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仙織布坊


    蘭若邊關,大軍營地。


    天色未明,大帳內外無數醫者進進出出,正在緊張的忙碌著,足有百人之多,幾乎是將整個蘭若皇宮的禦醫都請了過來。盡管他們已經辛苦忙碌兩日有餘,藥方開出一張又一張,補藥的腥苦氣味幾乎在整個營地上空飄蕩,但是太子沐璿的風寒似乎尚沒有好轉的跡象。


    憂國憂民的太子沐璿,親赴雲陌賀壽卻被人欺辱不得不放棄訂婚多年的太子妃,忍痛割愛的下場卻是朝紜公主沒有被奉為座上嘉賓,反倒被強迫匆匆忙忙的大婚,然後無故失蹤。


    悲憤莫名的太子要求雲陌賠償一名太子妃的要求也被打回,士可殺不可辱,何況是一國儲君,此時退後一步,便是喪權辱國的重罪。若是尋常外姓公主,或許還可以以黃白之物賠償,可是這一個卻是帝君最疼愛的,差一步就要成為未來國母的朝紜。朝紜的名字便是蘭若的一麵大旗,她輕靈舞動的身影也是蘭若水鄉女子的極致。美貌的極致,靈氣的極致,更是舞的極致,放眼望去整個蘭若皇朝再無人能夠出朝紜之右。


    朝紜在異域失蹤生死未卜的消息一傳回蘭若,帝君當夜便重病不起,太子沐璿在病榻之前立下重誓,一定要為蘭若討回公道,要將雲陌百姓口口相傳的天下第一美人兒搶回大婚。


    重兵壓境卻始終無法正麵對戰,因為卑鄙的雲陌皇族,他們派上邊關的不是別人,正是第一美人兒淩紫沁的生父鎮國將軍淩辰贇。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淩將軍也不出戰,隻是每日登城遠望,看向不遠處的蘭若大營。太子沐璿因此積鬱成疾沾染風寒,已是兩日無法起身。禦醫傳出的口信看來,倒是風寒並不如何勢重,而心病難醫才是真正的致命之症。


    大帳之內,沐璿背對著隨侍的影衛,不時穿出幾聲輕咳。咳嗽的聲音不大,卻十分令人驚心。兩日以來這樣的咳嗽聲就不曾停止,禦醫想盡辦法也沒法讓咳嗽聲停下。而在這樣的咳嗽中,沐璿不可能真正入睡。


    再好的身體也熬不住幾日輾轉難眠的折磨,所有人都憂心忡忡。


    黎明的光照入大帳,一直纏綿病榻的沐璿終於起身,臉色卻更加蒼白。帳外一名探子快步走進,對著影衛耳語幾句,又迅速退出帳外。禦醫依舊忙碌,穿梭的端進大大小小的湯碗,苦澀的藥香彌漫開來,熱氣騰騰中看不清人臉。


    “都出去吧。”沐璿喝了兩碗藥,揮揮手禦醫立即退出。


    “太子殿下,雲陌太子奔赴東海建木城,玉王莫少白受製於汐夷蘭臻,鎮國將軍府毀於不明妖物手中,將軍家眷死傷多人,嫡長子淩偌寒下落不明。雲陌皇帝命人壓下消息,一夜之間重建將軍府,原址重修。府邸由二夫人管事,終日緊閉大門。”


    影衛立即將剛剛送達的消息複述一遍,沐璿靜靜的聽著。


    “那人準備得如何?”得到影衛確切的答複之後,沐璿站起身來,將身上滿是藥香的外衫脫下,“讓他準備好,今夜動身,將那些庸醫都推出去一人二十鞭子,治不好太子,延誤戰機,罰俸三月!聘請名醫為太子診治,在此之前不得到寒月城外挑釁,否則以軍法處置!”


