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安藍的憤怒,安然則顯得很困擾。被周媽叫下樓時,見到站在麵前容貌妍麗卻略顯憔悴的女子時,微愣了下才走向她。


    康朱莉落落大方的迎上前道:“我是康朱莉,想必安小姐已經忘記我了吧。”


    “沒有,我記得你。”安然淡淡的迎著她似嘲還諷的眼睛,她記得她,是她告訴她周子青在找她的這件事情。


    “是這樣的,許先生方才打電話通知我們,要我們送一批禮服過來,請安小姐先試穿。”康朱莉拍拍手,立刻有助理推著兩排禮服走了過來。


    全是雪白的顏色,唯款式不同,都是新上市的,或者市麵上還根本就沒有的,極美的禮服。


    安然站著沒動,康朱莉笑了笑,讓助理再去取,將助理和周媽都打發了,康朱莉的手撫過一件件或優雅或可愛或性感的禮服,取出其中一件低胸及地的禮服往她身上比了比:“安小姐覺得這件怎麽樣?”


    安然直覺後退一步,淡淡瞥一眼,直言道:“不喜歡。”


    “的確,這件是露了一點。”康朱莉將禮服重新放回去,似不經意的笑道:“以往許先生在我們店裏定的都是絲毫不露的那種衣服呢。想來,許先生十分不願意讓人見到安小姐的半分美麗。不過今晚嘛……”


    康朱莉一邊說著,一邊又取出一件比剛才那件稍好一些的,遞到安然手中,晶亮的染著不加掩飾的敵意的眼眸第一次對上了她:“安小姐還不知道今晚有什麽節目吧。”


    安然微皺了眉,定定看著康朱莉,並不說話。


    安然自己並不知道,當她這樣定定的看著一個人時,漆黑的眸會變得更加黝黑,深潭一樣的,足以吞噬一切的,不自覺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眼眸,往往會令人不自覺的生畏。


    壓力,那是一種不動聲色但是卻像鐵刃一樣鋒利的壓力,安然的目光像是有形實體,能夠穿透康朱莉的雙眼直入五髒六腑。康朱莉雖與安然有過一些交集,然而她總是安靜的,少言的,微垂的目光總是虛無縹緲的,讓人覺得抓不住。


    然而真的見到安然這樣直視過來的目光,卻又令她吃不消。她略有些狼狽的移開了視線,後退一步,恢複她該有的禮貌與恭謹:“請安小姐先試試這件吧。”


    “你不喜歡我。”安然站著沒動,語氣依舊淡的不起一絲漣漪。


    康朱莉微紅了臉,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憋屈的憤怒,然而卻發作不得。“你……你想多了,我並沒有……”


    “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安然想,我又不是為了你而活著。她微揚眉,淡淡笑開:“不喜歡我,覺得這樣麵對我很委屈,便不要來,人活著不該總為自己找不痛快。”


    康朱莉的臉紅了又白,緊咬著唇說不出話來。這叫什麽……會咬人的狗不叫嗎?


    她果然太小看她了。也是,能讓他神牽魂縈這麽多年仍放不下的人,怎麽可能是簡單單純的角色?


    隻是安然,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且看你今天晚上,對著舊愛新歡,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姿態。


    安然試穿禮服的時候,許沐言也趕回來了,恰好安然從房間裏出來,許沐言看過去,鏡片後的眼睛飛快的亮了起來。


    象牙白的軟緞麵長裙,無肩帶裹胸樣式,玲瓏有致的包裹著她的身體,裙擺上是黑色絲線手工串珠做的精美花紋,不會太堅硬,卻也不會給人柔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柔軟的白,稍有些冷的黑,其實最襯安然清冷的氣質。


    她站在那裏,沒有多餘的表情姿態,卻有驚心動魄的感覺。驚鴻一瞥,便叫人完全移不開視線。美的……令人不敢逼視的安然。


    然而,許沐言的眼睛落在安藍裸露在空氣中的白皙圓潤的肩頭時,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起來。嘖,露了這麽多呢!


