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周圍傳來了小孩子的吵鬧聲。聲音雖然尖銳,不過孩子那種特有的透明音質不會讓人感到厭煩。


    『回來了!回來了……』


    『會不會帶禮物呢?』


    『我們去接他吧?』


    到處都是孩子們的叫聲、以及啪噠啪噠追逐的腳步聲。


    真紅的夕陽,沒入地平線的彼方。


    『悌誒,太陽已經落山了。可以回來了。』


    背後一身少年裝束的拉克西向他靠近。


    悌誒沒有回頭。


    『太陽一下山,風就開始變涼了哦。』


    拉克西把手搭在悌誒的肩膀上。


    悌誒還是一動不動。


    『在看夕陽嗎?今天的夕陽很漂亮啊,一旦進入沙塵暴的季節,看得就沒那麽清楚了。』


    嘴上雖然那麽說,不過拉克西也知道悌誒不是在看什麽夕陽。他的眼裏看不到任何東西。


    這個世上,所有的一切!


    『悌誒……』


    拉克西有些焦躁,她在悌誒的麵前蹲下來,仰望著悌誒的臉。夕陽將悌誒的臉染成薄紅色。那雙這世上稀有的瞳孔:右眼是祖母綠色,左眼是紫水晶般紫色的悌誒的雙眼,被人稱為世界之相。“世界”……是掌握著這個大陸命運的鑰匙,這個意思的真相,恐怕連悌誒本人都不得而知吧。


    就算這麽近的距離,悌誒的眼睛也沒有看著拉克西。


    悌誒拒絕接受現實。


    在悌誒第一次認識到憤怒這種感情爆發後,使得特?阿迪魯的城牆完全沙化。在對自己的所為感到茫然之際,城牆瞬間就坍塌了。陷入混亂狀態的群眾一下子湧向廣場。被卷入人群當中,為了保護王黑影團已經竭盡全力了。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伯斯和奧魯本將悌誒和拉克西帶走。就這樣逃離了特?阿迪魯。


    逃走的時候,悌誒還保持著清醒,知道拉克西沒事了,他要為她包紮傷口。


    任誰看來,拉克西都是被黑影團刺傷。但是拉克西是人質,是不可以殺死的。黑影團的男人隻是用劍柄擊暈拉克西而已。拉克西身上的沾到的血,是她奪劍時刺傷的其他黑影團人的血。


    悌誒對連這些都沒看出來的自己感到羞恥。如果保持冷靜的話,從靈光的顏色就能查知這一點。在黎明到來之前,悌誒將自己封閉了起來。封閉在自己的牢籠裏: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說……這讓拉克西感到焦急。


    『哇!是伯斯叔叔、伯斯叔叔回來了!』


    抱著複雜的情緒看著悌誒的拉克西,在孩子們喜悅的叫聲中回過神來。


    在這裏作為自由戰士的伯斯,在孩子們中間……特別是男孩子中非常受歡迎。因為自由戰士是戰士中的戰士,男人中的男人。況且對象是維尤拉自由戰士也不會拒之門外。


    維尤拉……是啊,這裏是維尤拉的村莊。


    一千年以前……在這個大陸還是共和國聯邦的時候,沒有貴族和奴隸之分。接連不斷的天災人禍,使之迎來了群雄割據的時代。不久,便產生了各種各樣的階級製度。


    王、大貴族、小貴族、平民、奴隸、以及不屬於任何一個階級的、被人們到處驅逐的維尤拉。


    維尤拉人一般不與外界交往,就這樣組成獨自的共同體,默默地生活著:沙漠的外側,貧瘠的大地盡頭、低淺的山穀間是他們的棲息地。在到處都是裸石的山坡上種植的旱田,栽培幾種作物,隻夠勉強維持溫飽。村人大多在特?阿迪魯或者稍遠的村莊乞討、跳舞賣藝,揀一些別人施舍的錢回來。女人生活困難的話,就向過往的行人出賣自己的身體,小孩子可以若無其事的做小偷。但是,這樣的村人還是溫和地接受了悌誒他們。也許因為:他們同樣是這個世界所排斥的人吧。


    『悌誒……』拉克西在呼喚悌誒,『伯斯回來了哦!』


    伯斯想去看看特?阿迪魯的情況,早上混在藝人們當中出去了。


    『伯斯叔叔!』


    『伯斯叔叔!』


    伯斯被小孩子包圍著微笑著走過來。大家都染上了夕陽的色彩。


    『伯斯叔叔!』


    『伯斯叔叔!』


    『叫我劍術……』


    『以後吧。』伯斯回答,『明天一定好好教你們。』


    穿得破破爛爛的孩子們表情卻非常的陽光。


    『拉克西……』


    從村子的廣場處爬上石子很多的坡道,伯斯開口呼喚拉克西。


    為了和村人一起行動,他故意穿著髒汙的衣服,但是那高人一頭的身材與健壯的體魄是無法隱藏的。


    『怎麽樣?他的情況……』伯斯看著悌誒問。


    當然,悌誒完全沒有發覺伯斯的存在。


    『還是老樣子。』拉克西搖頭。


    『伯斯叔叔,那個人生病了嗎?』


    最後還粘在伯斯身邊的,是村裏的一位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年,長得非常可愛,名叫基塔。奴隸和維尤拉都隻有一個名字。


