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被凝視得渾身不自在的蘇曉遇,洛擇城也發現了晏正的異常,原本溫和的麵色立時冷沉了幾分。


    見洛擇城臉色微變,晏晨才注意到父親的失禮,趕忙佯裝撒嬌地搖了搖他的手臂,“爹地,就算蘇小姐今天打扮得再讓人驚豔,你也不能隻顧著看人家,就不理你的寶貝女兒了呀!你看,人家曉遇都被你看得不好意思了。”


    被女兒一提醒,晏正才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麵露歉疚地說:“不好意思蘇小姐,在下多有失禮,還望莫怪。實在是因為蘇小姐的樣貌神韻,都與在下年少時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才讓晏某為老不尊地失了禮數,真的非常抱歉。”


    故人?


    蘇曉遇聞言不由得一頭霧水,但轉念想起這位日安集團的創始人,似乎也是出身錦城的,五十來歲的年紀也跟母親相仿,難道他口中年少時的故人,會是她母親嗎?


    世間真的會有這麽巧的事嗎?還是她腦洞開得太大,想多了?


    “不知晏董是想起了哪位故人?”


    好奇心顯然也被勾起的洛擇城追問:“該不會恰巧是不久前,剛剛被晏晨的車,‘意外’撞到的曉遇媽媽吧?”


    聽他特意加重意外兩個字,晏晨的臉色微微一變,趕忙向父親解釋:“是這樣的爹地,就在你出差這段時間裏,公司有個司機開著我那輛黑色凱迪拉克肇事逃逸了,受害者正巧是曉遇的媽媽。”


    “竟然有這種事?蘇太太現在情況怎麽樣?”


    晏正聞言立時緊張的追問傷者情況,心中想著曉遇姓蘇,便自然而然地把她母親喚成了蘇太太。


    “我媽媽現在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隻需要住院慢慢治療好好調養,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蘇曉遇還是第一次聽人喚母親為“蘇太太”,感覺著實有些古怪別扭,不過她還是禮貌地作出了回應,畢竟晏正的積極關切的態度,還是很讓人欣慰的。


    “今天太晚了,改日我一定要親自過去看看令堂。畢竟車禍不是小事,就算隻是我屬下的司機肇事,但車輛屬於我女兒,而我又身為公司負責人,怎麽說也難辭其咎。”


    再次鄭重表達了自己的歉意與立場後,晏正才轉頭問女兒:“那個肇事逃逸的司機,抓到了沒有?”


    “還沒有。”


    晏晨麵露羞愧地搖了搖頭,“他應該已經逃往海外,不過我們始終在配合警方全力追捕,不抓到他歸案不會罷休的。”


    聽女兒這樣說,晏正才勉強滿意地點了點頭,重又看向蘇曉遇,斟酌著問:“對了蘇小姐,還不知令堂貴姓?”


    蘇曉遇剛要開口回應,就被一個突然斜插進來的聲音給打斷。


    “晏董這邊聊得好熱鬧啊,讓我們夫妻倆都有些不好意思過來打擾了,但總不能見到老朋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那麽失禮。”


    上午在招標大廳險些因心髒病發入院搶救的餘箏,再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時,又是一副光鮮雍容神采奕奕的模樣。


    “餘董、蘇總,好久不見。”


    不同於麵對洛擇城時的親切熱絡,轉而麵對授漁財團的兩位老總時,晏正的態度明顯變得更為公式化的客套。


    餘箏反複打量著晏正身邊落落大方的晏晨,毫不掩飾羨慕之情地搖頭感歎,“晏董您看,您和我們夫妻倆明明都是同年出生的同齡人,可您的女兒已經長這麽大了,是個健健康康的大美人不說,都已經能夠在事業上獨擋一麵了。再看看我跟老蘇那可憐小女兒……哎,真是隻有羨慕您的份兒了。”


    不明情況的晏正惑然問:“我倒是記得餘董與蘇總家的也是位千金,隻是上一次見她應該少說已經是十多年前了。聽餘董話裏的意思,難道令愛出了什麽事?”


    餘箏故意向洛擇城與蘇曉遇瞥了一眼,然後才喟然長歎著眨了眨泛起淚花的雙眸,“我女兒小漁命苦啊,小小年紀就患上了嚴重的尿毒症,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腎源,隻怕都活不過今年了。”


    沒想到竟然是危及性命的問題,晏正先是麵露驚詫,隨即婉惜悲憫地搖了搖頭,“孩子是可憐,不過現在醫學那麽發達,餘氏又是繁榮了幾代之久的大家族,找到合適的腎源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說到這裏晏正才想起件事,看向洛擇城說:“說起來,小漁也是擇城的妹妹,他們之間也是有血緣關係的,也許他就能救她呢。”


    不待洛擇城開口,餘箏已經麵色微變地分辨說:“擇城不合適,他畢竟是洛家的長子長孫,怎麽能讓他輕易冒生命危險呢?我在他那麽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他,本就已經夠虧欠這孩子了,不能再做出更虧欠他的事。”


    晏正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對於餘箏救女心切又不想兒子冒險的複雜心理,他也不是沒辦法理解,畢竟他們同樣都是身為父母的人了。


    聽到這裏,蘇曉遇卻再也聽不下去地冷笑了一聲,“原本這種時候,容不得我這樣沒權沒勢又沒地位的小輩插話,可是餘董言下之意實在太令晚輩不解。依餘董的意思,洛總他身為洛家長子長孫就不能冒一點生命危險,像我跟薇薇這種無足輕重的女兒,就理應不顧生命危險,貢獻出自己的腎髒去救你的寶貝小女兒,是嗎?”