    影衛快步離去,不多時,大帳之外傳來一片慘叫之聲,禦醫養在深宮之中皮嬌肉嫩哪裏挨得住鞭子抽打,二十鞭子沒過去,不少人就兩眼一翻疼暈過去,慘叫聲也小了不少。


    喧囂兩日的大帳終於安靜下來,沐璿擺弄著玉佩,神色安詳。


    當夜,幾騎趁著夜色飛快從大營後身離去,據說是為太子尋找名醫診病。


    大帳之中,仍是夜夜傳出咳嗽聲,隻是沐璿太子再不露麵,似乎這病情便日日加重了去。


    山腳下,背陰處。


    長途奔襲的永夜駿馬自從進入雲陌境內之後就悄然換上笨重的馬車,雖然看似笨重,但是卻能將裏麵的人擋得嚴嚴實實,不被各方勢力的探子通風報信。


    “太子皇兄!皇嫂人在何處?”馬車一停下,一道小小的人影從馬車下方鑽了出來。


    夜無殤剛趁著夜色換了衣衫準備易容,就被最纏人的小惡魔一腳踩在痛腳,不由得臉色驟變。他出宮的時候明明命人將她困在法陣裏,她什麽時候又跑出來的?而且竟然還藏進他的馬車下一路跟了過來。


    小惡魔是宮中最難答對的皇妹,說是皇妹,其實不如說是皇弟更加妥當,夜無殤實在不知道四國之中還有哪位公主是她這般模樣!打從出生開始就沒有留過長發,舞刀弄槍經常將比她虛長幾歲的皇子們打得抱頭慘叫。更不用說這位小皇妹一身男裝扮相,英氣逼人,常常在都城之中勾引良家少女私定終身,害得夜無殤常常要暗中命人解決那些要死要活的女子。


    論惹是生非,她是能手中的能手,若說作假裝傻扮無辜,她的演技就更不用提。


    在他麵前無視太子之威跳腳叫罵已經是家常便飯,哪怕是吵得麵紅耳赤形同惡鬼,隻要父皇的腳步聲響起,瞬間換上一副眼淚汪汪被人欺淩無力還手的模樣。


    整個皇宮常常被她一人鬧得雞飛狗跳,帝君為她責罰過所有的皇子公主,每次他都看到她躲在玉柱後麵笑得樂不可支,小臉兒泛紅,於是到後來她就得了小惡魔的稱號。


    而小惡魔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誰叫他們笨的要命,本公主這是在替天行道!”


    夜無殤暗中磨牙,心想此時將她送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從這裏返回永夜千裏迢迢他也不放心她一人跟著影衛回去。不是擔心她!而是擔心他的影衛,一路上不被這個小祖宗折磨得頭發掉一半就是福大命大,退不回去就隻能帶著她前往東海。


    “太子皇兄,你為何不說話?”夜漣憐一把拽住兄長腰間,笑靨如花,“本公主可是聽說皇兄當日奉命離開永夜之時曾經保證一定會將皇嫂帶回來的,她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兒,不是天下第一妖怪,難不成皇兄你是怕了她,才不敢放肆?嘖嘖!這可不像皇兄的做派呢!”


    “本王說了一定會將她迎回永夜,絕對不會失言!”夜無殤皺眉,腰被夜漣憐掐得生疼。


    夜漣憐兩眼一轉,笑意盈盈,“太子皇兄出師不利,做皇妹的替父皇心急,父皇春秋已高,皇兄再這麽拖下去,怕是父皇看不到皇兄大婚,那就成了父皇最大的遺憾。所以皇妹決定,要陪著皇兄一路向東,代表我們夜氏親自去迎接未來皇嫂。”


    說完不容夜無殤拒絕一步登上馬車,夜無殤咳嗽一聲,俯身看了看馬車底,實在找不到什麽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由得暗自皺眉。夜漣憐的身手不知是何人傳授,她向來隱藏極深不輕易示人,今夜露一手卻比不露還要讓他頭疼。她到底是誰教出來的怪物?真是要命!


    一路無話,夜漣憐似乎多日來東躲西藏十分疲倦,上車之後不久就入睡,她睡得香甜連夜無殤幾次招呼她起來用膳也不曾理會。偶爾在睡夢中囈語幾句,夜無殤也聽不太懂,夢話的內容以放開她的寶貝笨蛋就應該閃到一邊去為主,也有少許才不是那樣死騙子胡說之類。


    馬車飛快的行駛在通向東海邊建木城的小路上,為了避開官道隻能從一片暗林中橫插。附近暗流湧動,血腥氣十足,不知在幽暗的夜色中已經有多少人魂魄歸兮。夜無殤收斂氣息,身後有輕微的響動,轉頭就看見夜漣憐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一雙水靈的眼睛裏不是泛出驚恐。


    這倒是件新鮮事!無法無天的小皇妹竟然也有知道什麽叫害怕的一天?


