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贖身抵命


    大將軍府,後花園。


    莫少白掙紮片刻,最終隻能低頭懇求,“請淩小姐高抬貴手!”


    淩紫沁挑眉,之後微微搖頭,“二殿下,這是你與我之間第一次交易,你想做小人,但是我不想。一開始就說得清楚,於你是救人,於我而言隻是有人要出錢為府上的下人贖身。”


    “她們不是下人!她們都是朝臣家中的千金,難道淩將軍就縱容你這樣魚肉別人?”莫少白大步上前,從心底莫名竄起的怒火,不知是在氣她的冷血無情,還是在氣他的無能。


    一把攥住女子細瘦的手腕,無論她受了怎樣的委屈,心中有多少不忿,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回來,這是他欠她的。報複在別人身上,是對別人的不公,對她也沒有任何好處。她隻會傷害更多的人,沒有人是一生當中永遠不會犯錯的,不能因為一個錯誤就直接處死。她曾經說過,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隻希望她能心存一線光亮,不要將所有人都逼上絕路。


    “我知道她們曾經毒殺你,但那畢竟都沒有真的傷害到你不是嗎?紫沁!我可以去求父皇,讓他下旨命淩將軍休妾,再追封淩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再嘉獎將軍府無上的榮耀。就算是我替她們贖身的條件,麵子和好處都十成十的給你,難道這樣還不夠?”


    見淩紫沁沒有立即推開他,莫少白提著的心慢慢放下來,疾風厲色的話語也變得帶上少許的溫柔,“紫沁,我……”


    “二殿下知道我娘親是怎麽死的嗎?”淩紫沁冷然注目,甩開莫少白的手,他的手在溫暖她也不敢依靠,用別人的血染遍他的錦衣,卻最愛一身羽衣飄然若仙。他又是什麽仙?


    “我兄長從璟月宮中趕回為我奔喪時,本來打算將我與娘親合葬,可是挖開娘親的墳時,卻發現裏麵並沒有屍骨。不止沒有屍骨,甚至連下葬的棺槨都一並消失,有的隻是一方黑土和幾個陪葬的瓷瓶上黏膩的墨綠色臭水,棺槨上一點零散的金銀線都成了難以辨的黑色。”


    淩紫沁猛地閉上眼睛,沒有屍骨是事實,但也要看此事如何去說,嘴在她身上不是嗎?


    “驚動先人的屍骨自然不是件好事,但是若有人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對我娘暗下毒手,讓她在九泉之下連全屍也不能求得,二殿下覺得臣女應不應該放過那些人?屍體腐爛不足為奇,畢竟陰陽兩隔隻能隨她安去,但是就連禦賜的金絲楠木棺材都腐爛得一點不剩就有些說不過去。娘親亡故時,臣女尚年幼,隻記得娘親百般告誡不能在府中吃用太多,寧可外出破費,也不要常常在府上用膳,更不要到西院各位夫人的住所去叨擾。二殿下以為這是為何?”


    莫少白頓時皺眉,“你說有人對淩夫人下毒?你……”


    淩紫沁飄身向後,眼底帶著疲憊,低聲否認,“我什麽都沒有說,因為十幾年的事情已經太過久遠,久遠到我無法也無力再去追查真相。所以我隻能告訴你,我親眼所見的尺寸方圓,將軍府內毒物橫行。至於是誰痛下毒手,目的動機,再直接不過。”


    “二殿下今日能為了臣子出麵,已經難能可貴,無論救不救得回,至少你已盡力,不會有人再遷怒於你。至於我,無論是高抬貴手不計前嫌,還是痛下殺手淩虐無辜,都始終會被人恨上。前狼後虎的境地,我比你熟悉得多了,你做做樣子就可以打道回府,至於為何沒有將她們救走,找借口是二殿下的強項,想來不必臣女再行調教。”


    揮手解了雪球之圍,麻袋紛紛落在地上,淩紫沁挑眉,“她們暫時還沒死,就按剛才的規矩,二殿下再選四袋,把價目一並結清,就可以帶著她們離開。至於帶走的是何人,不如回府再行查看。”


    莫少白攥緊雙手,“紫沁,跟我回府。”


    突然咬緊牙關,不再開口相求,他不願再被她看輕。


    “我是不賣的。”淩紫沁淡然笑道,半空中炸響一道厲雷向著莫少白落下,莫少白連忙閃身後退,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開,星眸含霜,“二殿下既然不懂得什麽叫做尊重,剛剛那些話,我收回!公事公辦,結清一個再為下一個贖身!”


