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冰棺暗沉


    東海神殿二層,幹涸海底。


    就在淩紫沁伸手拾起神器的瞬間,翀白素心底突覺不祥,猛地衝上前去,攔腰抱住她飛快的向後閃去。楚幕白也撐起幽藍色的水霧,瞬間飄飛到半空之中,驚變突生讓人措手不及。


    身後幹涸的海底傳來沉悶的聲響,淩紫沁驚魂未定,轉頭去看,海底驟然開裂,最大的一道正是神器所在,此刻哪裏還有神器的蹤影。無數裂縫中湧出皚皚白雪,頃刻間就將海底淹沒,翀白素腳下的地麵同樣在搖晃,揮手一片柔光,半虛半實間勉強可以支撐,兩人就站在柔光上向下望去。白雪之上,凝冰千裏,鉛灰色的冰層之上,鵝毛大雪又從夜幕簌簌落下,不多時堆砌成一座數百丈高大的冰山。冰山四麵有如刀削,無法攀登,將柔軟的白雪盡數掩蓋在厚重的堅冰之下,白沙海底全部不見蹤影,真正的考驗此時此刻才算是真的顯露出來。


    翀白素向上望去,冰山上好像有什麽正在閃閃發亮,在黑暗中透著一層冷凝的光彩。淩紫沁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冰山頂端冷光四射,聲響還在繼續,冰山之上,一根巨大的冰柱緩緩升起,冰柱頂端延伸出兩段橫冰,橫冰盡頭,冰水滴答,各自伸出三條細細的冰索,組成一座巨大的冰做天平。


    怎麽回事?半空中的三人此刻已經落到冰麵上,目光都集中在冰山頂端,頂端再生變故,天平佇立的冰麵從冰山上麵斷裂,隨即淩空漂浮。從下麵望去,泛著寒光的冰天平懸浮空中。


    冰索成形之後,所有古怪的響聲一並消失,淩紫沁與翀白素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想到要上去看看。楚幕白被留在原地,翀白素揮袖清風四起,兩人踏風而行,須臾達到冰山頂上。


    冰山頂上除了天平外,什麽都沒有,就在兩人打算下山時,兩聲嗖嗖風聲響起。


    淩紫沁下意識回身,隻見兩具冰棺不知從何而來,正分居天平兩端,冰索無風自動,勾起冰棺,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冰棺落穩後,慢慢將通透的那一麵轉向兩人。


    “龍傾?”待翀白素看清冰棺中的男子頓時大吃一驚,淩紫沁也認出另一座冰棺中的人是沐璿。冰棺中的兩人無聲無息,臉色鐵青,不知是死是活。


    翀白素拉著她的手上前仔細打量,不多時長出一口氣,“他們還活著,隻是呼吸很微弱。”


    “一人一邊。”淩紫沁立即作出決定,不管他們死活,都不能將他們留在那裏。


    一金一白兩道光芒齊齊出手,天平紋絲未動,無論拖拉拽勾,冰棺都沒有半分移動。冰索極細,在兩人的蠻力下,突然崩斷一條。淩紫沁驀地收手,皺眉看向冰棺。


    翀白素也同時收手,“不能強來,這裏麵有古怪。”


    斷裂的冰索沒有再接回去,整座天平變得有些傾斜,向著遠離冰山懸崖的一側。


    “沁兒,你一個人出手試試看。”腦中靈光一閃,突然記起這裏是東海,絕非考驗他而設。淩紫沁立即出手,這一次,被牽動的冰棺終於開始向冰山緩緩移動。但是隻一會兒功夫,淩紫沁就滿頭大汗,不得不收手,兩座冰棺無法同時移動,總是一座向前一座向後。


    冰棺之上,寒光閃爍,古怪的符咒與天平相連,無從破解。生與死各占符咒一半,那是絕對平衡的平分,讓她用在任何一座冰棺上的神力都無法迫使它們有所改變。


    真正的永固之局,就是如此,生與死相伴相生。淩紫沁晶瑩的小臉兒開始變得蒼白,手下一股接著一股的神力遠遠不斷的試探著襲向天平各處。天平沒有回應,冰棺散出寒芒,宛若無形重壓。


