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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emailprotected]</a>


    主題:出軌現場(有證據)


    附件:zhengju.jpg


    正文:藤崎高校2年3班的矢鬥春一,和1年3班的早伊原樹裏交往,多次和其他女性一起愉快地逛街購物。有照片為證。」


    在我昏昏欲睡時,手機震了起來,看了下郵箱發現來了這樣一封郵件。我戰戰兢兢地點開附件的圖片,映入眼簾的是在外麵就餐時的我,還有——她的身影。一瞬間我的身體被凍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一夜,我輾轉反側。


    第二天午休。我正準備和朋友淺田一起吃午飯,後輩早伊原樹裏來了,臉上貼著笑臉。


    “春一前輩,中午一起吃午飯吧。”


    她站在門口,引得全場的視線,教室變得更加嘈雜。她是如今的焦點人物。一見到她的身影,我差點忍不住發出怪叫。盡管今天早上開始我就在刻意避開她。然而她卻找上門來,我隻好束手就擒。


    早伊原笑著向門口附近的學生們打招呼。不顧頭發亂掉,禮貌地逐個低頭敬禮。她給人一種既開朗活潑又彬彬有禮的形象。加上那美得驚人的容貌,她在學生間的人氣指數正突飛猛進。


    原定要一起共度午餐的淺田見此狀,客氣地對我說了句“你去吧”,我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我雖然不想去,但又迫不得已。求婚事件和作弊事件之後,不經意間,我適應起了被她強逼交往的現狀。


    早伊原和我假裝情侶,已有一個月之久。


    我和她走向如同公園般的中庭。一棵高大的櫻花樹下,四周鋪著草坪,許多學生在此開午餐會。


    我和她坐在中庭盡頭的一條長凳上。雖然坐在這裏相當引人注目,但勝在周圍沒有人,不怕被人偷聽。就算我們在對罵,隻要麵帶笑容,在旁人眼中我們不過是恩愛情侶。


    我稍微和她拉開了點距離,但她馬上又擠了過來。我剛譴責般地皺起眉頭,她就用腳後跟踩我的腳。我隻好硬生生地擠出笑容,我的腳才得以解救。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我和她誰也沒說話。這叫作行為舉止上的交流。


    “……你到底找我有什麽事?說好的隻在星期二、四一起吃午飯,今天是星期三哦。”


    為了偽裝情侶我和她定好星期幾一起吃午飯。但今天不是約定的日子。


    “前輩還不知道嗎?……比起這個我們先吃午餐吧。要恩恩愛愛地。”


    她看白癡般地盯著我的臉,接著從包裏取出了天藍色的包裹。她把包裹放在膝上打開,裏麵是個粉色的細長便當盒。打開便當盒,取出裏麵的一層,總共兩層。一層放菜,一層放飯,看上去鮮豔可口。


    我的午餐是今早在便利店買的餡包和三明治,還有盒裝蔬菜汁,甜品是布丁。這對於我而言相當奢侈。平日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因為扒竊犯而倒閉了,這次去的是稍遠的一家。這一年,扒竊犯猖獗,已經有好幾家店因此倒閉了。我也常常和早伊原聊起這件事。


    然而對我而言頗為奢侈的一餐,對她而言並非如此。


    “前輩吃得真夠寒酸呢。光吃這些腦袋也會變寒酸的喲。”


    “原來如此。所以你的腦袋裏麵是個花園對吧。”


    看著她便當盒裏色彩斑斕的菜色,我回了她一句。這樣的拌嘴已經習以為常。從她入學也不過短短一個月。習慣真是可怕。


    早伊原看到了我的三明治,說:


    “啊,前輩。這不是三明治嗎,啊——”


    她合上眼睛把嘴張開。這蠢相怎麽能放過,我當即從口袋掏出手機,把相機調到靜音模式,對準正麵迅速按下快門,再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收回口袋。這說不定以後有機會能用上。我內心竊笑,說:


    “稍等片刻,現在就給你捏個泥飯團。”


    “不不不,怎麽能如此勞煩。人家隻要三明治就夠了。”


    看來她就是想吃三明治。之前和她去漢堡店時,我就覺得她意外地能吃。三明治隻有兩塊。我才不會做賠本生意。


    我挑選她便當盒裏的菜色。


    “那給我一塊燒雞作交換。”


    這是她的主菜。三塊色澤鮮豔的燒雞並排擺放,下麵墊著青翠的生菜。


    “可以喲。來,啊——”


    她靈巧地用筷子夾起燒雞和生菜,催促我張開嘴。說實話,我沒想到她會答應這個交換。畢竟如果主菜變少,那鋪得滿滿的白飯便更難搭配。換做是我肯定不願意。


    也罷。我被燒雞的香氣所吸引,用手捏出被筷子夾住的燒雞放到嘴裏。


    她奪去我的三明治,說:


    “前輩,請你以後隻有在吃咖喱時才用手。”


    那不是壽司嗎。我無視掉她這國際化的提議,享受燒雞的美味。


    燒雞中的料酒充分入味,咀嚼時肉中的香味充滿整個口腔。肉味滲入到生菜裏,加上菜葉爽朗的口感,吃起來風味十足回味無窮。不禁感歎她的母親廚藝之高超。真希望能被邀請去她家吃一次晚飯。


    “這個還真是美味。”


    聽到我的感想,她露出滿足的微笑。大概是想把三明治留到最後,她先對便當裏的雞蛋卷下筷。


    用紙巾擦完手,我吃起剩下的金槍魚三明治。突然想起還有布丁,就從包裏拿了出來。她當即作出反應。


    “前、前輩。這就是傳說中的便利店甜品?”


    她的眼裏充滿渴望。都有三明治了你還不夠啊。


    “……我懂了。你等一下,我馬上給你捏個泥飯團。”


    “小女子萬分惶恐。不敢勞煩前輩。隻要那個布丁就夠了。”


    我愣著說:


    “我跟你說……這個布丁可是有兩塊燒雞的價值哦。”


    這個布丁是高級品。價格上相當於兩塊三明治。一塊三明治換一塊燒雞的話,那這個布丁價值兩塊燒雞。


    “那前輩,我把三明治還回去。布丁給我。”


    說罷,她把金槍魚三明治塞到我手裏。


    “怎麽我就要給你布丁了?”我不解。


    如果她願意給我兩塊燒雞,那我交換也無妨。但這樣她的白飯就吃不下去了。不過是她主動要求的,我也管不著。可是她現在,竟然想用我剛才給她的一塊金槍魚三明治來交換我的布丁。


    “燒雞兩塊,就相當於兩塊金槍魚三明治對吧?剛才給了前輩一塊燒雞。現在我再給一個金槍魚三明治。加起來,不就是和布丁同等價值嗎?”


    “……嗯?”


    她說的有道理。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這不是我虧了嗎。我總共付出了三塊燒雞的價值,卻隻得到兩塊的價值。但她說的乍一看也沒錯。……不,等一下。第一次的交換已經完成了就和第二次的交換無關——


    “真是美味呢,這個布丁。”她舔了舔嘴唇。


    “……喂。”


    趁我還沉浸於思考中,她已經把布丁的一大半吞入腹中。


    就這樣,今天的我也在被她榨取。她布下巧妙的陷阱,而我最後還是自投羅網。過後我再說什麽也無濟於事。她根本不會聽我的話。如果單純比拚誰的腦袋轉得快,我我比不過她。對於布丁一事我隻得放棄。


    我粗魯地說:


    “算了,你趕緊說正事吧。”


    違背規則的行動必定有其目的。她周三找我吃午飯必定有什麽目的。


    “前輩應該知道的吧。郵件的事。昨晚,不是收到郵件了嗎。”


    我就料到會是這事。


    “嗯,我收到了。說是我出軌的匿名郵件,裏麵附帶了照片。”


    自從我和


    早伊原假扮戀人,我就被男生們羨慕嫉妒。被前輩厭煩咂嘴,關於我的惡意謠言劇增。不過在此之前我的惡意謠言就不少,拜它所賜我也沒幾個朋友,現在的謠言,表麵上對我不痛不癢。實則上,我在心靈深處已經深受重傷。


    “早上我從前輩的同班同學那裏聽說了。今天的緊急午餐會就是為了顯現我們矢誌不渝的愛,讓大家覺得出軌的事是假的。……話說,真的出軌了?嗚嗚”


    她咬著勺子淚眼婆娑地仰視我,輕輕地眨了眨眼。確實挺可愛,而我卻看得無名火起。


    “對啊,出軌得一塌糊塗。和妹妹。”


    “妹妹嗎?”


