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都得對這一切做個了結。我的決心堅定不移。隻不過現在要切忌焦急。要踏踏實實一步一步地前進。


    首先要做的是,和早伊原樹裏達成同盟。


    “……”


    現在我來到了中心街的漢堡店。雖然肚子空癟,但錢包裏一片蕭條,無奈隻能點了杯飲料。我坐在靠窗的雙人座位。即便餓得發暈,麵前的她對此也毫無顧忌,她點了摩斯漢堡薯條套餐和一個芝士漢堡,正在大快朵頤。以前和她一起來的時候她點的一樣,看來她很喜歡的樣子。


    “這頓我請你?”


    “嗯,拜托了。”


    早伊原樹裏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的臉上一如既往地貼著微笑。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我隨口說的客套話,沒想到她竟然立馬答應。算了,她就是這種人。我都習慣了。而且本來就是我請她來的,我來埋單也天經地義。正如她以前所說,有求於人那一方往往會吃虧。


    “……”


    “早伊原,那個……”


    忍受不了這沉默的氛圍,我話題都沒想好就向她搭了話。


    之前在學校向她搭話,被她輕描淡寫地打發了。她的反應,讓我不知所措。明明我左思右想,做好準備,做好覺悟才向她搭的話。自己這麽顧慮反倒讓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可現在確實氣氛尷尬。想找個和她能聊下去話題,不過很難。


    “怎麽了?”


    她一邊咀嚼吞下摩斯漢堡一邊問道。


    我沒準備好問題,看她這麽能吃的樣子,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問題:


    “啊,……你有沒有什麽不喜歡的?”


    “矢鬥春一前輩。”


    她當即答道,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她還可愛地歪了歪頭。這家夥真是一點都不變。她的發言一直都刻意地疏遠別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今天狀態不錯呢。


    她在擺弄手機。我想等她吃完之後再進入正題,可她始終沒碰芝士漢堡。


    ……莫非,那芝士漢堡是留給我的?我剛這麽想,她就放下手機,朝芝士漢堡伸出了手。察覺到我的視線,她剝下包裝紙笑著說:


    “我喜歡把喜歡的東西留到最後。”


    我等早伊原把芝士漢堡吃完,然後和她閑聊了一會兒。她一直問我初中時代的事,我摻雜著謊言回答了她。我不想和她聊這種事。


    過了三十分鍾,剛準備離店,她找我要錢。我請她的那份錢。因為她事先已經付了賬,我自然地要把錢還給她。這樣子真是太遜了。


    還沒到回家的時間,我和她稍微在中心街閑逛。感覺最近一直都是這樣。有時候去書店,有時候去遊戲廳,有時候去雜貨店。她這個人特別愛頂嘴抬杠,和我一起走時卻格外安靜。或許這就是尷尬的原因。


    自然地我要找個話題。我向她問了個很在意的問題:


    “關於他的事……已經沒事了嗎?”


    我口中的他,就是曾經像我現在這樣走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我現在的位置他是否曾經也在呢,這我還不得而知。當她和我之外的男人兩個人一起在街上走時,她會聊些什麽,我無法想象。像對我一樣,對他也會毫無顧忌地頂嘴抬杠嗎。我不禁想起曾經在中心街見到的早伊原和他的背影。


    聽到我的一句話,她似乎全都明白了,她回答道:


    “嗯,已經沒事了。”


    “喔……”


    她無動於衷。隻不過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早伊原和他的關係應該隻持續了很短時間。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對此有點在意:


    “……你是喜歡他?”


    “我對戀愛沒有興趣。”


    她粗魯地回答道。


    我再問深一點也沒事吧:


    “你和他交往過了……?”


    “就算交往過又怎樣?啊,前輩。你是喜歡我嗎?”


    她不懷好意地笑著問我。


    “才沒有。……算了。”


    她和他沒交往過?要是交往過就好了。


    果然懷揣著想讓她幫忙的念頭,導致我拿不出往日的狀態。就這樣我和她漫無目的地朝車站反方向走。平時都是朝車站方向走,順路逛一下店,可今天走了反方向。


    尷尬的沉默籠罩在我們。我剛想找個話題,轉過一個拐角,一家倒閉的便利店映入眼簾。這家便利店在中心街的盡頭,往日客人稀少。我以前經常去這家便利店。便利店外麵的裝飾一如既往,可店內已經空空如也。


    “這家便利店已經倒閉了呢。”


    “看起來是這樣子。”


    她也好像很吃驚地回答道。尷尬的氣氛有所緩和。我鬆了一口氣。要是壞了她心情,我可能就和她說不上話了。這可不行。


    她凝視著已經倒閉的便利店,說:


    “為什麽會倒閉了呢。”


    我眺望便利店的廣告牌。廣告燈還亮著,上麵也沒有蜘蛛網。一如既往的幹淨絢麗。這家便利店才新開。以前它是一家藥店。那時起我就經常光顧。


    “是呢,怎麽就倒閉了呢。”


    “明明附近也沒有競爭對手。而且特定的時間段裏客流量還可以的說。”


    她站在原地不動,捂著嘴巴開始思考。看來她是會在這種細節上鑽牛角尖的人。


    “……果然,還是因為扒竊犯吧。”


    “……大概吧。”


    “去年倒閉的百貨商店,好像也是扒竊犯幹的好事,真是不得了呢。”


    她望向曾經的百貨商店的方向。那百貨商店離這裏挺近的。


    “扒竊犯所引起的損失額,在日本每年好像有幾百億円這麽多。怪不得連卡拉ok店都會倒閉了。真是的……人家以前偶爾會來這家便利店的說……”


    她嘟起了嘴。就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她宛然一笑。不同於她往日表麵性的笑容,這次是從內而外溢出的笑容。


    “看起來很快就會逮到犯人了呢。”


    “……”


    “前輩,你有關於扒竊犯的情報嗎?”


