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死男與晴天霹靂


    這麽一想起來,這個問題或許真的就是一切的開始。


    「呐,你跟桐崎小姐在交往對吧?」


    就在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準時回家的乃出雪華——我的姊姊難得跟我一起吃飯的安穩時光裏……


    她一邊用筷子夾起薑燒豬肉,一邊問了我剛剛那個問題,所以我忍不住把我嘴裏的味噌湯給噴了出來。


    「嗚哇,你好髒喔!你這個髒鬼!」


    「……你說什麽?」


    拿著抹布擦桌子的我問道。姊姊則是喝著冰涼的麥茶,接了一句「所以我就說啊……」


    「狗鬥跟桐崎小姐很恩愛對吧?」


    「這跟你剛剛的問題不一樣吧。」


    「你如果有聽見,那就不要故意說什麽『你說什麽?』之類的話。你在害羞嗎?」


    「……並不是這樣好嗎。」


    她幹嘛突然這麽問啊。看到我陷入沉默,姊姊繼續追問:


    「呐,到底怎樣啊?你們正在交往嗎?很慁愛嗎?你儂我儂嗎?是foreverlove嗎?還是withme呢?」


    啊啊,吵死了。


    「沒錯啦,我們就是在交往啦!那又怎樣啦?」


    隻有表麵上是這樣啦,我把這句話留在心裏。


    「唉呀,你放暑假的時候不是跟桐崎小姐去旅行了嗎?」


    「久遠也去了啊。」


    我記得那是八月初的事,所以應該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了吧。每長大一歲,我就覺得日子過得愈來愈快。


    「那麽,你不是回來了嗎?」


    「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回來比較好嗎?」


    「別說這種無趣的事嘛。然後呢,我已經問你了喔。我問你說『怎麽樣?』」


    「我是被你這麽問了啊。」


    「你是怎麽回答的?」


    嘴裏嚼著台麗菜絲的我抬起視線,回想著答案並說道:


    「『並沒有怎樣。』」


    「為什麽啊!」


    姊姊用力地用拳頭槌桌子。


    「你在幹嘛啊!很危險耶!」


    「為什麽你們並沒有怎樣啊!一般來說,男女朋友出去外宿的話,不都會發生很多事嗎?」


    「我們什麽事都沒發生,所以我才會回答說並沒有怎樣啊。再說就算有怎樣,我也不可能告訴你吧。」


    「……唔,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我看著現在的你啊,怎樣說呢,真的會讓我覺得是不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啊,這隻是我的感覺啦。」


    她猜得大致上都對。雖然事實並不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不過姊姊所期待的事卻是一點都沒發生……我是這麽想的,大概吧。


    「……那又怎樣呢?」


    「這是你跟桐崎小姐的問題,我也沒有要插嘴的意思。」


    「喔,你的意思就是你以前都沒有插過嘴就對了。」你明明就準備要去買保險套了。


    「如果我真的要插嘴的話,那可就不得了了。」


    「是嗎。那我就期待你之後都不會插嘴吧。」


    「可是啊﹒你應該振作一點吧?你們已經交往了半年以上對吧?」


    「有那麽久了啊。」這麽一想起來,的確是很久了。


    「桐崎小姐搞不好很焦急呢,你對別人的感情一直都太遲鈍了。」


    「是是是。」


    我隨便回了一句之後,便吃起了芝菻拌菠菜。


    「你這是怎樣啊,怎麽擺出『吵死了,你這個老女人』這種青春期常見的反抗態度啊!我啊,就是最擔心你這一點。你不想和別人扯上關係這種個性是無妨,可是在你和誰有了深交、而且還扯上戀愛感情之後,要是還一直保持這種態度,可是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的。」


    「什麽很複雜?」


    「譬如說……像是這樣。」


    隔了一拍後,姊姊點了點頭說道:


    「——譬如說桐崎小姐被其他男人搶走之類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什麽啦!你不要這樣麵無表情的,隻用聲音笑啦。」


    「這是上半年最好笑的笑話啊,姊姊。」


    唉呀,有趣,太有趣了。


    「有什麽好笑的啊。那個我說你啊,你或許不知道,但說真的,桐崎小姐她長得很可愛喔?而且就現在的小孩來說,她可是很難得地沉著又有禮貌,一舉一動也很優雅。真是的,為什麽她會跟你這種假不良少年交往啊,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什麽叫做假不良少年啊……怎麽幫我取這麽貼切的外號。


    「別的男人要搶那家夥?最好是啦。」就算這個世界的平衡崩解,女人裏隻有桐崎存活下來,就算在這樣的極限狀態裏,也絕不可能。


    「為什麽你能這麽說啊。我說啊,你要是這樣得意忘形、置你的女朋友於不顧的話,你遲早都會吃到苦頭!」


    「是是是,感謝您的忠告。」


    我把剩下的飯掃進嘴裏、把碗疊起後,便拿著碗起身。


    「我之前就想跟你說了,姊姊你才應該在關心別人的戀愛前,找到一個男人——」


    叭鏗一聲響起,我向前倒下。裝了味噌湯的碗在我麵前落下。


    「您,說了什麽嗎?」


    帶著明確殺意的問題從背後傳來,身為一介矮小且脆弱人類的我,除了這麽回答之外,找不到其他對應的方法了。


    「……沒有,我什麽都沒說。」


    一如往常的……夜晚。


    那個時候我是笑著帶過的,但當我冷靜下來思考的時候,發現這並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在我念的市立明答學園中,就算把桐崎恭子拿去跟全校所有學生比較,她的美貌和才能也是數一數二。


    柔順的發絲垂到肩邊,底端剪成一條漂亮的直線;明明就沒有化妝,但她的肌膚卻呈現出透亮又優雅的白皙,還有能稱得上是黃金比例的均勻身材。看她走路的樣子,原來如此,不隻是男生,就連女生都會被她迷倒吧?再加上清麗謙虛的她不論何時都不忘對四周事物的體貼,絕對不以己為傲,但也不會謙虛到讓人厭惡的地步,隻是很自然地保持著自己的個性。以及,她的成績在學校裏名列前矛,運動神經也不錯……


    她是那種少數能用「完美」這兩個字來形容的那種人。


    沒錯——在表麵上是如此。


    「……怎麽了,狗鬥?」


    眼前的桐崎停下握著自動鉛筆的手,歪過頭來。


    「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放學後的——圖書館。對於看書大多都在看漫畫的我而言,這是個非常不適合我的地方。說到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的話,這也是教人非常不可置信的事。現在,我居然在努力念書,而這是我一直覺得世界上最辛苦的勞動行為。我也已經是高中生了,更何況現在已經第二學期,我多少得為了考試(還有模擬考在等著我),把知識塞進我的腦袋才行。非常遺憾的是,桐崎現在正在教我念書。


    正確來說,玲原本也要來跟我們一起念書,但她每天都自願要去清掃校園,所以晚點才會過來。我原本跟她提案說我可以幫她一點忙,但她卻笑著揮了揮手,「我不能把你們牽扯進我自己說要去做的事」,並這麽說著,要我們先走。說真的,明明就沒有人拜托,但她卻願意這麽做,真的很了不起。


    「呃,沒有啦……」


    我把一隻手撐到桌上,然後把臉放上去之後,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隻是覺得你還滿可愛的。」


    「…


    …咦?」


    桐崎手上的自動鉛筆掉下。她露出一臉看到便利商店在販賣世界真理的表情後——


    「咦啊!?」


    發出奇怪聲音的她跳了起來。


    「你怎麽了嗎?」


    「咦、啊、咦、啊、咦c]


    不知道為什麽﹒桐崎連耳根都紅了,慌張地環視四周。這家夥是想找到什麽啊?