    “有、有鬼!”夜無殤剛想開口揶揄皇妹幾句,夜漣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窗外。下一刻殺氣凜然而至,夜無殤臉色大變,揮袖間一道足有手臂粗細的紅芒向著厚重的布簾打去,瞬間布簾被靳雪咒打飛出去,兄妹兩人也同時見到窗外的一團灰霧被咒術擊散。


    夜無殤一把抱過妹妹屏息凝神,夜漣憐咽下一口口水,小聲的開口,“皇兄我們會死嗎?”


    夜漣憐在抖,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越來越多的鬼霧圍了上來,隻是它們似乎被靳雪咒的一擊即中給驚到,一時間沒有再貿然上前。但是這樣的僵持並不會持續很久,夜無殤咬牙,他這次離開永夜事出緊急,帶來的影衛並不多,但是周遭的殺氣卻至少也有百人之眾。


    “不會!你不會死,皇兄還要帶你去看你未來的皇嫂,她是名滿天下的第一美人兒,你長大以後會變成她那樣姿容豔豔的女子。你會擁有數不盡的追隨者,成為下一個被天下百姓記住的女子。你的名字會成為後世稱呼美女的代稱,你是皇兄眾多妹妹中最漂亮的一個。”


    夜漣憐聞言終於慢慢笑了起來,繃緊的身體放鬆,夜無殤也跟著笑了起來。


    “皇兄,等我們到了建木,你買一條新裙子好不好?”夜漣憐小聲說著,少見的懇求。


    “好!”夜無殤沒做多想,隨口答應下來,“皇兄答應你……漣憐!”


    夜無殤的驚呼並沒有擋住永夜小皇女含著笑從窗口一躍而出的動作,“皇兄不用等我!”


    正要招呼馬車停下,馬車卻突然如同飛一般向前衝去,夜無殤在車裏被顛簸的七葷八素,好不容易站穩身形時,馬車早已從暗林衝出,燈火通明的建木城已經出現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稀薄的蒙蒙光亮透過厚實的陰雲散落在夜無殤身上,穿越光明與黑暗的交界。


    “停車!我要回去救漣憐!本王讓你停車!”夜無殤掀起擋風的布簾,一把拽過車夫肩膀,車夫沒有回頭,也沒有停車,反倒是揮舞著手中趕車的長鞭,加快向著建木城駛去。


    “你聾了嗎?本王……”夜無殤用力揪緊車夫,車夫的肩膀被他扳過來,話音猛地咽下。


    趕車的哪裏是什麽車夫,赫然是一具森然白骨,白骨兩眼的黑窟窿裏亮著兩簇暗色火焰。


    “小公主讓我轉告殿下不必回去找她,她要煉製一件能夠助殿下一臂之力的法寶,需要鬼魂上千,在永夜不好動手,今日到了雲陌境內,沒理由錯過大好時機。”


    白骨穿著車夫的衣飾,一板一眼的說著話,模樣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夜無殤收回手,又開始習慣性的磨牙,心說夜漣憐等被本王捉到,直接敲暈遣送回去!


    “小公主說,殿下可以自去建木城,四個時辰之後她會在城中最大的布莊等著殿下為她的新衣結清賬目。殿下適才已經親口答應下來,身為一國儲君,絕對不能失信於人,否則她就將殿下偷吃聖上補藥到後宮耍弄不得勢的小主們的醜事給抖落出去……”


    白骨車夫每說一句話身上的骨骼就在吱嘎作響,說到最後一句時,夜無殤聽得心頭火起,一掌打向白骨天靈,白骨一歪,暗色的火焰隨之熄滅,沒了聲息,成了真正的屍骨。


    “夜漣憐!你這個妖女!妖女!你哪有一點點公主的模樣!”車夫雖然沒了,但是行程還得繼續,夜無殤無可奈何,一腳將白骨從車上蹬了下去,親自駕車向建木城駛去。


    暗林中收煉魂魄玩得不亦樂乎的夜漣憐突然結結實實的打個寒顫,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小聲嘀咕著,“太子皇兄那麽疼我,應該不會因為一具小小的骷髏尋我晦氣才對吧?”


