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心上人了。能幫幫我嗎。』


    在學生會意見箱中發現這封信,是暑假剛過沒多久。


    所謂的學生會意見箱,就是一個擺在學生專用玄關的手製紙箱。學生們在鞋櫃換完鞋,走向教室時,意見箱必定會進入視野。意見箱旁貼著一張複印紙,上麵印著:對學生會有意見或求助的話,可以匿名投稿。


    設置意見箱的本意是聆聽大家的意見,可來稿數寥寥無幾。有事的大可直接去找學生會,有意見的可以向班幹反映,再傳到學生會。意見箱實際上形同虛設。


    不過,形式上還是要有的,也不能貿貿然廢除。於是,就需要一位檢查意見箱的負責人。繼鯰川前輩之後,管理意見箱的任務落到了我頭上。規定上是一天檢查一次,可實際上我一周隻檢查一次。有時忘了,就兩周一次。


    暑假剛過的第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意見箱。那時還是空無一件。可到了第二天,發現裏麵多了一封信,寫著『我有心上人了。能幫幫我嗎』。


    我在學生會的會議上報告了此事,並將信擺到了台麵。眾人相繼傳閱。


    出席會議的,隻有會長、鯰川前輩、我和惠四個人。


    正當眾人雙手抱胸、苦思冥想之際,惠發出了明亮的聲音。


    「怎麽回事。看得人家心裏一揪一揪的……」


    她邊說邊誇張地按住胸口,表情苦澀。


    會長作為代表開了口。


    「誒喲,我也是。好想幫上一把啊。不過,這孩子為什麽要投給意見箱呢……」


    學生會的意見箱並不記名。因此,即便寫了「能幫幫我嗎」,我們也不知該幫誰。


    「惡作劇罷了。別在這無聊事上浪費時間,倒不如討論些更有意義的議題。」


    會長當即反駁了鯰川前輩。


    「說不定這人真的很苦惱呢。怎麽能坐視不理。我們可是學生會呀。」


    老實說,我也覺得是惡作劇。我也想趕緊轉到下一個議題。可想一想,會長對這方麵極為較真。她放心不下也不難想象。


    「不過會長。這可是匿名投稿喲,找出投稿人如同大海撈針。即便我們做主動,稿件的內容也不好明說……實在太難了。」


    貼告示是可以,但若真是惡作劇,則會惡化事態。因此,不做深究,知難而退才是明智之舉。


    「這次,真的是束手無策。」


    鯰川前輩馬上附和道「看吧,矢鬥都這麽說了」。會長苦惱道。


    「可是,那個人說不定在等我們回應呀。」


    可能吧,但十有八九是惡作劇。


    可是,我就喜歡會長較真的一麵。明知束手無策也要有所回應的會長,我很去想拉一把。因此我也不好催會長換議題。


    雙方各執己見。鯰川前輩說著「惡作劇啦。討論下一個議題吧」,會長則是「可是,不過」地堅持不放。兩人糾纏了足足五分鍾。我一邊聽著,一邊思考晚飯吃什麽。


    最終,會長動用了會長的特權,下了判決。


    「由我和春一君去找出投稿人。」


    「咦,我也要嗎。」


    不知不覺我被卷入了其中。不過,我姑且是意見箱的管理人,也責無旁貸。


    「期間的日常工作就交給鯰川和惠,拜托了。」


    鯰川前輩和惠是情侶關係。挑哪個都會拆散他們。順理成章地,我和會長隻好湊成一組。


    就這樣,我和會長開始找尋匿名的投稿者。


    想找出匿名的投稿者,果然難度不亞於登天。


    一開始,我們打算從字跡入手,可那人刻意模糊了字跡,連性別都無法判定,憑我們業餘的筆跡鑒定能力,充其量就看出了「這是右撇子的字」,沒有一丁點有用的線索。


    下一步,也是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在公告欄上貼告示。內容如下:「九月三號往意見箱投稿了的學生。關於投稿的內容有事商議,請來學生會室一趟」。然而,過了一個星期,那人仍未現身。不幸中的萬幸,並沒有出現惡作劇的投稿。意見箱內,一如既往地空無一件。


