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寒光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間已經到了老樹的跟前,寒光所帶的殺機,凜冽之極,好像要把老樹砍成碎片。


    我已經退到了幾步之外,看著眼前的情景,我就覺得老樹如果再裝逼,站著一動不動,肯定得遭殃。


    轟……


    果然,寒光閃到跟前,一下就把這棵生長了很多年的樹砍斷了一半兒,樹幹崩裂,樹枝上麵殘留的幾片枯樹葉飄飄嫋嫋的被震落,隻落到一半,就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瞬間絞成粉末。


    老樹的樹幹崩裂的同時,我模模糊糊看見老樹裏飛快的躥出一條影子,那道影子並不真切,看上去有點稀薄,然而憑我的直覺,那肯定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隻不過擁有高超的儺術,可以借用一切自然環境來掩飾自己的體型。


    這道影子是被寒光硬逼出來的,如果不是寒光突然出現,那麽這道影子肯定還會附著在老樹上,跟我繼續裝神弄鬼。在這一刻,我有種心悸,腦子徹底清醒了,如果剛才意念有一點不堅定,真的把那支黑色圓筒交給老樹,很難預料,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那道幾乎看不清楚的身影在飛速的奔跑,如同腳不沾地,懸浮在地麵上一樣,他衝向了寒光發出的地方。但是還沒有真正靠近,我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硝煙的氣味,那種氣味,仿佛是小時候過年過節時燃放鞭炮之後,空氣中彌漫的氣息。


    轟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道奔跑的影子前方,突然爆起了一個巨大的光團。光團耀眼,帶著轟鳴的巨響,我立即趴倒在地,因為我感覺到了,這個光團,並非是儺術,而是爆炸。


    爆炸產生的氣浪把地麵上的石塊和土屑掀飛,一大團粉塵物被衝擊波卷到四周,小山穀本來就不大,頓時就被滾滾的塵土給鋪滿了。我不知道那道影子有沒有被炸死,視線被完全阻擋,看不清楚。


    爆炸隻有一聲,接著就平息下來,爆炸的中心點肯定已經不成樣子了,山穀裏沒有多少風,爆炸掀起的塵煙緩緩的流動,一時半會之間散不掉。


    我抖掉頭上飄落的塵土,一抬頭,就看到在滾滾的塵土中,那道附著在老樹上的身影,被追趕著,風馳電掣一般朝小山穀的入口跑。塵煙濃重,我無法看清楚對方到底是誰。


    這道身影跑的飛快,那種速度簡直已經不是人體所能達到的,他剛一跑出去,後麵又有一道身影,以同樣快的速度,在追擊他。他們都如同一道電光,一前一後穿梭出飛揚的塵土中,眨眼的功夫,已經衝出了小山穀。


    視線不清晰,然而當我看到後麵那道身影的時候,眼睛和腦子同時一滯。


    說實話,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根本不可能把一道身影看的那麽清楚,我隻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去分辨。後麵那道身影很模糊,卻給我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這一定是一個我非常熟悉的人,熟悉到我隻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就能認出他。


    我真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因為我感覺,那好像是父親的背影。


    我急忙就從地上爬起來,連滿身的灰塵都來不及拍打,想看的更清楚一點。但是兩道身影飛快,等我爬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衝出了山穀,視線頓時被徹底阻擋。


    是不是父親?


    我很震驚,但又吃不準,人的感覺有時候會很準,有時候又會出現很大的偏差。從常理來判斷,那不可能是父親,他隻不過是個普通的,老實巴交的種田人,他怎麽會有那麽快的身手,又怎麽可能出現在古陸?


    我和父親的感情,隻有我們知道,父子交流不多,但他很關心我,愛護我,從小到大,哪怕是因為淘氣上躥下跳磕破一點皮,父親都會心疼的不得了。


    如果是父親,他就守在小山穀裏,跟我近在咫尺,他會不出來和我相見?這肯定說不過去。


    然而,越想,就越覺得那道背影和父親太相似了。父親失蹤了那麽久,隻在我第二次從古陸回陽城之後,通過一次電話,之後就音訊全無,一旦知道父親的下落,我無法坐視。


    更重要的是,父親是有秘密的,隱瞞了我很久的秘密。


    我顧不上想那麽多,拔腳就朝山穀外麵跑,想跟上去看看。


    一衝出塵土彌漫的山穀,視野就開闊而且清晰了許多,前麵兩道身影的速度太快,就耽誤了這麽一會兒時間,他們已經飛奔出去至少二三百米。在黯淡的月光下,隻能看見兩個人追逐著飛奔在崎嶇的山路上。我不確定自己能追上他們,可是心裏急的要死,不由分說,使出最大的力氣,在後麵跟過去。