    『要說生病……也算是病吧。』


    『那去請巫師幫忙啊!』基塔說,『如果我去拜托的話,可以不要錢的哦。』


    說是巫師,其實就是咒醫。在這個大陸上,醫生不僅使用藥,還使用相同的咒術驅趕引起病因的惡靈。


    『他就是藥師哦。』


    藥師是指不使用咒術但用藥治病的人。


    『藥師……』基塔重複著拉克西的話,盯著悌誒的臉看。


    『自己也生病了啊……明明那麽漂亮。』


    少年慢慢地伸出手,去觸摸悌誒白淨光滑的臉。雖然有點髒,但是基塔跟悌誒一樣是白色人種,擁有透明的白色肌膚。即使被少年的手接觸,悌誒依然一動不動。


    悌誒極端避免與別人身體上的接觸,因為一旦接觸,對方的感情就會逆流過來。有時候不止是感情,還有心中強烈的欲望。


    不過,現在的基塔隻是很溫柔,這讓拉克西不由得感到嫉妒。


    『悌誒,我們進去吧。』拉克西拉著悌誒的手腕。


    『啊!』悌誒在退縮。


    『啊……啊……』悌誒揮開拉克西的手,用雙手捂住臉。


    『悌誒……』


    伯斯溫柔地講手搭在悌誒的肩上,悌誒隻是突然將臉覆上,他什麽都不看,什麽都不聽。


    『沒關係……不要緊的。』伯斯說著將悌誒騰空抱起來。


    『哼……為什麽隻有我……』拉克西不滿地撅起嘴,『為什麽隻拒絕我?!』


    『現在的悌誒就像一麵鏡子。』伯斯一邊說一邊向家裏走。


    『鏡子……』


    『是啊,悌誒可以完全照出我們的精神狀態,現在的你,精神很混亂。』


    拉克西乍舌,伯斯說的沒錯。她無法提出反駁。


    『那……城裏怎麽樣了?』


    沒辦法,拉克西隻好轉移話題。


    『阿度利艾已經加強了兵力,聽說工兵團馬上就要過來了。』


    『工兵團嗎……』


    阿度利艾的工兵團聞名遐邇。除了太陽帝國的首都埃斯迪?凱德的工兵團之外,它可以稱得上是大陸第一。


    特?阿迪魯的城牆被毀壞還不到四、五天,再建工程已經開始了。


    『非常完備的組織啊。』伯斯說。


    『想要顛覆阿度利誒王國的支架幾乎是不可能的。』


    拉克西還無法下定決心:拉克西的劍術老師、伊塔魯公國的大臣奧魯本一味地要她加入顛覆阿度利誒王國,再興伊塔魯公國的行動之中。


    北方的霸主阿度利艾……拉克西也知道顛覆它沒那


    麽容易。


    『奧魯本呢?』


    奧魯本應該也混在乞討的人當中進入特?阿迪魯了。


    『我不能進城。』


    不管怎麽說,伯斯還是太顯眼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古拉烏魯和他的屬下黑影團發現。


    『奧魯本進城了,他應該可以打回來更詳細可靠的情報。』


    城裏還有他的同伴,要決定這之後將如何行動的話……現在情報不足。


    伯斯進入村民提供的房間,將悌誒放在角落的床上。說是房間,不過是個用泥土堆積起來的小屋,床也是,就是在幾塊木板搭起來的上麵堆滿了稻草。雖然非常的簡陋,但是對一直在沙漠中露宿的伯斯跟拉克西來說,有個屋頂就很難的了。


    『伯斯今後打算怎麽辦?』


    在另一張床上坐下,拉克西問。因為是房間非常狹小,放兩張床和一個桌子就很擠了。伯斯睡在地板上。那麽脆弱的床鋪,向伯斯這樣的大個子,恐怕一坐下去就會塌吧。


    『怎麽辦……我?那要看悌誒了……』伯斯轉身看著悌誒說。坐在床上雙手抱膝的悌誒,一如往常地望著虛空。


    『等他從殼裏出來吧。』


    『殼……』


    『你打算怎麽辦?』


    拉克西跟伯斯不同。悌誒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沒有必要跟伯斯一起守護悌誒。


    再興伊他魯這個夢想無法完全舍棄,但也很難下決心加入奧魯本他們的組織:加入的話,必定會被推為盟主。


    『我……』拉克西托著腮迷惑地說,『也不知道。』


    拉克西看著悌誒,她想聽聽悌誒的意見……也許她隻是想聽他說放棄再興伊塔魯,大家再一起出去旅行這種話。


    數日後,村子的附近裝有各種各樣的材料的運輸隊以及工兵團開始通過。


    特?阿迪魯的工事大概馬上就會展開吧。這樣就會聚集更多的人。想必古拉烏魯在阿度利艾已經開始著手召集人手。特?阿迪魯即使在軍事上也是重要的據點。


    大量的人聚集再次,對村民來說就意味著旺季。村子的飲水場,部隊一定會在那裏休息。這時大人門會在那裏賣藝,小孩子門會在那裏乞討、或者扒竊。


    『那,伯斯叔叔!』一天,基塔對伯斯說:『也帶悌誒先生到飲水場去看看吧,很熱鬧的哦。』這數日來在飲水場的周圍設置了許多臨時小店,像市場一樣熱鬧。


    『去那裏看看的話,悌誒先生說不定會從殼裏出來了。』


    基塔還不太明白“殼”到底是什麽意思,隻是單純的在模仿伯斯的口氣說話。


    『飲水場嗎……』拉克西倒是躍躍欲試,『說不定是個很好的刺激!』


    『喂喂,悌誒是絕對拒絕這種外界刺激的。』伯斯驚訝地說。


    『所以說是刺激療法嘛。』


    『對對……嗯?』


    基塔其實什麽也不懂,就跟著幫腔。在這些奇怪的地方他們倒是相當的合得來。拉克西和基塔就這樣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最後還是決定把悌誒帶到飲水場去。