    「嗯……,這下難辦了。」


    會長站在意見箱前,嘟囔道。


    學生會最近,先是在學生會室集合,商討完必要的議題,我和會長、鯰川前輩和惠兩組分頭行動。我和會長基本上出外頭作業,鯰川前輩和惠則是留守學生會室完成日常工作。


    然而,如此地分頭行動,今天是最後一天了。畢竟能打的牌都打了。是時候收手了。


    「會長,雖然很遺憾,但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如果公開投稿的內容,或許能勾起學生們的興趣,助我們找出那人,可這毫無意義。我們並非要譴責那人。此事隻需學生會知道就夠了。


    「這樣啊……」


    會長遺憾地小聲說道。見她這表情,讓人心生想幫她的衝動,可我已經沒別的法子了。


    「接下來唯有等了。」


    會長應道「是呢,沒辦法了呢」,為難地笑了笑。


    我們兩人正要回學生會室幫忙,鯰川前輩從走廊對麵走了過來。


    「怎麽了?」


    「沒什麽,過來看看這邊的情況。」


    我一邊觀察會長的臉色,一邊答道。


    「能出的招都出了,也沒有任何眉目。接下來隻有等了。」


    「什麽嘛。不用我出手嘛。」


    鯰川前輩雙手枕著後腦勺,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日常工作做完了?」


    「每次頂多就十分鍾。惠也差不多該做完了。」


    有來找我們的閑工夫,倒不如去幫惠。我們三人回到了學生會室,隻見惠趴在桌上睡著了。鯰川前輩叫道。


    「惠,起來咯。要下班了。」


    惠發出輕微的鼻息聲。鯰川前輩叫了好幾次,可她還是不醒。沒辦法呢,我搖了搖她的肩膀。她呻吟著「嗯唔……」,用手擦著眼皮,支起了上身。


    「……欸?怎麽了?欸?……人家,做什麽了嗎?」


    眾人見她的憨樣都笑了。隻有她怯生生地彎下眉頭,不解地歪著腦袋。


    意見箱一事就此落下帷幕,成為了日後的笑談——才怪。


    第二天,我到校後檢查了一遍,空無一件。


    午休時,我心血來潮地去瞧了瞧,這次有收獲了。


    『我有心上人了。能幫幫我嗎。』


    內容,和之前的一字不差。


    2


    在當日的學生會,我報告了此事。包括來稿的時間不在早上,而在午休。


    「看吧,果然那人在等著我們伸出援手。」


    會長兩眼發光道,鯰川前輩則是否定道。


    「這不更像是惡作劇麽。」


    我讚同鯰川前輩的意見。那人肯定留意到了第一封信沒寫名字。我們都貼出告示了。那人肯定會在意我們的反應,隨時留意公告欄才對。如此一來第二封信更不該是匿名的,事與願違。


    意見箱本來就不記名。投稿這種個人私事,本身就叫人可疑。


    「人家覺得那人是真的在求助呀。」


    惠選擇站在會長那邊。於是,三個人的視線集中到我身上。我說出了實話。


    「……我認為是惡作劇。」


    「看吧,矢鬥都這麽說了喲?」


    「哎呀,我說的話又不是確鑿證據。」


    「胡說什麽哩。學生會裏,腦筋最好的就屬你了。」


    惠立即駁道。


    「不過,春君可一次都沒拿過第一喲——?」


    她抿著嘴笑,向我投來了嘲笑的眼神。求


    你別說了,戳到我痛處了。


    學生會裏成績最優秀的是鯰川前輩。他經常獨占鼇頭。尤其理科強得過分,為了讓他教我,我可沒少被逼著去打遊戲和看動漫。他總想拉我入坑。次之是惠。再次之是會長。會長隻拿過一次第一名。