    須臾風雪重新封上所有的麻袋懸在半空中,堇色的長袖隨風飄然,環繞在兩人身畔的紫霧驀地消散。與世隔絕的後花園重現天日,莫少白看到不少侍衛和婢女從花園旁邊走過,都向著兩人和麻袋看來。


    淩紫沁冷眼看向莫少白,“臣女一番好意,二殿下卻不承情,既然不想受臣女的情,我又何必替你遮掩醜事!交錢,提貨,然後快滾!”


    莫少白見女子臉色發青,心知適才又惹得她大動肝火,終於閉嘴不言。


    紫霧一解開禁製,遠處便有兩道身影一黑一白瞬間襲來,兩人同時騰空,一並落地,竟是分毫不差。翀白素滿臉笑容,徑直走到女子身邊,做十分享受的模樣深吸一口氣。相較之下龍傾的關心就藏匿的頗深,僅僅是對著淩紫沁微微頷首,並未上前。


    半空中懸浮的雪球讓龍傾立即瞪大墨玉般的眸子仔仔細細打量,不得不承認女子對於法陣的精確操縱世間恐怕無人能夠匹敵。莫少白沒有看出的端倪,在龍傾眼中卻是無比清晰,每一個雪球都是由無數的小型法陣搭載而成,每一個成型的雪球內卻都是完美的中空模樣,將麻袋包裹其中。本該向外分散的圓球,在無比精密的法陣勾連下緊緊結合交相輝映,外表所見的晶瑩雪色並非真正的雪色,而是以一滴雪水為陣眼的法陣凝結後激發出的刺目白光。


    元靈被壓製到極致是會近乎難以辨認,因此她這一次成陣的光華根本不是元靈。龍傾想通之後,轉頭看去,隻見翀白素一邊看向雪球一邊左手輕彈,無數細小的雪花在身邊飛舞,卻始終無法凝結成球,顯然是神力相通,卻並不會那套陣法。


    仔細分辨後,龍傾臉色微變,這套陣法絕不是天師留下的陣法,她此時出手剛好行的是逆位,也是天師在傳世典籍中無數次提到的,絕對不能采用的方式。稍有不慎,整座法陣就會炸裂開來,每一座法陣都需要主陣人小心維係,持續的注入力量,可是今日,她同時操縱著六個法陣,並且沒有再繼續維係。法陣能夠成型,定然會有不間斷的損耗,她是如何做到這一切,龍傾這一次是如何也想不通。


    翀白素附在淩紫沁耳邊小聲嘀咕,“沁兒,這個你得教教我,這麽好玩,不能不帶我玩!”


    眾人目光交錯也隻是片刻,莫少白一身哨響喚來流光重嵐兩人,當日龍傾要留宿將軍府時她開出的條件他記得清楚,所說的黃金萬兩,不是白字黑字的金票,而是真金白銀的實物。


    低聲囑咐幾句,兩名侍衛立即轉身飛奔離去,一刻之後,一隊衣甲整齊的侍衛每人抱著一個木箱直奔將軍府,木箱堆積在將軍府剛一進院的地方,足足堆出一人多高的一座小山。


    淩紫沁無聲遞給月兒一個眼神,月兒立即欽點十名小廝,到前院輕點箱子。箱子被一一打開,滿眼的金色晃花了在將軍府門外圍觀的百姓。就連月兒也愣了一下,沒想到莫少白會沒有使詐真的拿出如此巨額的黃金來贖一個賤女人。


