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和一哉與瀨似亞莎拉進行第一次接觸後的當天午休。


    多奈內由良、和惠理子、八神龍司,和這些已經混熟的成員們占據學園餐廳一角的一哉等人,正談論著上午個別進行的身體檢查結果。


    「那個啊,聽我說聽我說!我說不定最快在下禮拜就可以披上武裝化外骨骼了呢!」


    首先開口說話的是情緒高亢的惠理子。


    因為她最擅長奔跑,所以她的選修內容幾乎都排滿了以鍛煉腳力為主的課程。身為奔跑迷的她,現在也以不落人後的氣勢跟大家報告這件事。


    「好厲害阿,惠理子。」


    由良單純地為惠理子的喜訊感到開心,並且為她拍手。仿佛受到由良的影響,兩位男生也跟著拍起手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揶揄這樣的惠理子,八神甚至吹起指笛來了。


    不過這裏是聖克雷斯學園的學生食堂。既然現在是午休時間,食堂裏當然有為數眾多的學生,而且最重要的是——


    「……(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瞪!)」


    在櫃台裏的知名餐廳工作人員·古戶都久代正對著吵鬧的一哉一行人投射出銳利的視線。四個人察覺到這股不安定的氣氛,慌慌張張地降低說話的音量。


    「嗯、嗯……總之真是太好了,和。」


    「嘿嘿嘿,謝謝。那麽小由良呢?」


    一臉笑容地回答一哉之後,惠理子順勢開口詢問由良。


    其實對惠理子來說,這番話隻不過是極為輕鬆的發言,並沒其他特殊的意思。也許她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怯之情,才會用這番話來讓話題不要繼續在自己身上打轉吧。


    而因為一哉曾經聽由良本人說過「自己的成長已經停止了」,所以他也對惠理子詢問的內容相當感興趣。不過——


    「咦?嗯……聽說還是一樣沒有變化。」


    由良好像覺得很抱歉似地小聲說道。


    「啊……對、對不起。我自顧自地高興……」


    「沒關係啦。反正結果我還是無法使用武裝化外骨骼呀。」


    麵對著為自己嘻鬧的行為感到羞愧,情緒一口氣低落到穀底的惠理子,由良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由良比誰都還要來得渴望能夠繼續成長。


    (……沒辦法。)


    經過這一個月的來往,一哉也已經察覺到她的想法。為了稍微舒緩現場的氣氛,一哉將微妙的話題矛頭指向其他地方。


    「話說回來,那位老師的診斷真的可以信賴嗎?」


    那位老師指的當然就是誘人的保健室老師。瀨似亞莎拉。


    如果提到她的話,話題應該還可以接得下去吧。雖然一哉抱持著這種想法而將話題誘導到這個方向……


    「不知道是誰嘴邊說著這種話,臉上卻露出害羞的表情哦?」


    「咦?不、沒有……那是……」


    製造契機的一哉反倒被由良一瞬間丟出來的回馬槍搞得有些語無論次。


    「哈哈——大和桑果然也被莎拉老師的姿色迷倒啦?」


    「白癡,才沒有……」


    八神進一步地對辭窮的一哉落井下石。也不知道八神到底明不明白一哉的用心良苦,居然在這種糟到不能再糟的時機說出這種話。這讓一哉的心中不由得對一臉傻笑的八神興起了類似殺意的感情。


    「因為莎拉老師的身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啊,大和桑你不覺得嗎?」


    「咦?啊……嗯。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有這麽一回事。」


    香味。其實一哉也認為八神說得沒錯。


    那是香水嗎?還是潤絲精的味道?又或者是她與生具來的體香呢?從瀨似亞莎拉身上飄散出來的香味,讓人的心情變得難以形容地愉悅,就像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引誘到夢幻的世界之中一般。甚至讓人產生一種如果可能的話,想永遠陪伴在她身邊的感覺……就是這種難以抗拒的甘美芳香。


    「你們男生還真是下流。」


    「吵、吵死了。」


    麵對著嘲弄般地笑了笑的惠理子,一哉急忙開口反駁。


    雖然這樣的一哉讓由良鼓起臉頰鬧起性子來,不過恐怕在場的人都為好不容易回歸平常的輕鬆氣氛而感到安心吧。


    話說回來——


    (雖然這些閑言閑語是我自找的……)


    一哉極力地想避開跟瀨似亞莎拉有關的話題。說真的,他其實也不太願意回想起才剛發生過的那場「惡夢」——應該說是「春夢」還比較恰當。


    一哉也是個正值青春期的男生,當然也會覺得那種情況「很好康」。不過要是像瀨似亞莎拉一樣做到那麽露骨的地步,一哉可就敬謝不敏了。


    要是由良在那一瞬間沒有闖進來的話,到底會演變成什麽樣子……


    「——嗯?那麽大和的結果呢?」


    「啊?我嗎?」


    聽到惠理子宛如要打斷他的思考而丟出來的問題之後,一哉想了一會兒。


    她想問的當然就是瀨似亞莎拉診斷完一哉之後所做的結果,不過……


    「哎呀?這麽說起來……她好像沒跟我說什麽。」


    「什麽?你到底是去幹嘛的啊?該不會你真的以為隻是去見莎拉老師一麵而已?隻是去聞她的香味而已?哎呀哎呀,居然也有這種不知羞恥的e戰士呢。」


    「少、少囉嗦!」


    麵對著睜眼說瞎話的惠理子,一哉隻能做出像小孩子般的抵抗。


    話說回來,就算惠理子真的問一哉「那你到底做了些什麽」,一哉死也不可能把真正的情況——比方說自己裸露的肌膚接受過瀨似亞莎拉指尖撫觸的洗禮之後,她還把輕盈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身上,舔起自己的乳頭來——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那、那個……莎拉老師有稱讚你噢。她說你的身體很勻稱,而且還有成長的可能性呢。」


    「真、真的嗎?」


    「嗯。一哉離開保健室之後,莎拉老師是這麽跟我說的。」


    「哦……原來那樣還真的有診斷到啊。」


    保健室老師越來越難以捉摸的人物性格,讓一哉自顧自地煩惱了起來。


    看來除了「不可思議」之外,已經找不到其他形容詞可以形容這號人物了。


    「哦,這不是很好嗎。姑且還算是保住了你身為正義夥伴的麵子。」


    「你也不用一直挖苦我吧。」


    惠理子讓人無法畑一率地感到高興的評語,讓一哉苦笑起來。


    不過惠理子依舊不改惠理子的作風,就在她對這樣的一哉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之後,


    「——話說回來,八神。」


    這回惠理子罕見地開口跟八神搭腔。


    在場的四人並不是因為彼此的感情都很好才同席的。


    隻不過因為由良跟惠理子是好朋友,而八神總是繞著一哉的身邊打轉,所以才在不知不覺之間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這個集合體。他們之間並沒有一般團體的凝聚力。


    反而單就這兩個人的關係來說,總是給人一種水火不容,平常不管說什麽都會吵起來的印象——而且最後總是八神在口水戰中落敗,並且自己窩在角落泣訴著「可惡」。


    正因為如此,


    「嗚哦?幹、幹嘛?」


    八神大概也沒有預料到吧。隻見他一臉意外地回應惠理子突然的問題。


    「你不也算是能夠披上武裝化外骨骼嗎?」


    「雖然『也算是』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不是滋味……嗯,也算是啦。」


    「哈哈哈,連你自己也這麽說。」


    嗬嗬一笑之後,惠理子露出梢顯認真的表情。


    「——所以啊,我想跟你問些問題作為參考……變身成武裝化狀態時是什麽感覺啊?需不需要讓自己的意識擴大,還是做些什麽特別的呼吸法?」


    「啊,我也想知道。」


    看到由良馬上參與話題之中,惠理子的臉上浮現出一股安心的微笑。


    (這家夥……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啊。)