    「你、你幹嘛、突、突然……!」


    「你的聲音很大耶。」


    我們的位子在圖書館內的最邊邊,而且還是陳列曆史書及資料的偏遠角落。隻不過,桐崎剛剛的高分貝還是引來四周些許的視線。在我的指責下,桐崎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地「啊、啊啊,抱歉」咳了幾聲。但她還是微微漾紅了臉,小聲地說道:


    「……你、你怎麽突然這樣說啊。」


    「什麽怎樣啊。所以我就說了啊,你真的很可愛耶。」


    「住、住口。這一點也不像你。不、不要這麽直截了當地誇我……會讓我很害羞。」


    「可是啊,就客觀的角度來看,唔,你應該算得上是可愛吧。我隻是突然這麽想而已。」


    我完全不懂她在動搖個什麽勁。


    「……被你這樣冷靜地一說,我會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應該說謝謝嗎?」


    「不,並不需要。」


    我揮了揮手,對看起來像是終於冷靜下來的桐崎這麽說:


    「說真的,有其他男生對你提出過交往的要求嗎?」


    「你從剛剛開始就是怎樣。你懷疑起我們兩個之間的愛了嗎?」


    「我有必要對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東西持疑嗎?」


    「被你這麽幹脆地否定,我也是會受傷的……」


    那還真是抱歉。


    「……唔,說真的,並不是沒有。」


    桐崎看向攤開的教科書,低聲說道。


    「我在上學的路上曾經被告白過好幾次,家裏的信箱也曾經出現過好幾封寄信者不明的信。」


    「喔,是情書啊。」


    「唔。其中還有一個人說我跟他前世有關連,邀請我一同前去異世界打倒魔王索奴咕啦夫特呢。」


    「你就去就好啦。」


    「可惜沒辦法當天來回,所以我就拒絕了。」


    我吐了一口氣,轉起手上的自動鉛筆。


    「那,你有和誰交往了嗎?」


    「我怎麽可能那麽做。」


    「為什麽?」


    「這種事……不要讓女生來說嘛。笨蛋。」


    「不要扭著腰,然後用一雙濕潤的眼睛看著我這麽說。」


    我不可置信地吐完槽後,桐崎卻苦笑著對我說:


    「……我沒有那種資格。」


    我停下轉著自動鉛筆的手……完了。我把手抵到額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對不起。」


    「不,你不需要在意。」


    「不,剛剛是我不對,抱歉。」


    我想要狠狠地揍我自己一頓。我明明就應該最清楚桐崎為什麽不能這麽做。


    像這樣聊天的時候,我們真的和隨處可見的同年齡學生沒什麽兩樣,所以我才會一個不小心忘了【那件事】。


    「……這算是我失言了。」


    「不,所以我就說了——」


    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桐崎閉上嘴。她像是在思考什麽似地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後,才把眼睛睛張開。接著﹒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觀察起四周的情況。


    「怎麽了?」


    「嗯……沒事。」


    曖昧帶過去的桐崎遲疑地轉了一下視線後,用手按在嘴邊小聲地說道: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小事嗎?」


    「…………」


    我的腦內深處發出巨大的警鈴聲。


    「……你要幹嘛?」


    「呃——那個,怎麽說呢。」


    抓了抓臉頰的桐崎微微紅著臉探出上身,在我的耳邊低語:


    「——我想要在這種安靜的地方做做看呢。」


    「我不要。」


    我立刻拒絕。隻不過,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想要那樣】的桐崎。桐崎拉開椅子站起來後,立刻鑽到桌子底下。


    「喂、喂,你等一下。就算再怎麽安靜,你也不能在這裏做吧。」


    「沒問題的。這個地方四周都被書架包圍住,隻要我們不發出聲音,就不會被發現。」


    「白癡,萬一我們要是被發現的話,你要怎麽辦啊……!」


    「你的聲音太大了,狗鬥。」


    罵完之後,桐崎便從我的腳邊探出頭來。


    「你……你想做什麽啊!」


    「我就是想『做』什麽啊。」


    說完最低級的雙關語後,桐崎推開我的椅子。在她硬把身體擠出些許空間之後,她坐到我的腰上。也就是說,我現在呈現抱著桐崎的狀態。


    「……呃,桐崎小姐。這個,看起來,是個非常糟糕的姿勢耶。」


    「沒錯,非常地糟糕。」


    桐崎點頭,並舔了舔她那豔麗的雙唇。


    「——我的性欲……非常糟糕。」


    不,我說的並不是你的狀態!這樣沒事嗎!?旁邊有人喔!?你的腦細胞去哪裏了啊!?


    「你這家夥真是個過分的男人……居然把我搞成這樣。」


    不要把這破壞性的責任轉嫁給我!


    「你根本是擅自變成那樣的吧……!你是自動變成那樣的!」


    在狠狠地罵了她後,我甚至想把她打飛,但出於對周圍的顧慮,我什麽都不能做,隻能讓她隨心所欲。在靠到我身體上後,桐崎從左右張開的雙腳裏,慢慢把左邊的裙擺往出拉,她逐漸露出的白皙滑嫩大腿內側綁著粗獷的槍套。桐崎緩緩抽出插在裏麵的刀子。


    「等、等一下,我的確有錯。不過你冷靜想想,要是破誰看到的話怎麽辦?」


    「我會興奮。」


    這裏有變態————!


    「狗——鬥!」


    把我的名字加上音階喊出來的桐崎脫下了淑女的麵具,展現出滿載所有欲望的深深一笑。


    「血沫,飛吧!」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噗噗!」


    沒有人聽到我心中的慘叫。刀子毫無顧慮地刺進體內,尖銳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不可以喔,狗鬥。怎麽可以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呢?你想讓別人看到你被刺的樣子嗎?」


    所以我就說了,這應該不是你說的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人聽到我全力的吐槽,它隻是寂寞地消失在這靜默的現場。


    ……沒錯,桐崎有一個絕對沒辦法和其他男人交往的理由。除了身為【不死男】的我之外,這種萬年發情刺殺魔女還能跟誰交往?


    桐崎她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不管是誰來向她告白,她應該都會拒絕吧。


    所以,姊姊不過是在杞人憂天。


    我低頭看向這個靠在自己身上、毫不猶豫地拿刀刺著我的魔女,心裏這麽想著。


    ——我原本是這麽想的。


    「我、我喜歡您!」


    聽到這走調聲音的時候,我正好待在校舍後麵。說到我在那地方做什麽的話,我並不是想用抽煙這種行為來抵抗膚淺的社會,隻是單純地為了要倒垃圾才來到焚化爐這邊的。今天姊姊剛好要在外麵吃飯,不需要做便當,可是隻做一人份的便當也很麻煩,所以午休的時候,我決定去合作社買麵包來吃就好。在我去合作


    社的路上,正好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抱著明顯超載的垃圾搖搖晃晃地走在眼前。我出聲叫了那個人之後,那個人的確就是名字差不多可以出現在廣辭苑【善人】條目、義工精神太超過的久遠玲。我問了她之後,她說她剛剛在要去倒垃圾的時候,其他跟她一樣負責倒垃圾的值日生(我們學校是用值日生製來處理班級垃圾的)說什麽『那麽這個也拜托你了』,然後就接連把垃圾都交給了她。聽起來是很過分,但隻要和這家夥有來往,這就是常有的事。看來,把拒絕別人這種能力留在媽媽肚子裏的玲是俗稱的【好人】,而知道這一點的壞家夥就會利用玲,並把各種麻煩通通推給玲。不想要就這麽裝做沒看見的我提案說要幫她,然後便無視不想要我幫忙的她,擅自分擔她的垃圾,把垃圾給提到這裏來了。順便一提,玲現在正在把能放進焚化爐和不能放進焚化爐的垃圾給分開來(簡單來說,就是可燃和不可燃)。我原本也想要幫忙,但她說『這個沒有那麽麻煩』,於是我就這麽被她拒絕了。事實上,玲做得很順手,要是我隨便插手,這個作業搞不好會變得更麻煩。因此,沒事可做的我想說玲應該沒問題了,也隻好回去了——話題扯遠了。反正,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聽到那道聲音的。


    「請、請您——和我交往!」


    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聲音的主人似乎就剛好在轉角另一邊的樣子。不過,我還真是碰到了一個尷尬的場麵啊。我抓了抓頭。


