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如同糊滿了泥一般沉重。


    讓人第一感覺就是黑暗的重量。不用睜開眼,自己也能夠通過全身感覺到自己正浸泡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


    翔睜開眼睛。不,其實是在不知不覺間睜開的眼睛。他感覺到了眨眼的感覺,終於發現自己睜開了眼睛。


    和閉著眼睛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黑暗的世界一望無際。


    上麵、下麵、右邊、左邊,就連自己的身體也——都是統一的黑色。其它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就連自己是躺著還是站著都弄不清楚。身體想動就能動,可是碰不到任何東西。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即使碰觸自己的身體也沒有感覺。


    眨眼也隻不過是晃動眼皮的感覺傳入腦髓裏而已,根本到達不了眼皮下麵。即使大聲喊叫,也宛如真空狀態下一般,聲音無法傳播,到不了翔的耳朵裏。


    這樣什麽都看不見的話,就連時間的流逝都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從何時來到了這裏呢,他甚至連自己睜開眼確認情況之後到現在過了多長時間都不知道。【不久前】感覺起來就像是十秒前、十分鍾前、十年前。


    可是即便事態如此異常,翔也沒有慌張。自己被這極度的黑暗所包圍著,就連自己的樣子都看不清,他覺得自己隻有心理活動了。而且在這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會發生的世界裏,反而更讓人感到放心。這裏就像母親的體內一樣平靜,完全沒有那些討厭的恐怖的東西,心靈得以安詳。


    真想就這樣將全身溶入黑暗中去——


    壓倒性的虛無,幾乎讓人產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啊啊,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死亡吧。


    翔終於發現自己已經死了。


    ——算了,無所謂了。


    翔沒怎麽反抗。


    就這樣消失掉也無所謂。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已經累了。


    因為翔活著的時候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所以他便覺得即使失去了自己也沒關係。


    ——男屋,真的就如你所說的那樣啊。


    我沒有做出任何選擇,沒有傷害任何一方,也沒能守護住任何一方。


    我隻是個口頭上宣揚理想,而沒盡到自己義務的膽小鬼。


    嘴上說著不想傷害任何人,實際上卻傷害了很多人。


    翔身體的力量不斷流失。


    逐漸與黑暗一體化。


    ——我這種人,或許消失會更好吧。


    ——我根本就沒有活著的資格。


    ——無所謂了,已經夠了。


    因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


    因為自己沒能守護好任何一樣事物,而且對一切都置之不理了——


    想到這裏,翔正打算要舍棄一切。


    ——我已經一無……


    可就在這最後的一瞬間。


    “一無所有?”


    他的心中湧現出了一個疑問。


    ……是那樣嗎?


    聲音依然傳不到他耳朵裏。即便如此,翔還是繼續嘟囔著。


    “我真的一無所有了嗎?”


    翔那原本受黑暗支配著的心中,一點光明微微亮起。


    在這點光亮中,他生前十七年的記憶紛紛蘇醒了過來。


    失敗、疼痛、悲傷、痛苦。


    不止這些。


    還有那些光是回想一下就覺得心中溫暖起來的快樂日子。


    那些好東西對於翔自己來說都有點浪費。


    ——奈染彌鼓勵著我這個傷害了別人的人。她饒恕了我,是我的家人。總是和我一起做傻事的吉葛羅和笨蛋三人組。天真爛漫的紅豆子,還有喧鬧的葡萄子和美咲,塔堂和舞——


    “各位,你們現在一定對我感到很驚訝吧。”


    一定是的。


    可是,我和他們一起度過的時間可不是假的。


    與搖花一起度過的時光……也是快樂的。


    所以自己才會想要守護那些東西吧。


    我是想守護那些日子,守護大家。


    “已經晚了嗎?”


    或許是吧。


    如果自己再給點力的話,如果自己再多些勇氣的話——有的人應該也就不會哭泣了。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晚了。


    可是——既然都晚了,就什麽都不用做了嗎?


    “不是這樣吧。”


    那隻不過是無聊的自尊心嘛。和以前一樣。這就和害怕失敗後傷害到別人,還有討厭受到責難而什麽都不做是同樣的道理。


    這太奇怪了吧。


    難道我還打算裝腔作勢嗎?