    “看過附帶的照片了嗎?”


    “嗯,看到前輩和那個女人,不知在哪家店裏關係融洽地吃飯。能看到前輩的臉,但是出軌的對象隻拍到了後麵,還隻拍到了一小部分。最多隻能辨別出是個女生。”


    早伊原打開手機,點開附件的照片。為什麽她會有隻發給了二年級的郵件——這個問題是多餘的。想必是她憑借自己廣闊的人脈從哪個人手上弄來的吧。


    照片上,我坐在家庭餐廳的座位上,臉被拍得一清二楚。而坐我對麵的女生隻被拍到了肩膀往上的部分。這女生頭發中長,發尖微卷,穿著一件橙色上衣——雖然照片上的情報隻有這麽多,但正因為能清楚看得出是個女生,所以這張照片的效果絕佳。


    “這是上周陪妹妹去買東西的事。回家的路上吃了個飯。就這樣被偷拍了。”


    我本來就沒幾個朋友,但看到這樣赤裸裸的惡意,難免心情沮喪。雖然我在班上沒有存在感,但並不代表沒有人關心我。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淺田收到郵件後依然選擇相信我。他在努力幫我澄清,謠言也會因此停息吧。


    她感歎道:


    “前輩,真是夠辛苦呢……”


    “你以為這都是誰的錯……”


    我早就做好了被人羨慕嫉妒的心理準備。過不了多久,大家會習慣我和她是戀人這一事實吧。在此之前我隻能咬緊牙關。


    “啊!”


    這時候,早伊原叫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麽,背過我轉過頭。我的視線邊緣似乎也看到了什麽。沿她的視線看去,是兩個學生——三年級的。其中一個人朝這邊揮著手,在叫人過去。叫的貌似不是我,是她。


    “前輩,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她站起身來,“啪塔啪塔”地往那兩個人小跑過去。我凝神盯著他們。


    那兩個人,是七月份舉行的學祭的執行委員長和副委員長。作為委員長的篠丸前輩一直都是笑容滿麵的樣子,篠丸前輩頭腦聰慧,說話得體,是一個擁有優秀領導才能的人。


    而作為副委員長的太原前輩留著長頭發,眉毛也修得細長,怎麽看都是個輕佻的人。實際上他是出了名的吊兒郎當。叫她的人就是這個太原前輩。


    這兩個人一直形影不離。據說這兩個人在小學結緣相識。


    三個人聊了一會,接著太原前輩就被篠丸前輩抓著後領拉走了。早伊原則是不斷地低頭。太原就算被拉著仍是笑眯眯的樣子,還不忘對早伊原揮手。恐怕是太原前輩的示愛太過煩人,篠丸前輩看不下去才將他拉走的吧。早伊原往我這邊小跑。


    “哎……”


    她心神疲憊地坐在我旁邊。


    “怎麽了?”


    “剛才他一直在問我的line的id。整個談話都打著接近我的主意。”


    line是一款網絡通信軟件。相當於簡易私人版的電子郵箱。line比郵件方便快捷,我自己也在用。這樣想的話,現在還用郵件反倒算稀奇。我也隻在大家互不認識的入學第一天,和別人交換了郵箱。用line的話,還不用擔心泄露名字等個人信息。


    “那你拒絕了吧。”


    她極度討厭和異性進行這樣的對話。對方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簡直愚蠢透頂,感覺是在浪費自己寶貴的高中生活——她曾如此說過。對她來說,她的青春隻有神秘事件。


    “委婉地拒絕了。”


    “畢竟太原前輩看起來很纏人嘛。”


    “今天早上,他才剛向我表白。”


    表白剛被拒絕還能若無其事地找她說話。我對太原前輩內心的強大表示震驚。


    “……這樣啊。話說,你怎麽拒絕他的?”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樣。和往常說的一樣。”


    “我說你啊……”


    我也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拿我當擋箭牌。可是。這是不對的。人類真摯的感情不容半點謊言玷汙,我是這樣認為的。雖然我也不清楚太原前輩是否真心喜歡她。


    “偶爾你也要好好回答別人的心意啊……”


    我鄙夷地說道,她頓時嚇了一跳。不過我說再多也沒用,她這個人稟性難移。


    “太原前輩的話,算是我討厭的那種。


    “那你也要對本人說出來啊。”


    “要是傷到對方的心,我也會不好受。雙贏是我的柔情。”


    她露出往常的笑容說道。我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她,沉默不語。


    “啊,說起來篠丸前輩剛才也在。”


    “嗯?什麽?篠丸前輩也喜歡你?這樣的話我勸你跟篠丸前輩交往比較好,畢竟篠丸前輩超受歡迎的。”


    我打趣道,但她沒搭理我,而是歎了一口氣。


    “不,……”


    她嘴角的微笑露出幾分疲憊。


    “我看不穿這個人的想法。在篠丸前輩時總覺得很緊張。很難在篠丸前輩麵前裝成乖乖女。可以的話我不想和篠丸前輩扯上關係。”


    竟然還會有早伊原不擅長對付的人,我有點吃驚。雖然篠丸前輩給人一種摸不清猜不透的感覺,但不算是壞人。我和篠丸前輩接觸過好幾次了。


    早伊原肩膀耷拉下來。看來她是真的累了。


    “從早上開始,教室裏來對我示愛的人沒停過……。真的很煩。……都是那封郵件的錯。大家都覺得春一前輩出軌後自己有機可趁,一窩蜂地湧過來。單單一個緊急午餐會,謠言可能還不會停息。”


    確實如此。


    “不過你朋友這麽多,影響力不也挺夠的嗎。隻要你想消除謠言,肯定會有辦法的。”


    “隻要想就有辦法是嗎。畢竟我和前輩的人脈有天淵之別……。不過。”


    我有不好的預感。


    “即使這次鎮火成功,下次還是會有同樣的事發生的吧。與其每次都這麽麻煩。不如——”


    她臉上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說:


    “找出犯人給他點懲罰吧?”


    我汗毛豎立。懲罰?她沒在開玩笑。這種錯誤的青春我可不想扯上關係。我純粹隻想過上真正的青春。我可不想被她牽涉其中。你一個人玩去吧——雖然很想這樣說,卻有不能說的理由。


    我有事瞞著她。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繼續調查下去。


    可是我手頭上又沒有阻止她的辦法。


    午餐會結束,我一個人回到教室。這麽早回去估計班裏還在吃午飯吧。有點在意淺田中午是怎麽過的。腦中想著這些事,我打開教室的門,一瞬間仿佛聽到空氣凍結的聲音。大家的視線一齊投向了我。


    “……呃。”


    我的開門聲有這麽響嗎?沒過一秒大家又恢複了喧囂。我一邊轉動眼球確認四周的情況,一邊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旁邊的淺田邊玩手機邊吃麵包。


    “我回來啦。”


    “噢,你回來啦。”


    淺田苦笑著將手機放到桌麵。


    “不好意思放了鴿子。”


    “不不不,不用這麽客氣。你和她有好好卿卿我我嗎?”


    苦笑的表情消失不見,他打趣似的笑著眯起了眼。我放下心來,回了他句“才沒卿卿我我”,坐了下來。


    2


    一三五是放學後去學生會準備室,二四是一起吃午飯。這是我和她的約定。目的是保證每天有一定的交談時間。然而今天是周三卻一起吃了午飯,按我的理解,放學後就不用去學生會準備室了。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已經是自由之身了。


    正當我準備回去,早伊原樹裏卻突然出現。我隻好向約好一起回去的淺田致歉,他,“真是沒辦法呢”地衝我笑了笑。他如此善解人意,讓我的良心陣陣發痛。就這樣,我被她拉著來到學生會準備室。


    早伊原手腳麻利地鎖上門,拉了張折凳坐下來。她的眼睛比中午時更閃亮,她用視線催促我坐下。大概她已經調查過了吧。我一聲歎息,沒辦法地拉了張折凳,坐了下來。


    早伊原從桌上探出身來,說:


    “前輩,我聽說了。那封匿名郵件明明二年級全員都收到了!”