    生與死,如果單獨拖拽一邊,那麽另一邊就會偏離天平所在,失去平衡摔落到冰山懸崖之下,就算是鋼筋鐵骨,也斷然沒有生還的可能!何況龍傾兩人,還是在昏睡中,連破棺自救的希望亦是沒有。淩紫沁心亂一刻,下手也略有偏移失去準頭,堪堪打中天平底座。天平猛地搖晃了一下,又停了下來。半空中,兩座冰棺搖搖欲墜,兩人的生死懸於一線之間。


    “沁兒!住手!”翀白素飛快的奔向淩紫沁身邊,將她一把抱住,阻斷她再一次向冰棺打去,他站得靠後,視野也更加開闊,天平底座已經隱隱有傾斜之勢,經不起又一次的打擊。


    “放開我。”淩紫沁咬牙切齒,冰棺上的禁製她看得非常清楚,同樣是神族符咒。她不知道這是何人出手,將龍傾兩人禁足於此,但是從他們烏青的麵頰上看,再晚一步,生死難料。他們是為她而來,無論是為了什麽,終究還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龍骨餘毒發作,他們也不會隨她入東海,她有這個責任,將他們安全帶出去!


    她已經弄丟了一個,夜漣憐在禤鸞手中不知道會不會被強奪並蒂妖丹,怎麽能夠再放著龍傾他們視而不見?她是沒有把握,可是她也要用力一試!不試怎麽就知道不行?


    “沁兒,天平即將斷裂,你隻能救一個!”揪心同魂相顫,翀白素何嚐不知道她的焦心,但是這一次顯然沒有兩全之法,“盡快抉擇,不能再猶豫了,沁兒,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他們入東海之時,就該想到不是人人都能安然無恙。他們在天之靈,會諒解你的!”


    “不!要救就一起救!”淩紫沁雙拳攥緊,無力感籠罩而來,可是現實就擺在眼前,割裂生與死兩扇大門的大刀握在她手中,救一人殺一人,與劊子手何異?


    翀白素深吸一口氣,將她緊緊鎖在懷裏,唯恐她會再次襲向天平,同時低斥一聲,“沁兒!你冷靜下來!你救不了他們,一起救,就是一起死!你想想龍傾!他在登上龍盤之前就元靈耗盡,你以為他還能在冰棺裏麵熬多久!”


    淩紫沁身上的勁力一鬆,幾乎是摔倒在他懷中,入目的白色曾經極盡溫柔的治愈過她的悲傷,而今卻成了素色的挽歌。原來她也有用盡全力也救不了的人,她也有傾身不能為之事,一定要有人為他而死,這一場東海之行才能了結嗎?既然如此,為何死的那個人就不是她!


    “沁兒,隻能救一個。別再猶豫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翀白素低沉的聲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耳邊響起,低沉的一如從地底湧出的隻屬於幽冥之境才會有的絕望,冤魂厲鬼的哭泣聲,也比不上不得不放棄活著的人唯一的生還希望的蒼涼。


    酸澀深陷眼底,一點一滴的從不知名起初沁潤寒光閃爍的雙眸,挫敗感尤為強烈。


    “我知道了。”淩紫沁深吸一口氣,用盡僅存的力量,艱難的推開身前的溫暖懷抱。


    就算再怎麽同心,她的痛苦,他也無法分享,世事紛繁便是如此,即便再親密,他也無法成為感同身受的那個人。翀白素甘願與她分享酸甜苦辣的心意,她唯有謝意,可是此刻他真的取代不了她,她知道,他也知道,因此沒有一句虛情假意的安慰,他給了她懷抱。


    “沁兒,你打算救誰?”翀白素讓開冰封天平前的位置,讓她直麵最後的結局。一座天平,兩條人命,擺在神族後裔麵前的暗示再清楚不過,沒有人能成為所有人的救星。有得必有失,付出代價卻未必都能換來未知的報答。命運從不與人公平,從開始到現在,直到未來。