    原本一哉以為惠理子隻是關心自己的變身才提出這個問題,不過從她現在的表情看來,一哉才察覺到惠理子似乎也期待能夠從這個問題的答案中,找到「讓由良成長的線索」。


    如果八神的說明能夠讓她們兩人有什麽收獲的話——一哉自顧自地期望著能夠看到溫馨動人的結局,不過……


    「嗯~……武裝化的方法啊……」


    和一哉的期待相反,八神的回應相當含糊不清。


    「什麽?有那麽困難嗎?」


    「不、應該說相反吧。當我注意到的時候,武裝化就已經不知不覺地完成了。所以我沒辦法把過程解釋得很詳細——比方說,就算你問我『要怎麽樣才能學會走路?』,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吧?對我來說,武裝化就是這麽理所當然的東西啊。」


    這真是一個聽來刺耳的回答。


    (……喂喂。)


    就連一哉也察覺到突如其來的險惡氣氛而起了寒顫。


    「……那是什麽意思?炫耀嗎?」


    「不、不是啦。我沒有那個意思!」


    感受到惠理子話裏蘊含著露骨的怒氣,八神慌慌張張地辯解著。


    「隻是因為在我剛懂事的時候,我的身體就已經能夠自由自在地武裝化了。你突然這麽一問,我也沒有自信可以解釋得很清楚啊。」


    「你這不就是在炫耀!你這個家夥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問你了!」


    「笨、笨蛋。就跟你說不是這樣的。你隻要試著變身看看就知道了。隻要你試過之後,就算再怎麽不情願,也會明白要解釋清楚有多麽困難。」


    「所以我現在不就在問你變身的方法嗎?你真的很笨耶。」


    「噢嗚……」


    試圖說些什麽來彌補的八神反而自掘墳墓。


    「哈哈哈……結果還是變成跟平常一樣打鬧的情形呢。」


    由良已經放棄繼續采究這個話題,對一哉露出一臉苦笑。她之所以完全切換成旁觀者模式,大概也是因為判斷問不出什麽明確的答案吧。


    她的袖手旁觀真是個明智的決定。


    「那個啊——」


    一哉覺得繼續放著不管的話,八神就太可憐了——再加上一哉判斷古戶都久代已經瀕臨爆發邊緣了,所以一哉決定轉移話題來為八神解圍。


    「——有可能從武裝化的狀態再進一步變身嗎?」


    聽到一哉以輕鬆的語氣說出來的這句話,


    「啊?」惠理子。


    「嗯?」八神。


    「咦?」由良。


    三個人同時驚訝地大叫,然後又好像對話題的內容很感興趣似地同時沉默下來。


    「嗯?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那個……指的是除了《狂飆力》以外的變身嗎?」


    代表眾人的惠理子獨自開口發言。


    「沒錯沒錯。有沒有一種力量強化的型態是不會改變原本的外型大小,隻是單純地強化戰鬥力呢?」


    「不……我沒聽說過耶。」


    「哎呀?這就奇怪了……」


    原本一哉以為這是個可以帶動氣氛的話題,然而以惠理子為首的三人反應卻相當平淡,這讓一哉陷入了極度苦惱的困境。


    「一哉,這是怎麽一回事?」剛才還帶著一臉笑意的由良也換上不安的表情,抬頭看著一哉。惠理子依然以驚訝的眼神望向一哉,而表情僵硬的八神甚至連一句附和的話都說不出來。


    對眾人來說,一哉大概說了一件相當突兀怪異的事情吧。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個啊,由良,其實我曾經看過呢!」


    「看過什麽?」


    「之前在駿河台和波津鬥先生戰鬥的時候,最後由良你不是用蜘蛛絲來牽製他的動作嗎?」


    「啊,嗯嗯。」


    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那時的事情,由良露出有點興奮的樣子輕輕點頭。


    現在回想起來,一哉也覺得他們的那場作戰實在是太成功了。


    「你知道那個時候周防學姊跟千路學姊在懸崖上嗎?」


    「咦……因為她們一直都沒有下來河岸,所以我想她們應該是在上麵待機吧……」


    「不、不是那樣的。其實那個時候我的攻擊能夠奏效,是因為有她們從懸崖上進行掩護攻擊的緣故。」


    「是……是這樣嗎?」


    「應該是吧。因為那個時候——」


    當一哉正順勢將話題帶到那一刻斜眼瞥見的「籠罩在金色光輝下的蠍子戰士」的瞬間,突然出現在一哉身旁的某個人冷不防地抓住一哉的手腕。


    「——嗚啊?」


    在駭人力道的牽引之下,一哉就這樣被人強行從食堂的椅子上拉著站了起來。


    「咦?千、千路學姊?」


    在由良驚呼聲的促使之下,一哉立刻轉頭一看,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的果然是緊抓著一哉右手腕不放的千路美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她光是站在那裏,就足以營造出一股驚人的存在感。


    「有、有什麽事嗎……?」


    被美尋奇怪的行為弄得膽戰心驚的一哉開口詢問。


    此時此刻,方才的話題早就已經被吹到九霄雲外去了。


    「……借我一下。」


    美尋也不回答一哉的問題,隻用難以辨別的音量輕聲地對由良她們說了這句話之後,表情漠然的千路美尋就拖著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體格強健的一哉,迅速地朝通往頂樓的樓梯走去。


    「咦,等等——嗚啊啊啊啊啊!」


    被留在原地的由良等三人都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而做不出任何反應……


    「啊啊啊啊啊啊——……」


    她們隻是茫然地聽著往樓上的空間移動而逐漸微弱的一哉慘叫聲。


    ***


    「——把那個時候的事情忘了。」


    不容分說地把一哉帶到(應該說是搬運到)a棟屋頂的千路美尋,總算開口說了這句話。


    被丟在屋頂水泥地上的一哉,對於千路美尋從頭上睥睨自己的高壓態度——以及自己居然受到這樣的對待——感到難以釋懷,


    「啊?你說什麽?」


    於是一哉冷淡地這麽說。


    其實一哉馬上就察覺到千路美尋說的「那個時候」,指的就是自己剛才還掛在嘴邊的駿河台事件。一哉隻不過是故意反抗美尋罷了。


    雖然一哉之所以會做出這種小孩子般的抵抗,也是因為對美尋那旁若無人的舉動感到憤怒,不過一哉也認為此舉是試采美尋真意的絕妙佳機。


    畢竟一哉還摸不清楚這個平常總是保持一貫的冷漠態度的女學生。千路美尋。不管是被她討厭也好,還是被她疏遠也好,一哉都想把個中緣由給弄清楚。


    可是——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如同一哉所料,


    「…………」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一哉的意圖,美尋隻是緊閉著嘴,並且透過反射出耀眼光芒的銀框眼鏡,直直地瞪著一哉。看來她似乎不打算主動開口解釋的樣子。


    一哉從地上站起來。用手拍去附著在長褲上的塵埃之後,一哉改變了問話的內容。


    我要一口氣逼近那不可觸及的核心,抱持著這種意識的一哉開口說:


    「那個


    時候……指的就是周防學姊的外骨骼變成金色的時候吧?」


    雖然美尋依舊保持沉默……不過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美尋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這麽說起來,你們現在居然沒有一起出現呢。」


    「…………這種事情你沒有必要知道。」


    美尋總算以低沉的女低音冷靜地回答。


    這句話的內容嚴峻到讓人嫌惡的地步。


    「總之,你絕對不能把比夜小姐那個時候的模樣泄漏出去。」


    美尋的嚴厲語氣就像一哉曾經在學生會委員室聽過的一樣,不容許對方拒絕。


    美尋的那個態度讓一哉的心裏升起了一把無名火,於是一哉不自覺開口反駁。


    「……不給我個理由的話,我是不會答應的。」


    一哉大概也把平常對美尋的不滿一口氣發泄在這句話上吧。


    「不是那種最低限度的必要情報,請告訴我更詳細的情況。」


    「…………」


    學弟反抗的態度大概讓美尋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吧。當美尋迅速地揮動右手臂時,她的短杉袖口立刻射出一條鎖鏈,銳利的一擊打向一哉的臉頰。


    在鎖鏈撕裂空氣發出「唰」一聲的同時,一哉的臉頰傳來一股劇烈的痛楚。


    雖然這是瞬間之內發生的事,不過就連平常受到母親·大和美斯拉的鞭子洗禮,而擁有卓越動態視力的一哉也無法看清楚這一擊。一哉頓時感到自己的背脊就像結冰似的僵硬。


    (……一、一般人會這樣突然攻擊嗎?)


