門到血肉模糊,再也無法與出塵絕美的淩府嫡女相提並論。百姓中不少女子暗暗咒罵朝紜,憑她也敢妄想玉王,真是恬不知恥,最好這個卑賤的蘭若舞姬輸掉三日後的比舞,趁早滾回蘭若去,雲陌百年基業,舞姬嫁與王爺實在貽笑大方!


    莫少白翻身下馬,見朝紜受傷,先是心中一痛,隨即卻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煩悶。


    此刻的朝紜,與記憶裏七年前那個迎雪獨舞的女子身影漸漸分開。心神微晃,莫少白有一瞬間的茫然。當年那個錚錚傲骨才藝雙絕的女子真的就是今日動不動就會哭暈倒地的朝紜嗎?疑惑隻是刹那,苦笑連綿,不是她又會是何人?


    天下女子善舞者屈指可數。那年參加壽宴的女孩,隻有朝紜善舞。


    “玉王殿下,璿哥哥他、他又不理睬紜兒……”一雙溫熱的大手放到肩頭,朝紜緩緩轉身,隨即看到莫少白蹲下身子,如玉容顏上帶著一絲溫暖。


    “朝紜,沐璿太子他另有要事在身,你先隨本王入宮好生休養。”莫少白按捺著心底翻湧的不耐,橫抱起朝紜的身子。一陣胭脂水粉的香氣撲麵而來,下意識轉頭避過,麵帶厭惡。


    須臾回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朝紜一直在服藥,想來是為了掩蓋住身上的苦味才撲粉。頓時臉色暖上幾分,若非他沒有保護好她,她怎會中毒又受傷?抱著朝紜的動作更加溫柔。


    “紜兒要在這裏等璿哥哥出來,玉王殿下,求求你去和璿哥哥說,紜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動璿哥哥的東西了。”水眸一轉,朝紜計上心來,兩隻沾血的小手緊緊抓著莫少白的衣襟。總算記得溫溫柔柔的女子應該是何等模樣,低聲哽咽更顯嬌弱。


    “你動了什麽東西,惹他生氣?”莫少白俊眉緊皺,沐璿太過吹毛求疵,什麽東西那麽重要能比得過朝紜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冰天雪地,他就任由朝紜坐在雪地裏跪求他的原諒?


    “是一塊兒碎布,”朝紜的眼淚劈劈啪啪的落下,哭得不能自抑,“自從七年前璿哥哥在壽宴上得到那塊碎布之後,就再沒給過紜兒一分好臉色,不是打就是罵,再不然就是要將紜兒送給村夫野人!玉王殿下,你救救紜兒,紜兒真的知道錯了!”


    一陣灰色的疾風掠過,流光趕到驛館門前,“殿下!汐夷太子率領使者車隊停在城門外十裏處,聖上命殿下率百官迎接!”


    朝紜撕心裂肺的哭聲頓時止住,不得不從莫少白懷中下地站穩,可惡,這時竟然有人來!


    “朝紜,你先回宮將養,此事本王一定代你向沐璿太子問明。”臉色微沉,一塊兒破布引得沐璿對她要打要殺?他是迷戀朝紜,卻也沒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流光,護送朝紜回宮好生安置,再有意外,本王為你是問!”莫少白翻身上馬,馬蹄帶起一陣瑩白雪光,向著城門而去。


    “朝紜小姐,請隨屬下回宮。”流光麵無表情,冷眼看著朝紜臉上未幹的淚痕。


    “嗯。”朝紜數次見到流光,知道他是玉王親信,自然不敢放肆,整理衣裙隨流光離去。


    驛館內,沐璿正坐在一張通體暗黃色的古琴前,細細的擦拭著上麵的灰塵。


    “殿下,門外百姓越聚越多,再不放朝紜小姐進來,怕是驛館外牆要被百姓擠壞了。”一身黑衣的侍衛走到沐璿身邊,輕聲提醒。


    “壞了才好,”沐璿頭也不抬,“外牆壞了,本王就不用住在這裏了。”


