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自取其辱


    夜色淒迷,百裏雪林上空經年不斷的白霧不知何時消散,黑影幢幢,卻更讓人難以靠近。


    朝紜神色淒然的站在雪林外,可是在本該安放著巨石的入口處,如今卻什麽也沒有,甚至連曾經擺放重物所留下的痕跡也不曾留下。心中升起環環緊扣的驚悚,放眼望去,整座雪林都被黑色籠罩,不見半分燈火。不知何處傳來的鳥鳴,沒有白日的悅耳動聽,徒增幾分荒涼之感。朝紜開始後悔,為什麽沒有從一開始就留下,如果她留下,此刻頭上的傷肯定早就治好了。都怪那個狗屁國師率雪,要不是他衰神一般杵在那裏,她也不會不敢留下。


    現在她想清楚了,她是蘭若皇朝最受寵愛的朝紜公主,諒率雪也不敢將她怎樣,就算沒有莫少白撐腰,她身後還有帝君,何況雲陌那個老不死的太皇太後也對她不錯,每次她進宮去都得到不少奇珍異寶。率雪若敢動她一根寒毛,她就鬧到太皇太後那裏去,她看得分明,率雪已經失勢,站錯莫少白身後,跟雲陌太子對著幹,隻要太子大典一成,他絕沒有好下場!


    本來朝紜已經派人送信回蘭若,約好回國的時日,就在百花節之後,她要回蘭若讓沐璿好看!他將她一人甩下扔在雲陌受罪的事,她一定要添油加醋的奏他一本,讓帝君好生責罰他,最好是將他廢位。她此刻更中意的是世子府的那人,雖然那人比不上沐璿英武俊朗,但勝在那人的財力絕對是蘭若第一。家中有餘糧,朝中好辦事。沐璿,她會讓他好看!


    不過現在她不急著離開,那個賤人敢毀了她的臉,她為什麽就不能毀了那個賤人的?


    隻要她的公主名號還在,隨時都可以回到蘭若享受無人能及的榮華富貴,但是淩紫沁就不一樣,太子妃終究不是皇室中人,若名號毀了就必死無疑,她要留著她折磨她,讓她知道她的厲害!可惜,朝紜皺眉,那個侍女已經死了,她再想用毒不知要到哪裏去尋。


    大雪偏在此時紛紛揚揚飄落,朝紜仰起頭,隻見遠處出現一個黑點,頓時倒退一步。這麽晚又是偏僻山林,除了她這樣不得不來,還有誰會來?


    但是偏偏就有人來,而且看方向就是直奔她而來,朝紜雙手向著衣袖內隱秘的暗層摸去。


    “小娃娃,你左袖中的無頭煉根粉對我無用,右袖的十全龍膽連我家的狗都不願意吃,你還是拿去嚇唬別人吧!看你這張小臉兒長得粉嫩精致,怎麽會弄成這樣?”黑影須臾靠近,一張老臉上不知縱橫多少刀疤,橫橫豎豎的數夜數不清楚,在黑夜中顯得格外駭人。


    朝紜下意識又向著雪林倒退一步,妖婦提到她的臉,難道是為了她的臉而來?


    “你來求邪醫,是惹火了巫醫族那幫自恃清高的蠢貨,所以無人醫治對不對?我雖然治不了你的臉,但是我可以幫你報仇,你看怎麽樣?”老婦人壓低了聲音,又向前靠近一步。


    朝紜屏住呼吸,靠得越近就越是聞到老婦人身上酸臭的氣味兒讓她十分難忍,“你是誰?我憑什麽要相信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蘭、蘭若公主!帝、父皇最寵愛的公主就是……”


    “公主有什麽好?難怪你會被人欺負到這種程度,果然是蠢笨至極!”老婦人惡語連連,“公主早晚要嫁人出門,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到時候還有誰會記得?比得上太子妃榮耀嗎?成為太子妃,然後當上皇後,讓所有人都仰視你,向你朝拜。連你吐一口口水都是香的!你不想再當上太子妃嗎?蘭若,哼!蘭若有雲陌強盛嗎?蘭若是水鄉之地,常年水患,又多毒蟲蛇蟻,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兒家,跑去那種地方能過的上什麽好日子?真是又笨又蠢!”