    這條街上很久以前就流傳著有關凶惡扒竊犯的傳言。令好幾家店鋪倒閉。一開始傳言是大型盜竊團夥所為,可隨著便利店的倒閉,這個傳言就消失了。盜竊團夥是不會對小店下手的。


    而且犯人好像還被監控攝像頭拍到過。一個人的慣犯。特征是每次的犯罪手法都很巧妙。雖然監控攝像頭一直都拍不到犯人的臉,但從身材年齡上判斷應該是個高中生。


    警察終於在最近開始動真格,據說逮到犯人隻是時間問題。


    這就是我調查得來關於扒竊犯的情報。


    “不,完全沒有。”


    我不想把扒竊犯的情報告訴給她。


    “唔嗯,是嗎。”


    她用手抵著下顎開始思考。恐怕她已經察覺到我知道些關於扒竊犯的情報。怪不得她最近每天這樣和我聊起扒竊犯的話題。


    “……前輩,今天我要先回去了。”


    說罷,沒道一聲別,她就轉頭哼著歌離開了。她心情這麽好,恐怕因為她在想怎麽能抓到扒竊犯。思考這些東西,是她的一大樂趣。


    “……”


    我也思考起怎麽能抓到扒竊犯。我可不能輸。


    ——這可能會演變成我和早伊原的比拚。


    話說回來,我本來就不可能輸。我已經知道扒竊犯的真麵目。犯人是他。事情應該會變成如此。


    我必須親手給他個終結。所以警察也好,她也好,絕不能快我一步捷足先登。我要親手抓住他。我的決心堅定不移。


    要請早伊原幫忙確實有點勉強。她可能會察覺到我的意圖,再順藤摸瓜地找到扒竊犯。


    算了。我早就預料到請不到早伊原幫忙。就算沒了她,我的作戰計劃也能毫無障礙地執行下去。


    這時,眼角處感覺到別人的視線。我看過去,沒發現有認識的人。是我的錯覺嗎。最近老覺得被什麽人看著。


    “……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看不透早伊原的行為。搞不好,她已經察覺到我要去抓他了。


    以防萬一。我還是把準備好的作戰計劃提前實施吧。


    我取出手機,撥打了電話。


    2


    所謂的神秘事件三要素是whodo、howdo、whydo。簡單來說就是,“犯人是誰”、“什麽動機”、“如何做到”。神秘事件中蘊藏著謎題,可我們不知道謎題在哪裏,不知道謎題有幾個,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謎題。為了解開謎題有可能會曆盡失敗,也有可能會就此敬而遠之。


    現實中的神秘事件比想象中的要多許多。可這次算不上神秘事件。


    犯人是誰。是他。


    什麽動機。為了免費獲得商品。


    如何做到。在監控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將商品行雲流水般地裝入包中。


    一切都清清楚楚。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要做的隻有收尾罷了。隻要將犯人抓住就行。毫無阻礙——理應如此。


    “前輩,關於扒竊犯的事,果然知道些什麽吧?”


    早伊原打來電話,是在第二天的放學後。也就是我把計劃提前,正要去抓犯人的日子。今天我沒有和她見麵的約定。早伊原果然很聰明。她妨礙到我的計劃了。


    放學後,我已經來到了車站前。為了冷靜地和她對話,我坐到一旁的長凳上。周圍很多上班族和學生,吵雜得我有點聽不清電話裏頭的聲音。


    “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說。”


    “是嗎—,可是前輩昨天不是動搖得很厲害嗎?”


    “想吵架的話我可不奉陪。”


    我笑著說道。我故意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看,你現在也動搖了。”


    “……”


    可是被她輕而易舉地識破了。等等。她可能隻是在虛張聲勢。然而我想到這一步已經為時已晚,她說話之後我已經沉默了一拍。我的動搖大概已經完全傳遞到電話的另一頭。這不像是我會犯下的失誤。早伊原總能擾亂我的陣腳。


    她在電話那頭笑了。她那邪魅上揚的嘴角立即浮現出我的腦海。


    “我早就已經察覺到前輩知道些關於扒竊犯的事。可是昨天前輩的反應好像有點不正常……。前輩是不是在準備做些什麽?”


