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大藏這種態度,明顯就不是想跟我交底的,我在想,能讓這樣一個人惦記了半輩子的事,會是什麽事?


    “你老是這樣,弄的我莫名其妙,好好的,突然給了我這麽一大票道上混的,說什麽話,又總是說一半。”我真的猜不透大藏到底想幹什麽,隻能抱怨一般的對他說:“你也拜了一輩子關二爺了,做事能不能敞亮點?”


    “命運,有時候會選定一個人。去做他命裏該做的那件事,但,命運並非總是正確的。”大藏根本就不搭我的茬,自顧自的說:“天降大任,可能連老天都不知道,它選定的會是怎麽樣一個人。有時候,一件事不是你努力了,堅持了,就一定可以做的成,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或許你真的會明白,一個人,踏踏實實平平淡淡的過一生,比什麽都強。”


    “孫子才不想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我腹誹著。如果不是被卷到這個事情裏來,我根本連沾都不想沾它。可是現在,已經徹底被卷進來,騎虎難下,事情甚至牽連到了我的父親,更牽連到我。


    一想起懷裏裝著的那些大頭怪嬰,或者說,是我小時候的照片,我就感覺命運,不會平白無故的就盯住一個人。


    大藏又開始說話,但是他說的,完全都是怎麽駕馭金凱下麵這幫人,怎麽跟陽城其他地下勢力打交道之類的事,我對這個真的沒有太多興趣,有心岔開話題,可大藏什麽都不肯說。


    他對我說過,古陸那件事,已經結束了,他帶著那樣的念頭,就必然要守口如瓶,不會跟我再吐露任何關於古陸的隻言片語。我努力了半天,實在無能為力。


    冬天的天,亮的很晚,到早上七點的時候,還是灰蒙蒙的。郝軍給我們送來了早飯,大藏不吃。


    “藏爺,吃一點吧。”郝軍看上去有點心塞,這個人跟當初的赫連龍城一樣,是大藏從最底層的成員裏直接挑選的,隻不過郝軍笨,所以大藏沒有給他安排重要的職務。不過郝軍的忠誠毋庸置疑,他看待大藏,已經不僅僅像上司,而更像一個父親和叔叔之類的長輩。


    “不吃了。”大藏輕輕搖搖頭,問道:“人都通知到了嗎?”


    “都通知了,估計,正陸續朝這裏趕。”


    大藏不吃飯,但我的確是餓了,拿了碗粥開始喝。在金凱內部,大藏是絕對的權威,我這一小碗粥剛剛喝完,就有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到了香堂。


    “藏爺……”一些人可能聽了當初竇豪的挑唆,都覺得大藏估計真的不會再回陽城,但猛然收到消息趕到香堂,一眼就看見坐在上首的大藏,人都毛了,站在原地,兩條腿微微的打著哆嗦。


    “坐吧。”香堂的光線很暗,大藏就那麽懶懶的坐在椅子上,卻有一種王者一般的風範,渾身上下透射著逼人的氣息,他的語氣並不高,也不嚴厲,可下麵那些人幾乎都要跪下了。一個一個哆哆嗦嗦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麵,但是連屁股都不敢坐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被通知的人都不敢怠慢。前前後後全趕來了。金凱在陽城還有附近的幾個地方,一共設了八個檔口,每個檔口裏頭一正一副兩個管事,一共十六個人,上午九點鍾的時候,人全部到齊了,竇豪是被人抬過來的。


    人到齊之後。我一下子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不久之前,我剛剛算是接了大藏的位置,就好像一個小皇帝登基了,可是連龍椅都沒暖熱,太上皇又一下子跳了出來,頓時讓我的存在感降低到零下。


    “你拿把椅子,就坐我旁邊。”大藏眯著眼睛,他活了這一把年紀,和駝背老頭兒一樣,目光已經被磨平,顯得有些黯淡,但是這一刻,大藏黯淡的目光裏,有一股狠且決絕的光芒,他很小聲卻很堅定的跟我說:“我把刺都幫你挑出來,給你一個清平的基業。”


    如果大藏不說,我可能真的不會想那麽多。他讓位的打算,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留下遺囑之後,故意泄露消息。製造假象,讓有些人認為,他不會再回來。而大藏就在陽城注視著這一切,把金凱內部心懷不軌的人全部引誘出來,同時,還把那些意圖要對我不利的人一起一網打盡。


    我就感覺,有些人要倒黴了。


    大藏坐在最上首,無聲的慢慢掃視下麵這十幾個人,他的目光掃過去,人都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大藏的目光。


    “我老了,說的話,可能是不管用了。”大藏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慢慢說道:“我指定了接位的人。有的人不聽,要跟他作對。是不是都覺得我要死了?壓不住陣了?”


