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第十個人


    東海神殿,一層幻影幽廊。


    “嘶!這個小妖怪!竟然咬我!”翀白素低呼一聲,連忙與她分開,伸手入懷,將懷中大肆興風作浪的邕冗幼崽給拽了出來。


    小獸落地打了個滾,變成一個十三歲上下的男孩,男孩的眼睛水靈通透閃爍出微微水色。


    “你!”翀白素大吃一驚,拉開胸口隻見上麵泛出點點血光。


    淩紫沁皺眉凝視男孩,剛說神獸能化成人身,它就成形,未免太快了些。正如她所料,在東海神殿中多一句話也不能亂說。思及此處,不由得暗暗擔心起之前白素的那些賭咒發誓。


    “地仙心頭血,我當然可以化成人身,不過我隻是暫用,等出了東海,我就將這滴血還給他。”男孩嘻嘻笑著,與翀白素有三分神似,“你們不是要去神殿底層嗎?我知道怎麽下去!”


    淩紫沁微微皺眉,轉頭看去,隻見翀白素臉色微變,美眸凝霜,薄怒蘊藏其中。


    “你有地仙修為。”活生生的神獸化形而出就放在眼前,距離不到半丈,淩紫沁沒有任何疑問,隻是有些氣悶。翀白素修為不俗,早在以青嶼引動星辰之力時,她就知道。


    但是地仙修為,難怪巫醫族拿他束手無策,就連族長也要給他幾分薄麵,原因竟是如此。


    “沁沁,我在五年之前,就曾經曆劫,中途而回。”翀白素苦著臉,不想提及的事,也還是會提起,他們心魂相連,她日漸強大,早晚會發現他的秘密。如果沒有邕冗幼崽在裏麵橫插一腳,他本是打算在東海事畢之後再向她坦白。


    地仙修為已經是人間極致,他不敢有半分異動,唯恐稍有超過,就會再次受天雷之刑。強行滯留在紅塵中,不是沒有損害的,就像一個已經長大的成年人,再讓他穿著三歲幼童的靴履,勒住是最輕的,再嚴重一些可能磨破腳踝無法行走,時間長了更有擠壓變形的可能。


    但是這些事,翀白素從來不曾說起過,即便是師父仙不留也不知道。


    五年前,他行至山穀腹地,見暮色四合突然有所感悟,結果驟然變天,紫雷直直下落。


    昏天黑地之中,青紫閃電交錯,層雲之上仙宮無數,天女齊齊飛舞,百花繚亂,無數人向他伸出手去。正當翀白素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突然從遠方本來一名白衣仙人,手持法寶將一眾仙女打翻,待到他要繼續向上時,那仙人冷哼一聲將他從雲端推落。


    幻境一滅,翀白素人也從半空中跌落,正好落在樹上,這才沒有受傷。


    但是從那之後每當神力瀕臨飛升,身上的火焰印記就會刺痛。翀白素總覺得幼時受傷留下的印記是一種警告,警告他不能輕易觸碰人神兩界的邊緣。


    “為什麽回來?”淩紫沁麵不改色,隻是聲音有些悶。他諸般死纏爛打到底為了什麽?一個有著地仙修為隨時都可以飛升成仙的人,她很難想象他到底為何還要留在這裏。世俗中的一切對於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麽。權勢,金銀,美色,這些對一個仙人能有什麽吸引?


    “因為我不想成仙。”他是她手中的風箏,那條細細的線繩,他不知道她何時就會鬆手,讓他如何能夠安心飛升?如果他離開之後,她不再希望他下凡,那麽他想下界就再難如願。


    “那就不要去。”死而複生已經是太大的奢侈,如今她想再留下他,是不是太過分?