    朝紜被罵心頭火起,她會被人欺負還不是因為沐璿,又不是她自找的?難道她會想著無事跑到雲陌來找罪受嗎?當即惡狠狠的開口道,“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這麽說我?我是不聰明,但是我做錯了什麽?本來我就是父皇許給太子的正妃,成為太子妃是理所當然的事!要不是那個賤人暗中賣弄風騷勾引太子,我怎麽會落到這步境地?你說!我做錯了什麽!我隻是要沐璿多看我一眼!讓他按照婚約行事,我有什麽不對?難道我就該……”


    “我呸!說你笨你還真蠢!”老婦人滿臉不耐煩,“我已經說了,蘭若沒什麽值得你看上眼的東西!你怎麽還說不聽呢?放著雲陌萬裏江山百年盛世不要,你要一個動不動變成澤國的破地方做什麽?你也不動腦子想想看,蘭若發水,若無米糧救濟,能支持幾日?”


    “難道我要留在這裏嫁那個廢物嗎?你安得什麽心?”朝紜的火氣徹底被挑起來,跳腳罵道“雲陌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已經被淩紫沁賤人給迷惑了難道你看不出來?連死了皇子都沒有一點點國喪的反應,還沒有人覺得奇怪!哪朝哪代聽說過這樣的奇事,為了一個太子妃,將所有的皇子和世子甚至連庶出的狗崽子也拽出來同台較技供一個女子玩樂的?連這麽荒謬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麽事是他們做不出來的?為什麽非要那個賤人?那個賤人有什麽好?會寫字會跳舞了不起嗎?在蘭若,哪個教坊的花魁不會做這些事情?”


    “但是沒有一個比她更惹人注目!”老婦人冷哼一聲,“這些事本就沒什麽尋常,但是他們卻都覺得不尋常,這是為什麽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嗎?”


    朝紜氣哼哼的瞪著妖婦,“那是他們**熏心,被天下第一美人兒的名號迷惑……”


    “愚蠢!天下第一美人兒的名號是百姓胡吹的,你以為皇族真的有那麽蠢,會被百姓蠱惑?如果莫氏皇族足夠蠢,那麽就不會有雲陌百年不倒的曆史,雲陌不如大啟強盛,甚至也沒有當年風幻皇朝的兵強馬壯。但卻是百年來唯一穩站北方的皇朝,這是因為百年中一共出現過三位傑出的將軍。除去雲陌初立時的帝君酷愛沙場外,之後的帝君都無心於此,卻不約而同的選擇同樣的方式,保住萬裏江山。他們都選擇了一名由邊城出身的將軍鎮守寒月城,寒月城無險可守,每一寸較量都是血腥廝殺,能夠守住寒月城的將軍,無論何時都能夠保佑雲陌安然無恙!而這些將軍,身上都流淌著同樣的血,他們都是互有血緣的遠房親戚。”


    老婦人見朝紜依舊不受教,立即向她伸指一點,噗通一聲朝紜兩腿一軟跪在地上。


    “你聽清楚,淩紫沁之所以能夠撼動雲陌,就源自她爹淩大將軍,淩將軍戍邊數十年,比起此前任何一位鎮國將軍都要長久,因此雲陌帝君絕不可能掉以輕心,讓他後院不寧!這也就是為何淩將軍甚至不用出麵,淩紫沁也有資格在金殿上被帝君禮遇的原因!帝君不敢開罪於她,是因為那支血脈如今已然絕戶,絕戶就意味著從今往後雲陌失守。淩辰贇現如今的兩個親生兒子,淩偌寒從文不堪大用,但將軍府上還有個十歲的小鬼,聽說眼下還沒有定性。帝君自然是想要這個小鬼繼承鎮國將軍的一身本領。隻有你這種笨女人才會以為美色是男人心中的第一位!當年,雲陌帝君為了籠絡鎮國將軍的心,連最心愛的女人當時的雲陌第一美人兒素心影都拱手相讓,你以為他是沉迷女色不要江山的廢物嗎?”