    當然,不能辦作賣藝的人混進去,雖然可以混在乞討的同伴中,但是問題是悌誒的眼睛。隻要一看到他的眼睛,馬上就會被識破了。


    『果然還是不行啊……』


    『要放棄還太早了吧,拉克西!』基塔說。


    基塔對伯斯和悌誒都加敬稱,隻有在叫拉可西時隻叫名字。拉克西對此非常不滿。


    『看不到眼睛的話……用麵紗蒙上頭不就行了。』


    『麵紗嗎……』


    『嗯,穿女裝的話,蒙著麵紗也沒什麽奇怪的吧。』


    『是啊……』


    拉克西上下打量著悌誒,說是女裝,不過是混在乞丐中也好不起眼的破衣爛衫,但一想到可以讓悌誒穿女裝,拉克西就說不出的痛快。


    他們把非常顯眼的伯斯留在村裏,帶著悌誒和其他的村人一起去了飲水場。


    就像基塔說的那樣,飲水場非常的熱鬧。


    這裏有為小憩的兵隊及工程人員準備的臨時休息場所以及商店。特?阿迪魯的特產水果價格飛漲,這附近的瓜雖然是剝了皮吃的,但是水份很多,可以適度緩和體溫,讓身體涼快下來。不過,不管耕作是多是少,維尤拉不能把農作物賣給維尤拉以外的人。這是被禁止的。就連跟平民一起在神殿祈禱都不被允許。同樣也不能在沐浴場洗澡。這對在偏遠山村的新伊塔魯公國長大的拉克西來說,簡直難以置信。那些不通人情的平民和貴族,根本不把維尤拉當人看。


    『他們跟我們有什麽區別?!』


    眺望著拉著悌誒的手的基塔,拉克西陷入了沉思。雖然被太陽曬成小麥色,但白色的肌膚、金色混雜著灰色的頭發,綠色帶著茶色的瞳孔,讓基塔有著透明的美感。對於一個十三歲少年來說,身體顯得過於單薄瘦弱,手腳纖長。這少年如果生在貴族、或者有錢的平民家庭又將是怎麽樣的命運呢?


    拉克西非常羨慕他那種清澈見底的純潔。至少,心中充滿著邪惡以及像拉克西現在這樣迷茫的人,是無法若無其事地牽著悌誒的手的。


    伯斯是經過精神上的鍛煉可以斬斷迷茫,本來劍術與心技就必須共通。但是基塔的話,恐怕是本性所致吧。


    『啊,賣東西的,賣東西的!』


    基塔將拉克西和悌誒留在原地,一下子鑽進熱鬧的地方。


    『悌誒……』拉克西不介意對方是否聽到,『知道嗎?有好多人啊,這些是為了修建特?阿迪魯的城牆趕來的同伴。』


    拉克西小聲對他說:『我沒有為城牆被毀壞的事生氣哦。』


    悌誒還是什麽都不看。


    『城市不是靠城牆維持的,是靠人……這是以前父親的口頭禪。媽媽和哥哥也一直這麽說。』


    悌誒用薄薄的麻布將臉全部遮了起來。


    『特?阿迪魯……不對,伊塔魯至少這點生命力還是有的。』


    拉克西拉著悌誒的袖口,悌誒還是什麽反應都沒有。


    『悌誒……』拉克西輕聲呼喚著悌誒,『今後……你要去哪裏啊?』


    前方突然出現了騷動。


    『喂——誰來抓住他!』


    一個士兵大叫。


    『就是他!那個小鬼!』


    拉克西立刻轉頭向聲音的方向望去。


    兩個士兵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小偷!』


    『小偷!』


    士兵唾沫橫飛。


    孩子跑得很快,但他還太小。眼看著馬上就要被追上了。


    『你這小兔崽子~~』


    一個士兵將手伸向他。


    『算了,算了……』


    這時,突然有人插了進來。


    『哥哥,等等,他做了什麽?』


    是基塔。


    『這小家夥隻有五歲!怎麽可能是小偷。』


    少年躲到基塔的後麵,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


    『我不管他是五歲還是嬰兒,』士兵叫囂著,『維尤拉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小偷!』


    『小偷?』基塔搖著頭,『為什麽這小家夥是小偷,如果你懷疑他的話,可以搜他的身啊。』


    基塔把少年推倒他們麵前說。


    兩個士兵立刻開始搜少年的身體,此時黑壓壓地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沒有!』一個士兵說。


    『沒有……』另一個人也搖頭。


    『是吧……士兵哥哥。』基塔天真的回答,『這樣隨便懷疑別人很過分哦。』


    『等等!』一個士兵說,『一定是剛才他藏到你身後的時候把錢包交給你了


    。』


    『對!肯定是這樣!!』還有一個人立刻隨聲附和。


    『我?』基塔特意驚訝地睜大眼睛。張開雙臂。


    『你要懷疑我的話,我也讓你搜好了。』


    兩個人又將手伸向基塔。


    『幹得漂亮啊……』拉克西搖頭。


    她知道基塔從少年那裏接過錢包,趁著兩個士兵搜少年的時候,已經傳給人群眾的同伴。整個過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沒有……』