    本以為鯰川前輩會替我說上幾句,豈料他閉嘴了。這並不亞於被當麵責怪,我心好痛。


    「哎,好吧,都怪我不爭氣……」


    「沒有啦,春一君,別放在心上。曆代的學生會成員都碰巧拿過第一罷了,又不是什麽硬性要求。」


    會長擔心地看著我。這個人的安慰能力也太差勁了。難不成是在故意嘲諷,可她的表情如此認真。


    「就是咯,春君。真的別在意喲?成績墊底也沒關係喲?在學生會能幹就行咯。」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在報複我平時對她的態度冷淡。


    「矢鬥的事就翻篇吧。他也有厲害的地方啦。比如射擊很準、對動漫的見解很尖銳。……可惜玩gal太差勁了。」


    鯰川前輩好似在誇我。我並非gal玩得差。不過是故意選錯選項,好回收所有的結局。……沒騙你。


    我鄭重其事地咳了咳。


    「總之,我們來討論這究竟是不是惡作劇吧。」


    學生會結束後,我一如既往地來到學生會準備室。開了門,隻見早伊原看著書,眼尾都不掃我一眼。或許壓根就沒察覺到我。


    我輕輕地關上門,上了鎖。小心翼翼地拉過凳子,坐了下來。我也開始看書。兩人各自看書,早已經習慣了。每天都能讀上書,本就值得高興。不經意間,我想起了小學的往事。那時候,每天一放學,我就泡在圖書室。盡管有過不堪回首的事,可仍是我寶貴的回憶。


    我盯著翻開的書頁,陷入了小學的回憶中,早伊原突然搭話道。


    「前輩,是不是有事瞞著人家?」


    我把視線從書上移到了她。


    「……嗯,所謂的修學旅行當地特產,其實是我在羽田機場買的。這都被你識穿了?」


    「人家不是指這個。話說此話當真嗎。」


    我又想了想。


    「我見過一隻臭蟲爬在你後背卻沒吭聲。這都被你知道了?」


    「不是指這個。那倒是吭聲呀。」


    「這樣啊……,我淺埋了幾條蛞蝓在盆栽裏,偷樂著等你何時發現。這都被你發現了?」


    「也不是指這個。竟然能這麽沒良心。快給人家除掉。」


    早伊原歎了口氣,裝腔作勢地模仿我的聲音。


    「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樹裏,我需要你。可以永遠地陪著我嗎。……怎麽都好。讓我當你的atm機也無所謂。隻要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前輩這樣說過對吧。」


    「總算弄清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


    實際上,我說過的隻有第一句,「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紫風祭當晚,我下定了決心做出選擇。為此我需要早伊原的推理能力。「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言外之意,就是和我一起解開謎題。我現在所麵對的謎題,她並不知情,然而。