    (我說的話有那麽不恰當嗎?)


    看了宛如粗心地翻倒了不能打開的潘朵拉之盒般的現狀,在內心劇烈地為之動搖的同時,一哉也謹慎地盯著美尋。


    「——我再說一次,忘了那個時候的事。」


    美尋說出來的這句話沒有抑揚頓挫,簡直就像從沒血沒淚的機器中重播出來似地毫無感情……這句話的確蘊含著讓人感受到她的認真的強烈魄力。


    「這是周防學姊的指示……嗎?」


    雖然一哉也覺得不可能,不過為了進一步探究意義不明的現狀,一哉還是開口問了。


    在這段期間,一哉還是跟美尋身上圍繞的不尋常殺氣保持著一觸即發的距離。


    「是我的獨斷專行。那個人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嗎?」


    「那麽學姊現在人在哪裏?」


    「診斷中。」


    因為一哉也在身體檢查實施的日子裏接受了檢查,在比照過自己先前的經驗後,一哉接受了美尋的說法。所以她才會在這段時間內離開比夜的身邊啊,一哉單純地這麽理解眼前的情況。


    「就算是這樣好了,診斷一個人也不會花太久的時間吧?說不定現在已經結束了吧?」


    就算拖得再久,瀨似亞莎拉的診斷內容——姑且不論一哉自己的情況——頂多五分鍾就結束了。其實一哉是為了讓利用如此些微的時間跑出來的美尋產生強烈的動搖,所以才說出這番話,不過……


    「沒關係。」


    「什——?」


    這句話似乎更加煽動起美尋的怒火,隻見她的兩隻袖口裏間不容發地射出了六條鎖鏈,輕輕鬆鬆地捆住了一哉的雙手。


    「嗚……」


    深深陷入手腕的鎖鏈所帶來的痛楚,讓一哉不由自主地揪起臉來。


    (奇怪……為什麽看不清楚呢……?)


    美尋射出鎖鏈的速度的確相當快,不過單就速度上來看,還是遠遠不及美斯拉那超過音速的鞭子攻擊。


    可是一哉卻無法閃開。


    宛如身體命令的傳達機能產生些微的誤差般,一哉的動作總是慢了一步。結果美尋的所有攻擊全都完美地命中一哉的現狀,讓一哉陷入了極度混亂的狀態。


    「……你的存在會成為比夜小姐的負擔。」


    美尋一邊把連接自己袖口與一哉手腕的鎖鏈緊緊拉向自己,一邊冷淡地說。


    一哉一邊看著因為美尋的動作而被強製拉向前方的手腕,一邊開口詢問美尋。對於美尋剛才說的「會成為負擔」這句話,一哉實在無法充耳不聞。


    「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有對周防學姊做過什麽嗎?」


    「…………」


    美尋無視於一哉的追問,並且用明顯蘊含著怒氣的眼神瞪著一哉。


    「你打算跟我打嗎?」


    「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的話,逃走也無妨。然後離開這間學園,不準再出現在我們的麵前。」


    「我不能留在這裏嗎?」


    「我不允許。」


    一哉和她之間好不容易實現了像是對話的對話。然而那對話的內容卻嚴苛到讓人想哭的地步。


    即使如此,一哉還是無法接受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就被美尋襲擊。


    「——嗬!」


    一哉稍微張開雙腳,用力踩在地上,並且將渾身之力凝聚在被拉向前方的雙手中。合計六條的鎖鏈頓時閃過緊張之氣,鎖鏈另一端的美尋的身體平衡也被稍微打亂了。


    (趁現在!)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口氣縮短了。


    雖然一哉的手腕依舊被鎖鏈封住行動,不過幸好他的雙腳還可以自由移動。架式崩潰、宛如要倒向前方的美尋突然往後仰,並且用力地站穩了腳步——配合美尋的行動,一哉嚐試接近美尋的身旁。


    「哇!」


    一哉閃過了美尋在不自然的身體姿勢下揮過來的一擊,並且用自己的腳勾住美尋的後腳跟——美尋的身體輕而易舉地被一哉絆倒,就這樣直接以背部撞向地麵。


    「呃啊……」雖然美尋吐出了微弱又苦悶的聲音,不過她馬上以毫不掩飾敵意的眼神望向一哉。


    「滾出這個地方,大和一哉。」


    「我拒絕!為什麽我非得——可惡!」


    一哉把被鎖鏈摑住的雙手手腕當成鐵錘,朝倒在地上的美尋臉上揮下去。


    「鏗」地響起了劇烈的聲響,美尋耳邊二市的混凝土地麵產生了龜裂。


    「……你太天真了。」


    「不可能真的打得下去吧。」


    一哉終究還是對直接毆打沒有包覆武裝化外骨骼的美尋的臉感到抗拒。一哉打算至少在對方進入正式的戰鬥狀態之前,都要極力避免出手。


    「無聊的堅持。」


    「——什麽?」


    正當一哉以為封住手腕的鎖鏈就會當場像是彈開似地分解時,在下一個瞬間,美尋伸向一哉的手腕中又再度以駭人的氣勢進發出新的鎖鏈。


    「嗚噢啊啊啊?」


    美尋那件衣服裏頭到底藏了多少鎖鏈?——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鎖鏈奔流,以足以和由良的多機能網匹敵的氣勢撞向一哉,被攻擊的一哉大大地往後方彈飛。


    相隔大約五十公尺的美尋緩緩地站起身,同時開口說:


    「……如果你介意我以這個狀態戰鬥的話,我想你的顧慮是多餘的。」


    「可惡,還來啊。」


    另一方麵,大量的鎖鏈纏住了一哉的四肢。一哉處於動作完全被封印的狀態。


    「我是沒有被允許披上武裝化外骨骼的。所以盡管隨你高興地變身吧。」


    (沒、沒有被允許……?)


    就在一哉還完全搞不清楚這句無法理解的話裏隱含的意義時,


    「嗚哇?」


    被宛如大蛇蠕動的脖子般的大量鎖鏈,舉高超過三公尺的一哉身體,以非比尋常的氣勢從現在的位置立刻被砸到地麵上。


    「嗚啊!」


    這一擊將混凝土地麵華麗地擊碎,混凝土碎片飛散到周遭。


    襲向全


    身的衝擊以及深深陷入身體中的鎖鏈所帶來的強烈痛楚,讓一哉的眼前一片空白,意識完全飛到九霄雲外。


    (糟了……這樣下去的話……)


    無法正常思考的一哉即使動了試著變身的念頭,也因為卡在對手是血肉之軀的美尋而讓他無法下定決心,遲遲踏不出最後一步。


    這在段期間,美尋又把纏在一哉身上的鎖鏈揚到半空中,準備進行下一波攻擊。


    當一哉咬著牙,準備接受再度襲向身體的衝擊時——


    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哉身旁的空間裏,浮現出閃耀著青白色光輝的「某種東西」。


    (咦,那是……?)


    那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半透明圓錐型,圓錐型的前端指向聯係一哉與美尋的鎖鏈束的中央部分。錐形體的表麵上刻畫著宛如漩渦般的細致紋路,這些紋路不斷地從立體表麵的前端滑向後方的模樣,活像是一個高速回轉中的鑽頭。


    不過那令人費解的光芒隻是懸浮在半空中而已,一哉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有什麽意義。原本一哉以為那也是美尋的攻擊,不過就連美尋也在那一瞬間停下動作,盯著那意義不明的光線。


    就在那一瞬間——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有個黑影以驚人的氣勢飛過來,並且從剛才閃耀著光輝的圓錐型後方衝進去,接著又以駭人的速度從圓錐型的前端射出來。


    (嗚哇——?)


