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人的話,我的震驚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已經坐起來的身體隨之開始緊繃,產生了反抗的意識。


    這個夜半三更無聲無息就出現在床邊的人,竟然是大藏?是金凱的龍頭藏爺?


    有那麽半分鍾時間,我還是反應不過來,甚至分辨不出眼前這個藏爺到底是人是鬼。我不相信,有誰能無聲的打開堅固的門鎖,潛伏到臥室裏來。


    “你不用緊張。”大藏拿著那根還在燃燒的煙,輕描淡寫的說:“既然你一直在找我,那我們就聊聊。”


    說到這兒,我就略微的安靜下來。腦子轉動的非常快。首先,我覺得大藏沒有威脅到我的生命,他已經潛伏在臥室裏,不知道抽了幾支煙我才發現,如果要我的命,大藏不用等到這時候。其次,大藏是金凱的龍頭,是陽城地下勢力中很強勁的一個團夥,他手下不乏雞鳴狗盜之徒,想打開門鎖,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大藏,肯定是一個活人。


    此時。我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臥室裏的光線,大藏抽著煙,煙頭在一明一滅,煙頭亮起的時候,微微映照出他的臉。


    和我知道的差不多,大藏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我估摸不出他的具體歲數。但大藏的老,和溫道南的老,是兩個概念。溫道南老而彌堅,就好像傳說中那些修道的高人,鶴發童顏,有一股超凡脫俗的氣息,而大藏的臉龐,如同一塊木頭雕刻出來的,硬邦邦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一個從深山裏跑出來的老妖怪。


    大藏的眼睛很黯淡,沒有什麽光亮,目光和昏暗的光線幾乎混雜到了一起。但就是這黯淡的目光,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我第一次見到大藏,隱隱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高深莫測的人,外人都說藏爺不管事,但金凱還在正常的運轉,這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大藏看我沉默不語,主動打破了僵局。他的聲音沙啞,而且口音比較複雜,不像北方人,也不像南方人,總之很怪。


    “你是影子?”我覺得,大藏既然能準確的查到我所藏身的地方,那麽他肯定也知道另外一些關於我的事情,對他而言,我沒有必要在隱瞞什麽,所以我直言不諱,直接問出了我想問的問題。


    “你覺得呢?”大藏的臉一直是僵硬的,好像皮膚和肌肉全部結成了一個硬塊,木木的沒有表情,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反問了一句。


    就這麽一句話,卻讓我的感覺猛然強烈起來,我還沒有其它根據,但我覺得,赫連提供的線索,應該是正確的,這個神秘的金凱龍頭大藏,就是那個id叫做影子的人。


    “我覺得你就是影子。”我吸了口氣:“我在找你,就是想問問你,你怎麽知道在做噩夢的人?你把這些做夢的人聚集到一起。是為了什麽?”


    “誰是影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運。”大藏的半截身子,好像淹沒在死角的黑暗中,他用那種平穩。沙啞,冰冷的語氣說:“命運被更改的時候,你要明白,是屈服,還是抗爭。”


    “赫連龍城,他死了嗎?”我很關心這個問題,對我來說,赫連已經不僅僅是曾經一起探險的同伴,在赫連身上,同樣存在著不少謎團,最起碼,我分辨不出來,這一次跟我聯絡的赫連,他到底是不是墜入深淵的赫連龍城。


    “他死了。”


    “你知道很多關於古陸的事情,對嗎?”


    當我問到古陸的時候,大藏那雙黯淡又深邃的眼睛,好像輕輕的眨了一下,他手裏的煙隻剩下一個煙頭。大藏竟然直接把抽完的煙頭塞進嘴裏,慢慢的嚼著,咽了下去。


    “古陸……”大藏仿佛無聲的歎了口氣,說:“古陸的事,我都忘了……”


    “為什麽赫連龍城已經死了,現在又出現了一個赫連?”我繼續問道:“他和赫連龍城臉上的刀疤都是一樣的。”


    “有些人的命運,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是注定的,誰也更改不了。”大藏背著手,站到臥室的窗邊,清冷的一縷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恰好照在大藏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滿臉皺紋和僵硬的大藏,像是一個老妖怪,又好像一個隱居了多年的哲人。


    “還有……”


    “不要再問了。”大藏打斷了我的話:“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在做我自己應該做的事。我隻給你一點提示,到古陸去。對你來說,前往古陸的路,沒有回頭的餘地,隻要你一直走,我相信,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想知道的一切。隱藏在古陸什麽地方?”我沒有和大藏討價還價的資本,但是我還是很想多問出一些情況。


    “那塊黑石頭,你不要再找了,沒有任何意義,那隻是古陸人的圖騰。”大藏說:“腐朽的,沒有作用的精神寄托。你應該尋找的。是一條蟲子。”


    “蟲子?”