    『沒有……』


    兩個士兵一連莫名其妙地互相對望著。氣氛變得很壓抑。


    基塔若無其事地說:『所以我就說士兵哥哥你搞錯了嘛,一定是掉在什麽地方了。』


    『丟了……』


    士兵無法肯定,一臉不爽地看著基塔。到底是丟了還是被偷了完全摸不著頭緒。


    『總之……跟我們沒關係。我們走吧。』


    基塔牽著少年的手正準備離開,這時,一個士兵堵住了他們的道路。是這個班的小隊長。是個塊頭很大,一臉粗糙的男人。


    『等等!』隊長怒吼著!就連基塔也感到戰粟,立刻想從他身邊溜走。不過被他阻止了。


    『你這個小偷!』隊長大吼,『我看到了!』


    突然,隊長“錚”地拔出腰間的劍就砍。


    『你們這些肮髒的維尤拉人!』


    『危險!』基塔向少年跳去。


    噗哧!


    隊長的劍從基塔的肩口深深刺到後背


    『基塔!』


    要跳出來的拉克西被村民阻止了。想要跳出來的不止是拉克西,伯斯也是。因為擔心拉克西和悌誒,他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伯斯也被人阻止了。


    『長老!』


    阻止他的人是村裏兼村長的長老。維尤拉村裏最具有權威的人。


    『住手,伯斯先生。』長老小聲地說,『現在在這裏引起騷動的話,今後會禍及到村裏。』


    『但是……』


    『求求你了。』


    長老拉住伯斯的手,伯斯放棄了。他不想給對他們有恩的村人添麻煩。


    『你們……難道隻是忍耐嗎?』伯斯拚命地壓製自己的感情。


    『是啊……隻有忍耐……』長老苦澀的回答。


    基塔被村民們搬到長老家裏


    他身負重傷。醫生立刻趕來。但是任誰都看得出,這時咒醫也無法治療的傷口。


    『啊~~為什麽這種時候悌誒還不恢複啊?!』拉克西仰天長歎。


    拉克西看到過悌誒為重傷的伯斯治療時高超的醫術,如果是悌誒的話,說不定能救基塔。但那時,悌誒即使看見到在血泊中的基塔,也沒有皺一下眉。不,也許悌誒根本就沒有看到……他隻是將自己封閉內心的葛藤中。


    『好可憐,連基塔也碰到那種事……』


    拉克西帶著悌誒去了長老家。緊張地張望著房間裏情況的伯斯聽到了長老的話。


    『連基塔也……是什麽意思?』


    『這孩子本來就跟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在一年前也是被阿度利艾的士兵殺害的。』


    『阿度利艾的士兵……連女人都殺啊!那幫混蛋!!』


    拉克西聲音變得尖銳:


    『因為維尤拉的女人不是女人。』長老露出了寂寥的笑容。


    這也許是他半生都沒對任何人說過的話,他是個相當有學識、受到村民們敬重的人。


    『基塔母親也是個美人,為了養活基塔,賣身給阿度利艾的士兵,某一天,兵隊的一個人不肯付錢。』


    『虛偽的家夥……』


    『然後就根他們發生口角……之後,那個人就像剛才對基塔那樣……』


    『真過分……』拉克西發出悲鳴,『明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基塔是個好孩子,即使一個人生活一點都不陰鬱,還會照顧比他小的孩子……』


    是啊……基塔就是為了保護比他小的孩子才遇到那種事。


    『悌誒、悌誒!』


    拉克西呼喚著依然呆然的悌誒。


    『救救基塔吧,如果是你一定可以救他。』


    『怎麽說呢……』長老搖頭,『基塔的傷口那麽深,如果無法縫合傷口……』


    『縫合傷口?』拉克西問。


    『就像縫布一樣……』


    『我也聽說過。』伯斯說,『以前的共和國聯邦首都阿斯特?凱德,聽說還留有那種醫術。』


    傷病的治療情報是戰士之間重要的話題。


    『長老您也知道?』


    『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個戰士,遇到了有這種醫術的醫生為我縫合了傷口,撿回了條命。』


    『傷口……縫合?』拉克西重複著他們的話,『悌誒,你能做到吧?』


    悌誒沒有看拉克西。拉克西伸手抓住悌誒的手,他依然沒有反應。拉克西在悌誒麵前緊緊握住悌誒的雙手凝視著他。


    『悌誒……悌誒……救救基塔!』


    悌誒痙攣似的動了一下。


    『悌誒……是基塔啊!你應該知道基塔吧。他不是一直對你很親切嗎?你應該認識他……是啊,一定……』


    拉克西拚命地抓住悌誒的手不停地搖晃。


    『拉克西……』上前要阻止拉克西的伯斯突然閉上了嘴。


    像雕像一樣完全沒有表情的悌誒,白皙的臉上出現了少許的陰影。


    『來吧……悌誒!』拉克西牽著悌誒的手把他拉到房間裏,將他壓到床前坐下。


    『啊……』從悌誒的嘴裏泄露出了輕微的聲音,基塔離他隻有數步遠。悌誒雙手的手指動了一下。少年就躺在眼前粗糙的大床上。全身痙攣、痛苦地喘息著,光滑的額頭被汗水濕潤了,村裏的女人正在用布幫他擦汗。枕邊,咒醫正在唱著咒文,為他製作替身的木偶。床上的布被鮮血染紅了。