    在全身包覆著青白色光輝的狀態下,貫穿光錐的「黑影」用身體狠狠地撞上鎖鏈束。驚人的是,如此龐大的鎖鏈集合體就像是冰雕似地被「黑影」粉碎得連一條也不剩。


    一哉那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身體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


    第三者的出現與其強力的攻擊,讓美尋迅速地拉開距離,並且立刻對降落在一哉身旁的人物進發出強烈的敵意。


    「喂喂,好嚇人啊,大塊頭。」


    在如果有旁觀者在場,必然也會嚇得發抖的緊張氣氛中,闖入者卻極其自然地這麽說道,並且迅速解除了一身漆黑的武裝化外骨骼。


    「古、古森學姊?」


    就如同訝異的一哉所說,挽救這種危機般的情況之人,就是學園裏最年輕的最高年級學生。古森羽月。


    她的嘴邊不知道為什麽銜著一隻棒棒糖。羽月將直徑約兩公分的糖果球從嘴裏抽出來之後,對著一臉愕然的一哉說:


    「又倒在這種地方啊?你還真喜歡這個屋頂啊。」


    聽她苦笑地這麽一說,一哉才想起來。


    打從過去惹多奈內由良生氣的那時候開始,這已經是自己第三次倒在聖克雷斯學園的屋頂上了。


    (話說回來,其中一次是你造成的吧!)


    (不不,在那之前的問題是,你居然就這樣叼著糖果變身?)


    即便在心裏吐槽,一哉當然也不可能當麵對拯救自己的恩人這麽說。


    總之,從已經鬆開的鎖鏈堆中站起身來的一哉先開口跟羽月道謝。


    「謝謝你,學姊。多虧有你我才能得救。」


    「哈。因為今天的天氣還不錯,我正想在屋頂上吃個點心,沒想到居然讓我看到這種場麵。」


    「……咦?天氣還不錯……嗎?」


    一哉抬頭仰望天空,隻見天空布滿了雲層,完全看不到太陽。不管再怎麽看,都是陰沉沉的天色。隻能從遠方的山峰間看到藍色的天空。


    「對我來說,這樣的天氣剛剛好。跟太陽比起來,果然還是月亮比較好啊。」


    「…………」


    聽到羽月的這句話,一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過去羽月曾經說過「我是夜行性的」。


    「這麽說起來,剛才發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嗎?」


    「嗯,打從一開始吧。」


    「那就請你早點出手救我吧。」


    「你真的很遜耶。e戰士·勇的名號是叫假的啊。」


    「嗚……」


    「什麽叫做請你早點出手救我吧——你是白癡嗎?放學後的訓練你最好有所覺悟。因為我會把剛才那些沒有出息的話一五一十地跟十季子報告。」


    「不不不,請你饒了我吧。」


    一哉不禁詛咒起一不小心說溜了嘴的自己。


    畢竟「請你救救我」這種話的確和「正義夥伴」的台詞差了十萬八千裏。


    一想像起放學後就要麵臨兩位教練的說教與特訓,一哉的胃立刻劇烈地抽痛起來。


    「接下來——千路,你還想繼續打嗎?」羽月以略帶威脅的口吻對距離不到十公尺的美尋這麽說。羽月那明顯帶有挑撥意味的語氣中,接下來自己將成為美尋對手的意義不言而喻。


    美尋還是默默無言地盯著一哉他們,接著從袖口中伸出新的鎖鏈,並且靜靜地擺好架勢。


    看來她的戰意絲毫沒有因為羽月的加入而衰減。


    「……哎呀哎呀。」


    美尋的行動讓羽月歎氣地低聲呢喃,緊接著羽月繼續下達不言可喻的最後通牒。


    「我倒是完全不介意和你一戰哦。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同胞,或者能不能變身。隻要能讓我盡情地發揮實力就夠了。」


    「等、等等,古森學姊!」


    盡管羽月這番危險的言論讓一哉大為動搖,不過她還是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樣可以嗎?看來似乎已經醒過來了喲?」


    這麽說完,羽月就把手中棒棒糖的糖果球部分朝下,宛如老師的教鞭一般直挺挺地指向地麵。看來羽月似乎驅使著自己出神入化的聽覺,將樓下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說明出來……但是一哉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具體上是什麽意思。


    「你不在她身邊沒關係嗎?正式的《共有》應該還沒開始吧?」


    「——!」


    不過光是聽完這句話,美尋似乎就已經完全明白的樣子。美尋立刻解除接戰狀態,並且快步跑向頂樓的圍欄旁。


    「……大和一哉。」


    美尋把鎖鏈纏在圍欄的上端,並且以可說是優雅的動作輕鬆地翻到圍欄另一側。在落下的前一刻,美尋對一哉說:


    「不要再跟我們繼承者扯上關係。如果你繼續深入探究下去的話,我想接下來危害到的不隻是你,連在食堂的那三個人都會受到波及。如果你不希望這樣的話,就趕快離開這間學園。」


    美尋的音量絕不算大。可是她那低沉又清晰的聲音卻筆直地貫穿一哉的胸膛。


    「什麽?」


    聽了美尋想要加害由良她們的言論,一哉慌張地衝向圍欄邊——不過美尋早就伸長鎖鏈,不一會兒就從一哉的視野中消失了。


    「嗚,搞什麽嘛……?」


    雙手抓著金屬網的一哉茫然地俯視著剛才美尋降落下去的地麵。


    (她……真的那麽討厭我嗎?)


    美尋強烈地拒絕一哉的意誌甚至不惜連毫無關係的旁人——而且既是美尋的同胞,也是學園裏的學生——也卷入其中。在美尋毫不掩飾的情感衝擊之下,一股難耐的焦躁感朝一哉席卷而來。


    「——哦,那家夥今天倒是說了不少話嘛。」


    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一哉身旁的羽月,俯視著和一哉眼底下相同的景色,並且輕聲地呢喃著。


    「那個……真的很謝謝你。如果沒有古森學姊的幫忙,我……」


    聽到一哉無力地這麽說,羽月的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算了,畢竟你也算是我的徒弟啊。」


    並且用分不清是認真還是開玩笑的語氣這麽說。


    「不過啊,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出手的。誰叫你那副德行真的太沒出


    息了。」


    「……對不起。」一哉低下頭輕聲地說。


    羽月注視著一哉氣餒的臉好一會兒,接著宛如早就看穿似地斷然說道。


    「你沒有戰鬥的意思吧?」


    想法被說中的一哉不由得說不出話來。


    「那大概就是你所謂的『決心』與『正義』吧。我想你大概會說『既然對方身為學園裏的學生,就是同伴的一份子,所以無法對她出手。』……不過這種想法也該適可而止喲。」


    「……咦?」


    「越拘泥於情感與規則界線的家夥,到了緊要關頭時反而會變得猶豫不決——也就像剛才的你一樣,隻會被美尋玩弄於鼓掌之中。」


    「可是我是這間學園的學生——」


    「正因為如此啊。」


    「咦?」


    「如果你有是這間學園學生的自覺,就應該更執著於勝負。不管那家夥的情況如何,你那個時候都應該變身才對。對方也是學園裏的學生,這樣做並不公平——在考慮這些事情之前,你都應該先變身,然後擋下那家夥的攻擊才對。」


    聽到羽月說出這句仿佛看穿自己心事的話,一哉也隻能沉默不語。


    「如果你打算貫徹對這個學園而言絕對性的『同伴』立場,就想辦法變得更強吧。唯有如此,你才能把那放任感情的行為跟自己的正義聯結在一起,而且也沒有人能夠責怪你。」


    「在沒有人能夠怪罪的正義名下……做出放任感情的行動……?」


    當然,羽月對一哉說的這番話,也不是要他成為一個行使著手中的權力,讓眾人絕對服從的「暴君」。


    即使現在還摸不著頭緒,一哉還是把這難解的課題深深地刻畫在心上。


    「不過你也別擔心。雖然那家夥嘴巴上那麽說,她也不可能對學生亂來——更別說是對一年級學生出手。」


    這麽說來,美尋大概還是沒有把一哉當成學園的學生看待,才會猛烈地攻擊一哉吧。在感到安心與消沉的同時……一哉將腦海中突然浮現的疑問開口向羽月詢問。


    「那個……?」


    「什麽事?」


    「千路學姊說過,我在這間學園裏的話,會成為周防學姊的負擔……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周防學姊的身體有哪裏不對勁嗎?」