    就算全人類中沒有一個人對我抱有期待,就算遭人厭惡,我還是應該做我該做的事吧?


    即便墜入深淵……直到最後一瞬間都應該掙紮不是嗎?


    那不是我這種笨蛋的特權嗎?


    啊,對了。我是笨蛋呀。


    都這時候了我還在想什麽呀。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


    我什麽時候成了一個不許失敗的人了?我什麽時候開始變得理智起來了?


    反省過後仍然迎難而上,這才是我吧?


    此前自己失敗了無數次。


    既然如此,今後還會失敗無數次吧。


    我才不會知難而退呢。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吧。”


    即使失敗了,即使今後也會失敗。


    即使為時已晚,即使為時將晚。


    你小子要絕望的話也太差勁了。


    ——翔心中亮起的光芒處浮現出了一個少女的身影。


    “啊……對啦。有那個家夥在呢。”


    還有人正在戰鬥。


    那個和我差不多笨的家夥一定還在掙紮反抗。


    “……真是的,都是因為和那個家夥相遇,我徹底變了。”


    ——多虧與那個家夥相遇,我才過得非常快樂。


    “她總是不理解我開的玩笑,動不動就揍我。”


    ——可是一旦我受了傷,她又非常關心我。


    “學不會呀,態度很惡劣呀,廚藝很糟啊。”


    ——為了適應這個世界的生活而一直拚命努力著。


    “動不動就發火,張口就吵架讓人沒轍啊。”


    ——其實,她是認真而又格外溫柔的人喲。


    “我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原來還有這麽一號人呢。”


    ——啊啊,從剛才開始她的臉就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現在她也一定毫不死心地在拚命戰鬥著——


    那個呆呆的笨蛋家夥。


    “哈密瓜”


    翔嘟囔著說出的這個名字輕輕回響著,確實地傳到了翔的耳朵裏。


    他感覺到糾纏著自己身體的黑暗一下子變輕了。


    “喂,你這個癟罐。別隨便扔下我不管啊。要是沒有老子在,你什麽也幹不成呀。”


    因此,我必須要站起來。


    那個懶蛋,即使我在這裏悠閑地打著滾她也一定不會來的。


    為了掙紮一下,我腳下用力。漫無目的地揮動手臂。


    “等著吧。我這就過去。”


    為時已晚了。可是,還沒有結束。


    我才不會讓其結束呢。


    因為我是個不亞於哈密瓜的、不折不扣的笨蛋。


    站起來。


    握緊拳頭。


    咬緊牙關。


    “我一定要去。”


    除了哈密瓜,還有必須要區分對待的家夥。


    我必須要對那個家夥怒吼一句“你這混蛋”,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樣。


    “奈染


    彌。你剛才對我說了那麽多。”


    事到如今,我都怒不可遏了。


    “要我從奈染彌和哈密瓜中選一個?你算老幾啊。別開玩笑啦。你突然這麽一說,我怎麽可能立刻給出你答案來呀。你這個陪伴我十年的青梅竹馬應該很清楚我的腦子很笨的吧。還有啊,不許你隨便將我幻想成不會犯錯的人。我這時為了你好啊。你現在可是風華正茂、不諳世事、閃閃發光的十七歲少女喲。對自己好點吧。你這呆毛魔神。”


    翔不停地說著招人討厭的話。


    “知道了嗎,那件事我也有錯,不過主要錯在你呀。你去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和呆毛一起反省吧。要處理緊急問題,就得到你那裏去對你亂吼一通才行啊。繁瑣的話以後再說。”


    如果奈染彌身在此處的話,她會怎麽問我這個白癡呢。


    她會再次生氣嗎?會哭泣嗎?會笑嗎?還是使出下流的手段來獻媚呢?