    悌誒就像全身失去了力量一樣,在旁邊跪了下來,用雙手捂著臉。


    『悌誒!悌誒!』拉克西大叫。


    悌誒短時間內完全拒絕外界的聲音,不久,幽幽地轉過頭來,平靜得說:『請去準備一些開水。』


    2


    滿天的星星裝點著漆黑的夜空。悌誒從小屋走出來在外麵的岩石上坐下,眺望著星星消失的地平線。這裏接近山穀的出口處。再往裏麵走是隱藏在山穀之中的梯田。看起來跟地平線聯成一體。


    『悌誒……這麽晚怎麽又跑到外麵來了,我不是說過會感冒的嗎?』


    拉克西從小屋出來為悌誒披上了一件外套。悌誒回頭看著拉克西。


    『為什麽一直看著地平線?』悌誒沉默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除了為重傷的基塔療傷之外,其它的時間他都是呆呆地眺望著地平線的同一個方向……


    西麵的方向是背後被廣大的沙漠控製的特?阿迪魯,而悌誒一直看的是北方。那個方向到底有什麽呢?拉克西不得而知。


    悌誒那封閉的內心當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過至少比前一段時間的狀態好。現在拉克西叫他他還會回頭,拉克西說的話他也會側著頭去聽……隻是,他幾乎不開口說話。不僅如此,就像剛才那樣,一不注意,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又開始呆呆地眺望著遠方。不過拉克西已經不像原來那麽焦急了。悌誒在看到受傷的基塔時恢複了意識,看到那種縫合傷口的精湛手法,讓拉克西確信:悌誒一定會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基塔不僅撿回了一條命,而且恢複的很快。


    『悌誒先生、拉克西!』開口叫他們的正是基塔。


    『基塔……你已經


    可以下地走了嗎……別活動的太厲害,小心傷口會惡化!』


    基塔是兩三天前剛被允許可以稍微下地走走的。


    『我的身體才沒那麽弱呢,更何況這裏還有名醫嘛!』基塔用他那綠茶色的瞳孔出神地看著悌誒。


    『名醫……的確是名醫啊。』


    『對了對了……我是來叫悌誒先生和拉克西回去的。』


    『叫我們?』


    『嗯……長老有話要說,快點!』


    長老家,實際上也是個小房間而已,伯斯和奧魯本已經在裏麵了。


    『這個村莊已經不安全了。』


    等到悌誒和拉克西都到齊了,長老說。


    『說不安全……果然是……』伯斯問。


    『是啊,黑影團已經開始向這附近靠近。』


    應該是已經嗅出他們三人,不,加上奧魯本他們四人的存在了吧。


    『黑影團啊……這樣的話,我們再留在這裏也會給這個村子帶來麻煩。』伯斯的額頭浮現出陰雲。不能在村子裏久留。不過,悌誒還沒完全恢複,不適合長途旅行。


    『村子裏的事你們不用擔心……』


    『長老大人……』奧魯本開口問。


    雖然是下級貴族,但奧魯本畢竟也是貴族,麵對連奴隸階級都不如的維尤拉族的長老……有著很大的身份代溝,但同時卻有著昔日作為戰士的同誌般的親近感,奧魯本的語氣顯得十分的親切。


    『我想問您一件事,據說黑影團大多數都是維尤拉人,這是真的嗎?』


    『是事實。』長老非常幹脆地承認,『雖然感到很悲哀……但那是事實。』


    長老點頭,他掩埋在皺紋裏的雙眸,總是溫和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但時不時的會閃耀出銳利的光芒。


    『維尤拉有很多人擁有特殊技能,所以從先王那代就開始利用維尤拉族人。』長老緊皺眉頭,『維尤拉就是維尤拉……不要的時候就如同舍棄一張廢紙!』


    『我們還是離開村莊比較好……』伯斯回頭看了看旁邊的悌誒。


    『我有想去的地方。』突然開口的悌誒讓周圍的人十分的震驚。


    『不……是必需要去的地方。』悌誒已經很久沒有向剛才那樣非常明確地表態了。


    『你打算去哪裏?』長老對悌誒的態度非常慎重。


    『一四八共和國……迪姆的廢墟。』


    『迪姆……最後的共和國嗎……』


    『我是在迪姆出生的,最後一個孩子!』


    悌誒繼續說,『我的祖父是迪姆共和國最後的評議會議長。』


    『阿維魯?巴莰殿下!』


    長老和奧魯本異口同聲地叫出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一行人出了維尤拉的村子,走的不是正規的大道,而是隻有少數人知道的隱蔽路線。他們向北行進。


    北方……是悌誒一直眺望的方位,那裏正是被毀滅的迪姆共和國。帶路的是村裏的一位年輕人和基塔。拉克西很擔心他的傷口,本人卻說『跟著主治醫生一起旅行有什麽好怕的?』


    悌誒也沒有阻止他。


    在街道引起騷動的基塔,說不定暫時離開村裏一段時間比較好。


    『真是個好地方啊。』


    進山之後,拉克西最後望了一眼身後的村莊感歎道。至少,在村裏居住的這段時間,他們守護了拉克西他們的安全。村民們有特別的情報網,監視事態的發展,在村子的附近,連一隻螞蟻也被想從他們眼皮底下溜過。村裏的人相互守護著村裏的同伴。