    萬一讓她痛苦的原因真的是自己的話,一哉無論如何都得想出解決之道才行。


    「嗯?唔……」


    聽了一哉的問題,羽月皺起眉頭,露出一副難以回答的表情。


    「剛才你說的『共有』——那是什麽?那和周防學姊與美尋學姊有什麽關係嗎?」


    麵對著繼續提出疑問的一哉,羽月歎了長長的一口氣……


    「……算了,反正我大概也有頭緒。而且一不小心說溜嘴的人也是我。其實周防身體欠佳與美尋焦躁的理由八成都跟這點脫不了關係。」


    羽月一副有所覺悟的樣子這麽呢喃著。


    「請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嗯。」


    於是羽月一副要一哉把耳朵湊過來似地對他招手。一哉乖乖遵從要求彎下身子。緊接著羽月的手唐突地從湊過來的一哉脖子一路摸到臉頰。從她仰望一哉的認真眼神中,可以預見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咦,哇,你、你要做什麽……?)


    當一哉的腦袋被羽月充滿謎團的行動搞得一片混亂時,羽月緩慢地|!


    「哇,痛痛痛痛痛痛!」


    用力把一哉的耳垂拽向自己的嘴邊,並且斬釘截鐵地說:


    「不好意思。這件事不應該由我來說。」


    「什……」


    「嘻嘻嘻,幹嘛一副色咪咪的樣子啊,你這個大色鬼。」


    「什什什。」


    迅速離開一哉身旁的羽月露出一臉令人嫌惡的笑容。


    從羽月的理由聽來,這個敏感的問題恐怕不是身為外人的羽月能夠輕鬆掛在嘴邊的話題……即使如此,


    「拜托你一開始就說清楚嘛!」


    對於擺出慎重其事的樣子,卻又在最後關頭一舉打碎他人期待的羽月,一哉還是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與憤怒。


    「算了算了,別生氣。這回我來教你一件好事。」


    「好事?」


    「可不是什麽色情的事哦。」


    「反正我也不期待那種事情。」


    「你說什麽?」


    「不……因為你這種……你說呢?」


    因為羽月那極為平坦的身體曲線在無意中映入眼簾……所以一哉才會不假思索地脫口說出這種話。


    (啊,糟了……)


    當一哉覺得大事不妙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你你你,你說什麽?」


    因為一哉的視線與言論而完全陷入亢奮狀態的羽月一邊瘋狂鬼叫著,一邊「咖啦咖啦」地把嘴裏的糖果咬碎。


    「唔唔唔唔……因為我個子矮嗎?還是因為我是個洗衣板?」


    「不、不是啦。」


    然而羽月還是不肯善罷甘休。這位學姊還真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啊。


    「那、那是那個原因嗎?就就就、就是……因為我沒有毛嗎?」


    「那、那種事情我不知道啦!」話說回來,沒有毛這種言論也太超過了吧。


    看到羽月的思考一個勁地朝自虐性的方向前進,一哉真的慌了手腳。就某種意義上來說,羽月這番話的內容比剛才來自美尋的宣戰宣言還要危險。


    「那個……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拜托你稍微冷靜一點——對不起,我好像盡是說些奇怪的話。」


    即使一哉試圖為變得不愉快的氣氛打圓場,


    「吵死了,你這白癡。你那『是我遷就你』的態度是什麽意思嘛!那種上對下的態度是無意中冒出來的嗎?你以為你是很了解妹妹想法的哥哥嗎?」羽月卻完全沒有聽進去。不隻如此,


    「你這種人被那個大塊頭打死算了!」


    「什麽?」


    剛才解除了一哉危機的人物嘴裏,居然吐出了讓人無法想像的狂妄話語。


    (你、你是小孩子嗎?)


    正想著該如何是好的一哉,不顧後果地試著這麽說。


    「要、要不然我去販賣部買些什麽糖果給你,就當做今天的謝禮吧。」


    雖然一哉完全不認為這是可以對一個高中部三年級的學生說的話,不過如果是喜愛甜點的羽月的話,一哉的這個提議也許能奏效吧。


    「什……別把我當傻子!誰會被區區的糖果收買啊!」


    「……說的也是。」


    事情果然不可能發展得那麽順利。


    「什麽嘛。難得我正想把剛才的技巧教你的說……」


    「……咦?」


    剛才的技巧——大概是羽月出手救一哉的時候施展的那記身體衝撞的攻擊吧。


    光就能夠將美尋碩大的鎖鏈束完全切斷的威力看來,一哉也知道那是多麽了不起的技巧……聽到羽月出乎意料的話語,一哉呆呆地開口確認。


    「你要教我……那個技巧?」


    「哼,我不想理你了啦!快滾!」


    「呀……對、對不起。」


    看到羽月依然無法平息的怒火,一哉決定暫時讓彼此冷靜一下。


    一邊為無意中錯失的大魚而扼腕,一哉一邊失落地獨自朝樓梯塔走去。


    「——喂、喂。」


    「咦?」


    當一哉正要開門離開的時候,背後的羽月開口叫住了他。


    心想著不知道有什麽事的一哉一回過頭,


    「怎麽可能會


    有人真的走掉啊,白癡!」


    一臉別扭的羽月說出這種強詞奪理的話。


    「啊?」


    「因為你……剛才。」


    刻意避開一哉視線的羽月一副很難以說出口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


    (……哈哈。)


    看了羽月的模樣,一哉馬上就明白了。


    「那個……你該不會是指我說要去販賣部買糖果的事吧?」


    「…………」


    羽月沉默不語。


    不過,依然搞錯方向的羽月慢了一步才開口向一哉確認。


    「……你是說真的吧?」


    羽月那對形狀漂亮的尖耳連尖端都染得一片通紅。


    眼前的情況真是再清楚也不過了。即使羽月對一哉說「別把我當傻子」……不過她還是徹底上鉤了。


    「沒問題。隻要是那家商店有的東西,不管你喜歡什麽,我都買給你。」


    「可不能隻有一個喲。我可不是那麽便宜的女人。」


    「那就三個吧。」


    「至少要五個吧。」


    「那就這樣吧。」


    「很好!你絕對不能忘了啊!」


    無論如何,這些代價都算是相當便宜的。


    可是羽月依然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繼續說:「……真是的,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沒辦法了。這回就這樣饒了你吧。」


    「這麽說來……你願意教我那個技巧嗎?」


    「等我哪天想到再說吧。」


    羽月那冷淡的回應大概也隻是虛張聲勢吧。


    一哉確信羽月在近期之內應該就會火速


    地編排出特訓課程吧。


    盡管有些靠不住,不過古森羽月既是一位優秀的學姊,也是特殊偵查班【庇護者】的戰士,同時也是一哉的專屬教練。


    「那我就先告辭了。至於要去販賣部買東西的話,請你想去的時候再找我吧。」


    「……嗯嗯。」


    也不知道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矜持,羽月一直到最後一刻都固執地不和一哉對上


    看了這樣的羽月,一哉一邊苦笑,一邊深深地低下頭。緊接著一哉便乘著輕鬆了幾分的心情,一口氣地跳下了通往樓下的樓梯。


    同時一哉也在心中認真地感謝著始終以小孩般的態度對待他的羽月……


    ***


    「……可惡。果然隻要一和那個家夥交談,我的步調就會變得亂七八糟的。」


    美尋離開了……一哉也離開了……


    現在羽月正獨自一人在屋頂上歎息似地這麽說。


    「接下來——你在吧?」


    緊接著羽月理所當然似地對空無一人的空間出聲搭腔。


    她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樓梯塔旁——也就是剛才和一哉在一起時的視覺死角。


    「出來吧,多奈內由良。」


    「…………」


    被羽月指名道姓地一說,才從塔的陰影處現身的人……


    「被、被你發現了啊?」


    如同羽月所看穿的一樣,正是多奈內由良。


    「可別小看我,你以為我是誰啊?」


    這麽說的羽月得意地指了指自豪的耳朵。


    麵對著身為識別所有聲音的專家,態度又自信滿滿的羽月,由良似乎打從心底感到佩服的樣子。


    「真、真是失禮了。」


    「哼……簡單地說就是因為突然遇到危機,所以想出來都出不來——是這樣嗎?」


    「那個,其實是因為我看到古森學姊了。」由良以戰戰兢兢的態度回答冷靜分析的羽月。


    盡管羽月有著宛如小學生的身高與童稚的臉蛋,不過在【庇護者】的最前線執行任務的她,還是會讓學園的學生們感到一定程度的恐懼感。


    (真是的……大和那家夥也是嚇成這副德行。)


