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著一個人,仿佛剛剛從酣睡中被人叫醒,眼神中還帶著睡意。這時候,我隻能隱約分辨出,這是個女人。


    我看不出她的年紀,甚至看不出她的長相。手機屏幕折射的亮光恰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很抽象,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好像一顆掉在地上被摔碎的西瓜,她的鼻子周圍凸起一個很大的肉球,仿佛一朵畸形的肉“花”。


    這個女人的長相徹底把我震懾了,我猛然間就想起了睡覺前老王和我們講述的麻風病,我隱約能猜的出,這是個麻風病人。


    更關鍵的是,這個奇形怪狀的女人,怎麽會出現在高富帥的床上?床上隻有她一個人,高富帥不見了。


    “你是誰!”我的情緒緊張,所以警惕性高漲,把手機又舉高了一些,與此同時,我在暗中觀察,所幸的是,屋子裏隻有這個女人。


    “你……你是不是走錯屋了?”這個女人的長相真的抽象到讓人驚悚,但她的聲音很正常,她怯生生的望著我,結結巴巴的說:“你走錯屋了……”


    我一怔,她說的話倒真讓我一時間有點不敢確定了,這排土屋有十幾間房,從外觀上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在深更半夜的情況下,不能排除走錯屋子的可能性。


    我的心裏盡管在猶豫,可是對這個女人的緊張並沒有消失,即便我走錯了屋子,但我們落腳的旅店裏住著這樣一個房客,怎麽想都讓人心裏發毛。


    我沒答話,又看了她一眼,急匆匆的退出來,在臨近的幾間土房門外不停的對比,比來比去,一種恐懼感就在腦海裏上下翻滾。


    經過對比,我發現我沒有走錯房,也就是說,高富帥那張床上,睡了一個畸形的女人,但高富帥本人卻無影無蹤。


    我根本沒有時間想那麽多,抬腿就重新衝到屋子裏。但是衝進來的一刻,我傻臉了,高富帥的床上,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那個臉上像是長著一朵肉“花”的女人,蒸汽一般的消失,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痕跡。


    我看了看被窩,還帶著一點溫熱,從見到那個畸形女人到現在,最多就是四五分鍾的時間,土屋的窗子是緊閉的,我想象不出,這麽短的時間裏,這個女人是如何從土屋裏遁走的。


    頓時,我就迷茫了,腦子裏在飛速的思索著,本來,我不想大驚小怪的嚷嚷,免得驚動別的人,但高富帥不見,事情就捂不住,不想說出去也得說。


    這個事情,隻能先告訴赫連,我一邊想著,一邊轉身就要朝外走,但走到屋門口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因為我一直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兒不對,這種感覺就像肉裏紮著一根很細很細的刺,眼睛看不到它,它卻皮肉裏折磨的人坐臥不安。


    是什麽地方不對?


    直到將要跨出門檻時,我的腦子裏一閃,那根無形的刺,仿佛自己從肉裏跳了出來。我回想到了赫連給我看的那段視頻,那段關於李斯雲的視頻。


    我立即就覺得,那個畸形的女人,好像是李斯雲。盡管她的麵目已經被那朵肉“花”給毀了,然而她的眼神,卻讓我越來越確定,就是李斯雲。


    這個想法一出現,我整個人就愈發不好了,生下大頭怪嬰的李斯雲已經死在醫院,她怎麽可能出現在千裏之外的古陸?


    李斯雲,大頭怪嬰,噩夢,微信群,古陸之行……這一點一滴的細節之間,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串聯它們。


    我拔腿就跑,跑到赫連的房間,敲了敲門。赫連還沒睡覺,門很快就開了。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赫連看見我臉色有些異樣,就預感到肯定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這件事,因為李斯雲這個概念,完全是我個人的感覺,如果我脫口就說出來,很可能會給赫連造成誤導。短暫的考慮了一秒鍾,我隻告訴他,高富帥不見了。


    “他不見了?到哪兒去了?”赫連隨手披上衣服,跟我出門。


    我一邊走,一邊跟赫連說了說經過。說實話,我不覺得高富帥的失蹤是正常現象,來古陸之前,電腦裏鬼使神差一般播出的那段畫麵,在這時候越來越讓我不安。


    我跟赫連還有彪子在我住的房間裏仔細的找了一圈,土屋不大,又沒有什麽擺設,肯定藏不住人。赫連又到房前房後看了看,也看不出什麽痕跡。


    沒辦法,人不見了,我們隻能去找。


    “你對這裏不熟,不要出去了。”赫連對我說:“就呆在這兒,這個事,暫時不要告訴別的人。”


    赫連讓彪子還有一個司機出去找人,彪子很聽赫連的話,應了一聲就去喊人。司機就在車裏,一喊就出來了。赫連讓我安心,然後準備出去和彪子一起找高富帥。


    “一點線索都沒有,你們要去哪兒找?”