    “這樣的蟲子。”大藏舉起一隻手,他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塊比拳頭大一點的石塊。


    猛然看上去,這就是一塊石頭,但借助月光,我看到這塊石頭的三麵都是黑乎乎的,隻有一麵,被人平整的剖開了。石頭的剖麵光滑的好像一麵鏡子,折射著琥珀一樣的光。


    這估計是一塊琥珀原石,我依稀可以看見,這塊琥珀裏,盤著一條蟲子。


    黑色的蟲子,長著白色的須,它在琥珀裏活靈活現,仿佛隨時都會抖動著白須,從琥珀裏麵破殼而出。


    “這是什麽?”我記得,當初在古陸,我見過這樣的蟲子。當時,我隻覺得這是一種可以致命的東西。


    “我能說的,就這麽多。”大藏慢慢轉過身,從床邊走向了臥室的房門,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說:“一切,都是命運決定的。”


    我不知道該不該阻攔大藏。但一恍惚間,我感覺大藏已經走出了這座房子。我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靜。


    一切,都是命運決定的……


    如果大藏不說,我可能不會朝這方麵去想。從大頭怪嬰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徹底被改變了。而且,我好像無論如何都跳不出這個圈子。那種感覺,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我看不見的力量在引導著事態的發展。


    直到這時候,我才隱然明白,那股我所看不見的力量。就是大藏所說的命運嗎?


    大藏的確是走了,房子裏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不可能再睡的著。我在反複的想,大藏和溫道南都跟我進行過或長或短的交談,溫道南警告我不要再涉足古陸,而大藏則完全相反,他說去古陸才是我應該走的路。


    這兩個人都深沉如海,我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告誡和提示,哪一個是善意的,哪一個是惡意的。


    嗡……


    在我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時,手邊的電話猛然震響。拿起電話看看。是彪子打來的電話。這幾天我們是經常聯絡,但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鍾,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彪子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電話打過來。


    我預感到,可能是出了什麽事,所以馬上就接了電話。


    “彪子?有什麽事?”


    “是有點事。”電話那邊很安靜,彪子應該是在室內,他的語氣聽上去不像是遭受了什麽波折,但是有一點點急躁。


    “什麽事,你說。”


    “這事,真他媽活見鬼了!”彪子的語言表達能力不強,可能急於想把事情告訴我,但倉促焦急間越說越亂。


    “你別急,慢一點說。”


    彪子努力讓自己鎮定,在那邊喘了幾口氣,然後盡力有條理的從頭開始,把事給我講了講。


    前幾天我跟彪子打了招呼,希望他地頭上的兄弟能幫忙找點裝備。先送到裏門去。彪子這樣急脾氣的人,手下的兄弟大半也和他一樣,收到彪子的指令,馬上就開始動手。昨天,彪子的兄弟已經風馳電掣的趕到了裏門。


    我們還沒動身,彪子的兄弟就在裏門等。彪子在那邊做的也是這種生意,裏門很偏,不過卻是個曆史悠久的古鎮,彪子的兄弟閑著沒事,就在裏麵轉了轉,看能不能趁機收一點貨。


    誤打誤撞,彪子的兄弟通過在裏麵的同行收到了一件貨,據說,這件貨是一件出土文物的殘片。文物本體已經被官方收走了,殘片是裏門地區文物局一個工作人員私藏下來的。那件文物已經出土了兩年,這個工作人員避開風頭,直到這時候,才私下活動,想把貨出手。


    這件貨其實已經在裏門那邊流轉了一段時間,隻不過沒有真正的買家,一直沒有脫手。


    “這事,有什麽奇怪的?”我覺得納悶,這種情況不多見,但絕對不是沒有,馬不吃夜草不肥,彪子要收貨,別人要賺外快,這是雙贏的事兒,不值得大驚小怪。


    “你知道我下頭的兄弟收上來一件什麽貨嗎?我敢保證,你要不是親眼看見,打死你都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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