    即使羽月在心中對以不知膽怯為何物的態度對待自己的一哉發牢騷,不過羽月在暗自苦笑的同時,也覺得一哉那直率的性格讓人心情愉悅。


    「也就是說,你打算完全交給我處理羅。」


    「啊,是的。」


    瞥了輕輕點頭的由良一眼,羽月盤起手來「嗯」了一聲。


    「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呢。」


    「咦?」


    看著蜘蛛絲仿佛又要外漏似地驚呼出聲的由良,羽月繼續述說著方才的情況。


    「哎呀,我也發現你在那之後馬上就趕到了,所以我以為你會像平常一樣進行掩護攻擊呢。」


    「不……不過那是……」


    麵對著語氣曖昧而一直無法觸及事情關鍵的由良,羽月像是要為她解圍似地——不,應該說是揭發被掩蓋的真實似地一鼓作氣地說:


    「即使你曾經數度在巧妙的時間點進行掩護攻擊,也還是會覺得害羞……嗎?」


    由良睜大雙眼,顯然因為羽月的這番話而大為動搖。


    她大概真的發自內心地感到驚訝吧。證據就是從她裙子底下不斷進發出來的常見橋段。蜘蛛絲。


    「呀嗚嗚……為、為什麽……?」


    因為自己犯下的「過失」而完全陷入消沉狀態的由良仰望著羽月問道。


    「所以我才叫你別小看我啊——你看,就是這個啦。」


    羽月這麽說完,便將手伸向由良的眼前。


    「其實我的眼睛是看不到的……不過應該有吧?你的蜘蛛絲。」


    的確。


    正如同羽月所說的一樣。


    她的手上正緊緊地握著一條——細到幾乎無法目視的多機能網的一小部分。


    由良沒想到那麽細小的絲線居然會被羽月的探知能力察覺,更別說是被羽月大剌剌地拿在手上給她看。於是由良一緊張之下,銀白色的光輝又再度從她的屁股底下「咻咻咻」地飛射出來。不過羽月完全不在意由良的反應,並且淡淡地說:


    「畢竟這隻是你那一大坨蜘蛛絲的其中一條。你大概認為少了它也沒關係吧……還是你沒有發現是我拿走的?」


    「啊嗚……因、因為還有其他絲線負責收集聲音,所以……」


    「還有,你自己在這段期間內大概也聽我們的對話聽到入迷了吧。」


    「是、是的……」


    自己的所作所為接二連三地被揭發讓由良難為情似地垂下視線。然而由良的一舉一動更煽動起羽月的虐待欲。雖然羽月的心中充滿了想讓由良繼續放出絲線的危險欲望,她還是先把浮現在腦海中的疑問毫不矯飾地說出來:


    「你該不會還在懷疑那家夥吧?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也挺『黑心』的嘛。」


    「不、不、才不是呢!我才沒有那個意思……!」


    由良以像是要把脖子搖斷般的氣勢搖著頭,全力地否定羽月說的話。


    「我也知道這是個錯誤的『做法』。不過因為我很弱,又完全不會成長,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在這種小地方派上用場……」


    看了情緒低落,肩膀又垮下來的由良,羽月輕聲地歎了口氣之後,


    「算了,反正我也沒差。」


    便靜靜地張開握住細絲的手——在那一瞬間,羽月手中小到不能再小的銀色光輝輕輕地飄到空中,緊接著就像是寄宿著生命似地飛往樓下去了。


    「……咦?」


    「雖然那樣子有點『黑心』,不過你也別擔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為、為什麽?」


    「姑且不論手段為何,我並不討厭認真努力的家夥。而且實際上大和的確因為你的絲線而克服不少危機吧?比如說不久之前的駿河台一戰。」


    麵對著一臉茫然的


    由良,羽月以一副洞悉一切的態度說。


    「要不然你能夠那麽剛好地在大河掉下去的時間點張開絲線嗎?如果不預先知道那家夥會掉下去的地方——不,應該說是將會掉下去的地方,可是辦不到那種技術的。」


    「古森學姊……」


    「別看我這樣子,其實我也很感謝你喲。那個多機能網的便利性讓我深感佩服呢。」


    「嗚……嗚嗚……」


    自己的力量得到羽月的認同大概讓由良相當高興吧。不知不覺中,由良已經淚流滿麵了。


    「喂喂,有什麽好哭的。」


    「因為……因為我本來以為已經停止成長的自己……已經幫不上什麽忙了……」


    「啊?停止成長……?」


    聽了由良嗚咽地說出來的話,羽月的眉毛輕輕地挑了起來。


    「……是的。之前莎拉老師是這樣對我說的……她說『你已經停止成長了』。所以,將來,也很難有機會披上武裝化外骨骼。」


    不知道是不是難以說出口的緣故,由良一臉悲痛地說著。


    羽月對這樣的由良輕聲地說了「是這樣嗎」之後——


    搓。


    「哎呀?」


    由良會驚呼出聲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顯然是因為感到羞恥才會這樣慘叫。


    沒錯。


    羽月的雙手毫無預警地搓揉著由良那絕不算大,但隆起的程度卻和她的年齡相當的胸部。


    「咿呀……哇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不隻如此——


    搓。搓。搓。


    羽月接著又搓揉了三次。


    巴住由良不放的羽月仿佛很享受那胸部的柔軟度似地持續揉捏著。


    「呀——咿——嗚啊啊啊啊!」


    這簡直就像是三級跳遠的要訣。


    配合著羽月揉捏的韻律,由良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高亢。


    當由良成功地抵達終點並發出第三聲嬌喘時,她的裙子也跟著劇烈搖晃著,同時屁股裏也噴出了大量的蜘蛛絲。


    「你你你、你在做什麽?為為、為什麽……?」


    麵對著淚眼泣訴的由良,羽月態度強硬地提出她的主張。


    「成長到這種程度就夠了吧!」


    她的語氣再認真也不過了。


    「嗚耶……」


    「什麽叫做『停止成長了』?那種話我早就聽膩了!」


    羽月才剛說完,便抓起由良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前。


    那正是如同羽月剛才坦言的「洗衣板」的部分。


    「這下你懂了吧?早在七年前,我就已經體驗過你那種煩惱啦。」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即使因為羽月突如其來的特異行為而感到害怕,由良還是開口澄清羽月微妙的誤解。


    「哦?」


    羽月的目光緊緊地瞪著這樣的由良。


    「那我問你。像普通人類一樣成長卻無法變身,跟隻有戰鬥能力出奇優秀,身體卻一直像個小鬼頭一樣……如果隻就這兩種情況來看,你覺得哪一種情況比較幸福呢?」


    「咦……」


    「仔細想清楚吧,多奈內由良。就活在當下這個世界而言,你會想要哪一種情形呢?」


    「…………」


    由良察覺到剛才輕鬆打鬧的氣氛已經被嚴肅的話題一掃而空,不由得「咕嚕」地吞了一口口水。


    ……是要始終以人類的身分活在一個集團之中。


    ……還是即使被孤立,也要以改造人類的身分朝著與人類共存之道不斷地奮戰。


    在對改造人類絕不算親切的世界中度過一生的前提之下,就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個


    問題也可以說是極端的兩個選擇吧。


    當然,提出問題的羽月本人也肩負著這樣的「重擔」。


    明顯地猶豫了一陣子之後,由良輕啟顫抖的雙唇說:


    「我想……像人類一樣成長比較幸福。」


    「我就說吧。」


    「……不過。」


    「啊?」


    「不過,我期望的是像羽月學姊一樣,能夠成為為別人而戰的力量。不是隻有被人保護,我也想成為他人的助力呀!」


    「…………」


    羽月默默無言地凝視著以激動的神情說出這番話的由良。


    由良這個願望裏指的「別人」,首當其衝的當然就是大和一哉吧——不過考慮到由良天生的老好人性格,她那句話裏的「別人」或許連除了大和以外的不特定多數人也囊括其中吧。


    「……哼。大和一哉也就算了,沒想到你這家夥也挺奇怪的嘛。」


    「我、我很奇怪嗎?」


    「嗯啊。不過……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你的想法。畢竟那個家夥還不夠成熟,我能理解你忍不住想拉他一把的心情。」


    「不、不是那樣的……」


    「好啦好啦,就當作是這樣吧。我也會當成是這樣一回事的。」


    羽月以繼續討論下去也沒用的態度下了結論,接著又從裙子口袋拿出新的棒棒糖。順道一提,羽月自己修改的那件製服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宛如腰包的大容量口袋,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學園指定製服的型態了。


    將糖果叼在嘴邊的羽月盡管動作粗暴,卻還是將剝下來的塑膠包裝紙確實地收進口袋裏。接下來羽月自個兒輕聲地嘀咕起來。


    「不過這麽說起來,兩方麵都順利成長的十季子還真是個不得了的家夥呀。」


    「……什麽?」


    由良還完全搞不清楚所謂的不得了到底是什麽意思時,羽月又因為自己隨便想到的毫無條理的見解,而自顧自地生起氣來了。


    「你知道嗎?今天身體檢查的結果,那家夥的胸圍居然又增加了兩公分呢。你怎麽想呢?多奈內。」


    「怎、怎麽想……我沒什麽特別的想法。」


    「很不公平吧?我還因為這樣而感到莫名的自卑感,那個女人居然可以雙方麵兼具呢。如果硬是要在她的身上找出像是缺點的缺點的話,大概也隻有那個奇怪的說話方式吧。」


    「也、也沒有那麽奇怪吧……」


    「與其要說她是人類的敵人,倒不如說是我們的敵人。」


    「不……就說我並沒有那麽想了。」


    「對了。我們偷偷地組一個團吧。團名就叫做『絕不饒恕十季子同盟』。而團體當前的活動內容就是每天盡可能地讓十季子那家夥不爽——如何?」


    「就算你問我如何,我也……」


    麵對著完全沒有聽別人說話,隻是自顧自地單方麵陳述自己意見的羽月,就連由良也顯得一副厭倦了的樣子。


    再說,峰音十季子代替由良如今行蹤不明的親姊姊·多奈內由真來照顧由良,對由良來說是無可取代的存在。自從e戰士·暴風來襲以來,由良與十季子的關係也變得更加親密。由良沒有必要做出讓十季子討厭的事情。


    「哎呀,往積極的方麵想嘛。」


    「我不要。」


    「嗬嗬,你還真敢說。」


    羽月有點佩服斷然拒絕了她的邀請的由良。


    當然,因為羽月也不是認真地說這件事,所以她也幹脆地就此罷手。


    「——哦,已經這麽晚了。」


    羽月才剛說完,宣告午休時間結束的鍾聲也跟著響起。羽月仿佛配合著鍾聲似地將雙手變化成黑色的薄翼。


    羽月才輕輕地揮動翅膀一下,身旁的由良立刻感受一陣和緩的微風。


    「那,我先走啦。」


    「那、那個……」


    「嗯?」


    在起飛的前一刻聽到由良聲音的羽月轉頭越過肩膀望向由良。由良簡短地對維持張開翅膀的姿勢的羽月說:


    「關於剛才千路學姊的事……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從由良說話的誠懇態度中,羽月痛切地感受到了由良的焦躁。盡管由良的力量不足,她大概還是想盡可能成為大和一哉的助力吧。


    察覺到由良想法的羽月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輕聲地說:


    「你什麽事都不用做也沒關係。倒不如說最好不要做。」


    「咦……」


    「想成為那家夥的助力是你的自由,要是那家夥向你請求協助的話,你就盡量幫他吧。如果還是很在意的話,你想私底下偷聽也無妨啊。」


    「什、什麽偷聽……」


    試圖否認的由良也因為羽月一矢中的的分析而說不出話來。


    羽月無視於由良的內心糾葛,繼續說道。


    「不過——你也別像之前一樣,在那個家夥考慮到之前,就搶先幫他把事情處理得麵麵俱到。要不然到了緊要關頭,大和就會變成隻會依賴你的窩囊廢。我希望能讓那個家夥盡量靠自己的力量思考,依照自己的步調行動。你懂嗎?」


    「是、是。對不起。」


    雖然羽月的用字遣辭跟以往一樣強硬,不過她說教時的溫柔語氣卻讓人無法聯想到她平常的樣子。聽了羽月這番話的由良也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你也沒有必要跟我道歉啦。」


    羽月「嗬嗬嗬」地對由良露出異常快活的笑容。


    「——算了,別擔心。要是興致一來,我也會出手幫忙的。總之,不管是學園學生的本分也好,還是自己和大和的立場也好……都不要被無聊的堅持搞得暈頭轉向的。」


    「古森學姊……」


    聽了羽月這番可靠的話之後,由良的表情如沐春輝似地鬆懈下來。


    「不管怎麽說,我們可是『絕不饒恕十季子同盟』呀。」


    「就、就說我沒有那麽想啦!」


    「哇哈哈。」


    在由良的回答傳到羽月的耳裏之前,羽月早就展開那大得誇張的翅膀,迅速地飛離了現場。


    雖然在羽月轉眼間遠離的屋頂上,由良好像還生氣地控訴什麽似地……


    不過光是看到由良帶著比之前更有精神的表情來目送自己,對羽月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


    「——嗯,哇?」


    「哎呀。你總算醒過來啦,周防同學☆☆」


    午休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自從上午被運送到這裏以來,躺在床上的周防比夜總算是清醒過來了。而保健室老師·瀨似亞莎拉正在比夜敞開衣襟的胸口上進行診斷。


    莎拉的聽診器正貼在比夜的乳房下方——那個位置底下埋藏的並不是內髒器官,而是造成比夜身體不適的「某種物體」。


    莎拉正在周邊白皙可透的肌膚上一點一滴地移動著扁平喇叭狀的收音器,慎重地側耳傾聽來自於比夜體內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比夜注視自己的空洞眼神,莎拉一邊繼續手邊的作業,一邊開口回應比夜。


    「對不起喲。我想說可以順便嚐試一下聲波的檢查方式。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忍耐一下嗎?」


    「啊……好。沒關係。」


    於是莎拉給了比夜滿臉的微笑之後,便再度專注於聲音的識別上。她的表情裏有著從平常的輕挑態度無法想像的認真。


    「好了,結束了☆☆辛苦你了。」


    接著過不到三十秒的時間,莎拉就完成了診斷,並且將比夜胸口敞開的製服大略地合起來。


    「接下來,你自己覺得如何呢?」


    「我覺得輕鬆不少了。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好不容易回複到可以起身的比夜在床上撐起上半身,一副惶恐的樣子低下了頭。室內似乎沒有其他人——是的,就連千路美尋也不在。