    “殿下想住何處,相信雲陌帝君應該不會拒絕。”侍衛恭恭敬敬從沐璿手中接過絨布。


    “本王想住進將軍府,苦於沒有借口。”沐璿伸手撥弄了一番,琴音泠泠而起,無比淒厲。同樣是聞名天下的古琴,他手上的這一張卻根本無法在壽宴上彈奏。


    逐日琴,四大名琴之末,琴如其名,驅趕天日後隻留暗夜幽風,琴音響則陰風四起,遮天蔽日鬼氣森森。相傳為百年前百仙穀一脈遺落之物,百仙穀正邪難辨,此琴亦邪氣凜然。


    屋外的喧囂聲猛地沉寂下去,黑衣侍衛立即向窗口靠近,“殿下,玉王到。”


    “不必理會,備車,等他離開,本王要去將軍府。”沐璿信手撫弄琴弦,侍衛身形微晃,猛地跪在地上,臉色發青。片刻之後,沐璿停手,侍衛立即飛也似地衝出去。


    “廢物!”沐璿微眯雙眼,十指交縱,琴音似陰風苦雨,幾聲悶響遠近不一的響起,驛館裏幾名靠近臥房的下人齊齊閉氣暈厥。沐璿不住手的彈奏逐日琴,層層殺機自臥房蔓延開來,一刻之後猛地收手,臉色陰鬱。太傅生前曾說,終此一生他也無法將琴藝再提升半分,冷笑森然,神情亦似鬼魅,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老家夥,他懂什麽?逐日琴本就是取人性命的法器,根本不是其他供人娛樂的所謂名琴能比的!


    隻要他願意,他大可以用琴音殺死任何人,天下間還有什麽事比起悄無聲息的取人性命更讓人覺得刺激?龍傾,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洛羽琴厲害,還是逐日琴更勝一籌!


    莫傾城南城門外,汐夷皇朝藍若天際的車隊原地休整。


    遠遠望去一片沁人心魄的天藍色,將銀裝素素的風雪也照映的黯淡幾分。


    車隊正中央,一架八匹駿馬的車駕赫然其中,八匹駿馬清一色通體黑亮,車駕外飾騰龍祥雲,通體湖藍,在雪光的映襯下閃閃發光,騰龍四爪,細看上去四爪各不相同,精雕細琢一應姿態俱全,龍睛處皆盡朱筆點燃,似水龍持火眸,正是汐夷太子蘭臻的車輦。


    車隊前後無數將士腰佩寶劍,手持大旗而來,從頭到腳包裹在靛青色之中。大旗上一條藍色巨龍,巨龍嘴邊一個古樸大氣的臻字,大旗迎風飄揚,仿佛劃破冰雪的一道水光。


    不少百姓在城門處探頭探腦,想要一睹汐夷太子風采,今日的陣仗比起兩年前更加奢華,傳言說汐夷太子即將登基,如今用上騰龍車輦似乎傳言不虛。隻不知道兩年過去,暖玉幽蘭的名號是否該置換順序?畢竟近來玉王的威名被太子妃醜聞之事拉低不少。


    “殿下,雲陌玉王率百官前來迎接。”一襲天青色長衫橫臥在車內寬大的軟榻上,軟榻外掛著幾曾綿綿青紗,隻能隱約看到內裏的人裸著一雙**。侍衛不敢抬頭,單膝跪在車駕最外層的軟墊上。


    “讓他等著,本王不想入城。”蘭臻姣好的容顏浮上一層寒光,此時正伏在軟榻上享受,杏眸微眯,根本沒有起身的意思。軟榻兩側各跪著一名隨侍宮女,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同一副容貌,額間大汗淋漓,挽著衣袖,四隻小手塗著油膏,不停按摩著蘭臻兩腿各處。


    “是,殿下。”侍衛應聲立即出去,車輦內香氣四溢,每到這個時候任何靠近車輦的人都不能抬頭,即便隔著紗簾亦是不可。太子殿下自八歲那年隆冬之後,每年此時都要斬殺數人,罪名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冒犯皇族。侍衛跟在太子身邊已有十餘年,自然知道那些人因何而死,汐夷太子美豔無雙,可謂妖魅,太子愛惜肌膚,卻不願別人褻瀆,就是看上一眼也要被車裂而死。汐夷皇族嫡係男子俱是這般男生女相,天下人雖麵上恭敬,暗地裏稱之為妖。