    許沐言從不否認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其具體表現正如康朱莉所說,他不願意讓別人見到這樣美麗的安然。


    “許先生,安小姐穿這件果然最好看不過了。”康朱莉也怔愣了良久,一回頭瞧見許沐言站在門邊定定的瞧著這邊,便連忙笑著說道。


    一直在拉扯這裙擺的安然這才發現許沐言已經回來了,抬眼望去,便見他正深深的看著自己,黑燦燦的眼睛裏似有火光直跳。然後安然看見他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他看著她,瞬也不瞬。


    安然覺得被他這樣的眼神看著有些口幹舌燥起來,微垂的眼睫輕輕地快速的顫動,仿佛受驚的蝴蝶準備隨時飛走一般。


    許沐言伸出手,摸摸她的臉,然後順勢落在她的肩頭,順著她側放在身體外側的雙臂一路往下。


    安然回過神來,他已經蹲了下去,仔細的,一點一點的撫平裙擺。完全不刻意的,卻像做著一件最為神聖不過的事情,一種虔誠的、膜拜的姿態。


    康朱莉遠遠的看著,眼角漸漸有點紅,所有的不忿都被咬進了嘴唇裏。這樣的安然,的確有傾倒眾生的魅力。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本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她有這樣的魅力。她的眼神明亮,然而充滿了困惑……這是怎樣迷人的風情?


    不知道周子青有沒有見到過?


    許沐言緩緩起身,擁著她的雙肩,聲音低沉,有一種奇異的誘惑力,他說:“就這件吧!”


    安然微有些詫異,便見他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就這件,我很喜歡。”


    這樣的美本應該用來珍藏的,可是,安然是他的,這是一件多麽令人振奮又愉悅的事情。這種心理其實就類似於小孩子得了新奇的玩具或禮物,迫不及待的要對同伴展示炫耀一番——瞧,你們可以看,但是,這是我的。


    不是任何人的、獨屬於他的安然,多麽驕傲。


    安然自然不會有異議,禮服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了。


    康朱莉於是一邊招呼助理將其他的禮服收走,一邊對他們告辭,說了些客氣的話,便從容的離開了。


    然後安然發現,這還沒完,發型設計師來了,珠寶店的店員捧著能閃花人眼睛的各種珠寶首飾也來了,還有化妝師……


    越是這樣慎重,安然越是不安。她想起康朱莉的話,她說今天晚上……什麽樣的事情令他如此慎重的對待?


    然而再不安,安然也不會問出口。木偶似的任人擺弄了大半天,在她臉上塗塗抹抹的化妝師終於抬起頭來,愉快的笑道:“大功告成了,安小姐絕對會是今天晚上最美的女士。”


    安心不敢接受這樣的讚美,有些無奈的咬了下唇,望向沙發上等待的許沐言。男人參加這樣的酒會最是簡單不過,他也已經換好了衣服,站起身來。


    他穿一身藍灰色的阿曼尼便裝,配細條紋襯衫,領口與袖口都敞開著,悠閑而適意,不同於平日的嚴謹嚴肅,自有一種瀟灑不羈的感覺。


    化妝師又笑了:“許先生與安小姐真是天生一對璧人,今晚一定會是全場的焦點啊。”


    安然依舊不知道今天晚上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晚上,又聽那化妝師笑道:“不過嘛,這會搶了主人家的風頭呢。”


    許沐言隻是笑,看了眼時間,走過去牽了她,這才發現她手心裏滿手心的冷汗,他伸手攬了她的腰,讓她輕輕貼上他的身體,這才附在她耳旁,輕輕道:“不要怕,有我呢!”


    安然咬著唇,在他懷裏幾不可辨的點了下頭。


    &&&&&


    夜幕降臨,一輛純黑色轎車緩緩停在皇庭酒店外,有門童上前,恭敬的替客人拉開車門。


    許沐言從後座下來,繞到車的另一邊,牽著安然下來。一直堅守在酒店外的記者舉著各式各樣的相機刷刷按個不停。


    安然剛站穩,便被四麵八方的鎂光燈閃的眼花,她下意識閉上眼,偏頭靠著許沐言,手指緊緊捏著他的衣角。


    許沐言伸手護著她,有如水的記者蜂擁而上,但都被保安攔了下來。耳邊有無數的聲音,他隻當聽不見,攬著安然進入酒店。


    肖邦的圓舞曲以優美、高雅、華麗而著稱,但由於節奏變化過於複雜,舞技平平的人一般不太敢挑戰,因此,舞池中的人要麽悄悄的退了出來,要麽便是隨意搖晃並不在意節奏有無變化隻求意境的人。


    偌大的舞池顯得有些空。但隻一瞬,舞池裏悄無聲息的滑進一對男女,男人有鋼練筆直的身形,像竹,清雅俊挺。女人柔美華麗,他們跳起了華爾茲。初時,女人的動作有些僵硬的放不開,然而男人帶的非常好,他很照顧女方的情緒,終於令她漸漸放鬆下來,隨著他翩舞的身段柔軟的惹人遐想。