    「沒關係啦。」


    另一方麵,保健室老師對這樣的比夜輕輕地揮了揮手,並且盡可能地以輕鬆的語氣回應她。


    「可是偏偏在這樣的日子裏……」


    「如果你說的是身體檢查的話,那在上午之前就已經全部結束了,你不用擔心——先不說這個,你還不能起來喲。你再躺一會兒吧。」


    莎拉擔心著臉色還不太好看的比夜身體,於是又讓比夜躺回床上去。


    畢竟比夜不久之前才痛苦地吐出大量的鮮血,即使這樣的她宣告自己已經複原了,恐怕也沒有人能接受吧。


    「你太勉強自己了。至於原因——」莎拉暫時停下來,仿佛確認比夜的反應似地注視她一會兒,接著又開口說:


    「不是在end狀態下進行長時間的戰鬥,而是打從心底抗拒的你本身。」莎拉冷靜透徹的語氣讓比夜的身體為之一僵。


    「不過就算你再怎麽拒絕,隻要你們兩人之間還有連接核聯係著,就不可能中斷從小美尋那裏傳送過來的資料。也就是說,你那虎頭蛇尾的抵抗也隻不過是徒增弊端罷了……我想這點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才對。礙於規定的關係,我還是跟藏方那邊聯絡了喲。」


    「……是的。」


    「原因果然是大和一哉嗎?」


    「咦……」


    莎拉出乎意料的試探讓比夜說不出話來。


    「從他轉學到這間學園的一個月前為分界點,你的身體狀況就急遽地開始惡化。相反地,《神之觀點》的學習狀況卻漸入佳境……在這之中,我想你自己情感麵上的變化應該影響比較大吧。」


    莎拉一邊看著自己細心整理過的資料,一邊以饒富興味的語氣說。


    當然,莎拉也是出於關心才會有這樣的發言。擔心、照料比夜身體的莎拉的確也是比夜可以寄與信賴的人物,不過……


    不過從她言行舉止的枝微末節中,還是讓比夜強烈地感受到身為研究者特有的求知欲。正因為如此,比夜又再一次強烈地體認到自己隻不過是【ares】的研究材料之一罷了。


    雖然在這五年之間,比夜一直試圖瞞騙自己,不過來到這裏之後,麵對著可能會讓自己真正的心意呼之欲出的情況,比夜感受到一股無從言喻的不安。


    恐怕莎拉早就透過自己那些膚淺的測試所得到的活體資訊,察覺到這一點了吧——想到這裏,比夜自然而然地開口說:


    「莎拉老師。」


    「什麽事?」


    「我現在的迷惘是沒有必要的嗎?」


    「…………」


    比夜輕描淡寫的話語讓莎拉沉默了一會兒。她那慎重地望向比夜的視線或許正在揣測比夜真正的想法吧。


    「我原本也想盡力去理解學到《神之觀點》,對我們改造人類的未來到底有什麽意義。」


    比夜繼續說道。


    莎拉慎重地點頭。完全貫徹一個聽眾的立場,絕不主動打斷比夜說的話。


    「不過……就算不惜對同胞……對從小一起長大的美尋見死不救,也非得得到那股力量不可嗎?」


    「而且假如真的學到了這個能力,也不是就這樣結束了。即便今後每當end時,夥伴還是會為了這個能力而犧牲,我真的可以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得到它嗎?我們應該心存著未來和人類共存的念頭,卻追求這種不合人道的力量,您覺得能夠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嗎?」


    「…………」


    莎拉什麽也沒說。


    她早就預見了比夜的獨白還會繼續下去,而比夜也理解莎拉沉默的意義,並且接著開口說出她的疑問。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夜質問的內容或許打從根本上地否


    定名為【ares】的組哉。織。


    「現在我所邁進的道路,真的是和人類共存之道嗎?」


    在大多數的相關人士都將美尋棄之如蔽屣的【ares】中,瀨似亞莎拉可說是唯一會將她視為己出的人物。莎拉甚至為了照料比夜她們而特地到遠離設施的聖克雷斯學園赴任。因為信賴莎拉的人品,比夜才下定決心地這麽說。到底莎拉能不能體會比夜的心情呢?


    「你錯了。」


    莎拉幹脆地斷言道。


    「咦……?」


    「因為習得《神之觀點》和與人類共存根本就沒有什麽關聯性呀。就如同你所說的一樣,非得犧牲名為千路美尋的存在才能得到的力量的確是不合人道的。這種力量反而偏離了與人類共存的可能性。在人類的社會裏,『建立在他人犧牲之上的力量』也絕對不是值得獎勵的事情。」


    即使莎拉隸屬於中樞機關,卻還是誠實地這麽說。


    比夜雖然感到困惑,不過在心底的某處也期待得到這種「正常反應」的她,卻也因為莎拉所說的話而大感安心。


    「就,」


    就是說嘛,果然——原本比夜即使感到尷尬,也打算笑著說出來的話,卻被莎拉冰冷嚴峻的口吻簡單地打斷了。


    「不過,那又怎樣?」


    「——?」


    「不好意思,《神之觀點》的研究可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感傷而改變研究方針。更重要的是,【ares】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而且你們繼承者原本就是『建立在前世代犧牲上的存在』,如今再來問孰是孰非也是沒有意義的。」


    莎拉尖銳的回答讓比夜無話可說。


    「不過既然小比夜你也置身於【ares】,我也能體諒你基於現實而提出來的問題。所以剛才你說的話,我會當做沒聽見的。」


    「……謝謝您。」


    「而且。」不過莎拉還是持續發表意見。「就算你向我尋求答案,我也會覺得很困擾的。畢竟你的心裏早就做出結論了吧?」


    「……咦?」


    瀨似亞莎拉的口吻和方才幹脆斷言的語氣大相逕庭——沒錯。她的態度又變得跟平常一樣,溫柔得宛如瀨似亞莎拉這個人物特性的具體呈現。


    「質問可不是用在自己已經得到答案時的東西喲。那種行為隻不過是一種驗證罷了。想利用我來迎合自己的答案可是不行的喲。」


    「啊……」


    「該去得到這股力量,還是應該做些什麽來阻止千路美尋的消耗。《神之觀點》與她的生命……同時麵臨這兩個選擇的情況下,該選擇哪一邊才好——你明明在那個階段以前就已經做出所有的結論了。」


    「…………」


    不隻是資料與身體機能方麵,瀨似亞莎拉連比夜的心情底部的部分都看穿了。聽了她那敏銳的分析,比夜不由得啞口無言。


    而正好在這個時間點,房門以突然彈開來的氣勢打開了。


    「……………………」


    帶著一臉險惡的表情一直線地走向比夜身邊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千路美尋。


    「哎呀。」


    雖然莎拉誇張地用手遮住嘴,不過她看起來完全不感到驚訝的樣子。


    「美尋……你怎麽了嗎?」


    雖然美尋非比尋常的模樣讓比夜不假思索地開口詢問,不過美尋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且還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您在想什麽?比夜小姐。」


    「咦……」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您到底還有什麽好猶豫的!」美尋以令整個室內都微微震動的巨大音量吼叫著。當比夜被美尋那過去未曾耳聞過的驚人氣勢壓倒時,美尋身後出現的人影仿佛接力似地繼續說:


    「哼,我個人也很想聽聽看你怎麽說。」


    「——!」


    看到身穿西裝的男人唐突地出現,比夜慌忙地扣上還沒有扣緊的製服紐扣。


    不過男人卻完全不介意正值這個年齡的女學生羞怯的反應,隻是平靜地述說自己的意見。


    「我等改造人類的未來,還是美尋的生命……你要選擇哪一邊?」


    他是比夜與美尋的上司,也是直屬於【ares】的上級戰士——藏方宗治。


    恐怕他是透過與比夜《共有》的美尋,才得知了剛才的那些情況吧。他那和往常一樣高壓的態度,如今的確蘊含著一股明顯的怒氣。


    他會這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會認為剛才的比夜意圖背叛【ares】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比夜說出了那種危險的言論。


    「回答我,比夜。」


    「是……」


    美尋那瞪著自己的視線。


    藏方那試探自己的視線。


    在毫無餘地的視線洗禮之下,比夜緩緩地開口。


    「……未來。」


    沒錯。答案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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