    “啊,嗯……”


    她應該從我之外的二年級生打聽到了。


    “前輩,這就是神秘事件啊。前輩太過分了,竟然沒有好好報告!”


    “嗯?神秘事件?哪裏神秘了?”


    我假裝不知道的樣子,用食指撓了下太陽穴。


    “這就是神秘事件啊。你想想,這可是二年級全員哦?犯人是如何把郵箱弄到手的呢?”


    正如她所言。不過我已經開了裝傻的頭,隻能繼續演下去。


    “郵箱什麽的,逐個逐個去問不就好了。”


    “普通人才不會這麽做呢。就算是我,同級生的郵箱也就知道八十人左右。”


    “八、八十……?”


    藤崎高中的一年級生,大概有一百六十人。她入學兩周就獲得了半數的郵箱。過於震驚我做出了奇怪的反應。早伊原沒看漏這點,抿嘴偷笑道:


    “哦呀?請問下春一前輩有多少個同級生郵箱呢?”


    “這個嘛,……你想想。和同學在一起都一年了。……大概,一百個左右吧。”


    “原來如此。一百的話,按百位四舍五入來算沒問題吧。”


    “喂,你呀,……”


    這不就成零了嗎。這樣算太過分了。……不過,實際和零也相差無幾。我雙唇緊閉。立刻想到了個好理由,說:


    “最近不是流行用line嗎。交換郵箱什麽的早就不做了。”


    “也對。這樣算的話,前輩的line起碼有一百六十人吧。”


    “……”


    “不對嗎?那八十人左右?”


    “……”


    早伊原一臉愉悅地質問道,我的額頭滲出討厭的汗水。


    順便一提,我的line好友隻有十二個人。其中五個是學生會的成員,三個是家裏人。


    防禦本能提醒我該把話題拉回去,我照做了。


    “我的話就別提了。好了,我知道早伊原朋友多了,於是呢?”


    “所以說,連我都沒能集齊全年級的郵箱。犯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這個我也思考過。現在學生們也在議論這件事。


    “趁大家去別的教室上課時,犯人對包裏的手機下手?”


    “一般來說手機都是隨身攜帶的。”


    “向朋友問其他人的郵箱,如何?”


    “這樣的話豈不是明擺著說自己是犯人嗎?”


    早伊原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想這樣裝蠢。可是我無論如何想讓她就此打住。想讓這件事就此作罷。不能讓她繼續調查下去。


    “……估計是有什麽方法吧。不過單從手法也很難找出犯人。放棄吧你。”


    “前輩,我是不會放棄的喲?越是難的謎題越能激發我的鬥誌。話說前輩你也是受害者喲。前輩就不在意誰是犯人嗎?”


    “一點也不在意。打心底覺得無所謂。”


    見我堅決的態度,她的表情一瞬間蒙上烏雲,但馬上又微微一笑,說:


    “嗯……看來得向老師報告這件事才好收集情報呢——”


    她時不時暼我一眼。她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不想讓事情往奇怪的方向發展,就乖乖來協助我」。


    要是事情鬧大,我在班上肯定會更惹人注目。就算我是受害者,但是他們依然會認定犯人是我。要問為什麽。因為在他們眼裏我是個陰濕的人物。


    實際上,這一切都是我為了讓早伊原吃醋的自導自演——這一有力的說法已經傳開了。雖然入手郵箱的方法尚不清楚,但大家都在想“反正矢鬥肯定又做了些什麽吧”。我實在不想讓教室上的氛圍變得更糟糕。


    我扶著額頭答應道:


    “……知道了啦。別跟老師報告了。”


    我老是被人針對。是時候也要反擊了。


    “乖乖答應才對嘛。前輩有什麽頭緒嗎?”


    頭緒。能入手全員郵箱的機會,的確存在。


    我點點頭,說出三天前放學後的一件事。


    那一天,班會上發下來的東西有兩個。先發下來的是「學園祭主題調查表」。學祭在六月份舉行,為了決定學祭的主題,大家都要在心儀的選項上打鉤並且上交。後麵發下來的是「緊急聯絡方式登記表」。這是有關防災的,為了緊急情況時可以直接確認學生的安危,大家要在表上填聯係方式。這貌似是今年才開始實施。


    “啊,說起來,這個我們班也好像有派呢。”


    早伊原用手托著下顎,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聯絡方式要求填的是手機郵箱。大家要手寫上去。


    作為班主任的阪本老師說,不記得自己郵箱的人,請發郵件到這個郵箱。老師邊說邊指著複印紙的下方,那裏印著一個郵箱:[emailprotected]</a>。


    沒有手機的人,就用其他的郵箱,譬如父母的郵箱,發郵件到這個郵箱。阪本老師補充道。


    記得郵箱的人,除了手寫,最好也發郵件到這個郵箱。這樣可以省下不少錄入時間。阪本老師最後說道。


    阪本老師貌似是二年級緊急聯絡方式的負責人。


    “我們班發下來的登記表上的郵箱,好像和這個不一樣呢。”


    說罷,她把手機屏幕拿給我看。我接過後仔細看了起來。屏幕顯示的是,[emailprotected]</a>。


    一年級的負責人應該是石倉老師吧。我把手機還給了她。


    早伊原把桌上的一盆花拿到麵前。她一邊用手指撫摸黃色的花瓣一邊說道:


    “……頭緒,前輩指的是,這登記表?”


    “沒錯。雖然不清楚沒有手機的具體人數,想必也不多。換句話說,大部分人都填了自己的郵箱,並且都發了郵件。雖然我自己隻填沒發的說。”


    我雖然將老師的郵箱加到了通訊錄,也就到此為止。反正自己也填了郵箱,讓老師多費點功夫也無所謂。這是我當時的心情。


    而且老師平時老是找淺田幫忙,偶爾讓他多做點事,可能當時也有這層想法。


    “就是說——,隻要把登記表偷到手,就可以知道幾乎全年級學生的郵箱咯?”


    確實如此。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偷是不可能的。學祭調查表填好後就從後麵傳上去了。但是現場填好的聯絡方式登記表,是老師一個一個親自地收的。老師還一邊收一邊’好麻煩好麻煩’地發牢騷。”


    “確實,畢竟涉及到個人信息呢……”


    “要是資料丟失了的


    話肯定會被追究責任。就算是平時作風懶散的阪本老師,他也會好好保管。想要偷到全員的登記表並且拿去複印,簡直就是不可能。”


    她“嗯嗯——”地沉吟深思。我喜歡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我討厭她的笑容。看著她現在的樣子,我一臉滿足地站起身來。


    “前輩,你要去哪裏?”


    “這已經夠了吧,我回去了。”


    “呃——!留下來一起推理嘛!”


    早伊原上半身癱在桌上向我抗議道。我側目暼了她一眼,說:


    “不好意思,我討厭解密。我是認為世界上最好沒有神秘事件的人。拜拜。”


    雖然她被我的話激怒,但仍阻止不了我,我開了鎖,從學生會準備室揚長而去。


    我已經盡到了義務。我傳達的情報沒有謊言和虛假。她要推理是她自己的事。想讓我也參一腳,門都沒有。


    哪有高中生會沉迷於現實中的推理?就算有,我也不想成為這種人。


    和好友一起做些蠢事、體驗戀愛前曖昧的酸甜,為了學祭在學校通宵,放學後站在在夕陽的教室中,這些才是我想做的。


    真正的青春隻有在當下才能品味到。對於這無可替代的青春,我無比珍惜。


    不知道淺田回去沒了呢。我邊想邊下樓梯,此時,看見篠丸前輩和太原前輩。


    太原前輩一見到我就怒目圓睜。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對我咂了下舌頭。


    “太原。”


    篠丸前輩輕叫他的名字,警告了他。


    我對他的咂舌毫無反應,來到走廊。


    太原前輩對我非常不滿,我能理解。


    但是我覺得他做的方向有錯。就算對我施加再大的壓力,早伊原也不會喜歡太原前輩。如果我向早伊原打小報告,太原前輩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反而會跌落。雖然我不會做這種事,太原前輩在早伊原心目中的評價本來就是無。無所謂的無。他要做的是在早伊原麵前展現自己好的一麵。這才是正確做法。錯誤最終隻會招致不幸。而殘留到最後的隻有虛無和後悔。


    我完全不能理解太原前輩的思考回路。


    青春,就應該正確地過。錯誤地理解青春是不行的。


    然而早伊原就是這樣。扭曲中的人性、扭曲的關係、難解的真相——她被這些東西深深地吸引住。在班上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實際上卻無所不為。她樂此不疲。以前我也經曆過所以我才明白。我還喜歡推理小說的那個時代——我的初中時代。


    往事在腦海中回放,我走向室內鞋櫃。途中碰見了兩手抱著資料的淺田。


    “啊,你還沒回去嗎?”


