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三日為期


    莫傾城遠郊,百裏雪林。


    盛夏的陽光照不進雪林頂層彌漫的皚皚白雪,龍妤姝踮起腳尖伸手從半空中接下一朵飄飛的落雪,晶瑩的雪花在溫暖的掌心中頃刻化成一小團兒微冷的雪水。不多時,雪水無影無蹤,她依舊舉著手,像是一尊冰天雪地裏守望著未歸人的石雕。大雪飄零,一切周而複始。狂亂的心虛早在淩洛斐被冷瞳帶去閉關時,早已灰飛煙滅。她知道,靈狐妖血並沒有控製她的威力,一切,顛倒狂亂都隻是她為了吸引淩洛斐的目光,才上演的一出戲,一出爭寵奪愛的好戲。


    隻是為了鞏固她立足邪醫一族的地位,隻是為了向族人宣告她對族長的絕對占據,隻是為了吸引他的視線,隻是……


    自卑作怪罷了。


    當冷蟄荇吊著一雙狐狸眼,冷冷的吐出這句話時,龍妤姝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的目的,確實就是表現給狐女看。


    你到底想要怎樣?就容不下我一個孤女嗎?


    冷蟄荇的冷聲慢慢消散在風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最後狐女一甩尾巴,臉色微變,卻也沒有再說什麽讓兩人難堪的話。


    她想怎樣?


    龍妤姝站在風雪中,任由淒風冷雪從陰雲下徑直落到身上,站的久了,就連肩膀上也都被白雪覆蓋白白的一層。


    一聲歎息,消散在雪中。什麽容不下,什麽容得下。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世家的內院,險惡得程度不亞於皇族禁宮。隻是所有人都將最美好的那一麵展示在外,不會讓別人有機會戳中軟肋。她自幼就知道,不是元靈深厚,悟性驚人,就能在家族中贏得一切。因此兄長龍傾一直以來都是她努力的目標,有心計的人不少,但是有本事實現的人少的可憐。


    她要把淩洛斐和邪醫一族,帶回酬劍山莊去,如此一來,她就能站穩腳跟,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她要輔佐兄長,成為征服三大世家的尊主,總有一日,她的兄長要坐在那張金光燦燦的龍椅之上,睥睨天下,成為一統天下的皇者,酬劍族也會成為真正的皇族。


    他們,是東海神族之後,天命巍巍在上,他們怎麽甘於屈居人下?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匆匆由遠及近,龍妤姝轉身,容顏上冰霜雪色。她的探子,早在她離開酬劍山莊的第二日夜裏就追著潛入百裏雪林,而這一切,淩洛斐毫不知情。不止她的未婚夫婿,就連邪醫族長也沒有察覺,雪林中多了幾個生人。


    隻怪他們太過依賴雪林內外層層交疊的法陣,殊不知那些看上去天衣無縫的陣法,實則在她眼中幾近廢物。它們攔得住紅塵中的凡人,但是想要阻攔她,實在太難。


    全部破解開來,最長也隻需要兩個時辰,但是想要從眾人眼前逃離半日,實在不太容易。因此她隻能等在這裏,等著每隔十日,探子從山莊帶來的口信。


    父主的口信,總是隻有很簡單的幾個字,倒是最近一次送來的消息變得有些繁瑣。關於東海,關於兄長龍傾,關於妖女月瀾煽,最後,還有酬劍山莊即將贏來的盛事。


    在她將一切做了最壞的打算之後,探子卻帶回兄長保護著神族聖女一路星夜兼程的趕回酬劍山莊的消息。


    這是東海出現異象後的第十日,此前籠罩不去的陰雲已經全部散去,東海海枯的傳言已經被邪醫族派出的族人確認再三,東海神族的傳說徹底告於段落。


    龍妤姝不想知道,東海海底到底發生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就在昨天夜裏,她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妖氣欺身。


    她體內的元靈,流轉不利,妖性幾乎壓製不住。


    沒有異樣,也沒有受傷,妖力的突然反噬,隻能證明一件事,就是元靈不穩。所有的矛頭,瞬間指向東海。


    她不知道何等驚天動地的威力才能毀去東海,但是她知道,一旦世家呈現疲軟,皇族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大小姐,族長大人命您月內返回山莊,少主明日傍晚自天山腳下路過,請大小姐務必拖住淩公子。”


    探子說得飛快,疾風揚起,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妤姝站在原地臉色平靜,風中傳來的危險氣息,顯然這一處雪景中有的不隻是她而已。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小路盡頭,轉過一個臉色發紅的女子,女子看到龍妤姝頓時愣了一下,目光立即向周圍看去,但是四周除了瑟瑟冷風,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女子苦惱的皺了一下眉,還是咬緊牙關,硬著頭皮走來問好。


    龍妤姝是族長未婚的發妻,邪醫一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淩洛斐對她的寵溺,有求必應,羨煞旁人。


    “夫人,這裏風寒雪冷,夫人還是……”女子是族中一名長老的侄女,龍妤姝轉臉看了看她,沒見過幾次麵,連她的名字也記不住。


    “何必如此假惺惺?”龍妤姝挑起一抹冷笑,女子全身一個激靈頓時動彈不得,隻能看著族長夫人步步逼近。


    “你想問,我在這裏與何人私會,剛剛消失得黑影是誰的人,我們在暗中謀劃什麽。你想問,就直接問,我保證,會一字不差的回答你。如何?”龍妤姝伸手握住女子的手,一道小巧精致的法陣頓時抽絲般纏住女子的手,讓她動彈不得。大顆大顆的冷汗立即順著額角滑落,有兩三顆甚至滴落在龍妤姝手背上。


