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自取滅亡


    莫傾城外,百裏雪林。


    “從入口進來,向東北方向走五裏,將那妖女撇在地上,你就可以走了。老夫明日一早自會派人將妖女送到你府邸門口。”邪醫的聲音遙遙傳來,莫少白隻覺得耳中轟鳴險些摔倒。


    “多謝邪醫出手相救,少白感激不盡!”莫少白立即抱著朝紜進入百裏雪林。


    “老夫不需要你的感激,若非看在率雪那老怪物的份兒上,老夫才懶得管你們這些小娃娃的破事!”聲音絮絮叨叨又說了些什麽,隻是聲音太小莫少白沒能聽清。


    雪林中,破舊的木屋前,莫少白將朝紜放在寬大的木椅上,卻不見邪醫向往常一樣出現。一時間也無法離開,隻好站在木屋前等著。木屋四處漏風,不時有呼呼的風聲從裏麵響起,天光黯淡之後更是多了幾分詭異的感覺。木門上一道若隱若現的符咒閃爍著不甚分明的光亮,警示著每一個想要闖進去的人掂量自己的分量。


    百裏雪林殺機四伏,每每有走上錯路的人,就會喪命其中。當莫少白第一次踏進這裏時,國師就曾經告訴過他,那些蒙蒙的白色不是霧氣也不是炊煙,而是一陣半虛半實的法陣。一觸即發的法陣之下是數之不盡的連發,至於連發的是毒刃,還是利箭,又或者是牛毛針,無人知道。隻是死在雪林中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每一具身體的死相都不盡相同。


    真正恐怖的不是那些看不見的法陣符咒的暗算,相反那些肉眼可辨的法陣反而最容易謀取人命,認為人往往會對未知產生恐懼,而對能夠分辨的危險視若無睹。


    就像那些經久不散的霧氣,其實就是整個百裏雪林中最厲害的一道殺機,可是當它就這樣毫無遮掩的顯示在所有人麵前,很多人都會不自覺的將它當做純粹的霧靄,然後喪命其中。


    “放下她,你可以走了,不許回頭!”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莫少白耳邊響起雷霆之聲,手一抖,拉著朝紜的手就落了下去。


    “還請前輩多費心,少白……告辭。”狠狠心轉身離開,他隻能賭這一次,別無他法。


    莫少白沒有看到就在他轉身後的瞬間,一道飄渺的灰煙出現在朝紜身旁,卷起昏迷的女子就要飛離,卻被一青一黑兩道陰影擋住。三道身影都非常默契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朝紜的粉衣在寒風中幾經轉手。莫少白心事重重,沒有發現身後的異樣,徑直離開雪林登車離去。


    雪林內,灰影被兩道光影夾擊到退無可退,在轉身逃離時,背心處挨了一下重擊從半空中跌落下來,頓時悶聲倒地。黑影旋轉著站穩身形,一把從地上拽起掙紮著還要再逃的灰影,青色的人影慢了幾步,也最重停下,一把將兀自掙動的灰影按在原地。


    一黑一青兩人十分默契的同時伸手攻向灰影的臉,一層深灰色的麵巾落了下來,灰影低呼一聲,不知從哪湧出的蠻力,從兩人手中掙脫出去。


    “你再走一步,休怪老夫手下無情!”率雪一把拽起朝紜,青色長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灰影驀地頓住,緩緩轉頭,正是朝紜的貼身侍女,此刻她眼中的恨意格外濃烈,“殺?好啊!那你就殺了她!就像你當年一掌將月瀾煽打下懸崖那樣,殺了她再好不過,動手吧!”


    “你這些年都去了哪兒?”黑影正是邪醫一族的嫡係傳人冷瞳,他瞪著侍女,如果不是她情急逃命時露出破綻,他還真是認不出她就是當年之人,“當年之事我已經說了不再計較,將我的兒子還給我!我就放你走!也把你的主子還給你!”


    侍女露出冷笑,臉色由紅轉白,“你不計較?你把我們娘倆逼得幾番出生入死,最後不得不從這雪林中逃走,現在才說不計較,不覺得太虛偽了嗎?冷瞳,邪醫一族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你以為你當年做下的那些事說一句不介意就可以算了嗎?怎麽?難不成你還想說自從那一夜之後便為我守身如玉至今,直到現在還沒有子嗣不成?鬼才會相信你說的話!你可是邪醫嫡傳,你們不是號稱專治治不了嗎?想要兒子?你就到祠堂裏麵好好跪著去吧!看你的列祖列宗會不會顯靈,將兒子還給你這個畜生!憑你也配有兒子?嗬!你若能有兒子,那天下就沒人會生不出兒子了!兒子比得上你的族長之位重要嗎?兒子比得過你的長生嗎?”


    冷瞳臉色難看,但無論那侍女粗魯無禮的罵出怎樣難聽的話,都始終沒有出手相向。


    率雪使出畫地為牢將侍女困在原地,“他不忍殺你,難道老夫也不會殺你嗎?嘴裏放幹淨點!當年之事,你若沒有半點過錯,你為何從雪林出逃?還拐走了下一任族長!膽子不小!”