    我心急如焚,不由自主地當場站了起來。瞬間周圍的人向我投向了視線。剛想對她說些什麽,電車的發車音樂打斷了我的思維,我恢複冷靜。無論我現在說什麽,都相當於給她提示。


    我掛斷了電話。此時看了下手機時間。過了五點半。時間剛剛好。


    ——今天,我將要去犯人會下手的超市。


    來到超市已經過了六點。我把自行車停在自行車存車處。這家超市在全國都有連鎖店,規模也很大。很受主婦們歡迎。不少主婦也帶著孩子過來。雖然離車站離得比較遠,但附近有住宅區。這家超市的消費對象也瞄準了住宅區的人群。營業額相當高,在縣內已經有六家連鎖店。


    然而這家超市如今正被扒竊犯盯上。不少食品不翼而飛。


    警察開始對扒竊犯動真格,也是由於這家超市的報警。


    得知此情報的我,開始思考作戰方案,準備在此將扒竊犯給擒獲。如此一來,和他做個了結。


    在高中我忘不了他。這也正常,畢竟他直接影響著我的生活。無論我再怎麽努力,一想到他的事,我就陷入負麵的情緒旋渦之中。他的存在就是癌細胞。無時無刻不存在於我的體內,蛀蝕著我。他迫使著我直麵現實。想要獲得解放,隻能消滅他。我這可是名正言順。


    我在尋找他的身影。為了避免被他發現,我小心翼翼地四周張望。在店內繞了三圈,沒看到他的身影。這樣就好。我走出店。


    他和我一樣,會騎自行車過來。今天是星期三。從星期一到星期天,星期三是他第二高概率來這裏的一天。我走出了超市,躲在旁邊銀行的暗處觀察自行車存放處。銀行已經關門,裏麵漆黑一片,從自行車存放處看不清這裏。一切都如我的計劃進行。


    在等他的時間內,我連手機都不能打開。因為手機發出的光會引人注目。要是被他發現了的話就前功盡廢。不能在這裏和他再會。


    到了黃昏也不覺得寒冷。反倒有點熱。進了五月,空氣也從冷的變成熱的。


    看著超市熱鬧的自行車存放處有三十分鍾,他終於出現了。我以前在這裏埋伏過他,在車站前也見過他,所以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他。他穿著製服。看來他放學後就來這裏。


    他毫無警戒地放好自行車,拿著購物袋和學生包入了店。他一般多在星期二或者星期三來這家超市購物。


    我留意不被他發現,尾隨著他。


    他這次的扒竊手法。


    那就是,購買晚飯食材的同時,趁機將食物塞入學生包中。因為他會像普通的購物一樣去收銀台結賬,所以店員很難發覺。


    他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毫不遲疑地將食物放入購物籃。手機上貌似是購物清單。我假裝自己也在買東西的樣子,偷偷地觀察著他。畢竟年輕的男生在這家超市裏,多多少少有點引人注目,我要小心行事。雖然店員裏頭有像我一樣的年輕人,但年輕的客人卻很少見。


    他經過精肉專櫃,走進了貨架之中。那邊的貨架,有一部分是監控攝像頭拍不到的。我已經記住了全部監控攝像頭的位置和角度。


    “……”


    就是現在吧。


    我再確認了一遍。我對他的觀察已經十分足夠。我的作戰計劃沒有任何阻礙。我再看了一眼監控攝像頭。他所在的位置正是監控的死角。看了下四周。沒有人在留意他。他正背對著我。……他向零食伸出了手。


    ——就是現在。


    我心中默念著,不發出腳步聲,慢慢地向他靠近。


    這時,我突然感到了違和感。仿佛有人在注視著我。偷偷地環顧四周,沒看到有人。是我的錯覺嗎。沒錯,肯定是我太緊張了。我把不好的感覺壓下去,向他靠近。


    緊緊地,使勁地從後麵抓住他的左肩,當場將他固定住。


    “喲。”


    叫了一聲,他驚訝地想轉過身。但肩膀被我抓住,他隻能扭過頭來。在極近的距離下他看到了我的臉,驚得停住了呼吸。他瞪大眼睛,瞳孔微微顫抖,視線聚焦於我。


    “看起來很精神嘛。”


    我眼睛都不眨,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


    “……辻浦。”


    我緩緩地鬆開了捏著他肩膀的手。他減少了幾分緊張。


    對於愣神的他,我再次開口。


    “好久不見。”


    “啊,嗯……”


    他臉上依然寫滿了困惑。看來他沒想到會和我重逢吧。


    他現在毫無心理準備。而我是有備而來的。所以現在我是優勢方。


    “你別做這種事了。”


    “什麽……?”


    我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他,而他對我充滿了警戒。我隨即離開現場。


    “喂——”


    他想說些什麽,但我毫不理睬,直徑走向衛生間。走進衛生單間,鎖上門。打開手機,有兩封郵件。兩封都是早伊原發來的。對此我無視掉,為了打發時間我打開了電子書。視線在屏幕上掃,但文字卻進不了腦袋。恐怕我是在緊張吧。我關掉電子書,閉上眼睛,


    手放在胸口。心髒在劇烈跳動,不斷往腦袋輸送血液。


    就這樣過了約十分鍾,手機震動了一次,我從衛生間出來。加緊腳步地往超市的出口走。在那裏——他已經結完賬準備回家。


    我跑了起來。引得眾人的注目。


    我馬上就追上了他,然後,抓住他的手。


    “!……你要幹什麽啊。”


    他的表情沒有之前那樣驚訝。隻是一臉不耐煩地看著我。我沒有回答他,看了下四周。正在購物的客人,結完賬正把東西放入袋子的客人,店員,全部人都停下來看著我倆。


    “這個人!是扒竊犯!”


    我的聲音響徹整個店內。當場,議論聲四起,周圍變得嘈雜。歡樂的bgm不合時宜地流淌著。


    “喂、你在說什麽啊。扒竊?我才沒有。”


    “真虧你這麽嘴硬。在我叫你之前你就做了對吧。”


    “都說了沒有啊。快放開我。”


    他抓著我的手,想要硬扯下來,但我灌進全力絕不鬆手。


    “你開什麽玩笑,喂!”