    “嗯,我被老師拜托去複印了。”


    他困擾地笑了笑。淺田是連我這種人都願意親近,很有威望的一個人。他從不裝模作樣,在他身上能找到人類所有的優點。所以怕麻煩的阪本老師經常找他幫忙。他,最喜歡為別人做些什麽。他是班級中的領頭羊。正直。我追求的真正的青春,能在淺田身上看到。他是我的榜樣。


    入學典禮的時候,他坐在我旁邊。自那以後我和他成為了好朋友。


    “我來幫你。”


    我說道,他對我道了謝,分了一半資料給我。


    把資料搬到辦公室,我和他一起回家。


    我和他稍微聊起這次事件。雖然我覺得他說不定知道犯人的身份,然而這種事情並不存在。我和他在車站分別。


    收到匿名郵件的那一夜,我一直思考犯人的身份。


    雖然對早伊原說過我對解密沒興趣,但我很在意犯人。


    回家之後準備就寢時,森兔紗打來了電話。森是坐在我後麵的女生,和我讀同一間初中。我和她閑聊了大概三十分鍾。和森聊天不用費腦這一點真是太好了。雖然她在學校裏忌諱別人的視線不和我說話,不過郵件電話什麽的還是有經常打來。


    電話掛斷之後,剛要進入夢鄉,手機震了一下。看來是和森通話時候收到的郵件。


    「from:[emailprotected]</a>


    主題:警告


    正文:矢鬥春一。限你明天之內,和早伊原樹裏分手。」


    “……天啊。”


    讀郵件的時候,還有,察覺到那個的時候,心髒仿佛被重重地錘了一下。尖銳的疼痛,霎時間遊走全身。緩了一會兒,腦海中的黑暗不斷蔓延。確信。懷疑。想甩掉也黏著甩不掉。這一晚,一夜無眠。


    我的想法缺乏根據。所以,一點也好,我想找到證據。


    3


    值日的時候,辦公室處於混雜狀態。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如果不是做出什麽特別引人注目的事,不會有人留意你。


    辦公室入口附近的一角,有一張桌子。那是班主任阪本老師的辦公桌。趁著值日生打掃,我若無其事地走進辦公室,不動聲色地來到阪本老師的辦公桌。而我負責的值日找個合適的理由翹掉了。


    早上時候,我調查過各班的講台。可是裏麵並沒有。接著又翻了各班的垃圾桶,還是沒找到我要找的。


    還沒調查過的地方,隻有阪本老師的辦公桌了。


    和別的辦公桌不一樣,阪本老師的辦公桌附近如同行李堆放場般雜亂。


    辦公桌一旁,堆著鋪滿塵的紙皮箱、厚重的筆記本電腦和碎紙機等等。碎紙機罕見地被使用過,裏麵塞滿了碎紙。


    “……”


    想象自己將要做的事。要是被人發現,停學是少不了的。以前就有一個前輩偷拍了在老師辦公桌裏的試卷。結果被當場發現,最後停學處理。


    停學會給整個高中生涯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


    雖然青春有原諒寬恕的效力,但我這次要做的事是不可原諒的。青春所能原諒的,隻有事後能當作笑話,不會給人帶來不幸的錯誤。


    我若無其事地確認周圍的狀況,沒有人留意我,我查看起辦公桌。辦公桌上如同阪本老師風格般淩亂。筆記本電腦就這樣被翻開,電源燈一閃一滅。看來是進入了屏保模式。


    我沒有去翻桌上那雜亂無章的資料。我在躊躇,該不該翻。但現在決不能止步不前。我悄悄地向桌上的資料伸手——。


    “啊,幫我拿下垃圾鏟——”


    值日生的聲音,驚得我心都蹦出來了。我抽回了手。抬起頭,發現不是對我說的,趕緊又伸出手。


    感覺自己跨越了那一條線,我碰到了資料,逐張逐張地確認。


    哧啦地翻了一張。不是這個。


    翻下一張。不是這個。


    下一張——。


    不是,不是,不是——。都沒找到。


    看下時鍾。四點十五分了。離值日結束還有幾分鍾。


    幾分鍾也隻是粗略估計。阪本老師負責的值日地方可能會提前結束。不,不單是阪本老師。前麵座位、旁邊座位的老師回來的話,我就完蛋了。


    ——不,在此之前。


    我看著自己碰過的辦公桌。


    一開始資料是怎樣放來著……?


    對於我來說不過是雜亂無章的桌麵,但對於本人來說,說不定是處於最稱心如意的狀態。要是這狀態被破壞了,肯定會被本人發現。我暫時中斷搜查,一個勁地恢複起桌麵。


    ……最後。雖然沒什麽自信,但我覺得這樣就夠了。而且一時半刻也收拾不完。


    搜查繼續。既然桌上沒有,也就是說,在抽屜裏麵。


    占據辦公桌最大麵積的正麵抽屜,我對其伸出了手。一拉,哐啷作響。原以為是上了鎖,不過似乎是滑動生澀而已。


    我比剛才更加使勁


    地拉。


    吱吱,撓黑板般的尖銳聲高鳴。


    我倒吸一口涼氣抬起頭。幸好,值日生們都沒發現的樣子。因為鈴聲恰好響起了。我竟然連響鈴都沒發現。如果有人靠近,我還能馬上反應過來嗎。


    話說回來,鈴聲?


    看下時鍾。已是四點二十分了。值日結束的時間。


    心髒如同敲打身體般暴動。呼吸慌亂起來。我朝打開的抽屜裏看。裏麵沒有複印類的資料。


    拉開右側的抽屜。


    沒有。


    下麵的。沒有。


    再下麵的。沒有。


    拉開了最後一個抽屜。裏麵是——。


    “喂,你這家夥,在幹嘛?”


    後麵傳來的聲音,身體猛地一顫。血液一下子從頭涼到腳趾,腦袋放空。


    轉過頭,太原前輩以俯視的姿態看著我。他作為學祭執行副委員長,似乎經常有事來辦公室。學祭調查表的統計工作似乎也是他負責。


    “不,那個,……”


    我悄悄關上抽屜,好不容易想到了借口。然而這一段不自然的間隔,足以表明我剛才做的不是好事。


    太原前輩嘴角一咧:


    “你啊,是在阪本老師的桌子裏找什麽吧?什麽?考試卷?”


    他故意提高音量。好幾個人轉過來看我。無數的眼睛將我重重包圍。呼吸變淺,眼球感到幹渴。


    ——我完了。


    剛這麽想,太原前輩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人。


    “等一下,太原?什麽,你又在糾纏後輩了?都叫你不要老是沒事找事啦?”


    出現的是,篠丸前輩。太原前輩在篠丸前輩麵前好像抬不起頭,太原前輩轉過頭,臉上的邪笑消失,他辯解道:


    “不是啦,這家夥,好像在翻老師的桌子。”


    “什麽?怎麽會有人做這種事嘛。聽好了太原,快來第一講義室。大家都在等你呢。”


    “真的啦,這家夥他——”


    “知道啦知道啦。”


    篠丸前輩表示多說無用,抓住太原前輩的後領使勁地往後拉。被拉著的太原前輩對我怒目圓睜,然後篠丸前輩折返回來。


    “話說這個。”


    一臉無奈的篠丸前輩手裏捏著一張紙,說:


    “調查的統計結果。你不是為了提交這個才來的嗎?你怎麽就忘了?”


    “啊,抱歉。”


    撇下毫無歉意的太原前輩,篠丸前輩將統計結果放到阪本老師的辦公桌正中央。便利貼上寫下“重要!”兩個字貼到紙上。然後把招財貓形狀的鎮紙壓在上麵,轉過身。篠丸前輩對我使了個眼色,馬上又回到太原前輩身邊。“明明嫌自己身為副委員長太閑才給你的工作,結果你還辦不好是怎麽回事。所以大家才不把工作交給你啊”篠丸前輩雙手枕在腦後勺上發著牢騷,和一臉苦笑的太原前輩離開了辦公室。


    “……”


    我被篠丸前輩放過了一馬。欠了一個極大的人情。


    隨後,兩個人剛走出去的辦公室大門,阪本老師跨了進來。他見到我便問道:


    “哦?怎麽了?矢鬥。找老師有事嗎?”