    “龍傾。”一聲輕歎,其實沒得選擇,同樣的寒冰之下,龍傾神咒已至大成境界,活命的可能遠勝沐璿。除去這個理由,無著庵十日,龍傾毫無保留的陪她過招,為她演示陣法符咒的種種玄妙之處,如果不是他的傾囊相授,就算她身懷神族骨血資質天賦俱是世間一流,也絕對無法在一月之內,就將玲瓏咒與紫苑閣中芸娘留下的古籍參悟到極致。


    龍傾之於她的恩,淩紫沁不敢忘,她一直不提此事,是不想讓他難過。金殿退禮,是龍傾一人之義,她何嚐不知道那樣的決定圓了她的顏麵,對他卻是攸關全族的大事。血池療傷,龍傾對她中規中矩,千年世家公子風範彰顯無遺,他是內外兼修的真君子,趁人之危與借勢而為,其實隻有一線之隔,他要順水推舟,當日的她絕無還手之能,但他始終發乎情止乎禮。


    沒有不去救他理由,每一個與龍傾相處的時刻,雖然沒有格外觸動她心魂的瞬間,但始終溫馨柔和。君子兩個字,就是淩紫沁對龍傾最深的感覺。


    而另一個人,汐夷太子,見麵不過三次就將傳國之物給了她的沐璿……


    不能再多去回想,想起一次,就會讓她的負罪感更深一層,救不回來,就是她的無能。


    葬身東海的可能有很多種,陣法無端,異獸妖魂,黃泉死水,但是那些都實屬平常,沒有一次冒險是不需要賭上隨時可能喪命的風險,願賭服輸。可是諸般絕境曆經後,受困冰中的他,最後卻是被他一心要保護的人親手推向死亡。負了一個人的罪過,竟然是那樣的揪心,淩紫沁不知道離開東海後的日日夜夜,她要如何去麵對害死一個無辜的人的惡夢。


    “那就去吧。”翀白素屏住呼吸,當然知道她一定會選擇救龍傾,他也知道龍傾為了她曾經付出過怎樣的努力。一直覺得那些人情苦力都不好償還,可是這次一命相抵,沁兒救他於危難之中,算是再也不相欠。從此以後,龍傾就再也沒有糾纏她的理由了。


    目光盡數落在禁錮龍傾的冰棺上,層疊的冰花下,紅塵中最俊朗的容顏安靜的睡在晶瑩剔透的冰霜下,倘若他永遠不再醒來,翀白素自問麵容不輸世間其他男子。可是偏偏他的命不短,運勢也不見低迷,死裏逃生的事情並非第一次。


    暗歎一聲,時運不濟,翀白素也無法可想,龍傾的生死,非是他可以左右。沁兒執意要留下他,那就是他的命,命數如何自有天斷。至於自己,逆天而行,終究要付出代價。


    強行別過視線,將愧意壓在眼底,寒光閃爍的星眸努力將精力全部放到龍傾一側,淩紫沁再次起手時,雙手隱隱發抖,灼目的金色神力在半空中搖擺不定,一直無法真正對準冰棺底部中央。清脆細微的響動傳來,天平慢慢向著後麵的懸崖傾斜,冰棺在半空中搖擺不停。


    “沁兒,還記得淩洛斐嗎?”翀白素微一皺眉,立即從後麵伸手扶住她的雙手,指尖一片黏膩,她為龍傾如此緊張,雖然心知此刻命懸一線,但心裏還是略有沉悶。


    故意將她的緊張用熟悉的家人化解開,除了兄長淩偌寒外,她最喜歡的就是幼弟。果然,淩紫沁聞言臉色有所緩和,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下來,金光不在亂竄,多縷分散的神力如同絲絛迅速將冰棺裹入其中。天平的另一端,冰棺已經劃出懸崖邊緣,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翀白素微微笑道,“沁兒不要忘記,他的婚事可是你與龍傾定下的,長姐如母,長兄自然位置也低不到哪兒去,待他與龍小姐大婚,龍傾若是缺席,喜事豈不是就成了喪事?”