    “你!你你!”女子牙齒打顫,眼看著手上飛快的凝結出無數冰花,半個身子如同冰封一般無法動彈,卻連逃命也難以如願。


    “你什麽?我如何?”龍妤姝皺了皺眉,聲音變得冷凝生硬,“你看到的那人是我的探子,我要將邪醫一族拐走,你看,我是言而有信的人,你問不出,我還是告訴你了,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笑容清冷,帶著比冰雪更冷的森然。


    “這是我族的秘密,你個外人,既然知道了就要好好的替我守護這個秘密,知道嗎?我,不喜歡多嘴多舌的下人。”


    聲音很輕緩,手上的力道變得溫柔,龍妤姝慢慢放開手。


    女子使勁點頭,她不要死,她要去告訴尊長冷瞳,這個酬劍山莊的大小姐有異心,她會毀了邪醫!


    “你會替我嚴守這個秘密對吧?”笑容一變,少女天真盡顯。


    女子顯然沒有聽懂其中黯淡的威脅,一味點頭,就在她點頭的片刻之後,突然身子一軟,倒在地上,聲息全無。


    龍妤姝笑了笑,笑容溫暖幸福,“我大哥說過,隻有死人才能嚴守秘密。我沒有要殺你,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如果你剛才沒有叛節,就不該為了活命違心的答應。隻要你搖頭,法陣就不會侵心致死。”


    當年的龍傾,就是在南宮洛踏上陣位之後,一句句誘導她自願割舍占星之力給他。龍妤姝皺眉,世人可笑至極,明明心裏想著一套,卻會被眼見的假象蒙騙說出違背意願的另一套鬼話,死有餘辜。


    伸腳踢了踢雪地裏的屍體,這一個不能像之前死掉的兩個下人一樣,用化屍水處理幹淨。這一個怎麽說也是族中長老的侄女,她的死,一定會惹來不少人的盤敲側擊,她還不能站在人前,更不能讓洛斐的名號受辱。


    目光轉暗,龍妤姝艱難的呼吸著冰冷的風,整個人蹲在雪地裏慢慢發抖,不多時右袖中一隻小巧的爪子哆哆嗦嗦的探出來,在女子的屍體一側落下幾個深深淺淺的狐狸腳印。


    大功告成,龍妤姝夾緊披風向前院走去,妖性反噬劇痛纏身,讓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很快,她走回臥房,躺在溫暖的熏過藥草的錦被裏睡了過去。恍惚入睡之前,她聽到遠處傳來的混亂吵雜,不過那一切都與她無關。


    一個女子的死,誰會懷疑到體弱多病的族長夫人身上?


    體弱,多病,真是推脫的不二法門。龍妤姝酣然入睡,唇間還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笑意那麽甜,以至於閉關多時的冷瞳師徒聽聞噩耗出關時,她還在溫暖的床榻中央睡得正香。


    冷瞳趕往屍體處查看,淩洛斐匆匆忙忙的趕回臥房,裹挾著一陣冰冷的風雪衝進臥房的瞬間,他驟然停住腳步,驚覺他此來在心底已經下意識將龍妤姝當做凶手。


    直覺,可怕的直覺,也許隻是錯覺。但如果,不是呢?


    淩洛斐全身僵硬,兩條腿如同灌鉛一般格外沉重,他在做什麽?他怎麽會懷疑他的愛人!


    呼吸為之一窒,臉色也變得不大好看,年輕的邪醫族長臉色瞬息萬變,半晌才又強自鎮定。好在他的種種表現,並沒有人看到。身邊的隨侍都被他遠遠的甩在後麵,臥房裏少女睡得正香,他的闖入反而成了一場沒人觀看的戲目。


    淩洛斐長出一口氣,將身上冰寒的披風脫下,放在門旁,隨手將房門關閉,長廊盡頭已經傳來隨侍急促的腳步聲,他不想讓他們吵醒妤姝。


    臥房的角落裏放置著安魂香,淩洛斐悄聲走過去,打開香爐又添了一些新的香料進去。


    安寧的房間裏除了他的心跳聲一聲高過一聲外,就隻剩下少女綿長悠遠的呼吸,那是睡了許久的人才會有的呼吸,他於醫術再也不是愣頭小子,師父總說他的悟性一流,欠缺的隻是入世的經曆。淩洛斐苦笑,他就是從紅塵中來,自幼被娘親耳提麵命著不能亂吃東西,就算是姨娘們送到嘴邊的東西,也不能隨便接受……


    心,猛地向下頓了頓。


    他娘,已經不再了。


    師父陪著他在雪林深處整整十日,美其名曰閉關,其實隻有他們二人清楚,那十日的日日夜夜,對於他而言,都是流連不去的折磨。師父說隻有他能收攏心神,從困境中走出來,才能放他出去,否則他就要永遠困在冷泉不遠處無法脫身。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隻是被重傷過的心口,空了一塊兒,再也無人能夠彌補。


    還好妤姝一直都在,自從那日淩府的變故之後,妤姝似乎一夜之間長大,是大姐離開後揮之不去的愁雲慘霧中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他的愛人,他要用一生去守護的那個人,就在他身邊,陪著他度過最難熬的時光。淩洛斐緩步走向床榻,腳步旋即停下,目光瞬間轉暗。從床榻間傳來的氣味兒,有一絲微微發腥,淩洛斐很想立即推醒她,問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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