    我喜歡您,請您和我交往。


    我不需要冷靜下來。不管怎麽想,這都是所謂的愛的告白吧。唔,就我們的年齡來說,這並不奇怪,在電視連續劇裏也很常見。不過,這是我第一次實際碰到這樣的場麵。


    那麽,我該怎麽做呢?我開始思考。如果體貼他們一點的話,我應該現在就離開這裏。可惜的是,焚化爐位在校舍後方的最底端。也就是說,如果不繼續前進的話,我就沒辦法走到合作社。那麽,我到底有沒有必要餓著肚子來體貼這對陌生男女的戀愛發展呢?不,沒有。


    抱歉了,兩位的青春。我要打擾一下了。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後,正準備轉過牆角——


    「……!?」


    在我探出半邊身子、看到那對(未來的)情侶的一瞬間,我用力瞪大了雙眼。


    「這是騙人的吧……真的假的?」


    我慌張地停下腳步,然後輕輕地往後方一跳。接著,我貼到牆壁上,偷看那兩個人。


    從這角度看過去,我隻能看到兩個麵對麵的人之中男生的那一方。


    好青年——應該就是在說他這種人吧,我覺得那男生非常適合這三個字。他的頭發剪到剛好碰到耳朵的長度,看來略為稚氣的臉現在則因緊張而僵硬地繃住。他大大的雙眼直直看著對方,美一麗的雙眸看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整體而言,他散發出一種毫無汙點、純粹至極的氛圍。把話說白了,他給人的印象和我完全相反。


    但說真的,那個男生怎樣都好。


    重要的是,那個被好青年告白的——女生那一方。


    雖然我隻能從背影來分辨背對著我的那個女生,但跟她非常熟的我還是看出她是誰了。


    「……桐崎。」


    沒錯——那家夥絕對是我所知道的最危險的女人,桐崎恭子。


    「那個……我。」


    她以平常絕對無法想像的沉穩動作困惑地歪過頭、把手抵到頰上。這是她和我以外的人接觸時必用的大小姐模式。


    「啊,對不起。我一下子就衝過頭了。」


    好青年為自己緊迫盯人的行動感到不好意思。他抓了抓頭、咳了兩聲後,重新麵對桐崎。


    「我叫做四宮卓巳,前幾天才轉進這所學校,現在還是二年級的學生,所以是桐崎學姊的學弟。」


    「啊……是的,初次見麵。」


    桐崎以讓人覺得惡心的禮貌態度深深行了一個禮。自稱是四宮的男生也跟著慌忙低頭行禮。


    「那、那個……」


    四宮緩緩抬起頭,他頂著微微漾紅的雙頰,口齒清晰地這麽說道:


    「我剛才也說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是不是能請您和我交往呢?」


    「…………」


    「那個,我想,您或許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


    四宮苦笑著說。


    「說穿了,我對您是一見鍾情。在進入第二學期之後,我轉進這間學校,並在偶然間看到桐崎學姊……然後……」


    他像是難以啟齒地暫時停下,接著輕輕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我覺得您是個不可思議的美女。」


    「那個——」


    「啊,可是,請您不要誤解了喔,我不是因為外表才跟您告白的。在那之後,我一直看著學姊——然後覺得您真的是一個我從來沒有看過的、一個好棒好棒的人。您對大家都很溫柔,也很體貼,可是卻沒有給人任何勉強的感覺……」


    ……喂喂喂,事情變得很詭異了喔。


    我想起前幾天跟桐崎聊天時所說的話。


    ——……唔,說真的,並不是沒有。


    她說的是真的。不,我也不是在懷疑她——我隻是沒想到我會目睹告白的現場。


    唔,我剛剛也說過了,就外表而言,桐崎的確是一個接近完美的人。就不知道事實的家夥來說,他們當然會想出手。不過,最近我們學校裏的人大多知道我跟桐崎之間的戀人關係。麵對這個擁有支配附近所有不良少年、單憑一個人血洗黑道事務所並把現場所有人收成小弟這種毫無根據謠言、thebestof壞人臉的我,到現在還沒有男人做出搶我女朋友這種近乎蠻勇的行為。不過這個叫做四宮的男人前陣子才轉學進來,所以他會不知道明答的內情也是無可厚非。


    「……這樣的話,還挺有趣的。」


    我在忍不住低聲說完後,揚起了嘴角。我可以趁這個機會觀察桐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是怎麽和別人相處的。為了普通的應酬而感到困惑的桐崎……我搞不好能看到這種有如大蛇在空中飛的珍貴畫麵。


    「什麽很有趣?」


    然而,突然響起的這道聲音卻讓我整個人當場僵住。我立刻轉過頭,看見比我矮了一個頭的玲正搖著辮子歪過頭,看來她已經把垃圾分完了。這家夥還真會選時機……!我急忙用手捂住玲的嘴,然後把她抱到自己身邊。


    「唔嘎!」


    我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玲眨了眨眼,她像是在詢問詳情的雙眼抬起來看著我。


    「……我現在正在觀摩非常可能成為某人把柄的一幕,請你保持安靜。」


    「唔嘎唔嘎啊!」


    「沒錯,你說的沒錯。不過世界總是如此殘酷啊。」


    聽到我隨便的回答,玲皺起眉頭,有些用力地拍了拍我的手。看來她是要我放開她的樣子。


    「……你不會出聲嗎?」


    「唔嘎——」她點了點頭。


    「很好。」


    我輕輕地放開手。在吐了長長一口氣後,還是被我抱住的玲抬起雙眼望著我。


    「發生什麽事了……?」


    「聽好了,你絕對會被嚇到。」


    我對不知道為什麽有些臉紅的玲小聲說道。


    「桐崎被告白了。」


    「咦咦!?——唔嘎!」


    「所以我就叫你乖一點!」


    我再次捂住她的嘴。這畫麵看起來就像我在對一個纖弱的少女施加暴力一般。擔心被發現的我探頭一看,四宮像是對保持沉默的桐崎感到相當困惑的樣子。很好,沒問題。


    「聽好了,絕對不準說話。絕對!」


    「唔嘎、唔嘎。」玲點了


    好幾次頭。


    「很好。」


    我再次放開玲。像是被嗆到的玲輕咳了幾聲,抬頭看向我說道: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因為,桐崎同學她在跟小狗狗交往……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喔?」


    「那家夥最近才轉學進來的樣子。」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了。那為什麽小狗狗要像這樣偷窺呢?」


    「因為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好過分喔。」


    皺起眉頭瞪我的玲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


    「唔,別這麽說嘛,我搞不好能看到那家夥狼狽的場麵啊。」


    「這根本就不有趣嘛。」


    「對我來說很有趣嘛。」


    「唔唔唔——」


    玲大概是不喜歡我這麽刻意的模仿,她發出小狗一般的低吟聲。但在那之後,她像是想起什麽似地說道:


    「那個……還有,小狗狗。」


    「啊?」


    「你可以把我放開了吧……?我有點不好意思耶。」


    「啊、啊啊,抱歉。」


    我完全忘了。我放開抱住玲的手後,玲和我拉出一段距離,咳著拍了拍裙子。她用手輕輕拍了拍羞紅的雙頰。


    「你在幹什麽?」


    「什麽都沒有。」


    看著緩緩吸氣吐氣的玲,我朝她揮了揮手。


    「喂,過來這邊啦。」


    「你這實在是……很過分的嗜好。」


    玲大概是知道就算她上前去阻止兩人的話,也隻會給他們添麻煩而已吧?所以就意外乖巧地靠到我身邊,把自己藏了起來。


    「…………那個。」


    桐崎終於打破這漫長的沉默,四宮像是終於等到判決結果似地站直了身體。


    「是、是的。」


    「你的心意,讓我非常高興。你居然願意對我這樣的人這麽說。」


    「那、那麽!?」


    「不過——對不起。」


    桐崎鞠了一個正好九十度的躬,向四宮道歉。


    「我不能和你交往。」


    「…………」


    一開始的時候,四宮的表情裏混雜了許多感情。不過,就在那之後,他變得麵無表情,仿佛一切的感情都消失了似地。接著,他緩緩垂下肩膀,歎了一口氣。


    「……是、是這樣嗎?」


    「真的,很對不起。」


    ……什麽嘛,這麽簡單就結束了喔。唔,桐崎可能是經驗過好幾次一樣的場麵,所以才會這麽熟練吧。


    過了片刻之後,四宮微微地苦笑道:


    「……不,您說得沒錯。我這種人根本配不上您。」


    「啊——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樣,我正和——」


    「可是!」


    四宮用力地抬起頭,以毅然決然的表情說道。


    「不過﹒那隻是現在的我!我會非常努力,或許會讓您等上一段時間,但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成為一個能匹配上您的人!所以,我拜托您,我們能不能先從朋友開始呢!?」


    「啊、不、那個,做朋友的話是沒關係,可是,事實上我——」


    「謝謝您!」


    四宮大聲地說完後,向前踏出一步,握住桐崎的手。


    「我絕對不會背叛您的!慢慢來沒關係!請您認同我的努力!在那之前我是不會放棄您的!」


    四宮用力握了握桐崎的手後便放開了,他用力地低下頭。


    「謝謝您答應我這任性的要求!那麽,我們下次再見!」


    「啊,等一下——!」


    四宮沒聽桐崎把話說完,就把頭回過去,說了一聲「下次再見!」然後就小跑步離開了。


    「…………」


    之後,桐崎像是要抓住四宮似地伸出手,卻隻抓到空氣。


    「……真是個異常單純的家夥啊。」


    「呃……是啊。」


    雖然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但看起來有些麻煩就是了。


    「桐崎同學……她沒事吧?」


    「這個嘛,她會怎樣嗎?」


    看她那個樣子,實在不像沒事的樣子。我聳了聳肩——突然之間,桐崎低聲說道:


    「……那裏的兩個人。」


    『噫喲!?』


    我們幾乎是同時發出了奇妙的聲音。桐崎來到僵住的我們麵前,臉上還頂著一個隻有行家才知道的極不自然微笑。


    「兩位從剛剛就在偷聽了對吧?」


    「啊、對、對不起,桐崎同學……」


    「不,這並沒有關係……」


    露出苦笑的桐崎朝我靠了過來。


    「乃出同學,你是覺得有趣才偷看的對吧?」


    「哈哈……唔,如果你是要排除各種因素,摸索最簡潔且最明暸的答案的話,大概,就是這樣吧。」


    「你啊——真是個壞人!」


    在說完之後,桐崎就抱住我,然後以迅速且靜悄悄的名人技從裙子裏拔出刀子,接著把腳刺進我那應該位於玲視線死角的背後……


    ……狠狠地刺進去。


    「惡噗!」


    「你不可以,再這樣惡作劇了喔……?」


    桐崎嘴巴上像是在撒嬌般地這麽說,但她的手卻一直把刀扭刺進來,而且她還用手指玩弄刀子剜出來的肉片內部。唔喔喔,真要說是誰在惡作劇的話,那就是你。


    「唔嗬嗬嗬嗬——(扭扭轉轉插插)」


    「喔喔、喔嗚……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真的拜托你饒了我。我從以前就一直在想,為什麽您這麽會在暗地裏刺人。您到底是拜了哪個師父才學到這種技術的呢?


    「???小狗狗,你怎麽了?」


    玲一臉空白地看著發出緊繃聲音的我,我隻能回給她一個扭曲的笑。


    「……你下次要是再找這種可以拿來取笑我的把柄,我就改刺你的器官。」


    麵對這個壓低了聲音卻還有惡魔般魄力的女人,如果有方法可以做出yes以外的回答,那不管是誰,我都希望你能教教我。


    第二章不死男與愛情戰略


    接下來……


    雖然我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桐崎的私生活,不過這並不代表什麽,這幾天一直過得很平順。對我而言,那隻不過是個有趣的活動,並沒有其他了不起的意思。更何況我因為做了不必要的事,結果遭受到那樣的對待。「好奇心害死一隻貓」這句俚語在我心中疼痛地響起,唔,反正我也學到東西了,就算了吧。


    然而對桐崎而言,這事情並不是能輕易帶過的樣子。


    我幾天前就發現桐崎她不太對勁。在那之前,她雖然原本就有些怪,但她奇異的言行舉止就像是她的原廠設定值一般,所以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她最近常常一副沒辦法冷靜下來的樣子,甚至在和我說話的時候,她也總是看著別處,就像是有什麽煩惱似地,不時歎氣或是沒有焦點地望向遠方。


    看她這樣每天都重複一樣的行動,就連我也會有些在意。


    「喂,桐崎。」


    在屋頂上跟桐崎一起吃飯的我,對著又不知道恍神到哪裏去的她說道。


    「你最近不太對勁吧。」


    「嗯?啊啊,唔……」


    做出曖昧回答的桐崎打開她手上的麵包袋(新鮮豬雜味)。


    「之前那家夥……他叫什麽名字去了。」


    「四宮。明明才過沒幾天,你就已經忘記了嗎?」


    不好意思喔,我的腦袋沒有那麽體貼到會去記住和我無關之人


    的名字。


    桐崎咬了一口麵包,一邊咀嚼著,一邊短短地回了一聲「唔」。接著,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寶特瓶(滿滿的蕃茄汁)。


    「怎麽說呢,最近發生了讓我覺得非常困擾的事……」


    「怎麽了?他一直來找你嗎?」


    「不,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還有對應的方法。那樣搞不好還比較好。」


    桐崎喝了一口果汁,然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在那之後,他就什麽都沒說了。」


    「那不是很好嗎?」


    咬著煎蛋的我不可思議地說完後,桐崎先是回了一句:「不,並不是這樣。」


    「他隻是什麽都沒說。」


    「……這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那個——他雖然沒說要我跟他交往,但他總是會看準了我落單的時候來找我說話,不然就是在我要去做什麽事的時候說要幫我的忙。」


    啊啊。也就是說,四宮對她的心意全都隱藏在他暗含心意的說話方式和行動裏就對了。


    「如果他別有居心的樣子很明顯,那我還有可以拒絕他的理由——隻是他並沒那樣做。」


    「你的意思是……」


    「我想他大概隻是純粹想和我成為好朋友吧。在沒有戀愛感情的狀況之下。不,就算有一天真的如此,他現在麵對我的態度裏也沒有半點戀愛的感情吧。」


    「喔。」


    這麽說起來,四宮在告白的時候,曾說了什麽從做朋友開始對吧。我遲早有一天會成為配得上你的男人之類的。難道在那之前,他不打算對桐崎說當我女朋友這句話嗎?


    「就現在社會而言,這麽純粹守信的家夥很少見的啊。」


    「沒錯……所以,這反而讓我感到困惑。」


    唔,的確,如果對方擺出露骨的態度,那桐崎也可以強硬地反彈。但如果對方是以朋友的態度來行動,那隻要他不做出什麽讓桐崎感到非常不愉快的行動,桐崎也就沒有閃避他的必要。


    「……我知道你很難做人,唔,不過這樣也不錯啊,反正他又不是叫你和他交往。」


    「再這樣下去的話,他遲早有一天會說的。」


    「那你到那個時候再拒絕他一次就好啦?」


    「這樣一來,他又會說什麽再給我一次機會,然後又從朋友開始吧。」


    「原來如此,無限回圈是吧。」


    「就是這樣……」


    桐崎深切地歎了一口氣之後,把剩下的麵包給吃完。


    「這真是麻煩啊,你隻要跟他說你超討厭他,然後叫他不要接近你不就好了嗎?」


    「不……如果把話說得這麽白的話,好像會帶給他不必要的傷害。至少我沒有想要拒絕他好意接近我這種人的心意。」


    「什麽嘛,你也沒有很不甘願的樣子啊。」


    「並、並沒有!」


    桐崎用力地拍了一下地麵,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似地大叫出聲。


    「我,才沒有、那個……在想那種事!」


    「……你幹嘛那麽激動啊?」


    吃了一驚的我眨了眨雙眼。


    「我不過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啊。」


    「啊……嗯,抱歉。」


    大概是她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出乎意科之外吧,桐崎瞬間冷靜下來並說道:


    「可是——基本上,我想我應該要找個方法來讓他放棄。」


    「你可真辛苦啊。」


    我一副事不關己地喝著手上的麥茶。


    「……你還真冷淡啊。」


    「啊?」


    「好歹算是你女朋友的我被陌生男性告白,而且正為此感到困擾啊,你都沒有要幫我的念頭嗎?」


    「唔,讓人覺得非常清爽地完全沒有呢!」


    「…………」


    由於桐崎以夾帶殺氣的雙眼瞪著我,而且還把手伸向裙擺,我隻好急忙製止她。


    「你、你等一下!像這樣立刻就做出行動這一點就是你不好的地方。」


    「你在說什麽?像你這樣立刻就讓我有行動這一點才是你不好的地方。」


    鼓著雙頰的桐崎環起雙手盤腿坐下。


    「可是,就算我要幫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幫啊。」


    「是沒錯……我們可以活用你的壞人臉去裝壞人,然後用這張壞人臉去當威脅四宮的壞人,你可以威脅他說你是個壞人,所以要是對你的女朋友出手,一定會被壞人欺負之類的。」


    「你要說幾次壞人啊!我們平常根本不會說什麽用這張壞人臉去當壞人這種話吧。」


    我吐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仰望天空。


    「簡單來說,隻要讓他放棄就好了對吧?這麽一來,我去威脅他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大部分的人隻要被我一瞪,那不管我命令他們去做什麽事,一定都會遵命照做。隻是——


    「那家夥看起來實在不太像是會因為這種事就放棄的人啊。」


    四宮堂堂迎向桐崎的身影還微微殘留在我的記憶中。雖然我無法因為這樣就完全了解四宮,但我實在不覺得他會因為這樣小小的威脅就屈服,搞不好還會做出抵抗。


    「……唔。」


    低吟的桐崎陷入沉默。我邊咬著鮭魚片邊說:


    「我還是覺得你直接跟他說你超討厭他,而且對他沒有任何興趣才是最好的方法。」


    「呃……那個,可是……嗯?」


    桐崎像是想到什麽似地抬起臉。接著,她以詭異氛圍全開的氣勢,不壞好意地一笑。


    「狗鬥,你該感到開心。我想到一個好方法了。」


    「我大概從來都沒有因為你想到的事而高興過吧……」


    「別在意這種小事了。聽好了,這樣的方法應該沒有問題。」


    「……唔,我就聽你說說看吧。」


    我放下筷子,等待桐崎開口。


    桐崎咳了一聲,等了一下之後才開口:


    「也就是說,隻要讓四宮覺得他跟我之間不可能會有戀愛感情出現就好了。」


    「唔,確實沒錯。」


    「這個方法呢——」


    然後,下一個瞬間……


    「……嗄啊!?」


    從桐崎口中說出的『作戰』詳情——讓我忍不住大喊出聲。


    太陽留下了些許光芒,準備離去。


    在運動場上進行消耗氧氣運動的運動社團喊叫聲傳來;銅管樂隊正全心全意專注地在為文化祭的準備而練習。


    放學後——一個男生站在校門前,是四宮。焦躁不安的他靜不下來,每隔一分鍾就看一次手表,然後歎著氣並環視四周,看起來就像是在等誰的樣子。


    然後,他在等的那個人,應該就不用說了吧。


    「四宮同學!」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四宮突然僵住身體,回過頭去。


    桐崎揮著手朝他跑過去。


    「桐崎學姊……!」


    四宮像看見什麽眩目的東西似地眯起雙眼,露出微笑。


    「很抱歉,讓你久等了。」﹒


    桐崎以優雅的態度道完歉後,四宮便說出了「不,我也是剛到而已」這種必備的台詞。不過,就我粗略估計,他應該已經在那裏站了二十分鍾左右了。隻是,四宮卻以讓別人完全無法察覺到這種內幕的爽朗笑容說道:


    「請問桐崎學姊有什麽事嗎?您說有事要找我……」


    「是的……」


    桐崎瞥了身後一眼,然後又轉向前方。


    「那個,我有一件事一定得跟四宮同學你說。」


    「請問是什麽事呢?」


    「呃……」


    桐崎再次把視線轉向我這邊。接著,她以腳尖輕輕敲了一下地麵。那正代表作戰開始。


    「…………算了算了。」


    一直躲在暗處的我因為終於出現的登場機會而站起身。真是的,我幹嘛做這種事啊。


    然後,我就這麽以搖晃的腳步走向四宮和桐崎身邊。之前一直看著桐崎的四宮像是終於注意到我的樣子,驚訝地眨了眨眼。


    桐崎轉過身,以隻有我才能看見的角度慎重地點了點頭。我以同樣的動作回應後,微微抬起手。


    「喲、喲!這不是桐崎嗎?」


    「啊,乃出同學。真是太剛好了……」


    讓人等了三十分鍾以上,你居然還敢說真是太剛好了。我在心裏咒罵完後,開口說道:


    「你在這種地方幹嘛?」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句台詞講得太過刻意,還好我沒有演得太僵硬。


    「……桐崎學姊,您認識他嗎?」


    「呃,是的。」


    我站到桐崎身邊,然後若無其事地抓了抓頭,結果——桐崎突然用她的手挽住我空出的那隻手。四宮瞪大了雙眼。


    「他叫做乃出狗鬥——是我正在交往的人。」


    「啊……」


    「……哈哈,你好。」


    不知該說什麽的我頂著曖昧的微笑,在不曉得『你好』是好在哪裏的狀況下,我便把你好這兩個字說出了口。


    「對不起,我想說自己應該把乃出同學介紹給成為我『朋友』的四宮同學……」


    「……是、是這樣嗎?」


    看到一臉震驚的四宮點了點頭,我在心中向他道歉。原諒我吧,青年。你什麽都沒做錯,隻是遇到了這個女人,然後喜歡上她而已——這就是你的不幸。


    「那個,接下來我們要出去一趟……」


    「啊、是、是這樣嗎?我知道了。」


    雖然他的困惑明顯地寫在臉上,但四宮還是振作起來,笑著說道:


    「那麽,我應該會打擾到兩位吧。不好意思,我就此告辭。」


    「啊,好的。很抱歉麻煩你來這一趟。」


    「…………」


    第一次見麵時隻說了『你好』這兩個字的我始終保持沉默。不,我還是不要多說話的好。


    「那麽,四宮同學,我們告辭了。」


    「好的,慢走……」


    「……再會啦。」


    裝作沉默男人的我讓桐崎挽住雙手,一起離開現場。


    我們裝成一副從第三者眼中看起來是一對感情很好的情侶,持續走了好幾公尺。


    「…………呼。」


    任務完成——要是這樣就好了。


    「……如何?桐崎。」


    「唔,應該說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吧——不過他跟上來了。」


    看著前方的我歎了一口氣。我是不知道啦,但如果桐崎這麽說的話,那應該就是真的吧。


    「為什麽啊?」


    「我想他並不是在懷疑我們。隻是——唔,他應該是單純因為自己沒辦法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做出結論,所以才想要確認吧。」


    「確認什麽?」


    「也就是,那個……」


    像是不敢把話說出口的桐崎語帶含糊。片刻過後,她微微漾紅了臉,把那句話說出來:


    「……我們是不是真的相愛。」


    「真的假的……」


    覺得頭開始痛起來的我下意識地按住額頭。


    「所以我們隻能實踐你提出的方案囉?」


    「唔,我想應該是吧。」


    我開始變得絕望。


    「……這就沒辦法了。」


    昨天——桐崎提出的作戰是這麽一回事。


    「首先,我會先把四宮給約出來,在我出現的時候,你要裝成偶然經過。然後……」桐崎猶豫了一下,但沒過多久,她就下定決心地開了口。「我、我們要裝成是一對很恩愛的情侶。」


    可是,如果四宮不會就此放棄呢?麵對我提出的問題,桐崎點了點頭。


    「的確是有這種可能性。他也有可能想要說服自己非放棄不可,而把我們的一舉一動全部印在腦海裏。」


    「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我和你是不是真的恩、恩、恩、恩……」


    「是不是真的恩愛對吧?」


    說著說著,連我都不好意思了起來,但簡而言之就是這樣吧。桐崎害羞地移開視線後,點了點頭。


    「呃,簡單來說,我們該怎麽做?」


    「所以呢……」


    桐崎心癢地探出上身。接著,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一口氣把話說完:


    「隻、隻要我和你——親熱就好了!」


    這就是桐崎所命名的『親愛大作戰』。很好,去死吧我!如果我死得了的話。


    「……我從來沒想到我會在我的人生中扮演如此滑稽的角色。」


    「抱歉……這次真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對的話,那就不要那麽常刺我啊。」


    「這我辦不到。」


    「你回答得太快了!你多少也該給我忍一下了!」


    「因為就算我忍,我也會濕掉啊——嗚噗!」


    「我沒叫你這麽說!」


    我抓住桐崎的嘴,緊緊捏住,使得她的嘴巴有些嘟起,隨後立刻放開她。桐崎不滿地嘟噥著說什麽「我根本就已經說完了嘛……」之類的,不過我決定無視她的話。


    「那你打算怎麽做?具體來說。」


    「呃——這個嘛。」


    以遲緩的腳步走著的桐崎陷入思考。是說,挽著手的姿勢還真難動作啊。這世界上的情侶還真厲害,居然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走路。


    「……怎麽辦啊,狗鬥。」


    「什麽啦。」


    桐崎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困惑的表情,抬頭看向我。


    「我沒有親熱過,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麽親熱啊。」


    「…………這種事,我也不清楚啊。」


    基本上,什麽叫做親熱的方法啊?這種東西有固定模式嗎?有在賣解說書嗎?像『情侶的第一次˙親熱篇~要如何學會稱他是達令~』之類的嗎?


    各式各樣的思考劃過腦海,但我卻找不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反、反正我有準備很多東西。」


    「……是這樣嗎。」


    「可是,我們要怎麽做,才能看起來像在親熱——」


    桐崎難得一臉緊張,靜不下來的她不斷左看右看。


    「呃,反正,我先在那棵樹下把你弄得血肉模糊可以嗎……?」


    「你至少找個法律認可的方法吧……」


    「啊,我會刺得很淺!很淺的!」


    「啊,那就ok!」


    「真的嗎!?」


    「最好是啦,我不是很會自己耍完蠢後又自己吐槽,所以你別逼我這麽做。」


    「明明就是你擅自要這麽做的……而且你也沒做得多好啊。」


    嗚哇——我明明是覺得這樣很好才這麽做的,結果居然被她嫌,真是教人火大啊!


    唔,這就先別管了。


    「……反正,我們應該發出唔嗬嗬——或是哇哈哈——之類的笑聲就可以了吧?」


    「是、是這樣嗎!?」


    「至少我記得姊姊以前看的漫畫是這麽畫的。」


    「是這樣嗎……」桐崎低語了一聲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說了一聲「好」。


    「那,我要說了喔!」


    「喔、喔!」


    我們兩個,一同深呼吸。這不必要的心跳加速是怎麽一回事……


    「預備!」


    「起!」


    我們一同說道:


    「唔嗬嗬——」


    「啊哈哈——」


    「…………」


    「…………」


    「…………這不太對勁吧?」


    「唔,真是偶然,我也正好這麽覺得。」


    仔細想想——唔嗬嗬和哇哈哈都不是能夠刻意靠幹勁發出來的笑聲。不,雖說我覺得會自然發出這種笑聲也不太對勁就是了。


    「總覺得這樣有些不對啊……」


    「基本上,我跟你應該是沒辦法親熱吧?」


    「我、我們說過不可以這麽說了吧。況且,就算是我,也是可以跟、跟你撒嬌的!」


    「喔。」


    這真是讓人覺得很有趣啊。


    「那還務必請你做做看。」


    「好。狗、狗——鬥!」


    發出高昂聲音的桐崎停下腳步,我也和她做出相同的動作來等待她下一個反應,桐崎看著我這麽說了:


    「我、我想拿我磨好的那個進出你的下腹部!」


    「我以音速拒絕!」


    「啊、不、我不是說那個,我說的是就血沫而言……」


    「不管你是什麽意思,再恐怖也該有個限度吧!」


    而且不準在公共場所這麽說!


    「不、不對嗎?嗯,我也覺得剛剛的那個不太對勁……幸好後麵的人似乎沒聽到的樣子。他沒有任何動作。」


    「……唔,那就好了。」


    如果被他聽到的話,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你做事的時候給我小心一點啊。


    「唔……啊,狗鬥。」


    「這次又怎樣了啊?」


    「我們有地方可以休息了。」


    桐崎說完後,我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有個算是滿大的池塘,一旁的屋頂下還有一張桌子和兩張夾著桌子的長椅。那個地方叫做明答池,是從明答學園回家時一定會經過的地方,我偶爾會看到有學生坐在那裏聊天。


    「我、我們要不要過去晃一下?」


    「……啊啊,唔,就這麽做吧。」


    桐崎大概是有什麽想法吧。我照著桐崎所說的走下前往池邊的階梯,還偷偷一瞥,發現後方的確有個人影……他真的在吧。如果他不在的話,我可是會丟臉死的。


    我和桐崎坐到長椅上,盡可能想要讓我們看起來是一對恩愛情侶(這四個字我連說都不是很想說)的我朝桐崎探出身子,然後把手肘撐到桌上。


    「那、那個,我有個禮物要給乃出同學!」


    故意說得大聲的桐崎打開包包的扣環。


    「喔、喔喔,是什麽啊?真教人期待啊。」


    我絕對沒辦法成為演員吧。聽到自己的聲音後,我有了這樣的確信。


    「這、這個……」


    桐崎拿出一個用淡藍色紙包起來的東西。這樣看過去,那應該是包零嘴。


    「我、我試著努力做了這個東西……餅幹。」


    「餅幹?你做的?」


    這不是演技,我是用真的被嚇到的聲音這麽問道,看起來像是很害羞的桐崎點了點頭。


    「或許、我做得不是太好……」


    「啊、啊啊,是這樣嗎……噢……」


    我們是認識了一段時間沒錯,但我從來沒有看過桐崎煮飯的樣子。她中午總是吃麵包,而且在我去她家的時候,廚房裏雖然有調理用的器具,看起來卻不像是常用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她所準備的東西是這個啊。


    「我、我是一邊想著乃出同學,一邊做的!」


    如果不是桐崎的話,我或許會有些感動也說不定,那就是一句這樣的台詞。但由於對方是桐崎,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我隻能露出非常不自然的、抽搐的笑容,以外國人發音般的日文說出「謝謝你」這幾個字。


    「……我可以吃嗎?」


    「是、是的,請。」


    我點了點頭,把包裝紙打開。雖然教人意外,但桐崎她畢竟是一個人住,所以就算會煮飯也沒什麽好稀奇的。搞不好這東西會比我想像中好吃……我的心中浮現微弱的希望。


    接著,裏麵的東西露了出來……外表看上去還不差。不知道她是不是用了純的蕃味巧克力,餅幹的顏色整體看起來有點深﹒但形狀卻是漂亮的圓形,這樣應該不需要擔心了吧。


    「那,我要開動了。」


    「好的,請用。」


    桐崎非常緊張地說道。我一邊覺得桐崎不需要裝得那麽客氣,一邊拿起一片餅幹,放到嘴裏——


    鏗。


    「…………」


    我覺得我聽到了不該是食物發出來的聲音。應該說,我根本咬不下去。


    「……如、如何?」


    嗯,好像在吃鐵耶!這是我誠實的感想。


    「……唔,嗯——」


    我就這樣陷入極端的苦惱。我覺得我以前好像都沒有這麽煩惱過。


    若要我誠實做出評價的話,這真的非常地難吃。


    要說到這有多難吃的話……對了,譬如說在無人島上隻有這個食物的時候,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這片餅幹丟進火堆裏吧——它就是如此的難吃。基本上,我對用『食物』來形容這東西的說法本身就感到不對勁,這應該是其他東西才對。雖然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但這跟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畢卡索畫作時所產生的感覺很像。有種「這是什麽?」的感覺。「咦?這是畫嗎?」的感覺。