    建木城。


    熙熙攘攘的街頭,眼前比起永夜都城繁華得多,商旅往來,無數奇珍異寶不被人珍視,就那樣隨隨便便的擺在地攤上由人把玩,甚至踢動。夜無殤皺眉,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古怪。


    初春時節,處處料峭寒風撲麵,這裏卻溫熱得有些反常。他穿著一身紫衫,進城不多時背脊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汗意。馬車停在客棧門外,他向著布莊走去,立即便有小廝迎上。


    “客官要挑選什麽樣的布料?”小廝說個不停,夜無殤並不答話,一味向布莊裏麵走去,由外向內仔仔細細看過每一個正在挑選布匹和成衣的男女,沒有發現夜漣憐的身影。


    心中頓時一沉,臉色也跟著冷冽起來,難道他真的要等上四個時辰?


    “客官一直看女子說穿的豔色,可是要送給心上人?小的這裏有塊掌櫃留下的極品,客官隨小的到這邊來看!”小廝依舊熱心得很,並不因為夜無殤不答話而垂頭喪氣,徑直走向一旁從暗格裏麵取出一匹封存的布料,將上麵裹著的油布掀起,淡淡的金芒立即照亮布莊。


    夜無殤的目光猛地移了過去,泛著金芒的布匹分明是仙織布坊的出品!


    驚愕之下,立即大步上前,指腹從布料上摩挲而過,布料絕對是真品,不是撒上金粉的冒牌貨。可是,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布匹存世!要知道仙織布坊的所有織布女工早在數十年前就被一夜毒殺,當時傳得沸沸揚揚,最後成了懸案。


    “這匹布是什麽時候織就的?這料子我很中意,打算再訂上幾匹。”夜無殤不動聲色。


    “客官這匹布極為貴重,織就一匹少說也要五年光景,布莊裏隻有這一匹,小的不知道那織女還願不願意再費時耗力……”小廝的話沒說完,夜無殤從袖裏掏出一摞銀票塞給他。


    “我要知道那位織女人在何處?”目光炯炯有神,難怪夜漣憐要他來這裏,東海建木果然有古怪!夜無殤皺眉,不知道小皇妹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等她回來一定要好生拷打盤問。


    “就在布莊後街東頭的小巷最後一戶,客官可千萬別說是小的告密,那織女性情十分古怪,最是討厭大富大貴之人。客官還是不要去觸黴頭為妙,她不太講理,會打人呢!”


    沒有再同小廝糾纏,夜無殤抱著重金買來的布匹,快步走向小廝說的織女住處。


    不同於商街上的繁華,織女居住的小巷幾乎可以用破舊不堪來形容。


    大門上的黑漆早已脫落大半,一塊舊到無人注意的木匾上寫著布坊。門上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燈籠卻壞得無法再用,門旁堆放著一些破爛東西,碎條的布匹和籮筐,似是很久不曾有人住的模樣。倒是門前一棵足有三人高的大柳樹,柳枝泛出新綠隨風飄蕩,平添幾分生機。


    大門半掩著,依稀能看到裏麵放著兩張同樣破舊的竹凳,房門緊閉,沒有聲響。


    夜無殤伸手敲門,隻一下,院門就吱吱嘎嘎的向裏麵開去,也不知門軸有多久沒有上過油,聲音聽上去十分刺耳。不同於城中別處的溫暖,他剛一走進來,就發現其中有些不對。


    冷氣,從看不見的地方匯聚於此,整座院落中沒有一點點活人的氣息。


    “請問,有人在嗎?”夜無殤停住腳步,揚聲問到,許久院子裏沒有任何響動。就在他以為是那小廝誆他時,正對著的房門裏突然傳出一聲冷哼,“小子,你倒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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