    月兒挨箱驗過之後,立即走回後花園低聲稟告。淩紫沁聞言頷首,揮手收了黑色的信箋。


    莫少白上前還沒動手解開麻袋封口,突然發現鮮紅色順著麻袋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血色很快就陷入泥土中,滋潤著來年的花朵更加繁盛。伸出的手就那樣停在半空中,須臾咬牙扯開封口,裏麵是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人,婦人臉上一道傷痕,從耳際一直蔓延的脖頸。鮮血便是從這個傷口流出,傷口尚未愈合,顯然是他剛剛貿然出手誤傷她。手一抖婦人的身子悶響一聲倒在地上沒有一點聲息,莫少白的俊顏很快變得蒼白起來。他是來救人還是殺人?


    “二殿下若不想繼續,現在可以離開了。”許久,莫少白僵硬在原地的身子在聽完耳邊響起的清泠女聲後,不得不做出反應。


    龍傾側目看去,隻見翀白素左手微動,女子的薄唇邊上一抹淡得無法分辨的冷笑。


    再次動身走到雪球前,莫少白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靳雪咒凝而不發,血光漸漸籠罩整個右手。冥想片刻後,驀地出手直擊,這一次半個手掌插入冰冷的雪球中,臉色由白轉紅,似乎已經使出全身的勁力,才將雪球生生掰下一塊。


    黑色的信箋飄然落地,出現在信箋上的是一行秀氣的小楷,鬥大夜明珠十顆。


    流光重嵐見狀對視一眼跪在地上,“請殿下回府!”


    這樣的條件無論放在何人身上都太過強人所難,鬥大的夜明珠整個雲陌也未必找的出十顆來。雲陌雖然比鄰東海,但是百姓人人皆知,那是不能靠近的水域。小打小鬧偶爾撒網捕魚還好說,若是下海尋珠,百人中從無一人回得來!雲陌立國之初,曾經有過一支縱橫水域無人能敵的艦隊,可是那支艦隊在統帥無故失蹤後,百艘大船都陷落於東海之中,之後便再也無人敢出海遠洋。


    再後來,某年雲陌大旱七月無雨,被人稱之為天罰。當時的帝君癡迷於遊方道人的騙術,禦駕親臨東海邊緣建木城,於東海邊上一塊突兀巨石上鑄造祭壇,此後登壇祈雨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第八日帝君一頭從祭壇上栽落,撞在巨石的某處突出的棱角後,鮮血彌漫整個海麵。


    自那之後,所有人都說皇族不能靠近那片水域,靠近也有性命之憂。東海便成了無人再問詢的死寂之地,雖有漁民在那裏生活,但也隻是偶爾打漁為生,更多的隻是故土難離,因此才沒有拖家帶口的離去。雲陌子民不去招惹東海,莫氏皇族卻對當年祭祀祈雨耿耿於懷。


    在二十年後,終於有一名新封的太子冒天下之大不韙靠著從文淵閣中翻出的圖紙,召集能工巧匠夜以繼日的偷偷在僻靜的海岸上鑄造大船,大船尚未鑄造完整,就被帝君發現。


    太子心知帝君自然會龍顏大怒,幹脆帶著工匠駕船出海,打算一邊趕路一邊周遊。這一去便再也沒有人看到過那名太子,一張有一張懸賞的皇榜貼在各大主城的城門上,卻始終無人去揭。帝君漸漸不複春秋鼎盛,隻得下詔廢去太子,又另立新人。之後不久,帝君駕崩,新封的太子繼位稱帝,繼位當日兩艘小船擱淺在在建木城外不遠處的海邊。每一艘小船上各放了五個鬥大的夜明珠,夜明珠在白日裏也是熠熠生輝,十分得新帝喜愛,認為是上天賜予因此命人搬至宮中存放。於是這十顆珠子便一直流傳下來,成為曆代帝君的心愛之物。


    直到數年之前,莫少白被先皇封為玉王,十顆夜明珠竟也一並賜予,從而引發雲陌朝野震蕩,文武百官何人不知夜明珠隻有未來儲君才能持有,而當時的太子並非玉王莫少白!