    「前輩要等到何時才肯告訴人家,學生會意見箱奇文事件的經過呢。」


    早伊原詭異地,露出了深深的邪笑。果然指這件事啊。


    「一開始立下了約定對吧,有謎題要報告。」


    「嗯,的確。先聽我解釋。我並非有意隱瞞。隻是覺得那算不上謎題罷了。」


    惡作劇。我是如此認為的。所以才沒報告。這不過是學生會的工作。由始至終,我都信守諾言。


    「『我有心上人了。能幫幫我嗎』,同樣內容還投了兩次喲?這稱得上謎題了。」


    她已經知道投稿兩次了。會議才剛剛結束。難不成是從會長那裏打聽的。


    「憑什麽咬定是謎題。惡作劇而已。」


    「惡作劇沒錯。不過,從中感覺不到意圖嗎?」


    意圖。我明白她的意思。糾纏下去也是白費精力。我承認這是謎題了。


    「這到底有何用意呢。哪怕是惡作劇也太過可疑了吧?已經寫明了『能幫幫我嗎』,為何不加上名字。」


    這是矛盾點。若是汙蔑誹謗尚可理解。可是,這次的做法未免過於含蓄了。真想找學生會麻煩的話,辦法多的是。如此做法,實在可疑。感受那人另有所圖。


    「肯定是想搞什麽鬼。」


    「沒錯。人家也這樣認為。」


    早伊原愉悅地邪笑著,道。


    「不如找出疑犯,去問個究竟吧。『為何要投稿這種內容』如何。」


    我對謎題不感興趣。那人是誰,有何居心,通通與我無關。隻不過,會長在擔心。一想到有人需要學生會伸出援手,她便心亂如麻。


    因此,我決定解開這個謎題。


    3


    又過了三天,第三封信來了。內容分毫不差。憑此我大致鎖定了目標。


    那天放學後,趁惠還沒去找智世,我在走廊搭了話。為免被智世她們撞見,得速戰速決。


    「惠,有件事想問你。」


    她聽見我的搭話,轉過了頭,滿臉意外。


    「怎麽了?在學生會室外聊天真是久違了。」


    「那個……,關於意見箱那事。」


    「誒喲,還在調查呀。」


    「姑且是吧。」


    惠特意拖長聲調,笑眯眯地窺探我的臉。


    「是為了會長?」


    我瞪了她一眼,繼續道。


    「那人,可能就在我們班。」


    我們學校一節課上九十分鍾。也就是,一天隻上四節課。每次課間休息、午休和放學後,我都蹲守著意見箱。然而一無所獲。


    第三封信出現的時間不在午休,而是第三節下課後。


    這意味著什麽。意見箱設置在鞋櫃附近。鞋櫃在教學樓和特別樓之間的走廊。即是說,換教室時必經過走廊。


    如果我的猜想沒錯,那人預先寫好了信,等換教室時經過意見箱,趁機投入。


    第三節課要換教室的,隻有三個班。第二封信如果是同樣手法,就能鎖定那人在我們班。第二封信時,課間休息我沒去檢查,不敢妄下定奪。可是,可能性相當地高。


    「喔,在班上啊。」


    「是的。今天第三節課我們班去了物理室,當時有見到熟人投信嗎?」


    「沒呀……」


    「那麽平時在一起今天卻不在一起的,有嗎?」


    「嗯唔,沒有耶。」


    智世的朋友圈,在班上是最廣的。想著那人可能就在其中,我便向惠打聽了。看來是撲空了。那人不在她們裏麵。


    「這樣啊……幫上忙了,謝謝。」


    那人的行動必定處處掣肘。放學後和午休時都不可能下手。畢竟走廊上那麽多人。如此想來,換教室時那人必定是單人行動。因為不能被朋友撞見。倘若被問起信的內容,會非常的難堪。