    “啊,不,沒什麽事。”


    說罷,我離開了辦公室。


    “……”


    走廊上到處是學生。嘈雜聲重返我的耳朵。雖然思考被擾亂。但我舒心地長呼一口氣,落下心來。


    手往口袋裏掏,指尖傳來紙皺巴巴的觸感。拿出來一看,那是我所要找的東西。被太原前輩發現的前一刻,我從最下邊的抽屜裏找到的。


    確認一下。


    “……啊。”


    我的想法,很接近真相。


    我應該將想法告訴給犯人聽嗎,應該去追問犯人嗎,應該逼犯人吐出實言嗎。答案是no。像這種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可是,可是——。


    兩天不睡覺讓我的思維清晰不起來。我該怎麽辦?我想要守護的是什麽?現在,我胸中擴散的這份感情是什麽?


    每當我猶豫不決時,我便往理性的方麵上思考,避免意氣用事。


    留下挽回的餘地,做出最佳的選擇。


    “……”


    犯人我已經知道是誰了。之後該怎麽辦,這才是問題。


    我的推理果然還是缺乏根據。說不定是錯的。我也沒想過會是對的。但是,可是,要是對的話。要是真如我所想的一樣,假如我對此放任不管,那麽事情會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局麵。我也會後悔一輩子——。後悔當初自己沒有采取行動。


    我的決意更加堅定。在犯人麵前,擺出證據的決意。現在他還在第一講義室參加會議。我隻好去圖書館消磨時間。


    4


    “找你很久了,前輩。你去哪兒了……”


    放學時間來到室內鞋櫃,早伊原在那等著我。她一臉疲倦,依靠在鞋櫃上。色素淺淡的短發,透過背光顯得閃閃發亮。我挪了下視線,躲開她的眼神。


    “為了避開你,我躲到男生廁所讀書了。”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明明我都給你發了這麽多郵件和短信。”


    “我都好好點開了,全部都顯示已讀了。”


    “可是你又沒有回信!這可是已讀無視喲。會被女生討厭的。”


    我無視生著氣的她,默默地換了鞋。我和她之間缺乏“對不起”或者“謝謝”之類的話。對不親密的人不需要講禮儀。我和她的關係,都快連“關係”兩個字都稱不上了。


    即便如此,我們在眾人的眼裏是互相愛慕的關係。這是我從作弊事件中學到的。


    就算違背真相,隻要大家都這樣覺得,事實就會被歪曲。這便是多數決原則。換句話說,我和她在客觀上是相愛的。


    這種違背真相的事實,隻會招致不幸。


    我舔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氣並開口:


    “這單純隻是我的意見。”


    “什麽?”


    “從今往後,如果有人向你告白,你說出實話會比較好。”


    “呃?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和你並沒有在交往這件事,你對告白的人說出來比較好。”


    沒等她回答,我便說:


    “算了,也罷。”


    她困惑地歪著腦袋,頭上浮現出一個問號。我無視掉她,走出校舍,她小碎步地跟了上來。步行時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既不近也不遠。比友人的近,比戀人的遠。


    走出校舍,朝地鐵站的方向走。我和她都是搭電車上下學。


    早伊原似乎想到了什麽,說:


    “前輩前輩,聽我說。我調查過了。”


    “調查什麽了?”


    “匿名郵件的事喲。本來以為是發給全員的郵件,果然,還是有人沒收到的樣子。”


    “哦……那件事的話,已經解決了。”


    我看著散落在瀝青路上的櫻花瓣,若無其事地說道。她詫異地探出身來看我的臉,說:


    “真的嗎?果然,前輩還是很在意犯人的嘛。請務必讓我聽下推理。”


    哦,我應了她。


    早伊原像往常一樣微笑著等待我的話。我低聲說起自己的推理:


    “這事很簡單。真的,很單純的一件事。……入手二年級全員郵箱的方法,和之前的緊急聯絡方式登記表有關。然而登記表是被老師親手回收的,而且還被嚴密保管著。就算真的偷到手,一張一張全部拍照也過於耗費時間。實質上這是不可能的。——這之前就跟你說過對吧?”


    早伊原像小雞啄米般輕輕點頭,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不過實際上犯人確實入到


    手了。我們一直看漏了些什麽。——登記表發下來讓我們填。還讓我們往登記表上的郵箱發郵件。登記表被老師直接回收。保管……”


    這樣的話確實一點空隙都沒有。可是,要說萬無一失的話就——。


    “從登記表上確實沒有任何機會下手。換句話說,犯人並不是對登記表下的手。也就是說,數據。想想就清楚。老師並不是將登記表原原本本地保管起來。而是用一種更容易保管的方式——數據化地保管。這樣去想比較自然。”


    她沒有做出什麽特別的反應。她邊走邊避開地上的櫻花瓣。


    “我今天看到阪本老師桌上的筆記本翻開著不管。電腦在屏保模式。而且,阪本老師還負責學祭方麵的工作。”


    我停下腳步。春風也恰好停了。她往前走了幾步,發現我沒跟上來,便轉過頭。我和她四目對視。


    “來提交學祭資料的人,不小心碰到鼠標。就這樣電腦從屏保模式中喚醒,處於黑屏狀態的顯示器也亮了起來。假如,阪本老師恰好是在錄入緊急聯絡方式登記表時離開的座位,那顯示器中顯示的是……錄有二年級學生名字和郵箱的表格。這時隻需拿手機拍張照就行了。”我


    早伊原果然還是沒有反應。既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


    “可是我這個想法沒什麽根據。不清楚老師到底有沒有做表格。可能他把登記表給了校長,可能他還沒開始做表格。——然而,表格是確實存在的。我去了辦公室一趟,好好確認過了。”


    早伊原微微張嘴。然而沒有說話。要冒巨大的風險才能把表格弄到手。她可能想這麽說。


    “所以,我的想法是對的。……已經被錄入表格的人收到郵件。還未被錄入的人則收不到郵件。”


    我繼續說:


    “犯人是,篠丸前輩。”


    她沒有吃驚。臉上貼著的笑容,現在淡薄了幾分。


    “那個人,經常去找阪本老師提交學祭的資料。便利貼的用法和對鎮紙的位置都了如指掌,看起來都駕輕就熟的樣子。動機的話,大概是單純看我不順眼吧。可能是覺得我太過分了。有了女朋友還這麽花心什麽的。”


    我說完了,如此結語道。我的推理講完了。無力的眼珠望向她。


    “……原來如此。”


    早伊原似乎想通了什麽,聲音仿佛嘴角漏氣般微弱。之後,她的身體突然一動不動,筆直地凝視著我。我也凝視著她。誰也沒有錯開視線的意思。


    隱約聽到從學校操場傳來足球部員的責罵聲。一個吹奏部員用細長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吹著長音不斷的曲子。三個回家的學生從我們身邊經過。他們的青春,也從我們身邊經過。春天淒涼的夕陽火辣辣地照著我的後背。


    她看了我一會,突然,笑容詭異地加深幾分。一瞬間我不由地撇開了眼睛。一切都看在眼裏的她,一步又一步地向我走近。氣氛驟變。感覺胃一下子變得沉重。


    我再次把視線轉回她的臉。卻又不由地撇開。她這笑容,無論何時都稱得上邪惡。


    我和她近得連呼吸都能撲到臉上。她在極近距離下凝視我的臉,說:


    “為什麽,前輩,會撒這樣的謊呢?”


    “……”


    感覺脊背在濕淋淋地出汗。


    “以為我會就這樣被騙到嗎?”


    她笑嘻嘻地捕捉我的眼神。她在嘲笑我。


    “阪本老師再怎麽隨便,我也不認為他會蠢到錄入表格途中電腦都不關地離開。就算表格確實存在又如何?這也不能直接證明篠丸前輩是凶手喲。話說回來,真的有所謂的表格嗎?”