    『你真的這麽覺得?』基塔抬頭用清澈的大眼睛盯著拉克西問,他個子稍微比拉克西矮一點。


    『什麽吃的都沒有,在那種又小又髒的房間裏睡覺……』


    『貧窮我已經習慣了。我的國家也很窮。』拉克西眺望著遠方說,『一到冬天,孩子們都餓的直哭。』


    『哦……看不出來拉克西也吃了不少苦呢。』基塔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氣說。


    悌誒他們居住的維尤拉人的村子坐落於特?阿迪魯東邊的闌帕提斯山地的山腳下。闌帕提斯不算是什麽高山,比灌木林地帶稍微高點,相對的水資源卻非常豐富。


    從這裏流出的水與阿德?阿特納大河匯合後向東北方向流去,滋潤著阿度利艾王國的平原地帶,直達到首都。


    從闌帕提斯山地的西麵山腳下向北走半個月左右,一行人進入卡塞斯的領土。這裏是以前的卡塞斯王國。悌誒他們繞過卡塞斯首都直接進入瑪利奧湖。


    船是瑪利奧湖盛行的交通工具。基塔和另一個帶路的人拉尤聽從了卡塞斯的維尤拉村人的忠告,準備坐船過去。


    卡塞斯的維尤拉人輕快地為他們駕著小舟出行。小舟繼續向北方行進。步行至少要三天的路程,水程用不了一天。


    瑪利奧湖曾經也算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大湖……受大陸北部和西部沙漠化的影響,湖水的水位開始逐漸下降。現在已經看不到昔日的景象了。盡管如此,如果不是眼睛特別好的人,也無法看到對岸。


    『好大~~』


    拉克西第一次看到湖,非常的興奮。不過,一提起要乘船她就開始憂鬱不決。那可是要在水上行駛啊……


    晴朗的天空,湖麵上吹起了微風。帶著濕氣的微風吹在人身上涼涼的。一行人著陸時已經接近傍晚。現在幾乎沒有人敢接近迪姆的廢墟。撐船的人在他們上陸之後立刻返航了。


    上陸後向前走了不久,唐突地出現了石階。


    『這好象是過去碼頭的遺跡。』年輕的領路人尤拉說。他是個二十歲左右健壯的男子,膚色是跟基塔不同的古銅色。維尤拉既沒有民族也沒有姓氏,經過千年的曆史勉勉強強地形成的一個階級,人種雜多。


    『過去的碼頭……碼頭就是停船的地方吧?!』拉克西歪著頭想。


    『是啊,迪姆在滅亡之前這裏是城門哦。水都是從這裏流進來的。』基塔進行說明。


    『不過本來,迪姆就是在湖當中的一個島上建築起來的城市。』奧魯本說。奧魯本在年輕的時候,曾經作為伊塔魯公國的使節到訪過滅亡前的迪姆共和國。


    巨大的大理石砌成的石階……隱藏於雜草叢中的殘石和瓦礫向前蜿蜒延續著。


    『這就是……迪姆……?!』伯斯睜大了眼睛。


    作為傭兵他周遊過各國,也看過不少滅亡或被破壞的國家,但像這樣被徹底破壞的國家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僅僅十七年時間,就崩壞到這種地步嗎……』


    都市的周圍更加慘烈,幾乎寸草不生!那曾經是迪姆的農田,十七年前,為了不讓這裏的農田再次耕作而撒上了鹽。


    『迪姆……一八四共和國……』悌誒呢喃著一個人向前走。


    『悌誒……』


    想出聲叫他的拉克西被伯斯無言的阻止了,因為這片廢墟正是悌誒出生的故鄉。


    拉克西立刻就領會了。一行人離開悌誒一段距離慢慢跟在他後麵。


    回頭一看,現在太陽已經沒入了水平線。


    太陽沉入水中。


    拉克西想:『會不會再也無法升起來呢……』拉克西慌忙地打消這個念頭,實在是太不吉利了。


    太陽就像溺水一般消失在水平線上。傍晚的黑暗立刻到訪。


    『起風了。』尤拉說著縮起健壯的身體。


    就像尤拉說的那樣,湖麵開始騷動,冷風吹來。


    『是沙塵暴來了嗎?』基塔盯著湖麵。


    湖心掀起了波浪,湖裏像這樣大的風浪還真稀奇。差不多該進入沙塵暴的季節了吧。來這兒的途中,也曾有一天因為沙塵暴無法趕路。


    那時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躲進岩石的陰影處,用外套將自己完全裹住。剛才還海天成一片的星之海洋,現在湖麵卻突然騷動起來。如果是沙塵暴的話,應該是烏雲密布,空氣非常的幹燥,從西部的沙漠吹來的微粒子狀的沙塵跨越湖麵來到這裏。帶來沙塵暴的季節風,是夏天特有的標誌。這意味著這個地方夏天即將到來。不過,夏季並不是充滿恩惠的季節,當旱季到來,也是植物完全枯死的季節。


    悌誒與其他人相隔兩三米遠的距離,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後就一動不動了。這裏的石頭那麽的脆,是因為經過烈火的焚燒,又經曆了十七年的風吹雨打。


    吧嗒……吧嗒……


    突然,開始下雨了。


    『雨!』基塔跳了起來。


    『真奇怪!剛才還滿天的星星呢!』


    抬頭向上看,已經沒有了星星的影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起了一層霧。


    『那是……』伯斯和拉克西相互對望了一下。


    『悌誒又開始哭泣了吧……』


    拉克西回頭看了看因為霧氣身影開始模糊的悌誒。


    薄霧和湖麵上起的風,都是因悌誒的悲傷無意識呼喚而來的。


    『真是的,總是給身邊的人添麻煩……』拉克西邊用手不停地擦眼睛邊說。


    總是下意識地抑止自己感情的悌誒,一旦感情噴發,不僅會把周圍的人,甚至連精靈們也會被卷入其中。剛才的風暴就是因悌誒的悲傷引起的。伯斯和拉克西雖然知道風暴的起因,卻無法阻止。