    他大聲嗬斥道。四周客人懷疑的眼光越發加深,人群開始陷入輕微的驚慌。人群突然騷亂了起來。


    果然還是我力氣比較大,他擺脫不了我的手。


    “那個,客人。”


    和我同年齡的店員對我們搭話道。店員身後站著一個貌似是店長的人。看到此情景,他終於安靜了下來。


    3


    在我初中時候,我還喜歡著如今討厭的推理小說。我尤其喜歡能和書中偵探一起苦惱一起解密的本格派推理小說。看著書中的伏筆回收,“啊被擺了一道!”地發出醍醐灌頂的感歎,雖然被書中漂亮的推理所擊敗,但依然心情舒暢。當我看破作者的敘述性詭計,比書中的偵探更快一步解決案件——那時的激昂感,令我欲罷不能。


    可說到底,這都不過是虛構的小說罷了。合上書,等待著我的是無情的現實。枯燥無趣的學習、被逼參加消磨意誌的社團活動、不得不和讓人心累的朋友打交道。我的世界裏,沒有半點色彩。


    推理小說裏一直都有形形色色的案件發生。其中最多的是殺人案件。


    現實中,殺人犯的手法沒有推理小說裏的高明。他們沒有氣定神閑到可以思考作案手法。殺人犯的字典裏沒有冷靜二字。所以他們才會犯下命案。用冰柱刺殺死者,等冰柱融化不留證據——如果他們能冷靜到想出如此手法,那壓根就不會殺人。


    所謂的殺人,其實就是一種失誤。所謂的殺人手法,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所以所有的殺人犯,無一例外都是蠢貨。


    內心不亞於殺人般的心狠手辣,同時又能保持鎮定。這種人才是最聰明最可怕的。他們遊走於法律邊緣,竭盡所能地避免非議,在此之上盡情地詆毀對手。


    背叛朋友。橫刀奪愛。暗中傷人。栽贓嫁禍。兩麵三刀。


    這些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這麽說來,社會性抹殺一個人,這才是最理智的殺人手法。


    察覺到這一點後,我的世界開始染上顏色。刻在我dna上的本能,不斷慫恿著我。刻在骨子裏的東西,無論理性再怎麽抑製也抑製不住。人的本能無法擺脫。從繩文時代開始,人的根本從未改變。


    勝過對手的快感,任何東西都無可比擬。


    一直以來我用各種各樣的名義作擋箭牌以滿足自己的欲望。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我感覺自己是一個肮髒汙穢的人。但我也無可奈何。從根本上我就是這種人。所以我才能和同樣的早伊原說話。


    壓抑已久的本能,現在是充分發揮的時候。


    “不是我幹的。”


    他的聲音響起。


    我們所在的房間在店員以外禁止入內的區域裏。貌似是休息室的樣子。辦公桌夾在折凳中間。他坐在房間裏側的凳子上。而店長坐在入口側的凳子上,銳利的眼神投向他。我,還有向我們搭話的年輕店員,在店長的身後站著。


    “那,這個你要怎麽解釋?”


    說罷,店長拿起桌上排著的零食中的一塊巧克力板。店長是一個身材健壯年近四十的男性。在店中一直給人笑臉相迎的印象,可是一到這個房間臉色驟變。店長板著臉,聲音也變得低沉。不愧是職業店長。


    桌上有四塊巧克力板、兩包薯片、兩桶泡麵和兩袋牛肉幹,總計兩千円。這些全部都是從他的包裏取出來的。


    “這都是誤會。”


    沒有逃避店長的視線,他堅定有力地說道。仿佛自己從未做過偷雞摸狗的事,言語間充滿了自信。然而他的態度中透露出一絲拚命。他在隱藏內心的焦急。當一個人在撒彌天大謊時,似乎都會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店長皺起了眉。他們的這般對話已經持續了十分鍾以上。


    “請去翻看下監控。我可沒什麽可疑的舉止。”


    “監控已經看過了。你這家夥……故意這麽說的吧。”


    “什麽意思?”


    “你是在監控拍不到的地方偷的東西的吧。”


    “……我沒有。”


    店長轉過頭,看著我。我是作為證人被叫到這裏的。


    “你親眼看到他偷的東西的吧。”


    “沒錯,我親眼看到的。雖然出聲製止過他,可他最終還是……”


    店長的視線轉回了他,指甲開始咯噔咯噔地敲桌麵。


    “最近一直偷我們超市商品的也是你吧?一直都躲過監控。觀察我們超市的日常管理也知道得不少對吧?”


    “都說了,我才沒有——”


    “就是你幹的!!!”


    店長突然怒吼。看來他的憤怒已經突破了臨界點。


    “給我老實點!可能你覺得兩千円沒什麽!總額加起來就是巨額了!你可是在盜竊!是在犯罪!這你都不懂!?”


    怒吼。他驚呆地看著店長,趕緊抿上了嘴。


    “可是,我真的是——”


    “證據確鑿還想狡辯!你以為死不承認就有用嗎!?你這可是被抓個正著啊!……算了,繼續說下去也沒用。叫警察過來吧。”


    就這一句話。他神色大變。


    “可不可以,不叫警察……”


    “哈?”