    “藏爺……”一幫人本來就如坐針氈,大藏這樣一說,他們全坐不住了,低著頭站起來,想要替自己辯解,卻又不敢開口。


    “就算我死了。也會從棺材裏爬出來,把事擺一擺。”大藏絕對是那種不怒而威的人,他連手指頭都沒有動,繼續看著下麵的人:“方懷上位那天,起過哄的人,自己站出來。”


    我上位那天發生的事,清清楚楚。包括竇豪在內,一共有六個人。大藏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激射出來的子彈,這幾個人連頭都不敢抬,各自朝前走了一步。


    “一人去一根手指。”


    “藏爺……”幾個人慌了,想要央求,可是當他們抬起頭時。看到的是大藏那雙冰冷的眼睛。


    “藏爺說了,去一根手指!”郝軍瞪著眼睛,丟過去一把刀子。


    沒人願意自己剁掉一根手指頭,但是現在的情況很明白,這幾個人可以反抗,也可以衝出香堂的大門,狼狽逃竄,大藏絕對不會在後麵追他們。不過現在逃走容易,隻要出了這個門,以後要丟掉的,就不止一根手指那麽簡單。


    第一個人拿起了刀,他的手在劇烈的顫抖,但是連一絲反抗的勇氣也沒有。現場鴉雀無聲,誰都不敢說話。拿著刀的人哆嗦著,把左手放在桌上,側臉閉著眼睛,死死咬著牙,鋒利的刀刃慢慢貼到左手的小指上,來來回回猶豫了一分鍾,最終像是下了狠心一樣,用力一按刀子。


    這根手指被硬生生的切掉了。斷指的人滿頭都是大汗,丟下手裏的刀,捂著噌噌冒血的左手,旁邊有人給他止血上藥。


    第二個人緊跟著也拿起了刀,這都是沒辦法的事,硬著頭皮也要做。大藏不動聲色的看,我能聽見刀子切斷骨頭時的哢擦聲。心裏有點發毛,但大藏卻沒有一絲表情。


    五個人都去了一根手指,這種血淋淋的場麵比一萬句警告都管用,別的人都恨不得把頭低到褲襠裏,徹底被震懾了。


    “去年你們各自檔口上的收入,你們各自拿走兩成,加上過去自己做私活掙的錢。足夠你們過下半輩子了。”大藏等到幾個人都去了手指,才淡淡的說:“金凱太小,容不下你們,走吧,走出這道門,你們跟金凱,就再沒有什麽關係。”


    我沒有說話的機會。但對大藏的手段,真的是佩服了。他不是個莽夫,也不是個爛好人,給鬧事的人一些懲戒,這樣的懲戒很適當,讓鬧事者吃了苦頭,把他們趕出金凱,掉一根手指,不至於事後拚命,再給予不菲的金錢,恩怨兩清了。


    大藏發話,這幾個人如蒙大赦,捂著受傷的手,一溜煙的離開了香堂。剩下的這些人。盡管心裏不一定就百分百的忠誠,但至少在關鍵時刻還能把得住大局,所以大藏沒有追究,隻剩下了不能動彈的竇豪。


    “話,我不多說了,總之,你們怎麽對你們的新龍頭,各人心裏有數。”大藏擺擺手,對下頭的人說:“出去吃個早飯,各忙各的去吧。”


    一群人點頭哈腰的依次退出香堂,隻留下竇豪一個。竇豪被赫連打廢了,就算以後修養恢複,一條腿永遠都不可能和過去一樣。他明白自己的處境,開始掉眼淚,他說自己很早就跟著大藏在陽城打天下,絕對沒有貳心,這一次完全是受人蠱惑。


    “你說出來,誰在背後給你撐腰。”大藏望著已經殘廢的竇豪,大藏並不冷血,他可能也記著竇豪當年的一些功勞:“說出來,我留你一條命。”


    竇豪猶豫了。按照正常情況,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已是萬幸。竇豪畏懼大藏,可是他明顯也畏懼在背後給他撐腰的人,可能他知道,在大藏這裏閉口不說,大藏會要他的命,可是說出來,背後的那個人,一樣會要他的命。


    大藏沒有催促竇豪,讓他自己考慮。竇豪混了半輩子,什麽事情看不清楚?盡管兩邊都很要命,但現在說了,至少還能活著離開,至於以後,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說……”竇豪咕咚咽了口唾沫,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氣,才吞吞吐吐的說:“是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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