    “……”


    “還有,我已經調查過沒有收到郵件的人的共同點了。他們都是填了登記表又沒發郵件。”


    她都已經調查到這種地步了。


    我死盯她的瞳孔,想從中讀出她到底知道到什麽程度。然而她的真心一直隱藏在那戲謔的笑容之下。


    “前輩之所以會把篠丸前輩當作犯人,是因為我之前說過不擅長應對篠丸前輩對吧。感覺被篠丸前輩看穿什麽的。……換句話說,如果犯人是篠丸前輩,我就不會去製裁。前輩是這麽考慮的吧。”


    “……”


    “倒過來想的話,真正的犯人就是前輩不希望遭到製裁的人。從這點出發,對前輩咂舌過的太原前輩排除在外。前輩非常討厭他不是嗎?太原前輩這個人。”


    她不像在問我,我就沒答她。


    她步步緊逼,運用邏輯將我重重圍住。事情的發展超出我的預料。


    ——一直都是這樣。


    求婚事件也好作弊事件也好,她都一定會超越我。


    這我很清楚。


    “加上剛才前輩說的話。要對告白的人好好說實話——剛才前輩這樣建議過。說話時候前輩一臉心痛的表情。也就是說,犯人是在前輩身邊,最近對我告白過的人。……我想想,剛才好像就有人對我告白過。也就是說,犯人是——”


    她麵露微笑,一個字一個字地擺出清楚的口型,說出犯人的名字。她伸長脖子想窺探我的眼睛。我現在大概是要哭出來的臉。一瞬間她有點不知所措,挪開了眼神。


    淺田前輩。她如此說道。


    放學後的事在腦海中回放。


    作為學祭執行委員的淺田,正在出席今天的會議。我在圖書館消磨時間,會議結束後去教室找他。教室裏恰好隻有我們兩個人。他問我怎麽了,我低著頭說:


    “犯人是淺田你吧。”


    好一會兒他都沒回我。我能感覺到他在動搖。


    “你說什麽?”


    “……是你吧。”


    我無視他的問題,再一次問他。他沉默了數十秒,露出自虐般的微笑。


    “……既然你這麽說,也就是說,全部都暴露了。”


    察覺到事跡敗露,他似乎放棄了抵抗。他點了點頭。


    他經常幫阪本老師的忙。想必緊急聯絡方式登記表他也有份幫忙複印吧。那個時候,他想到了作戰計劃。


    [emailprotected]</a>,這個是發下來的登記表上的郵箱。


    [emailprotected]</a>,這個是原件上的郵箱。


    域名部分有些許不同。早伊原給我看的郵箱域名,和發下來的郵箱域名也是有一點不同。


    淺田,把原件上的域名裏的c改成了o。他應該是用圓珠筆勾了線。然後拿去複印。


    郵箱域名隻要支付月租就能隨便得到,他就此拿到了sso的郵箱。接下來隻要等全年級學生主動給自己發郵件。就這樣,全年級學生的郵箱都被他收入囊中。最後用簡單的黑客網站來偽裝學生的郵箱,一封一封地給老師發郵件。一切結束。


    也就是說,淺田把自己的郵箱當成中轉站。從中竊取情報。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雖然我已經猜到大概。但還是想聽他親口回答。


    “……對不起。”


    他深深地低下了頭。


    “真的,抱歉。雖然不是道歉能解決的事。可是……抱歉。”


    “把頭給我抬起來。”


    緩緩地,他抬起了頭。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臉。


    他垂下眼睛,眉頭緊鎖。他是在後悔?還是說,恐懼?


    之後他不停地對我說“抱歉”。我隻能一臉沉痛地聽著他的謝罪。


    確信他是犯人是在收到第二封警告郵件的時候。不同於發給年級全員的郵件,那封郵件隻發給了我一個人。


    我雖然在登記表上填了郵箱,但沒有給指定的郵箱發郵件。換句話


    說,犯人應該不知道我的郵箱才對。


    然而犯人知道我的郵箱,還給我發來郵件。


    知道我郵箱的人少之又少。朋友裏麵,——就隻有淺田了。


    入學典禮那一天。大家互不認識的時候,我和他交換了聯絡方式。當時還是他主動問我。直到現在,這件事依然曆曆在目。


    知道我郵箱,給我發郵件的人——隻有淺田了。


    “我沒有憎恨春一你,並沒有……”


    “……”


    “隻不過,我喜歡早伊原……我,太羨慕你了,隻是這樣而已……”


    淺田,喜歡早伊原。


    意想不到的可能性。迄今為止他拒絕過無數人的告白,也沒聽說過他對別人告白。至少上高中以來,他沒交過女朋友。我一直認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喜歡早伊原,這種可能性我想都沒想過。


    當他看著我一臉厭煩地被她叫出教室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當他聽著我“早伊原那家夥啊……”的牢騷話時,內心隱藏著什麽樣的感情呢?


    當這麽高威望、比誰都優秀的他決定用這種招數時,內心是怎樣一番五味雜陳呢?


    “淺田……”


    無論如何,我都要說出來。我已經壓抑不住,開口:


    “我和早伊原,……其實,並沒有在交往。”


    “呃……?”


    淺田眼珠瞪圓。


    這本來是不能說出來的。我和早伊原有過約定。不過,這種東西,無足掛齒。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問題。與此相比,不能應援友人的戀愛才是大問題。而且還用謊言扭曲事實,更加不可原諒。


    我說出了全部真相。包括求婚事件後我和她假裝情侶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聽到全部真相的他,一時半會消化不了,愣了一會後無力地笑道:


    “原來如此啊……。怪不得春一被她叫出去的時候,總是一臉厭煩的表情啊……”


    “一直以來瞞著你,真的很抱歉。”


    我深深地低下了頭。他說著“你別這樣”。然而沒有勇氣直視他,我沒能抬起頭。


    “不過,就這樣,能和她在一起……果然我還是很羨慕你。——我剛才向她告白了,可是被甩了……”


    說罷,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告白了嗎。


    對於這個事實,我愣住了數秒。


    我一邊回想剛才的事,一邊壓抑住胸中的痛苦。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呢。怎麽會,扭曲成這樣的呢?


    “果然,我還是討厭你。”


    “沒關係,我也討厭前輩喲。”


    她一如既往地開著玩笑,微笑著,看著我的臉。


    無論我說什麽,她都不放在心上。她從來沒有認真聽過我的話。我也好,別人也好,都不能影響她分毫。即便我已經離她這麽近,也改變不了她,一點也不。


    淺田的告白,被虛假的理由無情拒絕了。


    “早伊原。”


    說到底,是我自己要和她在一起的。


    雖說我是被她所逼,但我也不過順其自然罷了。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真正嚐試掙脫她的魔掌。肯定,是這樣。


    我使出最嚴肅認真的語調。真心話。我和她之間不存在的真心話,從我這裏說出來。


    “什麽……?”


    察覺到氣氛變得緊張,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我要和你絕交。今天是我和你說話的最後一天。偽裝戀人也到此為止。”


    她先是一臉茫然,然後皺起眉頭。難以置信的表情。


    “……為什麽?”


    “你,已經超出了我的容忍範圍。”


    早伊原還是緊繃著臉。好不容易,她終於想出了點頭緒,問。


    “是我用謊言拒絕別人的告白……的錯嗎?”


    作為回答,我直直地看著她的雙眼。早伊原似乎很困惑的樣子。她的視線左右遊走,冷靜不下來。


    “我接受不了輕易糟蹋別人感情的人。”


    “事件的詳情也不會跟我說了……?”


    我頷首。觀察早伊原的反應。她依然一臉困惑,原來的笑容已經煙消雲散。我遵循自己的意誌,選擇和她分手。


    隻要事態能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得到控製,我就必須有所行動。這是我的尊嚴。


    按理說,和她分手才是最自然的做法。為什麽到現在我會和早伊原一起呢?莫非我接受她了?不清楚。這樣的話,我現在所做的肯定是最好的。肯定是這樣沒錯了。


    隻要這樣做,我就可以保護最重要的朋友。


    我繼續想起之前的事。


    “告白了嗎……”


    他已經下定決心了。已經無法挽回。要是有人去認真查的話,不難查出淺田是“用匿名郵件讓兩人關係破滅再趁虛而入的人”,淺田也會被看作是嫌疑人。


    這種事,動動腦筋就很容易想到。


    ——所以,淺田應該也想到了才對。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才對。


    “淺田。”


    我從包中掏出一張紙。那是我從阪本老師桌子抽屜中拿到的,緊急聯絡方式登記表的原件。


    他表情的變化我無法理解。


    我是冒了極大的風險才把原件拿到手。如果隻是為了證明犯人是淺田,那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無論如何也要拿到原件,隻有一個理由。


    “……你喜歡早伊原,於是就向大家發送關於我出軌的匿名郵件,來破壞我和早伊原的關係。這樣沒錯吧。”


    淺田再趁虛而入,向早伊原表白。


    “……沒錯。”


    “為此,你就必須把大家的郵箱搞到手。”


    要是犯人是淺田這件事暴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個。表白肯定會以失敗告終。然後,他在班裏的地位將一落千丈,我們的友誼也會結束。


    所以淺田絕對不能暴露自己是犯人。


    所以,很奇怪。


    “那……這個竟然還留著,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說什麽?”