    比起憤怒,店長被他的話所驚呆。


    “那個,叫警察來的話,會很為難的。”


    “為難什麽呀,為難的隻有你一個而已。”


    他抿緊嘴唇低下了頭。


    “聽好了,你有什麽借口留著跟警察說吧。”


    說罷,店長剛要起身,他連忙製止道:


    “請等一下!叫警察來的話真的……”


    “……”


    店長楞了一下,接著轉過頭。他深深地低著頭,額頭都碰到桌麵了。


    他在這個社會上已經死了。我揭露了他的罪,殺死了他。


    要沒有我在出口處攔住他,犯人的落網還會再推遲一段時間。


    這就是結局。與過去的訣別。


    有一個叫量子論的理論。構成這個世界的最小單位,是比原子還要小的——量子。這個量子會引起不可思議的現象。當進行實驗時,觀測與否,會改變實驗結果。看了,還是說沒看,都會影響到結果。


    在初中的時代,我曾妄想過這個世界是被誰創造出來的虛擬世界。我把自己關在房間,冷不丁地轉過頭看身後。想看看我身後的空間有沒有在展開。根據我的妄想,為了節省資源,沒有人看的空間是不應該存在的。按照設定,在我轉過頭看的那一瞬間,空間才被構造出來。這個妄想和量子


    論有幾分相似。我現在仍覺得我的妄想有可能是真的。


    沒有人看的地方,連科學都無法洞悉。


    沒被觀察的現象等同於不存在。所以說沒被發現的犯罪等同於沒犯罪。隻要沒抓到扒竊犯,扒竊犯就不存在。然而這個世界還是會產生矛盾。就算扒竊犯不存在,商品還是會不翼而飛。警察才會因此行動。世界才會變得更加混亂。


    所以說,抓住扒竊犯是有意義的。能給消失的商品一個解釋。能給不可思議的現象一個解釋。解開神秘事件的謎題。這是我應當做的事。


    突然,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看來是店長的手機響了。店長看了一下郵件,歎了一口氣。


    看來是外麵出了什麽事。店長瞥了一眼還在低著頭的他,對年輕的店員吩咐道:


    “給我看住他。”


    店員點了點頭。店長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走出了房間。


    房間裏隻剩下我、年輕店員和他總共三個人。感覺氣氛有點尷尬,我把視線投向了店員。店員也看了我一眼。視線重合,我馬上挪開視線。三個人一言不發。


    我可以回去了吧。反正全部都已經結束了。讓店鋪倒閉的扒竊犯已經抓到了。接下來等店長把警察叫來,將他逮捕,一切結束。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我對此已經不感興趣。我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與過去做了訣別。我走向房門途中,突然傳來了什麽聲音。


    “……沒意思。”


    打破沉默的是,呻吟般的聲音。額頭緊緊抵著桌麵的他發出了聲音。他忽地抬起了頭。


    “!……”


    仿佛剛才的苦苦哀求沒發生過,他在得意地笑。


    “真沒意思啊。”


    好像在和誰說話,他自言自語。接著他坐著稍微伸了個懶腰。他的態度突然變得從容,對此不舒暢的我不由自主地開口:


    “你說什麽。”


    “嗯?沒什麽,我隻不過覺得沒意思,就感歎了一下‘真沒意思’而已。什麽?想要我說明白點?真拿你沒辦法呢,我就破例一次吧。”


    說罷,他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總覺得這和他的印象不符合。初中時代的他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他表現出來的不自然,在我心中埋下了不安。


    “我不太想知道你要說什麽。……話說回來你怎麽了,突然變成這樣。”


    “你是說我的態度?這種演技我最擅長了。”


    “剛才的是演技?”


    我不屑地笑了。


    “剛才你不是拚了命地不想把警察叫來嗎。”


    真是死不認罪。你已經被我觀察到了。扒竊犯一事將成為事實。他似乎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我話音未落他便放聲大笑。笑了好長一段時間後說道:


    “你才是拚了命,從臉上都能看出來了喲。”


    “……”


    “嗬,這種雕蟲伎倆就想把我逼上絕路?……那我問你,這能成為證據嗎?就這些。”


    說罷,他看向鋪在桌上的零食。


    “正確來說,這些是不是我偷的都不能下定論。監控攝像頭也沒拍到不是嗎。”


    “……你在狡辯什麽。怎麽想犯人都隻能是你。”


    我如此說道,他的表情依然從容淡定。他用手托著腦袋,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然而——他的眼裏毫無笑意。


    “我——都——說——了,你憑什麽知道犯人就是我?給我明確的證據好嗎。無罪推定你懂嗎?”


    我下意識地咂舌。沒想到他會死不認罪到這份上。難道他就沒一丁點兒罪孽感?我胸中壓抑著的憤怒要湧出來了。


    “那好。叫警察過來吧。”


    說罷,我掏出手機。我本以為他會變得緊張,可他神色自若。


    “我啊,還算是個好心腸的人。”


    “……什麽?”