    那人在休息時沒有獨處,換教室時卻相反。總感覺有些矛盾。要問為何,休息時獨處的機會不是更多嗎。換教室時一起行動才更自然吧。


    下次我不會走漏眼了。就這樣,我等著下一封來信。要真來了,我絕對要把那人揪出來。我抱著如此決心,結果,沒有機會了。若問為何,自那之後,求助信戛然而止。


    就這樣,揪出疑犯無疾而終。


    第一封信是在星期一或星期二。第二封信是在一周後的星期二,上午到午休之間。第三封信是在星期三,第三節課間。之後過了五天。我放棄了蹲點,去學生會準備室找早伊原。


    第一封、第二封


    、第三封。三封信的投稿時間亂七八糟。雜亂無章,從中感覺不到意圖。可能是,是我想多了,這隻是單純的惡作劇。


    「才沒這回事喲。」


    聽我說罷,早伊原嘲笑道。


    「話說,前輩,蹲點這種事不像前輩的風格喲。」


    「的確不像我風格。所以我在意見箱四周暗設了攝像機。」


    「那不是一樣麽。前輩,小心將來被人家肆意使喚,終此一生喲。」


    可怕的未來。


    「再長的肉體勞動,也比不過一秒的腦力勞動。比如耗費時間培育的角色,隻要一秒的充錢就會變強。」


    「為什麽,舉的例子這麽極端……」


    「好啦好啦。」


    早伊原豎起了食指。


    「前輩太拘泥於一般看法了。疑犯確實存在。請多揣摩那人的心理。」


    「唉。」


    我何嚐沒揣摩過呢。


    「人家已經知道疑犯是誰了。線索就隱藏在前輩的話中。盡管動機尚未明白。」


    我大吃一驚。隻聽我的話就知道了?這謎題如此簡單嗎。


    更加地,揣摩疑犯的心理。


    我若是那人。


    另有所圖地投稿。所謂意圖,就是想讓別人有所行動。懷著什麽目的投稿。


    還投了三次。


    換做是我。把握不好時機,便會留下蛛絲馬跡。投稿的時間馬虎不得。


    「咦……?」


    時間。時機。


    我曾經以為那人放不開手腳。才迫不得已趁換教室時下手。


    如果是專挑這時間的話。其中內有含義的話。


    「…………原來如此。」


    4


    第二天放學後。學生會一如既往地開會,不消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會長對意見箱一事已經不再提起。我也沒報告第三封信。讓會長產生莫名的期待,我過意不去。


    而且,這不是會長以為的,單純的求助信。


    『我有心上人了。能幫幫我嗎。』


    恐怕壓根就沒有求助的意思。


    投稿的時機,時間,乍一看雜亂無章。仿佛沒有任何規律,單純隻是偶然。可是,轉變看法後,能看出個中規則。


    「喂……」


    會議一結束,我叫住了她。若不然她肯定溜了。


    「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要這樣做。」


    「…………」


    她——惠,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疑犯隻有惠了。


    第一封信是試水。見會長要認真對待,她便站在會長那邊。可是,遲遲找不出疑犯。正當我們要放棄之際,第二天又來了一封。這也太及時了。仿佛在叫我們不要放棄。我一籌莫展時又來了第三封。仿佛在把線索引向自己。


    那人就在學生會,我早該察覺到了。


    「……我不是想責怪你。」


    惠和鯰川前輩在交往。然而,信上卻提到了心上人,究竟怎麽回事。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一時默不作聲。她低垂著眼,全無往日開朗的形象,顯得冷酷無情。她仰起臉,看著我。瞳色如此黑暗,仿佛在與人對峙。雙眸似乎看透了一切,又死了心。她心中的黑暗能從中略窺一二。


    「我隻是想要個解釋。不是非要知道真相。真不想說的話,我也不勉強。」


    我當即道,恐怕我是害怕了。看見她的雙眼,我畏懼不已。我剛要離開,惠開了口。


    「隻是,……太痛苦了。」


    看來她願意說出來。


    「……心上人那段呢。」


    「是真的喲。……察覺到了吧?人家和瑞人進展得不順利。」


    「……這倒是。」


    的確,我好幾次察覺到了不對勁。試膽的時候,鯰川前輩和惠分到了一組,他卻出聲反對,兩個人的對話也合不上拍,叫醒惠的舉動也很粗魯,一切都很可疑。兩人處理雜務時,鯰川前輩還會跑過來幫忙。


    話雖如此,這種做法也太過分了。自己三心二意,還想兜著彎告訴當事人。道理我理解。但感情上無法接受。


    「……瑞人能察覺的話,最好不過。當麵攤牌太可怕了……」


    「可怕,是嗎。」


    扯什麽混賬話。如此渣女的話虧能說出口。她的所作所為,是在踐踏鯰川前輩的感情。


    「你當自己哪位啊。這樣做要臉嗎。給我當麵說清楚,再好好道歉……這才對。」


    若不想再傷害自己。


    「……你這樣做,太過分了。」


    我曾經為他們加油打氣。兩人相敬如賓,互相成長,本以為是如此一對情侶。本以為是理想的情侶。當看到真相後,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你啊,其實,根本就不喜歡鯰川前輩。想讓他察覺、想讓他主動提分手……都不過是自私自愛的表現。」


    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不會說出去。無論對誰,鯰川前輩也是,我都不會說。這事就當沒發生。所以,你自己去解決吧。」


    我曾經以為,鯰川前輩和惠是兩情相願,他是她心靈的慰藉。


    她會從中體會到真情實感,我也為此安心。


    可是,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惠雙唇緊閉,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有點情緒過激了。


    「抱歉……」


    我道了歉,離開了學生會室。


    ***


    「我啊,其實——」


    鯰川前輩痛苦地說道。聽他這開頭,想必已經知道惠的任性所為了。恐怕對此很絕望很痛苦吧。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打破了我的預想。


    「——已經和她分手了。」


    「欸……?」


    分手了?