    “回來!”蘭臻突然坐起身來,抬腳踩在宮人臉上,侍衛立即轉身跪回原地。


    “將軍府那個女人現在何處?”也許他覲見之前應該先去看看她,這幾日影衛傳回的消息越來越不靠譜,短短一月之間,她從一個沒人要的花癡醜女變成炙手可熱的人間絕色,更是隱隱有著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他那日一見之下覺得確實不錯,隻是太冷了些。


    看慣花紅柳綠鶯鶯燕燕,或許她能給他帶來幾分新奇的趣味?冷才好,她越是冷,就越勾起他的興趣!如果她識相些陪他玩到盡興,或許他能留她一命也未嚐不可。


    蘭臻伸手抓過另一名宮人,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兩人是臨行前大公主送給他的玩物,說是大公主府上最美的侍女。看了片刻隻覺得俗不可耐,甩手將宮人扔到一旁。一聲悶響,宮人的身子順著車壁慢慢滑下,一動不動。被踩在下麵的宮人全身顫抖,驚呼一聲就要逃離,剛扯開紗簾,侍衛手起刀落,宮人頸間一道血痕,身子晃了幾晃,倒在一旁也呼吸已絕。


    “回稟殿下,淩小姐在府裏休息。”侍衛臉色微變,聲音依舊低沉,隻多了分顫抖。瞬間跪回原地,然而紗簾已經被宮人扯落,蘭臻妖媚至極的白皙**春光乍泄,再無一分遮擋。


    蘭臻不置可否,起身緩步走到侍衛麵前,伸手抬起侍衛棱角分明的臉。


    “本王與淩紫沁,誰更美上一分?”蘭臻的聲音很輕很柔,似是對著情郎撒嬌低語耳鬢廝磨。如果沒有看到他開口,任何人都以為這句話出自一個女子之口。


    “回稟殿下,屬下以為,淩小姐更美!”侍衛心思百轉也隻是一瞬,片刻之後咬牙對答。


    “哦?是嗎?”蘭臻輕笑出聲,柔聲如同三月煙花,絢爛至極。須臾,揮手打了侍衛一巴掌,脆生生的一擊耳光聲音很響,侍衛頓時跌倒在地。


    “青峰你是本王的貼身侍衛,竟然敢說別人更美?”柔聲似嬌嗔又似埋怨,玉足踢了踢再次跪回原地的侍衛,“本王如此對你,你是不是心中埋怨本王?暗罵本王是蛇蠍心腸?”


    “回稟殿下,屬下以為,淩小姐是女子,自然可以稱之為美。殿下身為本朝太子,俊朗非凡自然無需與凡夫俗子相爭!殿下以國事為先,比美隻是一時笑談,不會放在心上!殿下天賜英明,屬下沒有做錯事,殿下不會出手懲戒,屬下心悅誠服,絕不會有半點埋怨。”侍衛額間冷汗連連,他一直以來萬般小心不去惹怒殿下,不料今日卻還是被人無端牽連。


    “如此說來,本王倒是有幾分好奇,淩府小姐究竟長成何種相貌,能夠擔得起這個美字!你倒是會討本王歡欣,今夜到本王住處當班,隻要你做得好,賞賜自然少不了。”


    蘭臻轉身走回軟榻,“去告訴莫少白,本王累了今日不進宮,就在將軍府裏歇下。”


    “是!殿下。”侍衛逃出升天,立即拖著宮人屍體下了太子車輦。


    莫少白策馬剛行到城門處,流光返回複命,一騎靛藍色飛馬而來,流光立即上前阻攔。


    “玉王殿下請慢,我家太子今日不進宮。”青峰勒馬停在流光坐前,麵朝玉王朗聲開口。


    “本王奉命迎太子入宮覲見,此時天寒地凍風雪無常,豈能將太子安置在城外?”莫少白挑眉,冷臉望向不遠處的藍色車隊,“莫非太子覺得本王招待不周,因此不願進宮?”