    不管假設哪一種反應,都能感覺到現在的翔很愉快。


    冷靜地回想一下,那段對話真是非常的滑稽。因為當時的氣氛順理成章地嚴肅起來了,所以她的話逼迫著我,可如果稍微換一下背景音樂的話,那段對話早就成喜劇了吧。


    “我還是我。什麽【對不起……】的。你是做愛的時候勃起不能的陽痿小子嗎。要真是陽痿的話那還真是個頭疼的問題呀,節哀順變吧。可我並不是陽痿。那麽你那反應是什麽意思呀。不管怎麽看那個反應也太有意思了吧啊,一般來說。”


    ——啊,真是的……賣關子不是挺好的嗎,對我們兩個來說。


    “現在老子深刻地領悟到了,神情嚴肅滿是煩惱的人其實大都沒到那個份上。”


    翔微微地壞笑著,向著不在場的人們說著。


    “也就是說呀,你們兩人都做好心理準備呀。其他人也是一樣。我一定會從地獄中複活過來,再次爬到你們那裏去給你們添麻煩的!……嗯?”


    他突然注意到,此前由於和黑暗一體化了,所以翔沒能看清自己的身體,其實看起來挺普通的。他還穿著被可洛亞斬殺時的服裝。翔親手觸摸著,的確是還有感覺。


    “我好像還或者呢。我真的死了嗎?”


    翔的聲音不安地動搖著,被吸入了黑暗之中。翔嚐試著大聲地【喂】地喊了幾聲,可是聲音沒有反彈回來。


    翔插著胳膊思考著。


    “……總之,我還有意識,既然能觸碰身體也就是說……對啦!”


    他拍了一下手,


    “手淫的時候不會有什麽不方便啊!”


    就在他叫喊出來的瞬間——


    “額,這種時候你還在想那種事嗎?”


    “哎?”


    翔吃了一驚,他四下張望著。


    不可能——可是,剛才的聲音的確是……


    “耶兒!你在這裏嗎!?”


    翔大聲地呼喊道。


    接著,他看見遠處飛來一個米粒大小的東西。


    距離尚遠還看不清楚,不過翔感覺得到那就是耶兒。


    “耶兒!”


    翔欣喜異常地跑了過去。


    可是隨著距離縮短,翔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不管距離怎麽縮短,耶兒的身影也沒有變大。


    最後,來到跟前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是很小。


    “你、你怎麽啦!?”


    翔驚訝地對漂浮在空中的她問道。


    耶兒的身體變得非常小了。


    臉的確是耶兒,穿的衣服也是少女化時的衣服,可是她的大小隻有布娃娃那樣的三頭身大,身高也就隻有二十厘米左右了。


    “翔,你也被可洛亞幹掉了吧。”


    迷你尺寸的耶兒飛到了翔的鼻尖處,麵無表情地開口說道。


    “啊、嗯嗯……我是被那把大劍給砍了。”


    “是嘛。可是你看起來比我想象的更有精神呢。”


    “嗯、嗯嗯!那是當然啦!”


    翔把自己剛才還心碎般的痛苦拋在了腦後。因為他說失落就失落,說複原就複原,落差為零。


    “說起來,為什麽你變得這麽小了呀。還有,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這裏似乎是可洛亞那柄黑劍的裏麵。”


    “那把劍的……?”


    “是的。我們的肉體和精神被吸進來了。之所以我的身體例外地縮小了,或許是因為我是空罐少女吧。”


    “等、等等,被吸進來也就是說——咱們還活著嗎?”


    “嗯。恐怕是的。隻是,我還不知道如何回到外麵的世——”


    “!!”


    還沒等耶兒說完,翔就不由得抱住了她那小小的身體。


    “太好了……太好啦,喂!”


    耶兒還活得好好的。


    這一事實讓翔感到無比的喜悅。


    “翔、翔,你勒得我好難受,能放開我嗎?”


    耶兒在翔的耳邊用困擾的語氣低聲說道,於是翔說著“抱歉抱歉”,放開了她的身體。


    耶兒羞澀地閉上嘴,稍稍向後退了一步。


    翔在高興之餘,不知為何一邊模仿著(棒球)擊球的動作一邊說,


    “哎呀,太好啦太好啦。不過,要是你不是迷你尺寸,而是以等身大的樣子現身就好啦。那樣一來,一定會有更多各種各樣的有趣情節展開的。”


    “……什麽意思啊?”


    “算了,如果咱們能回到外麵的世界的話,你還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吧,無所謂啦。”


    “有趣情節是什麽啊?要是我等身大的話你又打算怎麽樣啊?”


    “話說回來,耶兒你剛才是從哪兒過來的呀?那邊有什麽嗎?”