    ……唔,我盡說一堆有的沒的,就算對方是桐崎,我也沒有辦法把這句話說出口。從她所說的話來看,這是她為了今天所拚命做出來的餅幹,用她那不熟練的雙手。我還沒有墮落到會對這種家夥直接明白地說出『超難吃』這種話。不過,我也不能說謊告訴她『很好吃』。如果我這麽做的話,這個得意忘形的家夥搞不好會說什麽『那,請你再吃一片』這種話。開什麽玩笑!我不是為了吃這種東西才生在這世上的。可是,我也不想傷害桐崎啊。唔,這很難,這是個非常困難的問題。乃出狗鬥,你要怎麽做?這是你一生一世的危機!這是危機。這是絕境。如果是玲的話,她這時候應該會對桐崎做出很了不起的援助吧!我愈來愈覺得她是個厲害的家夥了。現在的我真的很羨慕那家夥的才能。救救我,玲。我現在需要你!唔——


    「……桐崎。」


    「是、是的。」


    麵對不知道為什麽坐正了身體的桐崎,我緩緩抬起頭,以用盡全力擠出來的笑容說道:


    「味道不差。」


    「真、真的嗎?」


    「啊啊。隻是,那個……它還是有點那個,怎麽說呢?作法有些粗糙吧。」


    「……是,這樣嗎?」


    我對看起來有些沮喪的桐崎說道。


    「嗯,可是,就隻差一點點了。下次,我來教你怎麽做餅幹吧。」


    「……乃出同學,真的嗎?」


    「沒錯。你不想要嗎?」


    「不、不會!」


    桐崎非常高興,笑容滿麵的這麽說。


    「我很高興!」


    我覺得,這應該不是演技……看到她這麽高興,我的心反而有點痛。


    「我算是得救了吧……」


    「你說什麽?」


    「啊啊,呃,什麽都沒有。」


    我急忙揮了揮手,看著水麵並說了聲:「是說,這裏還真安靜啊——」


    「就是說啊……」


    桐崎也同意了,無言的時間就這麽流逝


    。


    「…………狗、狗鬥。」


    「啊?」


    在桐崎的呼喚之下,恍神的我把視線移回到她身上。


    「……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桐崎低下頭,一直在咕噥著什麽……什麽啊?我豎直了耳朵。


    「這是演技,這是演技,這是演技,所以沒關係,所以沒關係,所以沒關係……」


    她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重覆著這幾句意義不明的話。


    「喂,你沒事吧?」


    「狗、狗鬥。」


    桐崎小聲地說。


    「你、你不要誤會了喔,這是演給四宮看的,我是逼不得已才這麽做的。」


    「啊?」


    「我絕對,不想做這種事。可是我不得不做……為了給四宮致命一擊,我不得不這麽做……」


    「你在那邊嘀咕些什麽啊?」


    桐崎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隻是悄悄地把手伸向餅幹(般的東西)。她拿起一片餅幹,然後啪嚓一聲分成兩半。


    「乃、乃出同學!」


    「所以我就問你到底怎——」


    桐崎抬起頭。不隻是她的耳朵,就連她脖子都紅得像是煮熟的章魚一樣。


    接下來——桐崎頂著微笑,朝我遞出餅幹。


    「來、來……啊——!」


    「噗噗——!」


    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不、不準笑!我也、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一邊用手製止著小聲說話並且異常慌張桐崎,一邊把臉轉過去,拚死忍住笑聲。糟、糟糕,太好笑了。


    「你、你快吃……!這也太不自然了吧!」


    「抱、抱歉……嗯。」


    我把視線轉回來,對仍然拿著半片餅幹的桐崎說道:


    「桐崎……」


    「是、是的?」


    「再說一次。」


    桐崎的臉因為羞恥而泛紅,簡直都快噴出蒸氣來了。看到這一幕的我又開始竊笑,而她則是頂著一張笑臉,不停碎碎念著:


    「我等一下絕對要刺你,要刺上無限次,我要把你的肉剜出來,攪得亂七八糟,我要去碰你的內髒……」


    咳噫噫。她的眼神非常認真。


    「……我、我知道了啦。」


    我把嘴巴靠向她停在空中的手。其實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桐崎大概比我痛苦一萬倍,所以我決定不要太在意。


    把餅幹放進我嘴裏的桐崎還是保持著笑容這麽說:


    「狗鬥。」


    「啊?」


    「四宮他,好像已經回去了。」


    「是嗎……」


    唔,在看到剛才那一幕之後,他是鐵定會回去的吧。


    「也就是說,現在這裏隻剩下我跟你兩個人。」


    「……是這樣沒錯。」


    「狗鬥。」


    「什麽?」


    當!的一聲響起。


    桐崎在把手刺向桌子的同時朝我逼近。我試著躲開,但為時已晚。這家夥擁有和她外表一點也不相符的驚人身體能力。一瞬間就被她抓住的我就這麽被她推倒在地上。


    「桐、桐崎,你等一下。是我不對。」


    「囉嗦。我今天絕對不會聽你的藉口!」


    雖然我覺得她從來沒聽過,但這先不管了。


    「對、對不起啦!我絕對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我最好是還會再做第二次啦——!」


    發出吼聲的桐崎扯開我的製服鈕扣。


    「住、住手——!」


    「唔嗬嗬——」


    桐崎的細舌以淫靡的動作舔過嘴唇。


    「啊、啊哈哈……」


    我痙攣般地笑了。接下來——


    「來吧,狗鬥——我們慢慢地相愛吧。」


    吐出地獄般引誘的話語後,桐崎高高地將她的刀揮下。


    每個人都會這麽想,桐崎就不用說了,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們都以為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不是開玩笑,我是真的很同情這個名叫四宮的男人。這世界上有可以扯上關係的事和不可以扯上關係的事,他隻是運氣不好而碰上了後者罷了。在我的詢問之下,似乎有滿多人在向桐崎告白之後遭到拒絕,四宮不過是其中一個人罷了。


    雖然我遭到了殘酷的對待,而且還沒能享受到桐崎感到極度困擾的寶貴事態,但至少這麽一來,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


    沒錯,這樣一來,安穩的——雖然對我來說並非如此——日子就回來了。


    我是這麽想的……


    「您是乃出學長,對吧?」


    看到這個站在我眼前、從稍低位置瞪著我的男人,我隻能衷歎的說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小狗狗,你認識他嗎?」


    傍晚時分。桐崎說她要打工就先回去了,而我則和玲走在回家路上。玲歪過頭間我。


    「……四宮。」


    我皺起眉頭,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沒錯,眼前這個男的就是他,就是那個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跟他扯上關係的,四宮卓巳。


    「您是乃出學長,我沒認錯吧?」


    「沒錯,我們之前見過一次麵。」


    「是的。這是我第一次和您麵對麵好好說話呢。」


    說完之後,四宮站直了身體,非常禮貌地行了一個禮。


    「我叫做四宮卓巳,請多多指教。」


    「……你好。」


    我回了一個不帶笑容的招呼後,絲毫不隱藏我那嫌惡的語調開了口:


    「那,你有什麽事嗎?」


    「是的。我有些話想跟乃出學長說。」


    ……真的假的。


    其實我並不討厭四宮。不,基本上,我跟他根本沒熟到可以說喜歡還是討厭的程度。


    隻是,我本能地領悟到這一點……


    我跟這家夥這輩子、絕對、打死都不會成為好朋友。


    就算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就算我們聊過沒幾句話,但我們有時候就是可以理解自己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人。說是直覺也沒錯,要說得神秘一點的話,那就是所謂的第六感。我大概是身體裏有某部分會對他話裏的某些地方、態度、一舉一動中的小地方做出拒絕的反應吧。


    「您,有時間嗎?」


    ……筆直至極的眼神。


    四宮他大概不是壞人吧?而且,他大概還是個非常認真的人吧?他是個誠實、盡心盡力且正直的男人。


    你看,他身上盡是無法和我成為朋友的要素。


    說到玲的話,別看她這樣子,這家夥倒是有些柔軟的地方。她不僅會配合對方妥協,有時還會輕輕地推對方一把,因此我可以跟她在保持適度的距離下來往。所以我才能像這樣子跟她一起回家。