    可以看的出,附著在老樹上的人,不願意跟追擊他的身影動手,可能是沒把握擊敗對方,也可能不想鬥個兩敗俱傷,所以衝出山穀之後,一直都在奔逃。這樣心無旁騖的逃遁,兩個人沒有動手的機會,速度越來越快,我漸漸吃不消了,跟他們的距離在不斷的拉遠,再拉遠。


    當我跑出去大概有一公裏左右,兩道身影在視野中變成了兩個幾乎看不清楚的點兒,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說不出的失落,就好像被父親拋棄在無人區的孩子,徒勞的,倔強的,沿著他走過的路不斷的追趕。


    “不要追了,你追不上的。”


    就在我不肯放棄,要繼續追下去的時候,身後大概十來米遠的地方,有人喊了我一聲。這是個女人,而且她的聲音我很熟悉,是李斯雲。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李斯雲,她依然披著那件披風,烏黑的頭發束成馬尾辮,臉上因為麻風而出現的痕跡,已經淡到無從分辨。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不過根據情況來看,她在我附近潛伏,肯定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你一直都在跟著我?”


    “沒有辦法。”李斯雲對我招了招手,帶我走到山路旁一個窪地,她伸出手,把我臉上,身上沾的塵土輕輕的拍掉,又拿出一條幹淨的手帕,擦了擦我眉毛和眼眶上的灰。


    手帕帶著一股自然的,淡淡的清香,月光下,李斯雲那張臉,和八年前的夏小雨,幾乎已經沒有區別了。她的眼神很純,清泉一樣,她不說話,可是眼睛裏,都是關切。


    “那個人,那個追趕樹妖的人,是誰?”我問李斯雲,我總感覺,那道酷似父親的背影,隱伏在我附近,李斯雲也隱伏在我附近,他們必然有聯係,而且很可能是說好的。


    我隻想知道,那是不是父親。


    “這個大事件,可能快要到落幕的時候了。”李斯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直接就把話題扯的很遠:“我們在努力。”


    “你們?你們代表著誰?”我又問她:“那道身影,他到底是誰?你告訴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不知道。”李斯雲搖搖頭,她看著我,清澈的眼神在無聲的解釋,她好像在告訴我,她沒有撒謊,她的確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你怎麽會不知道?你跟著我那麽長時間,我周圍發生的風吹草動,你沒有理由不知道。”


    “這件事,有點複雜,我慢慢跟你講,你聽完以後,大概會明白。”


    李斯雲告訴我,她的確一直都在跟著我,從我進入古陸,在河道跟她談了一次以後,我們相隔的一直都不遠。李斯雲並不是在故作玄虛,她是想擺出一個陣營,我在明,她在暗,這樣的話,即便有敵人出現,也吃不準我們的虛實,不會輕易動手。


    “如果咱們兩個都在明處,呆在一起,那麽遇到襲擊,連後援都沒有。”


    李斯雲不會輕易的露麵,隱藏的很深,能不出現,就不出現,以此來給我們保留一張底牌。


    “你知道不知道,在你第一次靠近古陸老村,遇到那個侏儒的時候,你已經很危險了。”李斯雲說:“當時,你危在旦夕。”


    “怎麽說?”我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我和石頭相遇的情景。


    “他很神秘,他暴露在你麵前的樣子,不是他的原形。”李斯雲說:“他有很深的儺術,可以徹底的控製自己的肌肉,甚至骨骼,他的個頭兒,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小。”


    “那你的意思是?”我一聽就明白了,李斯雲想表達的是,石頭利用儺,壓縮了自己的肌肉和骨頭,讓身軀還有四肢變形,變成一個低矮的侏儒。


    按照李斯雲的話,石頭雖然壓縮了肌肉骨骼,但他原本的身高也不會太高,最多一米五多一點,否則的話,不可能把身軀縮減到隻有一個三歲小孩兒那麽大。


    “他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他有必要這麽做嗎?”我想,我和石頭從來沒有謀麵,就算他以自己的真麵目出現,我也認不出他。


    “他不是怕你認出他,他是怕別的人,甚至怕古陸人認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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