    我莫名其妙地反問道。他這裝模作樣的樣子。他到底是誰。他似乎要挑明真相地說道:


    “我都說了。把警察叫來的話會很為難的。”


    他臉上浮現笑容。一瞬間,類似於蟲子爬上脊背的惡心感遊走全身。全身的汗毛驟然豎立。


    “為難的不是我。——是你喲。”


    他如此說道。一瞬間手心黏糊糊地出汗。太陽穴的肌肉在抽搐。世界瞬間變成黑白色。現在的我聽到了死神的腳步聲。


    “所以我說的為難是這個意思。真沒意思啊。你還是沒什麽長進,最後還是犯下失誤。……所以說,收手吧。別做這種事了。”


    “……!”


    我攥緊拳頭,牙齒咬得嘎嘎作響。就這樣離開了房間。不能再聽他說下去。……太可怕了。


    從房間出來我也沒去哪兒,就在堆著紙皮箱狹窄的過道上背靠牆壁。為了冷靜下來我深呼吸。


    “喂,你沒事吧 ?”


    剛才在同一房間的店員追了出來,站在我身邊。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安。


    “……喂,你真的沒事吧?”


    我的一言不發加速了他的不安。我小聲地說:


    “沒事。不用擔心。”


    嘴上這麽說,可心裏急躁不安。沒想到他在這種狀況下仍能保持冷靜。出乎我的預料。初中的他應該不會這麽冷靜才對。為什麽會這樣呢。


    不,現在不是考慮這種事的時候。我現在要考慮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如何抓到犯人。如何讓他承認罪狀。


    “……那家夥,該不會都知道了吧?”


    說罷,店員的不安仍未消散,他繼續說:


    “他都知道了吧。”


    “……”


    在學校從未見過店員如此膽怯的樣子。往日在教室裏他總愛擺架子,沒想到現在他會如此驚慌失措。


    “別這麽慌張。要表現得堂堂正正才行。……把警察叫來的話那家夥肯定會亂陣腳。這樣一來他肯定會就此認罪。”


    一開始的作戰,就是以逼供為前提。


    “……早知道我就不應該幫你。”


    “你太大聲了。……無論如何你都隻能幫我。你夠膽現在停手試試看。”


    我沒有心情去安慰快要哭的店員。因為我也很害怕。我瞪了店員一眼,他臉上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我知道啦。所以作弊的事你要給我保密……”


    店員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在這家超市打工。我威脅他,讓他來協助我。隻有這樣做我才有能力與他直麵對峙。


    打電話通知店員計劃提前,今天,我的作戰按照計劃實施。


    要抓住扒竊犯,原則上來說隻能當場抓獲。我要抓住他,隻能在收銀台到出口這一段間隔。時機很重要。店員在這個時間段負責收銀工作。於是我吩咐店員幫我監視。讓店員在他結賬買單時撥我的電話。在廁所等著的我收到信號,抓住了他。


    ——沒錯,那家夥就是扒竊犯。


    沒有被監控攝像頭拍到。事先調查過他的包拉鏈在後麵。周圍沒有留意我和他的人。這些我都確認過好多次。


    我拍了他的肩膀,讓他轉過頭來。我和他在極近距離下對視,讓他的視線固定不動。


    此時,我把商品塞入他的包中。


    一切都順利進行。也沒被監控攝像頭拍到。沒有留下證據。


    就這樣,他成為了扒竊犯。我也做到了。那個瞬間,沒有一個人,就連他本人也沒有觀測。沒被觀測到的現象等同於不存在。


    無論用多麽肮髒的手段,我也要給這一切畫上句號。這份決意至今也毫不動搖。我讓他成為扒竊犯。從社會上殺死他。和他訣別。他會被學校退學,以犯罪者的身份度過餘生。


    就這


    樣,我要和他做個了結。


    4


    總不能一直待在過道。店長隨時有可能回來。店員也被吩咐過要好好盯著他。不能在這裏偷懶。


    “回去吧。”


    店員靠在牆上垂頭喪氣,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無精打采地跟在我後麵。回去之後我應該怎麽做。我應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幹脆直接把警察叫過來吧,這樣事情說不定會更快地解決。但我很在意他的那句話。“為難的不是我。是你喲”,他如此說過。說不定他真的已經看穿了真相。


    ——不,他肯定已經看穿了。隻不過他現在手頭上沒有證據而已。那也是。畢竟當時沒有任何一個觀測者。放平心態,別自己嚇自己。我和他都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誰先著急誰會輸。


    回到房間,隻見他在讀書。察覺到我們回來,他從書上抬起頭。


    “……啊,歡迎回來。”


    “看起來相當從容嘛。”


    他應了我一聲,把文庫書收回了包裏。看來店長暫時還不會回來。店員對我使了個眼色。接下來怎麽辦——店員似乎想這樣問我。


    在我思考之際,他開口了:


    “那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什麽也不做。”


    “就是說,就這樣把我交給警察,對吧?”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不過店長回來的話說不定就會這樣做,對吧?”


    我一邊說一邊將視線投向店員。他以店員的身份回複我。我和他相識一事絕對不能暴露。


    “呃,嗯,應該是會這樣做……”


    他聽到這個回複,從口袋掏出手機,開始擺弄起來。他一邊打著字一邊說:


    “我先告訴你,店長不會來的喲。”


    他又在胡說八道。為了擺脫現在的窘境,他想讓我自亂陣腳。他把手機關上,放回了口袋。


    “會有個人代替店長過來。你就勉為其難接受現實吧。……你可真是不走運。”


    說罷,他把視線投向門口。


    “代替?”