    悌誒的悲傷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裏是悌誒滅亡的故國。


    呼呼——


    風開始變強。


    嗚嗚嗚……嗚嗚嗚……


    混雜在風中,有細微的聲音傳來,伯斯也注意到了。但是就連伯斯剛開始也以為是幻聽。那聽起來好像是人的呻吟。


    『那……伯斯叔叔……』


    基塔也聽到了,『你聽到人的聲音了嗎?』


    『那個……你不覺得風的聲音分奇怪嗎?!』拉克西立刻歪著頭去聽,『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基塔立刻躲到伯斯的身後。


    雨終於停了,但同時卻刮起了大風,毫不留情地吹向伯斯他們。


    無法生火,唯一的照明就是伯斯攜帶的蠟燭。一行人以伯斯為中心聚攏起來。


    真是不可思議啊。刮這麽大的風卻不見霧散去。霧將五人以及離他們不遠、陷入沉思當中的悌誒包圍了起來。霧雖然沒有流動,但的確在動,像漩渦一樣慢慢地、慢慢地……帶著微小的光芒,像燃燒著磷光的雲母一般。它們在動,然後一個個的分離,變成不同的形狀。


    嗖……


    眼前有個乳白色閃著光亮的東西飛過來。基塔嚇的睜大了眼睛。


    嗖……


    不隻一個。


    嗖……


    嗖……


    白色的東西開始交錯飛行,這是由霧氣變化而成的。


    『那、那是什麽……?』


    拉克西蹙起眉頭。


    『不知道……是悌誒召喚過來的嗎……還是』伯斯慌忙收聲。


    還是……他們自己跑出來的……


    沒必要用這種話特意嚇唬他們……而且其中一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少女。伯斯常常會忘記這一點。


    嗖……


    嗖……


    飛行的東西突然停止了。


    不是停止了,而是輕飄飄地降落到地麵上。沒有聲音。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停了。


    降落到地麵上的東西有一個人大小,不,不止是大小,連形狀都很相似。


    頭、肩膀、軀幹、手臂、腳……但是很模糊,即使有頭,臉也看不清楚,有像手一樣的東西,卻沒有手指,隻是放出微弱的磷光。


    滋溜……


    像滑行一般在移動,看不出他們到底如何行動,隻知道他們開始向伯斯他們靠近。


    『不要!』基塔大叫,『他們在靠近!』


    『伯斯……』


    拉克西也抬頭看著伯斯,臉上出現濃重的不安……


    『他們……是亡靈嗎?!』尤拉說。


    『亡靈也好,精靈也好,沒什麽可怕。』伯斯冷靜地說著,向悌誒筆直地望去:『那邊有個可以跟靈說話,操縱精靈的人。』


    一個人坐在稍遠一點的悌誒,周圍也聚集著這些白花花的東西,不,數量遠遠要超過伯斯他們周圍的。


    噢噢噢……


    啊啊啊……


    悌誒的周圍,聚滿了微弱的聲音。


    是的,是聲音。


    悲傷的歎息聲。


    白花花的身影,對於可以看到靈、與靈對話的悌誒來說,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是人類。悌誒周圍聚集著發著微弱的靈光的人類。


    多數人樣子都非常的淒慘:有些人沒有頭,還有些人頭像石榴的果實一樣裂開,血和腦漿都流了出來;有些人眼球掉了出來,眼窩裏什麽都沒有,還有些人手腕被砍掉了。有些人腹部被切開,內髒從傷口處向外流。


    大家都盯著悌誒,不僅是身體泛白,眼睛也是白的。悌誒也是剛才才知道,他們是迪姆共和國的市民,被殘酷地殺害,沒有得以埋葬,就這樣與都市一起被燒毀的市民……


    悌誒環視著這些幽靈,他在等待,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跟靈對話。


    啊啊啊……


    噢噢噢……


    呻吟類似於悲鳴聲。幾百、幾千……數之不盡的亡靈在悲鳴。這就是悌誒的同胞們的樣子。


    不久,悌誒看見在白色的幽靈當中,有人走了出來。


    他當然也是亡靈。但比其他的亡靈顯得更加的明亮,所以可以與其他的幽靈區分。


    他的光芒太強烈了。是個身材高大、體格結實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他保持著生前的容貌,相貌堂堂充滿了威嚴。


    悌誒覺得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他,他在找尋自己的記憶,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男人看到悌誒,露出了微笑。悌誒覺得很溫暖。


    不久,男人開始背對著悌誒開始向前走,但是他並沒有就此離去。有時,他會回過頭來停下腳步。意思是讓悌誒跟上。悌誒順從了這個亡靈,跟了上去。


    他撥開幽靈們……向著被毀滅的都市的深處走去。


    『伯斯,悌誒走了,悌誒走了!』


    拉克西擔心地說。她正要追去。不過在他們周圍的白色的群體讓他們根本無法動彈。


    『不用擔心。』伯斯很有信心的說:『悌誒應該已經習慣與靈相處了,要相信悌誒的能力。』


    『就算你這麽說……』


    悌誒已經離開了拉克西的視野,與黑暗同化消失了。


    男人的亡靈停在了都市中央的附近。據其它都市國家的構造推測,這附近應該是政府、廣場和神殿。與廣場比鄰的應該是市場和劇院吧。不過,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在瓦礫與雜草之間,隻有迷失在其中的蒼白的靈魂。


    男人停下了腳步,凝視著悌誒,然後指著自己的腳下。仔細一看,那裏有塊石頭一半埋在土裏。


    『那石頭下麵有什麽?』


    男人和藹地凝視著悌誒,他在微笑。


    『您,您有什麽話要說嗎?』


    男人就這樣凝視著他,眯起了眼睛。


    『忒巴悌誒……』


    悌誒的確聽到他這麽說了……自己的名字!