    翔指著那個方位詢問耶兒,耶兒答道,


    “……請你先跟我過來吧。”


    耶兒一下子背過臉去,忽悠忽悠地飛了過去。


    翔也邁步緊隨其後,可是耶兒的飛行速度越來越快。


    中途開始翔就開始跑步追趕耶兒了,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是在不斷拉大。


    “喂,等我一下!我可不會飛,你慢點呀。”


    他這麽一喊,耶兒驚訝般地回過頭來,


    “你在說什麽呀。你應該也能飛喲。”


    “哎?是嗎?”


    “說起來,你現在應該就在飛。因為這裏沒有地麵。”


    “啊,這倒也是。”


    雖然翔感覺自己在跑,可是既然腳下沒有地麵,那就是在飛。


    “請你將身體橫向伸展,想象快速飛翔的動作。這樣應該立刻就能飛了。”


    翔照著她說的一試,真的讓自己的身體輕輕飄起來了。


    “嗷,好棒。”


    他能夠像超人那樣飛翔。


    一下子就趕到了耶兒身邊。


    “哇哈哈!你看呀耶兒!飛天之夢實現啦!”


    “你飛翔的樣子真讓人害怕。”


    “……耶兒同學,你變小以後嘴也變惡毒了嗎?”


    “配合著你飛太麻煩了,所以我就騎在你身上吧。”


    耶兒若無其事地說完之後,一下子坐到了翔的肩上。


    “……喂,耶兒同學。”


    “一直往前飛。”


    耶兒坐在比人的肩頭談談地下達著指示。


    然後,翔就按照耶兒的指示飛翔在黑暗的世界裏。


    因為剛開始飛起來的時候還有耶兒這個參照物,所以可以感覺到距離感和移動感,可是在這空無一物綿延不絕的黑暗空間中,翔漸漸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前進了。他的感覺漸漸麻痹了。


    翔時不時地和耶兒


    交談幾句,拚命地想甩掉不安之心。


    ——一定要匯到原來的世界去。


    ——回去之後我要盡情地折騰一番。你們都做好準備吧。


    不知飛了多久。


    肩頭上的耶兒輕輕嘟囔道。


    “你看見那個了嗎?”


    他們的前進方向上有一個針尖大小的光點。


    焦急萬分的翔更是加快了飛行速度。


    隨著向前飛去,光點漸漸變大。


    耶兒似乎在翔肩頭解釋著什麽,可是翔根本沒聽見她的聲音。


    真想快點——盡快地沐浴陽光。


    雖然毫無根據,可是翔就是覺得隻要到達那裏,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隨著距離縮短,光點的尺寸漸漸清晰明了。


    它的直徑大概有三十多米吧。


    是一個太陽般耀眼的光圓。


    “那是什麽呀……?”


    圓的邊緣處還纏著某種細長的東西。


    ——是蛇。原來是灰色的大蛇將圓圍了一整圈。


    而且,那條蛇咬住了繞到眼前的自己的尾端。


    是自噬自生蛇。


    在古代,很多國家和文明都使用這個,這是最古老的圖案。


    自噬自生蛇在古希臘語中是【吞食尾巴的蛇】的意思。


    通過描繪蛇吞噬自己的尾巴,來表現【起始】與【結束】沒有界線,代表【生死循環】。


    將頭架在圓頂端的自噬自生蛇緊緊地盯著翔。


    “——、…………!!”


    耶兒似乎在翔的耳邊叫喊著什麽。


    可是翔毫不猶豫地飛入了光圓之中。


    黑暗的世界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隻有光芒的世界。


    就像生與死是一對兒,絕不是能夠分開的東西一樣。


    光芒與黑暗也是一對兒,這二者兼具才會實現其最初的意義。


    ————……


    ——……


    ——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嗯……?)


    翔的肩膀突然被人搖晃,他這才恢複了意識。


    睜開眼睛,首先是映入眼簾的是地板。翠綠色的、在學校裏隨處可見的油氈走廊。這令翔十分懷念,他撫著胸口鬆了口氣。


    翔抬起頭,這次看到的是牆壁。還有雙開的大金屬門。


    門的上方掛著牌子,上麵寫著【產房1】。


    (……這裏,不是學校……是醫院?我怎麽在這裏?)