    我完全搞不懂他說的話。一開始以為他是為了煽動我的不安在胡謅亂道,可下一刻,門把手往下旋轉,門被打開了。


    “大家好,看來人齊了呢。”


    突然進來的是,臉上貼著笑臉的短發少女。少女的容貌尤其引人注目。這熟悉的麵孔,讓我頓時傻眼:


    “哈……?”


    “啊,前輩。竟然無視我的電話,真是太過分了。”


    早伊原樹裏突然出現。她微笑著用開玩笑般的語氣對我說道。


    她站到我身邊。她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高興和——從未有過的邪惡。


    “為什麽……哈?為什麽早伊原你會在這裏啊……”


    頭腦一片混亂。我在車站前接過她一通電話。她對扒竊事件充滿興趣。就算她能通過電話背景的雜音判斷出我在車站前——為什麽,她會來到超市?不,就算她能來到超市,為什麽她會來到這個房間?她在這裏不合時宜。


    “這個嘛,她來這兒也挺好的不是嗎。”


    似乎早已預料到她會登場,他苦笑著說道。


    “那個,現在是什麽狀況?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她向他問道。他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點頭示意。看他的意思是隨便你怎麽樣吧。這兩個究竟是什麽關係……?


    他們究竟想做什麽?早伊原樹裏的行動我不太能看透。這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而且接下來,大概不會發生什麽好事。不好的預感在我胸中加速膨脹。


    “首先有一個扒竊慣犯,先姑且稱作a。”


    她豎起一根食指說道。


    “a經常對店鋪下手,導致不少店鋪就此倒閉。從一年前開始a就一直如此。如此瘋狂的作案,店家應該有所警戒,做了各種各樣的應對才對。然而卻始終都抓不到a。雖然a瞄準的店鋪大都戒備鬆散,但總不至於每次都讓他順利脫身,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她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我不知所措。


    “a每次都能順利脫身有幾個原因。比如a每次都能躲過監控。比如a的作案速度非常快。……但最關鍵的原因還是——”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她會說得這麽開心。她那被愉悅扭曲的嘴角,和他一模一樣。


    “——有幫凶從中協助,那便是同級生的店員。”


    “……誒。”


    “跟間諜一樣。隻要店家內部有一個同伴,盜竊就很容易得逞。”


    “嗯,可能吧。”


    我隨便打發了一句。


    “拉攏同級生的方法千差萬別。比如‘得手的贓物分你一半’,或者‘你隻要當沒看見就行,就算真出了什麽事也不會追究到你頭上’,……要是這都不行,那就找到他的把柄,比如‘這個秘密不想被暴露出去的話就乖乖來幫我’。……我說的沒錯吧,前輩。”


    聽到她的話,店員大驚失色。他嚇得臉色發青全身顫抖。


    “所以呢,那個扒竊犯a到底是誰?”


    “別這麽著急嘛。‘平時裝好人實際滿肚子壞水’前輩。”


    “……”


    她是在像往常一樣開玩笑嗎?還是說,她在敵視我?


    手心濕漉漉地出汗。眼皮在顫抖。


    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和早伊原見麵的時候,我總有預感遲早會被這家夥看穿我的秘密。然而這隻不過是直覺,隻不過是錯覺。我一直以為,隻要自己認真起來很容易就能騙過她。


    “可是最近警察開始行動起來。這樣一來形勢不容樂觀。就連a也著急起來。於是乎,a選擇將罪行栽贓嫁禍給別人。”


    她果然知道。她知道我的罪行。為什麽。她是從何而知的。他告訴了她?不對,這不可能——。


    我壓抑著內心的動搖,回答道:


    “這樣啊,我想問下是怎樣栽贓的?”


    “就是這樣。”


    “……!”


    她把手機舉到我麵前。手機屏幕上,播放著錄好的視頻。那是,兩個男的。辻浦慶,還有矢鬥春一。兩個人在超市裏說著話。我抓住他的肩膀,接著——決定性的一幕,也被錄了下來。我被觀測到了。


    仿佛世界倒轉了似的,我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切都開始崩塌,變得支離破碎。但我馬上強逼自己拾起碎片。要是這樣下去,不妙。我的人生真的會完蛋。


    我用盡全力奪去了她的手機。接著將屏幕狠狠地砸向桌角。手機發出微弱的電流聲,手機屏幕已經被毀壞。我再砸一次。這次連手機都被砸癟了。她的手機已經完全變成一堆廢鐵。


    “……啊,這手機,離合約期限還有一年的說……前輩要賠償喲。”


    她看著我手中已經毀壞的手機,臉上沒有表現出多少惋惜。店員也沉默不語。突然——,我察覺到某件事,從頭直冷到腳跟。這個房間裏也是有監控的。


    我剛才的舉動,豈不是相當於招供自己就是扒竊犯a。


    “順便一提,剛才的視頻我已經上傳保存了,就算毀掉手機也毫無意義。”


    也對。沒有一個偵探會蠢到在犯人麵前展示珍貴的證據。早伊原也不會犯下這麽蠢的錯。


    我的腿已經軟了,好不容易拉開一張折凳,坐了下來。就這樣,我耷拉著腦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麽我會這麽不幸。全部——都是他的錯不是嗎。


    打破承諾的是那家夥。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不能在高中交女朋友。要是違反了的話,我就終結你的人生。那家夥交了早伊原這女朋友。所以我才兌現承諾,將這家夥的人生給終結掉