    這番話在場的幾個人裏,就算並沒有參與其中的晏晨對此也多少有些了解,也就隻有晏正聽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曉遇,你怎麽跟長輩說話呢?你也知道這種時候輪不到你這小輩說話,那還故意出言頂撞長輩?”蘇昊擰起眉疾言厲色地訓斥著女兒,“算起來,你至少應該叫餘箏一聲繼母!就算不懂禮數,也不該在晏董麵前如此失禮,平白丟了自己和我的臉麵!”


    雖然晏正之前也注意到蘇曉遇與蘇昊同是姓蘇,卻沒有料到兩人間竟是父女關係,而蘇昊現在的夫人餘箏又是洛擇城的生母……


    這關係,可真夠混亂的!


    蘇昊轉而又向晏正說:“不好意思,讓晏董見笑了。我對這女兒也是從小就沒能盡到管教之責,以至於讓她發展到如今這般粗野任性,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剛剛才把幾人關係理出些頭緒的晏正,並沒有對此妄作評論,但看向蘇曉遇的目光卻多了分憐惜之情。


    見父親如此急迫地在外人麵前貶低自己,蘇曉遇忽然生出種自暴自棄的衝動,微紅著眼眶如受傷小獸般低吼:“沒錯,我蘇曉遇就是從小有爹生沒爹教的野孩子!明知如此,你又何必過了二十幾年再回來找我?哦,我差點忘了,你這位父親想要的,不過就是我這個沒教養女兒的腎髒。要不是為了救你的寶貝小女兒,你可能根本就已經忘記還有我這個難登大雅之堂的野丫頭的存在!”


    本就是全場矚目的焦點的洛擇城身邊,突然發生如此戲劇性的熱鬧,周圍那些明裏暗裏的所有窺探視線,霎時齊刷刷投來好奇的注目。


    “你,你這個不肖女!冤孽呀!”


    當眾被女兒如此頂撞叫囂的蘇昊,隻覺得顏麵無存,怒指蘇曉遇的手都在劇烈顫抖。


    蘇曉遇早已經受夠了這裏表麵浮華的一切,根本不理會蘇昊的責罵,傲然昂起頭轉身就走,不料卻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親愛的,你好像忘了,我們才是今天這場慶功宴的主角。就算要離開,也應該是那些無關緊要,故意尋釁滋事的人離開才對。”


    洛擇城嘴角雖然勾著笑,眼底卻已然一派冰寒刺骨,竟然就這樣當眾毫不留情地對餘箏與蘇昊下了逐客令。


    當場被氣得臉色鐵青的餘箏,咬牙切齒地指控:“洛擇城,我的好兒子,你真是被這個狐狸精給迷得連親媽都不認了!我餘箏活到現在,何時受到過這樣的屈辱?就算我沒能親手撫養你長大成人,但你終究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可以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外人這樣對媽媽?”


    餘箏這番撕心裂肺的搶白,成功惹得在場眾人一陣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畢竟大多數人並不了解內情,隻知道授漁財團的餘董的確是洛擇城的生母,也都親眼看著洛擇城對她下了逐客令。


    見狀,晏正都按捺不住地低聲提醒說:“擇城啊,不要意氣用事,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了,對誰都不好。”


    “跟不肖女最匹配的,不正好應該是不肖子嗎?”


    幾乎已經成為理智代名詞的洛擇城,卻依然固執地不肯妥協,“餘董,關於你是我生母這件事,無可否認。所以,如果你還是需要腎髒救蘇小漁,盡管來找我配合,不必顧慮什麽洛家長子長孫的身份,就當是我‘割肉還母’了。隻請你記好,以後不要再因為這件事,利用你們的權勢,再去騷擾威脅曉遇她們姐妹倆!”


    說到這裏,洛擇城把因之前的衝突,正渾身冰涼微微發拌的蘇曉遇護進懷裏,然後才毫不留情地繼續說:“兩位如果不想更難看地被安保人員請出去,就請自便吧。”


    蘇昊注意到臉色慘白的餘箏,掩在學重唇膏下的嘴又開始隱隱發紫,暗叫一聲不妙,當即也無暇再多分辨,趕緊扶著可能下一刻就要攤倒的她,急匆匆地離開宴會廳。


    好戲散場,周圍的看客們也紛紛識趣地散去,不過私下裏對這場豪門風波難免要品評調侃一番。


    原本在另一端的辰氏夫婦,也被這邊的混亂吸引過來,隻是當他們到達時一切已經結束。


    大概問明了前因後果,辰建樹悠悠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說:“擇城啊,你這又是何必呢?就算這件事小箏做得的確有些過分了,但你也不必做的這樣絕,畢竟你們還是母子……就算你不看在這份情麵上,依你的一慣圓融的處事風格,也不應該做出這樣兩敗俱傷的傻事來。”


    晏晨同樣神色複雜地看著洛擇城,忍不住感慨一句:“洛大哥好像一涉及到與曉遇有關的事情,就很難再保持慣有的理性了。”


    此言一出,辰建樹、許心晚與晏正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仍被洛擇城緊緊擁護在懷裏,看不到表情的蘇曉遇。


    洛擇城也無意多作解釋,徑直看向宴會的主辦人辰建樹說:“今天多謝舅舅的盛情款待,擇城都記在心裏,日後自有回報。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當下的情況辰建樹知道他們多留無宜,便簡單叮囑兩句後,派人送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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