    “喂,怎麽了?”


    有人從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轉過頭去,發現——


    (啥……!?男屋!?)


    眼前是男屋那帶著眼睛的臉龐。


    ——你這混蛋!


    翔頓時擺出架勢喊……本來是這麽打算的,可是他出不了聲音。身體也無法動彈。


    (哎、咦?這是為什麽?)


    有點奇怪。感覺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身體似的。


    翔勉強將視線向下移,發現白色罩衫隆起來一樣,自己的胸口處有兩個巨大的隆起物。這是女性的胸部。身體下麵,穿的是藏青色的裙子,還能隱約看到美麗的腿部。


    (哇哦,怎麽了,什麽情況!?)


    “你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這樣。”


    旁邊的男屋壓低聲音,帶著詫異般的語氣問道。看來自己現在是和男屋並排坐在醫院的長椅上。


    “對不起,我也有點緊張。”


    (哎!?)


    有個女性的聲音從某處傳來,翔驚訝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可是,周圍並沒有女性的身影。男屋依舊盯著這邊。


    “哈哈,用不著緊張。根據產前檢查,應該會順利生產的。”


    “你從剛才開始不也非常緊張嘛。”


    翔再次聽到了女性的聲音。從非常近的地方傳來的。


    (難道是我說的?)


    翔動了動手,摸了摸嘴唇。和男性粗糙的嘴唇不同,這嘴唇摸起來像是女性那種非常柔軟的嘴唇。翔挪開手,上麵還沾了一點點紅色的口紅。


    (果然,我變成女的了……)


    難道是我什麽時候性別轉換了嗎?


    不對,要是那樣的話,男屋應該更驚訝才對。


    看來,這個女性的身體是男屋的某個至親之人的。


    (也就是說……我的意識移入了某人的身體裏了嗎?男屋對此毫無察覺。可是這個軀體到底是誰的呢?這個聲音自己也沒不熟悉……)


    男屋的臉龐也有所不同。


    雖然那的確是男屋秀彥沒錯,可是非常年輕,是個少年的麵孔。看起來他的年紀和翔差不多。


    “秀彥你沒有兄弟姐妹吧?是不是第一次看到嬰兒呀?”


    身體擅自說著。翔聽到(秀彥!?)不由得背脊發涼起來。


    年輕的男屋輕鬆地攤開手掌,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回答說。


    “我才沒那麽緊張呢。生孩子是自然法則。其理論在學校也都學過了。也沒什麽特別的呀。”


    這時,坐在長椅上的兩人麵前,橫插進了一個身著護士服的女性身影。


    “啊,那個”男屋連忙叫住她。“那個……沒問題吧?”


    什麽?護士說著轉過身來。


    “我是說那個,進入產房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還順利嗎?”


    他這句話逗得護士笑了起來。


    “您這位年輕的父親還是第一次見人生孩子吧?沒事的。過不了多久一定會生出健康的孩子喲。”


    “啊,嗯嗯,好的……”


    護士這麽若無其事地一說,男屋羞澀地垂下頭去。


    他這樣子讓翔不禁噴了出來。


    翔還是第一次看到男屋這麽不安的樣子。


    可是,翔所轉移到的女性並沒有噗嗤笑起來。


    “你不是做好準備了嗎?”


    男屋好像重新振作起來了,他清了清嗓子,麵向這邊。


    “準備?”


    “就是名字啊。”


    男屋似乎有些害羞,他生硬地說。


    “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是個男孩兒起什麽名字是個女孩兒起什麽名字。”


    聽著這一連串的對話,翔總算弄清了狀況。


    (就是說,我們現在是在這家醫院裏等著孩子降生。)


    (可是等等,男屋的孩子……難道是)


    “那個約定我當然記得啦。”


    女性開心地回答道。翔都能感覺到她的臉上笑容綻放。


    “要是個女孩兒就好啦。我想到一個非常好的名字。”


    (現在說話的這位不是他老婆吧……那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要是個男孩兒多好。】


    (哎?)


    身體裏麵突然傳來了女性的聲音。


    “都說女孩兒隨父親吧?為了不讓孩子的性格像你這麽乖僻,我還想了一個很清爽的名字。”


    ——【啊啊,要是男孩兒的話就不用起那個名字了。】


    又傳來了。


    這是、正在說話的這位女性的……心聲?