    「什麽時候,分的?」


    「……暑假之前。」


    意思是,合宿的時候已經分手了。


    「可是,你們表現得很像情侶啊。」


    雖然有小摩擦,但兩人始終在一起。


    「那都是偽裝。」


    我皺起了眉。本以為他們是純粹的情侶。豈不是跟我和早伊原一樣。


    「難不成,意見箱那事也知道了?」


    「事後我就察覺到了。」


    我無法理解。


    已經分了?那惠所說的是怎麽回事。既然分手了,鬧這一出又是為何。那不是惠害怕攤牌才鬧出的事麽。我還未看清真相。


    惠有新的心上人了。意見箱一事之後,她才甩了鯰川前輩、分了手才對。


    「甩人的是惠嗎?」


    「不是。……主動提分手的,是我啊。」


    腦袋仿佛被當頭一棒,我頓時啞口無言。


    「……這樣的話,求助信又是怎麽回事。」


    她喜歡上了別人,卻沒勇氣提分手,才走投無路投了求助信,不是嗎。


    「那是,惠為了背負罪名才做的。」


    我明白她為何撒謊了。理由依舊不解。


    「……為什麽要這樣。」


    「學生會本來是禁止戀愛的。學生會成員是少數精英,要維持學校的運轉。人際關係要是混亂,就發揮不出作用。……然而,我喜歡上了惠。我便去求會長,讓我去告白。她一口答應了。」


    學生會明令禁止成員戀愛。一年前,會長卻宣告作廢。想必是為了這兩人。


    「沒想到,居然分手了。這樣子……我有何麵目麵對會長。我於是向惠提議,在會長任期內假扮情侶。」


    殘忍的提議。


    「要維持學生會,


    隻有這條路了。惠答應了我的提案。本以為能堅持下去。……可是,不行啊。假扮情侶真的受不了。」


    不可能受得了。我和早伊原能如此穩定,是因為彼此之間沒有感情。牽手也好,碰肩也好,沒有一絲想法。如果真的動過心,就不可能假扮下去。


    「我痛苦不堪。……真的,太沒出息了。惠勸過好多次,將分手一事和盤托出。我卻沒有答應。無論如何,對會長說不出口。一想到會長答應時的笑臉,我就沒有勇氣。」


    鯰川前輩差點要哭出來,他這樣子我從未見過。想都沒想過。


    我曾經以為,他是個有男子氣概、敢作敢當的人。


    「所以惠才投了那信。假裝自己見異思遷,才導致的分手。她把罪名攬上了身,好保全我的麵子……我簡直,太差勁了,真的……」


    「……」


    我說不出安慰的話。也說不出責怪的話。是我,一廂情願地誤解了他的為人。形象崩塌不是責備的理由。


    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有這樣的一麵。僅此而已。


    「會長大概知道了這件事。眼看著我和惠在學生會裏漸生隔閡……可是,準許告白的人是自己,會長自認責任難卸才選擇辭職。都怪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鯰川前輩深深地低下了頭。


    「不對。會長不會因此辭職。辭職的話,就相當於責怪鯰川前輩。會長不會這麽做的。」


    鯰川前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地看著我。


    「……是嗎。你已經知道了嗎。會長為何提出辭職。」


    「七七八八吧。」


    我撒了謊。會長提出辭職的原因之一,想必和此事分不開瓜葛。不過,理由絕非如此。不敢說我的理解是對的。我要更多的深思熟慮。


    「最後問一句可以嗎。……為什麽,不喜歡惠了?」


    這兩人最終會分道揚鑣,簡直不可思議。


    「……並非惠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我。」


    「什麽意思?」


    「有一次,我們約好去玩,結果我遲到了一個小時。……以前頂多遲到十五分鍾,一小時是第一次。我當時就感覺不妙,很是慌張。可是,她居然笑著說『人家一點都不在意喲』。然後和平常一樣去玩。……總覺得,這讓我莫名地恐懼……」