    可是淩紫沁已經來不及考慮那麽多,不想去幻想在他離開之後,她要如何一個字度過漫漫長夜,她就是被他寵壞了。他的聲音,他的溫暖,毒藥一樣讓她習慣。


    翀白素衝上前去抱住她,“我哪兒不去,我就在這裏守著你,沁沁,嫁給我。”


    “好。”從來不覺得一紙婚約就能留住一個人,而今卻格外希望他能留下,哪怕隻是一張形同虛設的白紙,寥寥數語。至少,也是他們之間微弱的羈絆。


    “沁沁?”翀白素微愣,片刻之後爆發出驚喜的呼聲,抱著淩紫沁高興得轉圈,“你真的答應了?我不管!總之你既然說了,就不許在反悔!我不會讓你出爾反爾!什麽都可以商量,就這個不行!絕對不行!你答應我了!你真的答應我了?沁沁!”


    “是。”天旋地轉,淩紫沁此時分不清倒是被他抱著轉圈轉得頭暈眼花,還是因為心底異樣的情愫再也隱藏不住。無論因為哪一種,她現在隻想留下他,不再追究那些她始終想不出答案的問題。這一次隨心所欲的去做想做的事,她要的自由,就是成為想要成為的人。


    不再為別人而活,既然此時願意接受他在她身邊停留,那麽就認真的放縱這一場。


    歡愉能有多久,她不知道,但是這一次她已經做好準備,他能帶給她多久的快樂,她就留住他多久。也許世上本沒有永遠的快樂,但是正如無法長生久視一樣,再短暫的時光也有美好的那一麵。她隻要記住他的好,如果他真的像他口口聲聲說的那樣,沒法活在沒有她的世界裏,或許這一次他們都會用盡全力。


    “我不答應!你們真是夠了!轉圈轉的暈死了!喂喂!趕快停下來!”男孩上前扯住翀白素的大袖子,“你既然喚醒我,就要對我負責,你們兩個恩恩愛愛去了,我要怎麽辦?”


    翀白素好氣又好笑的看向男孩,“你要我如何負責?何況心血原本就是你從我這裏竊取的,既然你不想要,不如幹脆還給我。我與沁沁緣定三生,有沒有你完全就是個意外。”


    “絕對不行!”男孩向後麵躲去,“給了我的就是我的,沒出東海之前,說什麽也不會還給你!你搶了我的交配對象,要我怎麽辦?我去哪裏找一個能跟我……哎呦!不許打我的頭!”


    淩紫沁沒好氣的在他頭上使勁敲了一下,“誰是你的交配對象!胡說什麽?”


    人獸。這個認知,讓她恨不能一腳將男孩直接從東海神殿踹到天山頂上,她什麽時候同意跟他,不對,是跟它交歡?


    “我已經認你為主,你又沒有反對,還把我抱在懷裏,當然就是願意與我交配。”男孩嘟起嘴來,左躲右閃就是不肯鬆開拽住翀白素衣袖的手,“我是化生神獸,天下誰人不知神獸的天賦就是交配,以我現在的人身,隨便在紅塵中走上一遭,定然會有無數女子糾纏。但我不喜歡別人,我隻喜歡你,所以我隻要你一人,我不管你有多少男人,隻要你留下我在身邊就好。地仙資質不錯,換了普通仙人我的身形不會如此成熟,外麵那些被困住的笨蛋還是算了吧,別讓他們弄髒了你!”


    “少自作多情,沁沁才沒有接受你。”翀白素使勁拉扯衣袖,“不知道剛才是誰死命的抱著我家沁沁的裙擺不肯放爪,被踢出去那麽遠還腆著臉往回跑,你真是神獸化身,單是這張臉皮,我等凡人就難以相提並論!”


    男孩眨眨眼麵露得意,“知道沒法跟我比,就趕快認輸,不要再來糾纏我的女人。我現在還沒長大,等我成熟之後,每天至少要做上十次不止。等聖女嚐試過我的滋味,就不會再理睬你了。你要是聰明的,就早點離開,免得到時候找不到地方哭去!”


    男孩湊近翀白素聞了聞,不知死活的繼續說道,“你身上還沒有過女人的味道,你一定是個還沒有開苞的雛兒。以你現在的身形,那裏定然沒有我雄偉,又沒什麽技巧,怎麽討別人的歡心?凡人都是你這般無用嗎?又小又短,哪有女人會喜歡!”