    我把原件擺在他麵前,說:


    “原件裏的sso。——這是唯一的、最直接的證據對吧。”


    老師已經錄入完畢,複印件已經全部碎紙處理。還印著sso的,就隻有原件了。


    仔細觀察原件。可以明顯看出o的一部分殘留著被圓珠筆勾過的痕跡。


    隻剩這個。隻剩唯一一張原件。


    也是唯一的決定性的證據。


    換句話說,要是沒有這一張原件,複印者是否動過手腳無從考證。淺田無論如何都可以抵賴過去。


    他的頭低得更深。不好看清他現在的表情。我說出下一句話:


    “……如此決定性的證據竟然沒被銷毀,很奇怪不是嗎?”


    他冷淡道:


    “我看漏眼了。”


    看漏眼了。他沒留意這會成為決定性證據。


    這種可能性,也並非絕不可能。


    淺田的臉罕見地沒有一絲笑意。平時的他總是散發著一股溫和的氣場。然而現在,空氣直嗖嗖地變得冰冷。


    有點說不出話來。他和我現在麵對麵。毫無保留地,赤裸裸地,兩個人麵對麵。兩人之間沒有任何情麵。真是可怕。


    但我不會就此退縮。此時此刻,我不能退縮。


    “看漏眼了?……。你在騙我吧。”


    淺田眉頭緊皺,說:


    “沒騙你。”


    “你能想出這麽精心複雜的手法,卻看漏了最重要的部分?”


    “沒錯。我不像春一,隨時都


    能萬無一失。”


    我萬無一失?沒有這種事。我要能萬無一失,就不會和早伊原扯上關係了。


    “不但如此。……原件是被老師交到了你的手上。如果證據是在別的地方,你忘了也情有可原。可是證據就在你手上。”


    然而,淺田還特意將原件還了回去。


    淺田輕輕歎了一口氣,說:


    “這一切都隻是春一的猜想。無論你說什麽,我真的隻是看漏了眼而已。”


    “不,你沒看漏眼。”


    “都說你錯了啊。”


    稍微,他的聲音粗暴了起來。


    如他所說。這都不過是我的猜想。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如果不能否認他說的可能性,他的話就會成為事實。


    不過,事實並非就是真相。


    我堅信,正因為是淺田,所以他才會去選擇隱藏真相。


    不過,隱藏的真相會散發出一股異樣的氣息。


    我故意不懷好意地拖長聲調,仿佛要將他逼上絕路般說道:


    “還真是拚命否認呢。你在焦急什麽啊。”


    他一瞬間停止了呼吸,慌張地眨了兩眼。他張開口,卻又馬上閉上。


    ……他在動搖。我的預想離確信又近了一步。


    “換做平時的你肯定會說一句‘那你說說看我在焦急什麽’。因為你會好奇我到底想說什麽。”


    可是,現在的淺田對此並不好奇。要問為什麽,因為他心裏已經想到我到底想說什麽。如果就此承認會有什麽後果,他也想到了。


    換句話說,真相就在他心裏,所以他才會拚了命地想隱藏起來。


    當然,這也不是什麽決定性證據。我不過是看到他的動搖,並以此作為材料進行推理罷了。


    “人的每一個反應不一定都有其理由。我沒說那句話可能別有原因。春一太胡蠻亂攪了。差不多算是吹毛求疵了。……好吧。我就聽一下。……我刻意不銷毀證據,是為什麽呢?”


    “嗯——”


    就此說出我的想法也好。要是答中淺田肯定會自亂陣腳。


    ——明明絕對不能暴露自己是犯人,卻又刻意留下決定性證據。


    這明顯很不自然。甚至自相矛盾。所以他說的話是錯的。


    那哪裏錯了呢?哪一點最不自然呢——


    “淺田。我覺得,你其實……不喜歡早伊原。”


    淺田在隱藏真相。這個真相就是,向一個不喜歡的人表白肯定有什麽隱情。想知道為什麽淺田會做出這麽極端的行為,考慮下淺田這個人的性格就夠了。淺田真正喜歡什麽,真正討厭什麽。


    淺田極度討厭教室的氣氛變壞。莫名的緊張感,莫名的對立,這些他都厭惡。他無法忍受因為某個人被攻擊而造成氣氛崩壞。


    這也是現在教室裏發生的問題。氣氛變壞的原因。


    然而我沒太察覺得到。雖然早伊原的入學令大家多少有些躁動,不過都在允許範圍之內。


    ……沒錯,隻是我的允許範圍。


    我想起和早伊原吃完午餐回到教室時的情景。那時教室裏飄蕩著異樣的肅靜,而淺田在苦笑著。


    盡管他們有所克製,但露骨的氣氛,我還是明白得清清楚楚。


    “……淺田。”


    “……什麽啦。”


    “我不在的教室,是什麽樣的。”


    自從我和早伊原假扮情侶,午休要去陪早伊原什麽的,導致我在教室的時間縮短。不過淺田一直都在教室。


    我不在的教室裏,大家都在說些什麽呢?


    淺田一時語塞。


    ——這就是,答案。


    “……是不是都在說我的壞話?”


    “……為什麽你。”


    他在困惑,臉上露出類似於憤怒的表情。


    “為什麽你,可以說得像沒事人一樣。”


    “我才沒有像沒事人一樣。”


    我隻是無可奈何,接受現實罷了。


    金字塔的下層和上層不能構建平等的關係。如果硬要去做,下層的人會被看成不知天高地厚而招致反感。就連交朋友也不被允許。


    所以,金字塔的上層和下層談戀愛,大家也絕對不能接受。我和早伊原交往這件事已經成為大家壓力的源泉。


    如果金字塔下層的人做出得寸進尺的舉動,會有什麽後果可想而知。


    “淺田,你應該已經想到,再這樣下去我很有可能會開始被人針對。你也察覺到了這無可救藥的氣氛了吧?於是,你想去阻止它。”


    想要阻止,唯有拆散我和早伊原。


    淺田驚訝地搖頭,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掩飾還是什麽,他說:


    “不對,你太高估我了。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我是更肮髒,更自私的人才對……”


    我不由地笑了。如同嘲笑一般。要是被他誤解我也無所謂,要問為什麽——。


    “這一點我有足夠的自信反駁你。淺田會為自己著想,這種事我見都沒見過。……說實話,這次的事件裏最具決定性的違和感隻有一點——就是你會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這一點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淺田他就是這樣的人。我和他相處一年了,我最有發言權。自從他幫我一起解決事件的那一刻起,我就從未懷疑過他的人格。


    “所以這一切,你都是——為了我而做的。”


    他怒目凝視我


    “別擺出這種表情。淺田——。我對你很生氣。”


    一瞬間他麵露怯懦。我繼續說:


    “想要阻止惡意,是很難的。”


    就算他拆散我和早伊原,針對我的惡意會就此終止嗎?我不這麽認為。加速了的負麵情緒,不會如此輕易消散。


    這我很清楚。正因為我失敗過,我才特別清楚。


    “接下來的推理毫無根據。——不過,我莫名有自信。……之所以選擇用匿名郵件的手法,正是想拿我的「體質」做文章。目的在於讓大家覺得「矢鬥這家夥又幹了些什麽」。”


    然而我什麽都沒做。一如既往。大家都會怪罪於我。這些淺田都知道。


    針對我的惡意的根本,就是這個。大家對我的印象是陰濕的家夥。所以大家一直都看不起我。入學不久,我就心甘情願地接受現實。想要改變別人對你的印象實在太難。


    然而,淺田想替我去做這件事。


    “這次的事件都是淺田一手策劃。為的是追到早伊原。通過告密出軌的郵件,讓我和早伊原關係破裂,你再趁機告白。非常簡單易懂的計劃。——對於大家來說,太簡單太易懂了。”


    想完全地消除惡意,是不可能的事。積聚起來的惡意,不會自然而然地消失。隻能通過另一個出口發泄出去。


    “——淺田……你一開始就打算暴露自己是犯人對吧……?”