    “就因為沒有線索,才要去找。”赫連回頭看看我,說:“我們這個小團隊的人,一個都不能落下。”


    “他會不會是出什麽事了?”我很忐忑,因為我在入廁之前的夢境裏,隱約聽到了冥冥的呼救,再聯想那五口棺材的畫麵,心裏越來越不踏實,我忍不住就把一直隱藏在心裏的這個細節跟赫連講了。


    “我知道。”赫連微微回過頭,想了想,說:“這段畫麵,我看到了。不光是你我,團隊裏其他人,肯定也看了,隻不過他們沒有說。”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我不是那段畫麵唯一的目睹者,可能其他人都和我想的一樣,不願意在關鍵時刻動搖軍心,所以各自隱瞞了下來。


    “五口棺材,那說明,我們裏麵,至少有一個人還能活下去……”


    赫連轉身走了,我對旅店外的地形一無所知,團隊裏其他幾個人都在睡覺,我沒地方去,也沒人說,一圈一圈在屋子裏打晃,來回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坐到床上。


    我清理了一下思路,把所有的細節都回想了一遍,但高富帥失蹤的毫無征兆,我暫時想不出什麽。


    赫連他們走了有半個來小時,屋子裏陰冷陰冷的,我受不了,拖鞋鑽進被窩,本打算暖和暖和,等赫連回來,但一躺下來就控製不住,眼皮子漸漸發沉,卻不敢睡,隻能略微的打個盹。


    這種似夢非夢的狀態持續了一會兒,我昏昏沉沉的就感覺眼前一黑,又出現了那片仿佛永遠都走不到頭的黑暗。像一片深沉的夜,又像一片無盡的海。


    驟然間,我看見這片黑暗裏,有一團影子,在黑暗中蹣跚而行。影子越來越清晰,我的頭皮發麻了,因為我看到這團影子,是高富帥。而且,他不是一個人,他背著那個畸形的女人。


    他的臉很黑,像是籠罩著一層黑氣,背著我,顯得很吃力,一邊走,嘴角一邊流著口水,跟往常一樣,嘟嘟囔囔個不停。


    “你太沉了,我背不動,你太沉了,我背不動……”


    我隨即就從迷糊的打盹中蘇醒過來,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我還是原來的我,我噓了口氣,這段日子做夢做的太稠了,隻要睡覺,從來就沒有安生過。


    但這個夢,在此時此刻卻更顯得有些怪,高富帥剛剛失蹤,我就做夢夢到了他,這意味著什麽?


    我坐在床上不斷的想著,黑暗裏的高富帥,不停的嘟囔。


    你太沉了,我背不動,你太沉了,我背不動……


    一陣刺骨的寒意,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出來,順著後背就躥到頭頂。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個流傳很久很久的靈異故事。


    好朋友,背靠背。


    嘟嘟……


    就在這時候,一陣很輕的敲擊聲響了起來,那聲音聽上去像是敲門聲,可是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輕輕的敲擊聲裏,又夾雜著那陣我已經聽過幾次的呼救。


    “救救我……”


    我感覺渾身上下不自在,輕輕的從床上爬下來。之前跟赫連已經把土屋裏裏裏外外搜索了一遍,床下也看了。但經過那個打盹中來去匆匆的夢,我突然有一種確鑿的感覺。


    我感覺高富帥沒有走遠,他一定還在這間屋子裏。


    我慢慢的彎下腰,透過木板床上垂下的髒兮兮的床單,朝床下望去。和前麵搜索時的情況一樣,床下是空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感覺非常的強烈,高富帥一定在屋子裏。方寸之地,除了床下,他還能在哪兒?


    我繼續壓低身子,半跪著,臉幾乎貼到地上,從一個很低很低的角度,朝厚重的木板床下麵看了過去。


    當我的視線集中到床板下麵的時候,差點就把手機給甩出去。我看見那個畸形女人,像是一隻壁虎,後背緊緊貼在床板上,兩隻眼睛生硬的盯著我。木板床很寬,她旁邊就是高富帥,被人用幾根牛筋勒著四肢和腰,固定在床板上。高富帥的臉是黑的,黑的和煤一樣,他的眼睛睜的很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順著嘴角朝下滴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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