    。


    那家夥,把我的人生搞砸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早伊原等得不耐煩地說:


    “差不多是時候了,把警察叫過來吧。”


    “住手早伊原。”


    製止她的是他。


    “誒,誒誒誒誒……為什麽。這個人可是扒竊犯喲。我常去的那家店也是因為他才倒閉的喲。”


    “求你了。”


    他如此說道,早伊原嘟起了嘴,便不再多說。


    “辻浦。”


    矢鬥呼叫我的名字。我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他剛才散發的氛圍煙消雲散,仿佛回到了初中時代。矢鬥平靜地說道:


    “不如就此結束吧。太執著於過去,隻會失去未來。”


    矢鬥的表情是如此的懇切。


    我脫口而出:


    “什麽呀。都是你的錯,矢鬥。你要是想反省,要是覺得內疚……那就乖乖地被我毀掉人生啊!”


    矢鬥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這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辻浦。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不應該互相殘殺。”


    以前對我做過有多過分的事你這家夥還記得嗎。你現在上的高中,本來是該我去上的。你陷害我那件事不可饒恕。


    “你對森的欺淩,還有扒竊,我都看不過眼。無法接受。你也無法接受我。這樣的話這樣就好不是嗎。”


    “怎麽可能會好啊……!”


    聲音提高了幾分。為了冷靜下來我從他身上挪開視線。早伊原一臉無聊地望著窗外。店員——進藤呆呆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樣子。大概是在擔心後續的事。


    “一開始明明是你先動的手。我做過什麽了?初中的時候,我沒招你惹你。可你卻用欺淩的證據來動搖我,逼我改掉了誌願高中。矢鬥,你應該受報應的。”


    我如此說道。他臉色沉痛,垂下眼睛。他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開口:


    “我——”


    “辻浦前輩。”


    矢鬥好不容易擠出的話被早伊原所蓋過。


    “你知道推薦這個詞的意思嗎?你確實欺淩了別人沒錯吧。作為事實,你得不到推薦名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不過如此罷了。”


    早伊原的視線讓我頓時無話可說。呼吸淩亂。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肯定會掛著笑容。仿佛要用笑容來抵消言語的刻薄似的。然而她現在,——蔑視著我。她那平靜的怒氣凍結了我的心髒。我連話都說不利索。


    “……可是,那個……我又沒有欺淩到要被懲罰的地步。”


    “你這個加害者沒有討論欺淩程度的資格。自己平時的學校生活被誌願高中知道的話會很為難不是嗎?單單這點就夠了。”


    “……那個是……”


    “這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如果真想上藤崎高中的話,那就不要靠推薦,單純通過後期考試考進來不就好了?連這都做不到。說明你的學習能力不足。換句話說,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自己太蠢。”


    她現在並不是開玩笑。一字一句都發自她的肺腑。因此我深受打擊。


    “隻有蠢貨才會找借口。一天到晚說別人犯規、失禮、狡猾,會說這些無聊話的,隻有死要麵子的蠢貨罷了。一切皆因自己沒腦子,所以別老是從外麵找借口好嗎。很給別人添麻煩誒。”


    “喂,早伊原。”


    矢鬥勸解道,可她依然不依不饒:


    “本來你的人生到此為止。你能繼續苟延殘存下去,全靠,春一前輩的——施舍。你應該把錢包奉上跪倒在地舔幹淨鞋底立馬簽下協議書把今後賺的錢全部上交才對。你還敢頂嘴。還死不認輸。”


    她深吸一口氣。此時房間內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她的下一句話將我置於死地:


    “你啊,得了便宜還賣乖……?”


    全身凍結。體感溫度急劇下降,止不住地打寒顫,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早伊原。”


    矢鬥抓住她的手製止住了她。她猛地回過神來,垂下眼睛。


    我,我——連一句話都反駁不了。想說些什麽,可張開口後又說不出來。矢鬥和我的視線重合。


    “……辻浦。事先說明,我從未有過早伊原那樣的想法。”


    矢鬥的聲音十分冷淡。


    “我隻不過,單純討厭你罷了。”


    說是討厭,但我腦海中浮現出初中時矢鬥那清爽的笑容。矢鬥就是這樣的人。他現在對我吐露真心,反而覺得違和。


    “這次不把你交給警察,並不是因為我想施舍,也不是因為我好心腸。單純不想玷汙自己的手罷了。如果就此終結你的人生,對我的精神衛生也不太好。僅此而已。我從未為你考慮過一丁點。所以這一切都讓它過去吧。我和你扯上關係準不會有好事。這也算是一種孽緣吧。”


    隻不過,你再敢圖謀不軌的話——。他喃喃道。


    他在威脅我。我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他抓住了痛腳。他肯定在笑。他肯定在不懷好意地嘲笑我。這樣想著,我抬起了頭——。


    事實並非如此。他雙唇緊閉,筆直地看著我。一瞬間我撇開了眼睛。怎麽了。為什麽他沒笑。為什麽他不笑我活該啊。再一次看他,他的表情依然不變。曾經一度堅定的決心,現在在內心深處逐漸消散。


    莫名地湧上一股空虛感。


    為什麽呢。為什麽會覺得這麽淒涼。我明明一直都清楚得很才對。然而有一瞬間感覺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徒勞。感覺自己失去了一些無可挽回的東西。為什麽。回過神來,溫暖的液體已經順著臉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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