    “我呸!”侍女一口唾沫向率雪吐去,“我若不逃,我和兒子就都會喪命於此。過錯,我當然有,我的錯就是不該被他騙的團團轉!不該相信他能保護我們!什麽下一任族長?當年可不是這麽說的!不是都指責我是色誘新任族長的妖女嗎?不是都說由我這樣不要臉的妖女生下的兒子是肮髒的雜種嗎?現在想起要兒子了?不可能!他已經死了,早死在雪林中了!”


    冷瞳全身一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大步上前,揮手解開禁製,雙手牢牢抓住侍女的雙肩,“你說什麽!我的孩兒,我的孩兒怎麽會……”


    侍女推開他的雙手鉗製,惡狠狠的瞪向他,直瞪得眼淚都流了下來,聲音變得又氣又恨,“冷瞳,十幾年過去了,你到今日才承認那是你的孩兒了是嗎?可是你卻還是不敢承認當年之事是你的錯嗎?你還要我為你背負這個妖女的罪名多久?你酒後亂性,導致墨書族退婚,卻聯合諸位長老對外宣布是我色誘你,你酒後認錯,才會鑄成大錯,你倒真是會推脫!”


    冷瞳低聲辯解,“當年之事是我的錯,原本我也是認定自己酒後失德,怎奈有匿名信稱在你房中找到迷藥,那種下三濫的東西平白出現在一個姑娘房中,你又沒有爹娘……”


    侍女笑容更冷,打斷他的話道,“我又自小爹娘早死,因此就被你們認定天生下賤是吧?我爹娘身虛體弱是我的錯嗎?難道我希望他們早死希望自己變成孤兒嗎?迷藥是師兄拖我煉製,準備拿去迷翻雪狐的,你們隻要稍做檢查就能發現那藥對人根本無效!可是你當時做了什麽?翻出那藥後如蒙大赦是吧?一心覺得我是孤女想高攀族長大人你的高枝是吧?可惜,讓你們失望了,我這個孤女偏偏就看不起你,更不想爬上你的床,被你冷瞳酒後強暴是我這一生之中最大的恥辱!所以我帶著那個小雜種走了,走到你永遠都找不到他!你兒子?你怎麽就不想想,那是我和別人私通生下的小崽子,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別說了!求你!”冷瞳踉蹌著後退數步,手捂住心口,臉色忽青忽紅,氣息紊亂。


    侍女眼中迸裂的恨意越發猙獰起來,“冷瞳,別人不知道你是什麽人,難道我還不知道?別說你當日栽贓陷害,就算沒有迷藥之事,就算你以大婚之禮迎娶我,我也不會嫁你!你當年酒後失德什麽都不記得了是吧?你不記得,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冷無霜的名字叫的真是嘖嘖,知道的是你的胞妹,不知道的,十有**會當成你的愛侶吧?連做夢都叫著她的名字!”


    冷瞳驚愕的幾乎逃跑,偏偏腳步發沉,“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她早就……”


    “早就死了!而且就死在你被選為族長備選人之一的前一夜!你怕你們的事情一旦敗露,她就會在最後時刻成為你的累贅,所以幹脆以萬蟻食心之法將她生生折磨至死!冷瞳,你可知道她當時已經懷了你的骨肉?你將她騙進毒沼的那日,正是她準備告訴你喜訊之時!”侍女冷眼相向,什麽邪醫族長,什麽毒術奇才,如今失魂落魄的德性哪裏還能看出一點點尊嚴?


    “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冷瞳回神,狠狠抓住侍女,“她當日就死在我眼前,你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件事!她絕對沒有機會將這些事情告訴給你!”


    侍女的冷笑怪異且妖豔,沒有再伸手去推拒冷瞳,相反回手從耳朵慢慢摸索著什麽,邊說邊拽下臉上的假皮,露出裏麵傷痕累累的麵容,“冷族長真是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當年是最低級的粗使丫鬟,這雪林中的哪間房子是我沒有進過的?天天走,日日看,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並不奇怪。何況冷無霜那樣一個心思細膩的人兒,你覺得她會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嗎?”


    “像你這種人怎麽有資格讓別人為你誕下子嗣?告訴你,我當年懷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你的親生骨肉早就死在這片雪林裏的毒沼中連骨頭都沒剩下,至於我的骨肉他好得很,他活在你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他有你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爹,也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出身卑賤的娘!你也不必想著去尋他,因為從他一出生,我就廢去他天生的元靈,送給普通農戶撫養,甚至連他的容貌也用瓏汩墨更改過,再也看不出一絲絲舊模樣!我不會讓我的兒子回到這肮髒的地方,更不會讓他認賊作父!冷瞳,你死了這顆心吧!”