    這位女性保持著開朗的表情。男屋也跟著爽朗地笑了起來。


    “按照你這個理論的話,要是男孩兒就成了咲夜那樣的家夥了嘛。那還真有點麻煩啊。”


    “秀彥你想了個什麽樣的名字?”


    “嘛,這個在孩子出生前應該保密的——不過無所謂了。我就告訴你吧。”


    男屋迫不及待地用興奮的聲音說,


    “我想起名叫武。武士的【武】。男屋武,這個名字不錯吧?


    ”


    (和我的名字有點像……)(譯注:武takeru和翔kakeru相似)


    “男屋武啊。對於你來說這個名字起得不錯嘛。”


    “你打算起個什麽名字呢?”


    “哼哼,保密。等生出來再說。”


    ——【我才不想將你們女兒的名字說出來呢。】


    (啥……)


    這個女性依舊一臉開心地和男屋繼續交談著。


    可是她表麵的態度和心聲差距太懸殊了。


    “可是怎麽這麽慢啊……已經十一點了。”


    “要是今天生出來就好啦。萬聖節派對和孩子的慶生會一起開,一定很棒吧。”


    “站在孩子的角度上說,或許還是錯開一天比較好吧。連著兩天開派對會更開心。不過從家長的角度上看,還是把麻煩事都在一天辦完比較輕鬆吧。”


    “哼哼,或許是吧。”


    “就算是為了省去我們將來的麻煩,今天無論如何也得生出來啊。……我是不是到咲夜身邊去比較好啊。”


    “咲夜女士不是說了不許過去嗎?她是不想被你看到喲。是不是害羞啊。”


    “或許是吧……”


    “沒事的。剛才護士小姐不是也說了嘛。不久一定會生出健康的嬰兒的。”


    ——【……要不是的話就好了。】


    (哎……?)


    一開始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是,


    ——【要是生不出來就好了。】


    “什麽!?”


    翔不禁背脊發涼。


    這個女性的心聲充滿了冷酷的怨念。


    ——【為什麽我必須得做這種事呀。】


    “沒想到我竟然能有機會給別人起名字,原來想都不敢想啊。”


    ——【我可不希望見到兩個孩子。】


    “真讓人期待啊。生下來的孩子會怎樣長大呢。”


    (她說的話和她所想的……截然相反。)


    翔感到寒意不止。這個女性到底是誰?她和男屋到底是什麽關係——?


    “喂,秀彥,孩子生下來的話我……”


    女性正向男屋搭話,就在這時。


    產房突然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


    男屋連忙從長椅上站起身來。然後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看這邊,看看產房的門,興奮不已起來。


    “我、我是不是該過去呀?這種時候是不是該在這兒等待啊?”


    “護士小姐一定回來叫你的。再等等吧。”


    男屋插著胳膊在走廊裏來回踱步了一會兒。然後在這個女性的催促下坐在長椅上待了一會兒,可是他哆嗦著腿,不到一分鍾又再次站起身來在走廊裏踱步。


    從產房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聲,以及醫生護士們喧鬧的指示聲。


    最終產房的門打開的時候,已經是距離啼哭聲傳出後三十分鍾左右了。


    護士來到走廊,說:“孩子的父親?請過來。”


    “啊,是。”


    男屋緊張地朝門那邊走去。


    可是那位女性並沒打算從長椅上站起來。


    “怎麽了?快點過來呀。”


    “……嗯。”


    在男屋的催促下,這位女性才終於慢慢地站起身來。


    ——【為什麽生出來了呀。】


    兩人先進了準備室,在護士的指導下,穿上了一次性的外套,清洗手指之後用酒精消毒。


    然後,終於進了產房。


    產房裏放了兩張床,其中一張上麵躺著一個女人。這是一個二十五歲上下的長發美女,她一臉好似要吃人一般詭計多端的表情。


    “咲夜,沒事吧?”


    男屋不知所措地詢問道。


    “嗯嗯。聽醫生說是個2800克的女孩兒喲。”


    這個名叫咲夜的女人躺在床上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這個人就是男屋的老婆,咲夜嗎……)


    “你賭贏了啊。”


    咲夜如此說著,看了看翔所轉移到的那個女性。


    “這個孩子的命名權就給你了喲。可洛亞。”


    (——她說可洛亞!?)