    東海的詛咒似乎因為先皇的異動而再次觸動,年幼的太子殿下溺水而亡。玉王莫少白成為整個璟月宮中最受寵愛的皇嗣,聲勢迅速超過太子,大有取而代之的勢頭。


    在玉王莫少白成年當日,一直在建的玉王府終於竣工,帝君在一眾朝臣麵前將夜明珠賜予他最看好的皇兒,此後那十顆鬥大的夜明珠便一直存放在玉王府書房隔壁。或許是玉王天生有帝君之象,多年以來雲陌再無異樣,盛世太平百姓安康。


    那十顆珠子不單是隆恩的賞賜,更是皇權絕對的鑒證。而今淩紫沁提出的要求,即便是迎娶皇後的大禮都太過分,何況隻是用來為將軍府的一個小妾贖身?流光重嵐都是自幼就在宮中長大隨侍莫少白,很多隱秘之事別人不知他們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也就是因為知道得太清楚,才不能眼看著主子被蒙蔽雙眼,一味胡來。


    “要走快走,別髒了我的地方!”淩紫沁不耐煩的皺眉,“若不能取信天下人,至少也要做個問心無愧的真人。二殿下這是一個時辰之內第幾次言而無信,要臣女一一數給你看嗎?”


    翀白素笑嘻嘻的伸手攬住她的腰,“沁兒乖,何必跟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多費口舌?出爾反爾食言而肥可是玉王殿下,哦不對!是二殿下的天賦本領,他若不是這般左右搖擺也不會從玉王變成二殿下。隻是可憐那座府邸,直到今日仍舊沒有個牌匾,空空蕩蕩好生可憐!”


    流光重嵐齊齊怒視,“大膽!敢在殿下麵前放肆!”


    翀白素臉色不變,伸手虛空一指,兩名侍衛立即被一道疾風掃到前院,姿勢很不雅觀的四腳朝天摔在地上。以他二人的身手在神力麵前全然無還手之力,而莫少白因為接連兩次的全力出手,身無餘力再去出手挽回貼身侍衛的形象。翀白素拿捏的力道十分精準,兩人雖然摔得十分狼狽,身上卻並未受傷,爬起身後灰頭土臉的閃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敢在我族神子麵前放肆,你們是想到鬼門關前走一遭嗎?”兩團五顏六色的光芒同時落地,廿宛和畔宛二人學著流光重嵐的語氣,添油加醋的齊齊開口。


    “二殿下,再拖延下去……嗬!我還等著那十顆珠子裝點夥房,二殿下若不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趁早擺駕回府,不要在此地礙手礙腳。”淩紫沁輕聲笑道,星眸溫柔。


    搬運箱子過來的王府侍衛聞言紛紛怒目而視,有幾人腳步剛動,轉眼間厲雷滾滾落在眼前,一時間後花園無人敢再妄動分毫。充當將軍府下人的巫醫族影衛同時祭出同樣的手勢,以食指指天,無數光芒忽明忽暗在後花園上方拚湊成一張巨大的蛛網,不時有青光如閃電般從蛛網上翻湧而過,伴隨著噝噝聲響。


    他當日在景蘭坊中為朝紜強奪的東西,她會一樣不少的從他身上討回來,她說過要給他機會,原諒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一切,隻要他念著一點點的曾經。可惜,莫少白從未惦念她。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這句話果然是半分也不錯。


    “那十顆夜明珠在王府密室,除我之外任何人都無法開啟。我可以修書一封,將自己抵押在將軍府,待五人一齊,一並將贖身的價目交給淩小姐。”莫少白艱難開口目光閃爍不停。


    龍傾看向女子,緩緩搖頭。淩紫沁與翀白素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是一般無二的不耐。


    “好!”須臾,紫裙翩然,淩紫沁拂袖走到莫少白麵前,冷笑連綿,他以為她不敢收?“那就請二殿下立下字據,若言而無信,以己身抵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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