    惠絕不會責怪他。無論內心想法如何,她都能掩蓋得完美。


    「惠會迎合我的興趣,也會理解我,真的是個好女友。可是,等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對惠一無所知。她喜歡什麽,憧憬什麽,夢想什麽,我都一概不知。」


    「…………」


    「這太嚇人了。她的笑容,看起來全是偽裝。」


    所以,她沒有一點過錯。隻是,作為女友實在好得過頭了。


    說罷,鯰川前輩痛苦地垂下了頭。


    和鯰川前輩告別後,我走出了玄關,立即給上九一色打了電話。沒響幾下她就接了。


    『咋了?今天你也太迷戀人家了吧。』


    「一起回去吧。有話要說。」


    我知道她還沒回去。


    『剛才說過了,不要一起回去。』


    「出狀況了,求你了。」


    『……好吧,要是被早伊原後輩尋仇了,人家就說被你勾引的。』


    無所謂,我應道。


    等了一會兒,她出現在了玄關。我和她一起出了學校。我把方才的經過,大概地講給了上九一色。她詭異地閉著嘴,聽著我說話。我講完了,直接問道。


    「……惠是不喜歡鯰川前輩嗎。」


    「喔。為何這麽想。」


    上九一色興味索然地問道。


    鯰川前輩說的沒錯。「看起來全是偽裝」。是的。惠確實在偽裝。


    「畢竟,在喜歡的人麵前,惠從未坦露過自己。恐怕連一句真心話都沒說過。」


    「這跟不喜歡有何關係?」


    「……?」


    她問的問題,我無法理解。


    「對喜歡的人,肯定會主動坦露自己吧。想讓對方多了解自己,多理解自己,有何不對嗎。如果是真心喜歡,再怎麽害怕,也會將真實的一麵剖露出來吧。」


    偽裝自己,證明不信任對方。證明對方在心中無足輕重。證明不想親近對方。


    「……確實,春說的姑且有理。可是,人家並不這麽認為。」


    上九一色擺弄著手機。漫不經心地對我道。


    「正因為喜歡,才要偽裝。」


    「…………」


    「惠想必是真心喜歡鯰川前輩。因此,才會去研究男性的心理,去研究鯰川前輩,殺死自己,徹底變成他喜歡的女人。全身心投入。你覺得她為何能咬著牙堅持?正因為喜歡啊。」


    「……怎麽可能。」


    我能理解她的道理。可是,我從未有過如此想法,這要是真的就太恐怖了,我本能地排斥這解釋。


    上九一色笑了起來。笑意仿佛從胸腔湧到了喉嚨,窸窸窣窣的笑聲。


    「何謂真實。春君,你認為互相展露,互相承認,互相理解才算真實嗎?」


    「沒錯。」


    她抑製不住笑意,高聲狂笑。她的樣子,叫人不寒而栗。「誒呀,抱歉」,她止住了笑意,道。


    「那你穿便裝去麵試吧。這才是真實的自己對吧。祝你遇上能互相理解的好公司,有份好工作呢。」


    「……」


    「人為什麽要穿漂亮衣服?偽裝呀。」


    我目瞪口呆,她說著「沒什麽,道理很簡單」,拍了拍我的肩膀。


    「為了得到一樣東西,不惜拋棄一切,甚至偽裝。如此熱誠。你能說是虛假嗎?」


    感覺身體內,開始顫動。


    「……閉嘴,騙子。」


    我口吐惡言,上九一色小小地歎了口氣。


    「口口聲聲叫人家騙子,那你呢,一次撒謊都沒有嗎?」


    為了交往,為了尊嚴,為了生存。


    「真的、一次都、沒有嗎?」


    鼻尖上滲出了汗,喉嚨異常幹渴。我無法直視她的眼睛。我痛恨她的謊言。可是,我沒有責備她的資格和決心。我閉上了嘴。無話可說。


    「所謂正直,不過是為了擺脫罪惡感。對方倘若真的重要,就必須有撒謊的勇氣。崎嶇路的前方,才是真實。……謊言,是真實的證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好謎題的少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瀬川コ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瀬川コウ並收藏愛好謎題的少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