    翔終於知道了這個女性的真實身份。


    也就是說……眼前這些景象就是可洛亞的過去?


    時光倒流了嗎?——或者說我是在窺視可洛亞的記憶呢?


    不管是哪一個,現在眼前的這些事,一定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可洛亞和男屋還沒鬧僵吧。也就是說,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就是致使兩人關係決裂的事吧。)


    (……等等,男屋不是說過自己的老婆被可洛亞殺害了嗎。那麽……)


    可洛亞靜靜地回望著躺在床上的咲夜。


    ——【你還是把孩子生出來了呀。】


    (可洛亞將要把這個名叫咲夜的人給——)


    “您的孩子在這裏喲。”


    一位貌似婦產科醫生的中年女性走了過來,將男屋和可洛亞領到房間的角落裏。


    那裏有一張小床,床上躺著一個被白色毛巾被包裹著的嬰兒。


    可洛亞緊緊地盯著那個嬰兒。


    ——【這就是秀彥和咲夜小姐的愛的結晶。】


    ——【要是沒生出來就好了。】


    (這、這家夥到底是有什麽問題啊……)


    “要抱抱嗎?”


    婦產醫生嗬嗬笑著問男屋。可是男屋似乎很不好意思,


    “不、不了,我就算了。我怕摔著她。”


    “沒事的。隻要抱好了就行。”


    “不了。不了。等她長大點以後……”


    “那我抱抱可以嗎?”


    旁邊的可洛亞提了出來。


    男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靠你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婦產醫生似乎正在判斷著可洛亞和男屋的關係,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她的脖子還沒長硬,所以要這樣抱著……”


    在護士的指導下,可洛亞小心地抱起了毛巾被包裹著的嬰兒。


    嬰兒沒怎麽折騰,閉著眼睛靜靜地呼吸著。


    “真是非常可愛啊。胖乎乎、軟軟的。”


    男屋和床上的咲夜互相笑著。


    ——【真是可愛到可恨的程度啦。】


    ——【隻要沒有這個孩子的話。】


    可洛亞抱著嬰兒的手一下子攥緊了。


    (喂,難道)


    可洛亞將嬰兒高高舉起。


    (等等,住手!)


    “————”


    可是可洛亞並沒有打算把這孩子怎麽樣,而是就這樣走到男屋跟前。


    “來,秀彥,你抱抱試試啊。”


    她正要把嬰兒遞給男屋。可是男屋畏縮般地向後退去。


    “不用了!多危險啊!我沒那個自信!”


    婦產醫生和護士都笑了起來。床上的咲夜也納悶似地彎著身體。


    可洛亞一邊笑著,一邊“沒事喲。你看”向男屋靠近。


    男屋甚至躲在婦產醫生身後抵抗著,可是婦產醫生對男屋苦笑道“你是個男人吧!”推了他一把。


    男屋膽戰心驚地從可洛亞那裏接過毛巾被裹著的嬰兒。


    “哦……哦哦”


    不知道是感動的還是嚇的,男屋的身體哆哆嗦嗦地顫抖著。


    結果,哇哇的哭聲響起。


    “啊啊啊,醫生!怎麽辦啊!”


    男屋狼狽不堪,彎著腰生怕孩子摔著。婦產醫生笑著說:“這是孩子健康的證據喲”,不打算幫忙。


    “別摔著喲,孩子她父親。”


    咲夜戲弄般地喊道。


    此時此地充滿了溫馨的歡笑。


    可洛亞也跟著大家一起笑著,可是翔感覺到她的內心在不斷地墜向冷酷。


    笑了一段時間之後,咲夜對可洛亞說道。


    “來,可洛亞。為這個孩子起個名字吧。”


    “哎,嗯。”


    可洛亞用手扶著臉頰,側著腦袋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啊啊,為什麽是我。】


    “……搖花。”


    在這溫馨的氣氛中,她內心冰冷麵帶微笑地說道。


    “搖曳之花的搖花,怎麽樣?聽起來清新而聰明,我覺得正好適合你們的孩子喲。”


    ——第10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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