    影衛探回消息蘭臻早在四日前就已悄然入城,今日不覲見,難道他不在車隊之中?


    一眾朝臣暗中互使眼色,無不暗暗猜測汐夷太子此舉莫不是要重複兩年前那件事?兩年前,汐夷太子到訪雲陌,與玉王殿下一較高下,起先兩人平分秋色,但交手一刻後,蘭臻明顯不敵,額間青絲被莫少白靳雪咒削落寸許。兩人一青一白身影縱橫,血光深淺交錯,一時間風華無雙,得了暖玉幽蘭的稱號。雖是並稱,但終究有前後,暖玉終是在幽蘭之前。


    “太子殿下不習慣驛館簡陋,決定夜宿鎮國將軍府,還請玉王殿下早作安排。”青峰極盡恭敬,但話語一出,眾官員均是倒吸一口冷氣,莫少白臉色更沉幾分,蘭臻為她而來?


    “鎮國將軍府並非皇族之地,乃是淩將軍私人住所,本王不能強行安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玉王殿下如果無法做主,還請入宮請旨,若帝君不許,我家太子就在城外安歇,直至壽宴結束!”青峰分毫不讓,躬身施禮。


    “來人!回宮請旨!”莫少白大袖一揮,鳳目眯成一條縫隙,暗芒狠戾的掃過侍衛。


    青峰如老僧入定,筆挺的身姿站在雪地中,任由雲陌大小官員目光如利刃刀刀入骨。


    不多時,前去請旨的朝臣尚未折返,汐夷車隊中一騎駿馬離隊,徑直向城門內奔去。


    馬上一名侍衛胸前綁著一個小布包,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莫少白冷眼看過,未加阻攔。朝臣麵麵相覷,但看玉王殿下不開口,隻得閉口不談。


    青峰與馬上侍衛對視一眼,隨即收回視線,太子殿下之心神鬼難測,如今走出這一步又是為何?那淩府嫡女雖然浴火重生,才藝姿容俱為百姓津津樂道,但畢竟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一個被雲陌玉王退婚的女子,就算再驚豔又如何?太子殿下顯然不會撿被人扔開的廢物。


    就算太子殿下當真因為那日淩紫沁鞭打侍從一事對她上心,大公主也絕不會容許這種女子進門。汐夷皇室陰盛陽衰,大公主之威尚在太子之上,若不是女子無法繼位,太子之位歸屬於誰猶未可知。青峰暗自打量玉王,兩年未見,玉王殿下風華未改,不知再戰之時,太子與玉王誰能獲勝?


    大將軍府東院,紫苑閣內。


    龍傾坐在洛羽琴前,笑容清淺,十指輕撫琴弦,輕柔的像是在撫弄情人的腰身。


    坐在牆角的煙彤偶爾抬頭活動酸疼的頸部,隨即低頭擺弄起還沒找到合適位置的木條。


    淩紫沁窩在軟榻上,身上蓋著雪狸毛皮的毯子,星眸半睜半閉,雙手抱在胸前,呼吸幾不可聞。小臉兒白裏透紅,耗損的元靈經由龍傾補足之後周身通暢。


    繼而風聲突起,音律頓停,龍傾指間黑光乍現,冷眼看向閉合的木窗,柔情不再。


    與此同時,淩紫沁猛地從軟榻上起身,星眸微寒,紫色法陣隨手揮出。


    悶響過後,一抹豔紅濺上木窗,窗外那人吃痛,隨即出聲,“淩小姐,夜渡資……”


    淩紫沁等的就是這一刻,以手做槍,虛空一指,蠢貨,出聲就別想再活命。


    霎時間紫芒如絲線,淩厲而出,木窗窗紙上出現一個米粒大小的洞,血腥四起,窗外沒有活人,隻剩一具新鮮屍體,尚在微溫。


    煙彤此時才驚覺狀況有異,得到主子默許,立即衝了出去,隨即一聲低呼。“小姐!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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