    翀白素氣得臉色發黑,揮拳向男孩打去,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在意被人說成又小又短。


    淩紫沁哭笑不得,最終被他二人圍著跑圈繞得有些頭暈,於是出手將男孩困在原地。


    “再吵下去,我就不要你了。你是獸,我是人,就算你現在可以化形,也是假的,地仙心血不會一直都在,而且他一旦飛升成真仙,你以為你還留得住那滴血?我對獸交沒興趣。”


    伸手在他頭上拍了一記,淩紫沁摸了摸男孩頸上的乾坤繩,白素的血威力巨大,竟然可以讓神獸脫困。將乾坤繩取下,淩紫沁摸著他的脖頸,發現那裏被法器勒出一道細細的痕跡。


    “沁沁,別對他太溫柔,這家夥根本是給杆就往上爬的主!你看看他那雙眼睛!”翀白素肝火旺盛,看到男孩望向她一瞬不眨的眼神越發煩躁,還有誰像他這樣禍事連連嗎?剛剛才相許終生,就被橫空跳出的情敵給攪合得心緒不寧。


    “確實不能溫柔,橫刀奪愛沒有半點風度,說到底也還隻是個臭小孩。”淩紫沁噙著笑意,看到翀白素吃癟,被小獸纏得沒有辦法,似乎是件極有樂趣的事。


    “我已經不小了,你不信就試試看!”男孩毫不猶豫的大聲回答,於是又不出意料得挨了翀白素一擊爆栗,“你就會打人,一點都不溫柔,就算今日我不搶,早晚也會有人搶她走!”


    “那也輪不到你個小妖怪!神獸,聽懂沒?獸,就是妖怪!誰家的姑娘會要你一個妖怪?”


    翀白素冷哼出聲,躲過男孩突然轉頭咬向他手指的利齒,“牙都露出來了,小妖怪!”


    “我才不是妖怪!哼!”男孩一擊未中,恨恨住口,“你們想下到底層去,就必須要有我指路才行,那個小丫頭的天眼最多隻能動用一次,否則必死無疑。”


    這件事淩紫沁倒是還不太擔心,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夜漣憐動用天眼。


    “你沒有名字啊小妖怪?”翀白素突然笑道,轉頭看向淩紫沁,“要不就叫他妖怪算了。”


    “你會給我名字嗎?神族聖女,我爹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千年。”男孩突然眯起眼睛,神色中透著幾分落寞,“如果你給我一個名字,我就自由了。即使沒有地仙心血,離開東海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不過,你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反正之前來到這裏的那些人都不願意。”


    “之前有人來過這裏?”柳眉輕挑,這倒是出乎意料。


    “給我一個名字,我就告訴你!”男孩亮著眼睛,“主人,難道你真的這麽小氣,連個名字都不敢給我?擔心賜名之後就甩脫不掉嗎?其實隻要你足夠厲害的話,想將我捏扁捶圓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主人貴為神族聖女,難道還怕我一個未成熟的幼崽嗎?當年神族族長將我爹誘拐下界的時候可比你主人你勇敢多了!要不是爹隨她下界,又怎麽會有我?其實說起來,我們還是一家人呢!雖然這血緣關係遠了些,但是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你呢!”


    “楚幕白。”男孩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劈裏啪啦的說著,淩紫沁被他的話逗得發笑,又是激將法又是套關係,最後還攀上親戚,他就是長得再漂亮,到人世中去也不會真的被女子看中,“哄騙女子,不是話說的越多越快就越能成功,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謝主人賜名!”男孩一蹦三尺高,一邊向著淩紫沁懷裏衝去,卻被翀白素眼疾手快立即攔了下來,“既然認了主人,就不許再對主人無禮,看看你這上躥下跳的猴樣,真是丟人!”