    『您是……您是……』


    男人的身影突然如風中的殘燭一般搖動著,身影開始變得稀薄。


    『等等……請等一下!』


    悌誒雖然這麽說,但是亡靈似乎沒有聽到悌誒的懇求。


    男人的身影消失了……留下來的,隻有黑暗中的廢墟。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麽多的亡靈一個都不剩了。


    黑夜變得更加的深邃。


    『等等,請不要走!』


    悌誒想男人剛才站的地方跑去。亡靈沒有再回來。


    『爺爺……』


    在呼喚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悌誒總算想起來了,這位老人正是為自己起名的祖父,迪姆共和國的最後一位元首阿維魯?巴莰。


    『爺爺……』


    悌誒跪倒在地麵上。


    有什麽被埋在石頭下麵,即使在黑暗中,悌誒的眼睛也非常的好。悌誒不僅能看到所有生物的光芒、靈光,還可以看到存在於空氣、石頭與水當中的精靈。


    這塊石頭是個四方的黑色大理石。巴莰指的是這裏沒錯。


    長寬都一米左右的立方體。黑色的大理石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周圍的大理石的碎片大多是白色或者綠色的。


    悌誒發現表麵刻有文字。


    『……共和國……憲章……在裏麵……』


    到底是什麽意思?悌誒想了一下,挺直了背在石頭的表麵劃出聖靈文字。


    哢噠……大理石的表麵開始震動。


    喀噠噠……


    震動越來越大。


    啪!


    突然大理石的上半部分變得粉碎,向四處散去。


    悌誒查看石頭,當中是空的。當中收著一個小東西,小到可以完全沒入掌中。是一個紙的卷軸。


    悌誒將它取出來。沒有風化,也幾乎沒有傷痕。


    悌誒恭敬地將它打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


    是古代語!


    悌誒的師父卡隆曾教過他古代語。


    『……我們共和國聯邦,承認迪姆為第一四八個共和國,歡迎它的加入,並在此宣誓,大陸曆三八二五年。』


    悌誒再次讀了一次,歎了口氣,將他抱在胸口處。這比任何的寶石都要貴重,因為它是迪姆共和國加盟為大陸的共和國聯邦時留下來的。


    現在的大陸曆是四九九八年。三八二五年已經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這張紙片經過千年的歲月都沒有腐朽,被隱藏在大理石中。


    千年……一千年前的大陸,所有的國家都是共和國,以首都阿斯特?凱德為中心形成的共和國聯邦。


    沒有王有沒有奴隸,人無一例外的都屬於這個大陸共和國的市民。


    隻有迪姆最後守護著這個政治體製,直到滅亡。


    悌誒再次把紙片打開,向後讀。


    『共和國憲章,加盟聯合國的國家的市民,全體在太陽與月亮的立法下擁有平等的權利。』


    悌誒再次將紙片抱在胸口。


    『平等……』


    『爺爺……阿維魯?巴莰。』


    悌誒沒有見到過祖父,至少,出生和第二天除外……


    隻知道忒巴悌誒這個名字是巴莰起的,而且還是養育人卡隆告訴他的。


    『爺爺』


    在都市陷落的時候死的巴莰的靈魂,特意出現在悌誒的麵前,為了把共和國的聯合憲章托付給孫子。與古老的夢想一起……


    一千年前,在大陸和平與繁榮的聯合國……共和國聯合的時代,持續了七百年,就此崩潰了。


    『謝謝……』


    悌誒的目光轉向虛空。


    『爺爺……』


    當他們察覺的時候,已經是星空萬裏了。那不可思議的霧,來得突然消失的也很突然。沒有風,湖麵像鏡子一樣的平靜。頭頂上與腳下是一片星之海洋。


    『那,伯斯……』拉克西擔心地問。


    『我們去找找悌誒吧。』


    拉克西他們因為被那些白色的靈包圍著,始終無法移動。


    『不,我們就呆在這兒比較好,悌誒說不定也在找我們。』


    伯斯說著輕輕地敲了敲還粘在自己身上的基塔。


    『基塔……還活著嗎?』


    『還算活著吧……』


    基塔的聲音意外地顯得很平靜,抱著伯斯讓他覺得很安心吧。


    『我隻是被嚇了一跳……』總算離開了伯斯,基塔說,『我是第一次看到幽靈。』


    不僅是基塔,奧魯本和尤拉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到現在還露出一副無法相信的麵孔。


    踏著夏天的枯草,悌誒回來了。


    『悌誒……你去哪裏啦,我們好擔心啊!』基塔立刻跑過去。


    『悌誒……』


    『悌誒……』


    伯斯和拉克西感到納悶。


    悌誒的樣子跟剛才完全不同,直至剛才,他還帶著一臉的陰霾,現在就像平靜的湖麵一樣晴朗。


    『悌誒……發生了什麽事嗎?』


    『伯斯……拉克西……』


    看來他已經完全恢複了。


    『我找到了。』


    『找到了什麽?』


    拉克西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對悌誒的恢複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永遠……』


    悌誒回答後,露出了像盛開的花朵般明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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