    這個手法的破綻。阪本老師有兩次機會能察覺ssc變成sso。


    第一次是老師錄入郵箱的時候。第二次是淺田把原件交還老師的時候。篡改文件這種事,要是被人發現肯定後果嚴重。這個手法隻有被拜托複印的人,也就是淺田才能辦到。淺田早晚會被查出是犯人。


    什麽?那匿名郵件不是矢鬥讓早伊原吃醋的自導自演嗎?犯人竟然是淺田。他們兩個關係不是挺好的嗎。淺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真是最差勁了。矢鬥一直以來幹了不少事,難不成全部都是淺田幹的?沒錯了。肯定是淺田施加壓力,把所有的罪都加到矢鬥頭上。一定是這樣沒錯。淺田真的太差勁了。沒想過他是這種人。


    ——大家會這樣去想。


    有的人可能會覺得是我做了些什麽讓淺


    田蒙冤。可是,原件中有決定性證據。無論如何都不會歸罪於我。


    一邊構思讓大家容易理解的手法,一邊假裝不小心,刻意地留下決定性證據。這才是淺田的計劃。


    “你想讓惡意的宣泄對象,從我轉移到你自己。”


    就連我也不例外。第二封郵件擺明在告訴我“淺田就是犯人”。這是為了勾起我對他的仇恨。所以一開始,他才會這麽幹脆地認罪。


    接下來是將真相公之於眾。


    大家的壓力煙消雲散。我也從大家的惡意中解放。


    “……開什麽玩笑。你就沒想過自己的下場嗎。”


    我怒視他。


    “為什麽?一切真的都是為了我?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我不懂啊。”


    我如此說道,他的呼吸變得淩亂,說:


    “啊啊,沒錯!知道了吧。要是被你知道我做這種事,你肯定會很生氣!所以我才瞞著不說。就是這樣!……”


    第一次看到這麽興奮的淺田。我霎時間目瞪口呆,馬上說道:


    “我不會讓你得逞。你的計劃,由我來粉碎。”


    我當場撕破原件,撕得粉碎,隻留下關鍵的sso部分,其餘的撒向四周。


    阪本老師沒有發現郵箱被篡改過。所以淺田要偷出這份原件,向大家暴露才行。為了達成他的目的,這份原件必不可少。


    然而,他似乎放棄了似的,對原件並不在意。淺田緊繃著身體。他緊攥拳頭,膚色因此變得蒼白。


    “春一!你不覺得現在的狀況很奇怪嗎!明明錯的不是你,可大家都要怪罪於你!這很奇怪不是嗎!”


    “奇怪……?”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沒錯。很奇怪對吧。明明春一什麽事都沒做。傳的謠言全都是假的。春一不應該承受這些!可是,大家都在說你壞話,明明大家都不清楚真相。這太荒唐了。為什麽你能忍氣吞聲。為什麽你就不能說一句‘這不是我的錯’!”


    “……”


    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的真心向我宣泄而來,一句一句地刺痛我的心。


    淺田他不明白。為什麽我會落到這番田地。我的「體質」到底是什麽。這些他都不明白,所以他才不理解。


    淺田似乎冷靜下來,力氣像被抽出了身體,他垂下眼睛。


    “……你從來不跟我說你的「體質」。明明我們在一起,卻從來不找我相談。”


    相談?這種事我怎麽可能會去做。


    “你來給我添點麻煩吧。這樣我反而更輕鬆。讓我來幫你吧,這也是可以的吧。”


    為什麽。被別人求著幫忙,難道他不會覺得麻煩嗎?


    淺田說的話我不太能好好理解。他拚了命地想要傳達給我的話,我理解不了。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客氣。我們是摯友不是嗎?”


    摯友。


    我和淺田是朋友。並不是摯友。為什麽他會說出摯友這種話。


    ——啊啊,我懂了。


    “……你啊,覺得我和你是對等關係吧。”


    “嗯?當然啦。”


    “不對。不是對等關係。我——”


    被你施舍著。我把這句話咽了回去。脆弱的自尊心沒讓我說出來。


    淺田什麽都不懂。在教室裏,下麵的人比上麵的人看得更清。


    淺田的計劃打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就算原件還在,就算向大家說明這份原件就是犯人是淺田的決定性證據。最終也會變成是我的錯。


    氛圍,也就是壓倒性地支配眾人的壓力,是不會輕易消失的。


    他還是不懂。


    像我這種金字塔下層的人,隻能被上層的人施舍,除此之外的交往不被允許。就算我說出來,他肯定也聽不懂吧。


    淺田等我說話,但見我不發一語,他開口:


    “為什麽你會這麽卑屈。……我和你相處一年了。雖然你會在意一些奇怪的地方,……但你還是個溫柔的人。你會把大家都看在眼裏。默不作聲地為大家而行動。這不是很好嗎。沒有什麽好卑屈的。說實話,為什麽你會落到這番田地,我不明白。”


    我卑屈嗎?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嗎?我隻不過是在冷靜地看待事實不是嗎?我隻不過是在客觀地自我評價不是嗎?


    我不明白。但我被他的話所動搖。摯友。我從未想過他會如此認真地為我著想。淺田的距離感和平常人不同。他似乎對金字塔視若無睹。所以他有時會給人一種金字塔不存在的錯覺。不過,我不能因此得意忘形。我要自製。


    “……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


    他溫柔地,強而有力地問道。


    “………………………………我。”


    不能擁有摯友。這是被禁止的。這個我不想說出來。我的過去,尤其不想被淺田知道。如果淺田知道了,他肯定會為我做些什麽。我不想發生這種事。


    因為淺田是我的朋友。


    不過。


    對於當我是摯友的他,我可以就此向他求助。如果我全部托盤而出,他肯定會幫我。這是我得到真正青春的機會。說不定,這是最後的機會。要如何選擇全憑我自己。


    淺田是真心為我著想的好朋友。這一點,絕不動搖。


    因此。


    我張開了口。


    “……什麽事都沒有喲。”


    我笑著說道。


    “……和我,絕交,是認真的嗎?”


    早伊原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向她提出分手有這麽意外嗎。


    我要和早伊原絕交的理由。教室的現狀也有。我的立場也有。


    早伊原糟蹋別人的感情,用虛假的理由拒絕告白,這一點當然也有。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我不想再給淺田添麻煩了。畢竟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早伊原沉思過後,開口:


    “這樣的話,我會用盡一切手段,讓前輩的青春萬劫不複喲。”


    此時的她不帶一絲笑容。


    “沒關係,隨你的便。”


    她瞪大眼睛。我決意已定。


    我要切斷和她一切關係。這也是,我唯一得到真正青春的方法。


    “……前輩,我可是知道的。”


    “知道什麽。”


    “出軌照片裏的人不是妹妹,是森兔紗前輩。”


    我一直隱藏的秘密,果然還是暴露了。為了隱藏這件事我才不想讓她繼續調查下去,不過是早伊原的話,暴露也在所難免。


    “這件事會成為謠言的喲。”


    這會給森添麻煩。她知道我不願意才以此做要挾。


    “無所謂。隨便你怎麽說。”


    早伊原說不出話了。看見我麵不改色,早伊原垂下眼睛說道:


    “我不太明白前輩在想什麽。”


    說得你一直都明白我在想什麽似的。明明我和早伊原從未互相理解過,一次都沒。早伊原思考著,似乎想到了什麽。毅然抬起頭來,說:


    “……前輩,你在隱藏什麽?”


    “沒什麽。我本來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我隨便地打發她一句,她仍然不依不饒:


    “前輩初中的時候,發生過什麽對吧?”


    唐突的問題。卻正中靶心。說不定她可能知道了。


    “沒什麽。和現在差不多。”


    “前輩以前讀的初中,每年有近十個人通過保送升上藤崎高中。但前輩那一屆,隻有兩個人。矢鬥春一前輩,還有,森兔紗前輩。……到底發生過什麽?”


    我沒回答。


    “……還有,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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