    妖婦的一番話讓朝紜全身發涼,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她想要報複淩紫沁就變得難上加難,甚至變得不可能起來。父皇再寵愛她,也不會輕易掀起戰事,攪得民不聊生。淩紫沁若鬧出三長兩短,雲陌帝君卻會為了平息淩辰贇的怒火而將她處死!


    她是蘭若公主沒錯,但她隻是外姓公主,太子曾經說過,蘭若外姓公主數十人,言下之意就是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這一場較量,豈不是根本就沒有獲勝的可能?


    “你是說,淩紫沁那個賤人殺不得?”不夠確定妖婦講得是不是這個意思,朝紜疑惑。


    “自然是殺不得,不過——”老婦人伸手將朝紜從地上拉起,“你可以利用她!”


    風聲忽而大作,朝紜沒有聽清她的話,卻借著月光清楚的看到老婦人手背上趴著一隻長滿綠毛的大蜘蛛,蜘蛛頭上兩個蠟黃色的眼睛,足有黃豆大小,正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朝紜驚叫一聲,甩開老婦人的手,向後退去,直到無路可退,撞上雪林最外的禁製法陣。


    “你!你到底是誰?”朝紜驚悚的瞪著老婦人,這才看清,老婦人身上不時有蠟黃閃現。


    “虧你還是蘭若公主,難道沒有聽說過巫蠱婆婆的名號?”老婦人冷笑一聲,“公主,你我都是蘭若子民,怎麽也算得上自家人,老身專殺天下美人兒的名號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父皇不是早將你驅逐,你怎麽會……”話音消散在夜晚突起的獵獵寒風中,朝紜被風雪夾雜的冷風一吹,徹底回神過來,這裏是雲陌境內,不是蘭若,她在這裏無可厚非。


    “公主也知道老身是被驅逐的,不過這事兒也怨不得老身不是嗎?他若按照約定迎娶我,我又豈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所以老身專殺不要臉破壞別人好事的美人兒!分文不取!”


    老婦人收了全身的毒蟲,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遞到朝紜麵前,“放在一日三餐中按時服用,老身保證,淩紫沁以後隻要碰到你,絕無生還的可能!”


    朝紜將信將疑的收下小包,“這是什麽東西?”


    “沒藥救。單獨服下對你無害,放心,老身與你同仇敵愾不會害你,何況你我沒有新仇舊恨!”巫蠱婆婆轉身離開,“老身與那個小賤人交過手,她厲害得很是因為服了藥,你服下這些東西,會對她有所影響,剛好可以壓製她身上的邪咒,到時候你要如何羞辱都遂你心願。”


    朝紜將信將疑,“你與她又有什麽仇?說來聽聽,不然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巫蠱婆婆提起這事兒就氣不順,“她殺了老身心儀的弟子莫君嬛,更以元靈之火焚燒,讓她無法轉世投胎,老身趕去時連骨灰都沒有收到!也是因此老身夜闖將軍府,卻被酬劍族那個小雜種給攔住。那小賤人不止勾引莫少白,還在府中藏匿不少男子淫樂,該死至極!所以你的事,老身管定了!老身若料想得不錯,待雲陌那個二皇子一上靈隱寺出家,小賤人一定會尋你晦氣!不是要你去求蘭若皇帝以賜婚挽回莫少白,就是勸你色誘,千萬別上當!”


    “什麽?少白要出家?什麽時候的事?”朝紜臉色發白,其實除去沐璿外,她漸漸對莫少白動心,就是因為莫少白的溫柔,還有與她如出一轍的為情所傷。


    “今日這消息早就傳遍大街小巷,就差張貼皇榜!你若再不治好臉,挽回他,恐怕要留在雲陌也不是一件易事。除莫少白之外,雲陌未婚的皇子就隻剩下莫韶南,不過老身勸你少往他身邊湊合,那小子一身邪功,早晚會惹下禍事。你不想被他牽連,就離他遠點!”


    巫蠱婆婆走遠,隻留下最後一句話,“去求邪醫治好你的臉,然後服藥毀了那個小賤人,沒有外力莫紹蘭就是個廢人,廢位隻是早晚的事,如何說服帝君你是女子連這點還要別人教嗎?還有就是千萬不要在服藥之後,靠近……”


    最後半句話消散在風雪之中,朝紜再抬頭時,早已不見巫蠱婆婆的身影。


    朝紜站在原地,任由冷風將淩亂的心事帶走,回神時雙眼中的恨意再次堅定。


    她要毀了淩紫沁,也要毀了莫紹蘭,還有那些世家,他們通通都該死!