    記憶中精致唯美的麵孔早已變作森森白骨,冷瞳倒吸一口冷氣,認出侍女修煉的正是邪醫一族的不傳之秘,外麵的皮囊越是完美,內裏真正的骨骼便越是令人不寒而栗。


    “至於這個女子,是我路上隨便撿來的棄女,我不單撿了她回來,還教她一身邪術,讓她成為一心追求男子,沒有男子的疼愛就活不下去的廢人!她越是精進,就越是離死更近!像她這樣的蠢人,遲早會被邪術反噬而死!知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嗎?就因為她當時看我的眼神,像極了那夜狂性大發的你!冷瞳,我恨你!你毀了我的一生,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不要以為我報複不了你,就沒人能夠報複你!我詛咒你,你一定會被你的親生骨肉殺死!這是你應得的報應,他一定會率領千軍萬馬來殺掉你!毀掉這片罪無可恕的百裏雪林!讓你們邪醫這一族,通通不得好死!”


    冷瞳目光早已淩亂,侍女說完,不待兩人再問,運功一掌想天靈蓋拍落,一陣清脆的斷裂聲後,侍女倒地一片血色綻放在一層厚厚的積雪上。冷瞳驚惶著探出手,抖了又抖才按到侍女鼻息處,卻發現侍女早已沒有了呼吸。再往上摸去,頭骨粉碎,可見那一擊之重,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率雪伸手攙扶住身形搖晃的冷瞳,冷瞳老淚縱橫,許久才從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麵具。


    “等了十幾年,沒有她的音訊,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成訣別!”麵具下的人卻是另一張與人皮麵具酷似的臉孔,“為什麽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我是冷承歡,不是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兄長冷瞳,其實他早在你當年逃跑之後,罪行就已經被揭露出來,隻是為了安撫族人,族長才命我扮成他的模樣,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他們不懂,難道你卻也認不出我來?為什麽連逃也不肯帶著我一起走?難道你不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苦戀你……”


    率雪沉默,也許雙生本就是一種罪,神族血脈的罪,會在他們身上永遠延續下去。


    與此同時,暈迷已久的朝紜卻在此時醒來,杏眸緩緩睜開,遲鈍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率雪微眯雙眼,立即就要出手將朝紜力斃當場,卻被冷承歡一把攔住,“她還不能死!”


    “哼!”率雪一聲冷哼,“怎麽?你想反悔不成?”


    冷承歡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道,笑容慘烈至極,“在下並無此意,隻是我在等著該來的報複,她若此刻喪命,那麽誰來火燒這百裏雪林?邪醫一脈不能毀在我手上,要毀也該毀在她手上,她撒手人寰,隻留下這個孩子,所以這個孩子就是她的延續。”


    率雪挑眉,眼中神色十分複雜,“你倒是真舍得,邪醫一支若是絕後,你如何去見先人?”


    冷承歡聞言,本是低著的頭突然高高揚起,雪林中的白霧瞬間消散又重新聚攏如前,“那樣的先人,不要也罷!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一個女子身上,讓她代替邪醫族受累,算的上什麽好人?血脈相傳,也許真的不是什麽好東西,越是久遠,越是肮髒。世家如此,世人亦是!”


    揮手間將人皮麵具又重新帶了回去,從今日起他便是冷瞳,世上無能的廢材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多他冷承歡一個,既然邪醫一脈遭到她臨死前最無情的詛咒,就從此時開始也好。


    恨,從來不會少一分,愛卻來得更外困難,今日的他已經成了他最厭惡的那個人,十數年轉眼即逝,他既然無法在她生前給她一份她想要的幸福,不如就在死後如她所願,想來她泉下有知也可含笑重入輪回。這百裏雪林和他,便是他能夠給她的,最後的陪葬。


    睡意飛快被臉上的劇痛所取代,朝紜隻覺得眼前一花,一名陌生的黑衣老者向她走來,“要死還是要活,你自己挑一個!”


    餘光掃到一旁鐵青著臉色的雲陌國師,朝紜突然流露出的笑容沒有半點柔美,卻是將重傷的臉襯托得更加猙獰如鬼魅,“當然要活!”


    率雪冷眼看向冷承歡,他真的會出手治好她?他直覺這件事絕對不像麵上看到的這樣簡單,無論如何他也是邪醫一族,失去邪異的作風,空有醫術的話,邪醫這支早就被巫醫同化!


    果不其然,冷承歡伸手掐住朝紜手腕,須臾開口,“想活?你的容顏可以複原,但那並不是全然的愈合,隻是一個蒙騙世人的假象,每逢月圓之夜,這張臉就會變回現在的模樣。”


    入手的瞬間,意料中的發現她體內的數種毒物糾纏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隻要他輕插一手,就可以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體內的毒物花樣繁多,下毒的手法正是邪醫一族的獨門手法,看來這毒確實是那人下的沒錯。想不到那人因為他們兄弟竟然心智失常至此,冷承歡心下黯然。仔細盯著朝紜細微的神色,看來她對那人卻是連一點防備都沒有,就讓她蒙在鼓裏一直到死也好,身體上的折辱總好過心靈上的創傷。“你是何人?我憑什麽要相信你的話!”朝紜抽回手,“這世上又不是隻有你一個醫生,治不好是你無能!你治不了就放我走,本公主自然會去找名醫診治!你算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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