    不過,四宮這個人——唔,雖說這不過是我的推測,但像他這麽直的個性,我總覺得他會不顧四周的一切向前衝。應該說他的心很純粹,所以才容易暴走嗎?反正他這種人就是會為了自己的心意而不顧一切,把四周的人全數卷入……唔,其實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經驗可以這樣分析別人,我也有可能出錯就是了。這就先不管了——


    「不能在這裏說嗎?」


    「……這個,有點……」


    四宮瞥了玲一眼。


    「啊,對了,小狗狗,我有事要做。」


    若無其事地表現出體貼的玲微笑著說道。平常我很感謝的貼心,現在卻讓我陷入了困擾的狀態。


    「咦,不,喂!你等一下。」


    「那我先走了喔,拜拜。明天見!」


    然


    而玲卻不容我有二言,揮了揮手就小跑步離開了……上帝,如果玲在的話,我就可以跟四宮說下次再說,然後就可以回去了。之後,我隻要再隨便敷衍過去就行了。可是玲卻讓我失去了離開現場的理由。


    「我記得,那位是久遠玲學姊,對吧?」


    「……你還真清楚啊。」


    「二年級的人也知道她的事跡。聽說隻要學校有募集誌工服務或舉辦自願型的清掃活動,她幾乎都會參加。」


    「是喔。」那家夥真是意外的有名啊。


    「還有,隻要一提到久遠學姊,乃出學長——你的名字就一定會出現。」


    我轉開看向玲的視線。


    「……是喔。」


    「那種滿腔服務精神的完人——為什麽會跟學校第一的不良少年成為好朋友?」


    滿腔服務精神的完人是吧。如果他是認真地這麽說,那就沒關係了。


    「乃出學長。在我聽到您和桐崎學姊交往的消息之後,我向您身邊的很多人間過了。」


    「喔。」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看來是有很多糟糕謠言在外流傳的樣子喔。」


    四宮筆直地盯著我。我無法直視他那像是完全不知汙穢為何物的雙眼,隻能從稍偏的角度看回去。


    「譬如說?」


    「聽說您用暴力支配這附近的學校,聽說所有著名的黑道分子都聽過您的名字,聽說他們之所以沒辦法向您出手是因為反對您的組都會在一個小時之內被打垮,聽說您認識警察,所以可以四處販賣槍炮和藥物,聽說您隻靠一把刀就打贏熊,聽說您赤手空拳就把拳擊冠軍打個半死。大概就是這樣的謠言。」


    ……有、有這麽多謠言啊?連我都無法全數掌握。是說這已經不能算是不良少年的領域了吧?我根本是惡魔啊。


    「另外——還有一個。」


    四宮在隔了短暫片刻後,開口說道:


    「乃出狗鬥握有桐崎恭子的把柄,強迫桐崎恭子成為他的女朋友。」


    「…………」


    看來終於進入正題了。我把手插進口袋裏,用下巴指示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是不能被原諒的,我覺得這是絕對不該發生的事。」


    「……是喔,那如果你覺得這是絕對不該發生的事,那你要怎麽做?」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四宮幹脆地說道。


    「我要拯救桐崎學姊。」


    ——喂喂喂,你的話還說得真直啊。看到我保持沉默,四宮繼續說下去:


    「桐崎學姊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不能默默地看著這樣的桐崎學姊被您這種男人隨心所欲地操控。」


    「這是你的正義感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不隻是這樣而已。」


    四宮明白地做出宣言。


    「乃出學長。我,喜歡桐崎學姊。」


    「……我知道。」


    我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那,你要怎麽做?如果你聽說的謠言是真的,你要把我打飛嗎?」


    接著,我閉上雙眼—


    「你,辦得到嗎?」


    我用威脅人的低沉嗓音和銳利的眼神瞪著四宮。我不知道這值不值得我感謝,不過我的臉長得非常像壞人,就算我隻是普通一笑,小孩子也會大哭大喊著逃到媽媽身邊;也因為這樣,我得以避開絕大部分的麻煩。如果隻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小混混,隻要我瞪他一下,對方就會頂著一臉曖昧的笑、盡可能迅速離開現場。


    「我當然可以。」


    不過,四宮卻毫不退縮。他堂堂地挺起胸膛,而且居然還回瞪我,像是在告訴我他不會因為這樣就退縮……呼,他果然是這種人啊。


    「……不過,我聽到的不過是謠言罷了。」


    他的表情隨即垮下,視線轉向下方。


    「我沒有確切的證據,而且我也目擊到事發現場。我認為光用風評來判斷一個人是非常愚蠢的,何況我也不希望我衝動行事,結果做出什麽傷了桐崎學姊的行為。」


    ……喔,真是個慎重的家夥啊。是我錯看他了嗎?唔,我是不討厭這樣的人就是了。


    「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我是來向您確認事實的。」


    四宮抬起頭,再次以筆直的眼神看向我。


    「乃出學長,您可以在這裏告訴我嗎?說真的,就算您是個再糟糕的人,我也沒有可以糾正您的理由。但要是事情和桐崎學姊扯上關係,那就不一樣了。」


    「你要我告訴你什麽?」


    「您愛桐崎學姊嗎?」


    我不禁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家夥居然能毫不害羞地說出這種話啊。


    「您是打從心底愛著桐崎學姊嗎?還是說,您是那種抓住女性把柄、隨心所欲玩弄她的糟糕男人呢?如果是前者的話,我決定要放棄桐崎學姊。」


    「……如果是後者的話?」


    「我絕對不會放棄。我會讓桐崎學姊喜歡上我,讓她從您的咒縛中被解放。」


    「…………」


    我現在當然可以隨便敷衍過去。隻不過,四宮真的會被我騙過去嗎?在先前的對話中,我知道了一些事。這家夥的個性是難得一見的認真,所以才會讓人覺得很煩。不過,他大概並不是個笨蛋。我原本以為他是個熱過頭的家夥,但卻意外有著冷靜的一麵……唔,看來我是沒辦法跟他合得來。


    我要跟他說謊很簡單,但四宮真的會接受我的答案嗎?這也代表著誠實回答這個問題才是最好的方法嗎?


    我,愛,桐崎嗎?


    饒了我吧。這種事就像日本沉沒之後化做大日本再浮起來一樣不可能。雖然說這是有點難懂的例子,不過這就先算了吧。


    ……簡單來說,我隻要不讓他看出來我在說謊就好了吧?我該說,我是真的很愛那家夥嗎?


    「……我。」


    愛,桐崎。


    「我,什麽?」


    「……啊——」


    ……喂,你怎麽了?我這麽問自己。你趕快說啊,這很簡單吧。


    「我——」


    我試著要說,但我的視線卻總是從四宮的雙眼上移開。該死。被他那樣筆直地盯著看,實在是會讓人說不出話來。這明明隻是個謊言啊。不知道為什麽,我總對把這句話說出來有些抗拒。為什麽……?


    「…………」


    「您怎麽了,乃出學長?請給我答案。學長,您愛桐崎學姊嗎.」


    ……我愈來愈煩躁了。為什麽我得為了這種家夥這麽辛苦?沒錯,就是這個。我討厭自己跟著他的步伐走,討厭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絕對是這樣沒錯。


    「……去死吧。」


    「咦?」


    我感到感情的波動從我腹部底端一湧而上。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但這波動卻以驚人的氣勢來到我的腦內,而且還擁有足以燒焦我腦部的高溫。


    「我說你去死吧。」


    「……這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我非得對你說這種話不可啊?白癡得要死!」


    焦躁到達頂點的我吐出這句話。


    「我要回去了。」


    「咦?」


    「我要回去了!」


    我就這麽掉轉腳跟,準備離開。但我的袖子卻被一支充滿力量的手抓住。


    「請您等一下。」


    「放開我。」


    我試著甩開他,但四宮的手卻意外地強勁,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啊啊,很煩耶!


    「您要逃走嗎?」


    他把一字一句丟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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