    “邪醫!我要治臉!讓我進去!”尖利的女聲劃破夜空,百裏雪林中一片靜寂。


    朝紜心中的害怕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邪醫!你出來!你答應過給我治臉,現在藏頭縮尾的算什麽東西?就是因為你這樣隻敢縮在林子裏裝神弄鬼,才比不上巫醫族的威名!”


    “小丫頭,你懂什麽!”邪醫的聲音傳來帶著怒氣,“老夫那是懶得跟他們爭!他們救一個,老夫就殺一雙!什麽醫者懸壺濟世是天職?那麽高尚怎麽沒把他們都高尚成仙成佛?還不是一個個的躲在巫山裏麵煉藥弄丹!你被他們拒絕,老夫就偏要救!不過你可要考慮清楚,你這傷耽誤太久,恢複本來的樣貌雖然可以,但是每月月圓夜裏發作起來也會要命的疼痛。”


    朝紜死死的咬住嘴唇,半響才點頭道,“我要恢複原本的美貌!邪醫!”


    “若不是你體內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毒物,老夫是可以治好你,又不讓你有後顧之憂,可惜你亂吃亂用,現在也就隻能這樣。自作孽不可活,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雪林中央的冷承歡揮手一道光影,從半空中將朝紜掠走,“進來了就別後悔!”


    “隻要能恢複容貌,我絕不後悔!”朝紜死死的瞪著麵前的老者,雪地中央隻有一座類似祭壇的東西,老者手裏拿著一小罐散發著奇異香氣的藥,國師率雪不見蹤影。


    冷承歡冷然笑道,指了指閃爍出冷光的台子,“躺上去吧,你這張醜臉沒誰想多看一眼!”


    朝紜壓著怨恨躺在冰玉石台上,暗自在心底又將該死之人的名字添了一個,冷瞳。


    若不是他不肯好好救治,她也不用頂著這張破相的臉一整個午後,被無數人恥笑躲閃!這些年來,自從她服藥開始,人越發清靈秀氣,舞也跳得越來越飄逸出塵。可是自從她跟著沐璿到雲陌為太皇太後賀壽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大將軍府南院,客房。


    一頓團圓飯才剛剛開始,菜肴甚至還沒有上全,就因為淩紫沁突然嘔血暈厥而中途而止。


    翀白素趕去時,淩紫沁已經轉醒,隻是臉色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星眸黯淡無光,直直的望向棚頂,無論身旁眾人如何呼喚,就是沒有半點反應。


    見他到了,淩將軍等人勉強收斂悲傷,立即讓出一條路來,翀白素上前搭手診脈,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隨後十指交纏,神力源源不斷的送入女子體內。千算萬算偏就少算了這一樣,她剛覺醒,發現神力比元靈更隨心而動時自然會調動神力,神力根基又十分淺薄,用多了免不了會枯竭。神力就是神族願心心念力的根本,一旦耗光,極難將養。


    他一開始就在她身上放入綾羅玉符,就是為了防止神咒將元靈耗光的情形出現。她使出的咒術越是厲害,對於身體的消耗也就越大,沁兒肯定是早已知道情況不妙才會無意中說出很累的話,但又死撐著不肯告訴他,以至於拖延到嘔血暈厥,好在還沒傷及根本。


    “翀公子,小女傷勢如何?”淩辰贇臉色發黑,揮手屏退客房中的其他人。


    “沒大礙,我開兩副方子調理一下,近幾日不能出門就是,將軍不必擔心。”翀白素抱起失神的女子,“我帶她回紫苑閣調養,若無其他事,請將軍不要讓人打擾沁兒靜養。”


    淩辰贇默默點頭,心影當年也是這樣,生下紫沁之後就常常嘔血,可惜當年他不懂這是什麽傷,請來的醫者束手無策,問她也得不到回答。如今輪到紫沁身上,好在還有巫醫族醫術至尊的神子守護,不然……淩辰贇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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