    “你要讓洛斐失望嗎?”溫柔的低聲,帶著柔軟的暖意,“洛斐不會希望見到龍妤姝的眼淚,她還年幼根基不穩,再堅強,一旦失去兄長,在山莊的地位就會岌岌可危。”


    “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金光結絲絮狀,慢慢將冰棺向內拉扯一絲一毫的緩慢扯動,極慢但同時也極穩。鎮定心神,轉眼間竟似已過千年,淩洛斐清澈見底的眼神泛出蒙蒙光暈,淩紫沁緩緩調整著呼吸,引動神力將冰棺完全拖拽到身前,像是拖了整整又一個千年漫長。


    冰棺穩穩落地的瞬間,懸崖下響起一聲沉悶的響動,淩紫沁臉色一白,雙肩顫抖。


    “都過去了。”翀白素的雙手有力的握住她顫動的雙肩,阻止她下意識移動到懸崖邊上去查看沐璿的腳步。人已經走了,何必再看,人死不能複生,多一分惦念也是枉然。


    淩紫沁仰起頭,無言以對,星眸望向無盡墨色的夜空,冰寒侵身。踏入東海後,體內的寒露和誅心鎖就再也不曾發作過,可是現在她卻遍體透寒。冷得骨骼都要被冰封起來,但還是打起精神走到冰棺麵前,龍傾的臉色泛青,但是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卻正在緩緩睜開。


    清脆的聲響從冰棺底部迅速蔓延開來,過不多時冰棺整個碎裂,冰融成水。龍傾躺在一片冰水之中,雖然一時無法起身,但是目光清靈,臉色也漸漸變得紅潤起來。


    淩紫沁走上前去,試著將冰水中美男出浴一般的龍傾扶起,但是操縱神咒已經耗費掉她太多的力氣,雙臂發酸,試了兩次都很難如願。翀白素站在一旁看著龍傾在冰水裏打轉,暗中笑得樂不可支,他已經得救,最好弄得狼狽一點,別總想要仗著那張臉招蜂引蝶。


    “白素。”聽到她的命令,翀白素隻得吐吐舌頭,俯身將龍傾從水坑裏拽了出來。


    龍傾眨著眼睛,身體僵硬,無法開口。用眼神示意周身穴道,希望對麵的兩人能夠明白。禁錮他的手法十分奇特,甚至連出手的人是誰,他也沒能看到,隻覺得周身一涼,整個人已經被浸入冰水之中。冰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厚重的冰棺,在他昏睡之前,他看到一丈開外的半空中懸掛的另一個冰棺,汐夷太子沐璿雙眼圓瞪,臉色慘白。


    “他的穴道被定住了。”翀白素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故意壓低聲音,“龍少主板著臉不笑的模樣其實也不錯,總笑會遭天譴的。你看,像這樣就是最好不過,不聲不響不引人注目。”


    龍傾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瞪著翀白素的視線,灼熱有力。


    “解開他。”淩紫沁伸手推一把白衣,習慣性的推向翀白素腰間,“想說呆會兒說也不遲。”


    翀白素輕哼一聲,立即十指連彈,飛快的解開穴道,中途停頓兩次,換了五種手法。


    半響,龍傾長出一口氣,身體各處恢複無礙,可他卻沒有分毫劫後餘生的喜悅之情。剛才兩人的話,在五內翻來滾去,難道她不該對翀白素的多嘴多舌深感厭惡嗎?他們何時培養出的寵溺?他被封進冰棺中,最多也不過就是一時三刻的事。“主人!”淩紫沁正要問龍傾發生何事,他為何會被困在冰棺之中,身後就傳來楚幕白撕心裂肺的驚叫聲。轉身回看,隻見冰雪平地而起,一座通體雪白的牢籠將留在平地上的男孩困住。一道足有幼童手臂粗細的冰索從地底鑽出,緊緊扣住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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