    “我猴樣,主人也願意要我,不像你人模狗樣的,總想著跳上主人的床!”楚幕白冷哼一聲,繞過翀白素從另一邊靠近淩紫沁,“總有一天主人會發現我的好,到時候你就等著被打入冷宮天天以淚洗麵吧!或者等你老了再也滿足不了主人,神族人青春永駐,而你血骨不純,如果不飛升早晚會早走一步,我隻要等你身死入輪回就好了!千年我爹都能等下來,何況我隻要等不過百年,短的很,一百年對於與天齊壽的神獸來說,隻是彈指一揮間。”


    淩紫沁攔住火氣上衝的翀白素,“幕白,你從未離開過東海,如何知道外麵的事?”


    “當然是聽我爹說的!”楚幕白眨眨眼,“不過爹在神殿最底層出不來,我們隻能等到月圓才能見到他!我爹和我娘去過東海外,當年他們可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我爹為我娘鑄雲台縱風雨雷電,引動九玄天女飛花而下,被後世人傳為妙法金仙。主人如果也喜歡聽風吟月,待我成熟之後,也可以為你高鑄雲台,雖然可能不及我爹那般**力,但也不會太差。”


    “牛皮都被你吹到天上去了!你是原生的神獸,隻是邕冗涅槃時的產物,你哪來的什麽娘親?”翀白素終於趁著淩紫沁不備,伸手又在楚幕白頭上給了一下。心中暗自不悅,給個名字也就算了,竟然連姓氏都給這個妖獸。楚姓下的兩個人,哪個不是對她另有一番心思的?楚燼是他親手改的麵目全非,後來那個楚鳶更是莫氏的孽種,如今又來的這一個豈止是居心不良,根本就是色心大起的淫獸。


    “我爹說這一生,除了神族族長,他不會再愛任何人,所以要我們都叫她娘親。不是親娘又如何?我爹一生隻有過她一個女人,我們都是他們的兒女!”楚幕白十分得意,“你知道神獸對交配有著怎樣的執著,就應該知道我爹一生隻愛一人,是多麽難得的品質吧!”


    淩紫沁沉默不語,卻立即勾勒出一幅泛黃的畫卷,神族女子與神獸相戀,私奔下凡?


    但是兩件事聽上去都太過不合情理,如果當年備受欺淩的神族人,在天界有強大的神獸作為靠山,那麽他們就沒有淪落紅塵的必要。倘若當年邕冗是追隨下界之後,才與神族女子相戀,那麽當時已經有不少族人慘死的神族,怎麽可能會接受一隻妖獸做他們的護殿神獸?


    於情於理都不合適,這中間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隱秘。


    神族千年生死輪回,到底埋葬了多少秘密?東海之下,蒼穹之上,淩紫沁似乎聽到無數枉死的冤魂厲鬼在夜夜悲泣,當年慘死的亡靈根本無法轉世,被上古異獸玷汙過的海域,將異獸牽製住無法重回妙頂山,神族與異獸的較量在他們身死之後依舊沒有停止。


    所以站在她眼前的這一個,要麽是當年的意外,要麽就是上古異獸留在東海預謀將神族嫡女一網打盡的最後的殺招。淩紫沁看向楚幕白,那雙眼睛幹淨清澈,像是被海水浸潤過的深邃,他還沒有成熟就有不同尋常的魅惑,待他成熟一定又是一個豔絕天下的妖孽。


    就是這樣一個妖孽,左一句主人有一句主人的叫著,而且叫的那麽甜,那麽入骨。


    翀白素臉上帶著笑意,這一次卻沒有還嘴,心口沒來由的殺機來自魂引牽絆的另外一邊。


    掌心迅速凝成的殺招刺破濃重的黑暗,然後手被女子溫柔的握住,“我相信他。”


    楚幕白早在柔光大作時已經躲到牆角,“你!你別以為我現在還沒成熟就可以對我亂來!”被翀白素柔白光芒掃過的水藍衣袖已然被掃斷大半,手臂上一道不重的傷口正在向外緩緩滲出點點血跡。化身之後第一次露出驚懼的神色,楚幕白沒想到神族血脈不純的巫醫神子竟然也能傷到他。地仙,他該死的怎麽就忘了翀白素已有地仙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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