    舞池裏的人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雪亮的燈柱再次打下來,圓圓的光柱將兩人罩在裏麵,他們舞到哪裏,那燈就打到哪裏,儼然成了全場的焦點。


    前進,後退,滑步,旋轉……


    奪人眼球的男女,優美的舞姿,最亮麗的視覺享受。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們,驚鴻起舞,震人心弦。連正領著周子青四處應酬周旋的周牧都被驚動,轉眼望向舞池的方向。


    周子青隻一眼便認出了那對男女,本就心不在焉的神色更是黯到了極點,端著酒杯的手指驟然收緊,目不轉睛的看著安然在許沐言的懷裏,雪白的燈光打在她臉上,仿佛不是真人,她閉著眼睛,似乎全然的信任著許沐言,由他帶著一遍一遍的旋轉出華麗的舞步。


    “那不是沐言嗎?他的女伴是誰啊?怎麽從沒見過?”周牧疑惑的開口,目光亦停在安然臉上,隻是因為他們不停地舞動,讓他沒法看清她的臉,隻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周子青冷冷看他一眼,口氣森冷:“那是安然。”


    “什……麽?”周牧倒抽一口冷氣,也被自己兒子的目光看的心底一寒。


    雖然陳佳琪有跟他說起過安然跟許沐言在一起的事情,但他因為心虛,不敢對這個話題發表任何言論,支吾著敷衍兩句也就過去了。他總想著,世界這麽大,怎麽可能說遇就遇見了?


    然而,竟真的遇見了。


    周牧不敢看周子青怨恨冰冷的眼神,略有些狼狽的移開了視線。


    不遠處的陳佳琪敏感的察覺到他們父子間的氣氛不對,當然她也看清了舞池裏的那兩人,又見周子青臉色發青,忙走了過來:“兒子,沒事吧?”


    周子青側身一讓,陳佳琪原本欲要落在他背上的手落了個空,唇邊的笑容驀地僵住,聲音苦澀的喊道:“兒子?”


    周子青臉色發白,仿佛正在極力控製自己。他沒理會陳佳琪與周牧,隻專注的看著燈柱裏美麗的安然。


    曾經是他的女孩,本該在他懷裏快樂的人,現在,變成了別人的。他隻能遠遠看著,心痛而無力的看著。


    她幸福嗎?她快樂嗎?她現在過著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許沐言說,如果不快樂不幸福,就將她搶過來。那如果她正快樂著,她正幸福著,他又該怎麽辦?


    安然,安然……


    “哎,周董。”旁邊一人模人樣的自以為風、流瀟灑的男人端了酒杯過來,與失神的周牧輕輕地碰了碰,目光也滑進了舞池裏:“那女孩可真美,許沐言那小子走的什麽狗屎運,要麽從不帶女伴,要麽一帶出來就震倒所有人……”


    周牧神色尷尬,卻還得附和道:“是啊。”


    “聽說周公子與那許家二少可是交情不錯的朋友。”那人看一眼一旁麵無表情的周子青,意圖向他打聽:“周公子知道那女孩什麽來頭嗎?”


    周子青緩緩轉頭,平靜的幾乎有些陰冷的目光慢慢掃過來。然而語氣卻又輕又緩:“你打聽她想要做什麽?”


    那男人的注意力完全在舞池中的安然身上,無從察覺周子青的臉色,想也不想的回道:“雖然美女已經有了主兒,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誰也擋不住我追求美麗的決心和勇氣,雖然我的條件比起許二公子是差了那麽一點兒,但我會疼人啊。嗬嗬……要是我也能摸摸那小手,摟摟那小腰……啊——”


    一聲慘叫響徹整個會場,音樂戛然而止,許沐言與安然也停了下來,人群騷動起來。


    周子青將手裏的杯子狠狠砸在了那男人頭上,被子碎裂,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手,也劃傷了那個男人的額頭。


    那男人捂著流血的腦袋,痛的直罵娘:“你他媽有病啊……我靠,老子怎麽著你了,仗著你是周家公子就能隨便打人嗎?大家都來評評理……”


    人群潮水一般的湧過來,周子青依然冷冷的看著他,眼裏的狠絕一閃而過。


    陳佳琪死死按著他流血的手,不讓他再衝上去揍人。她看的出來,這個時候,周子青殺人的心都有了。


    周牧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你別跟他計較,我們先上醫院好嗎?”


    許沐言與柳原都朝著事發點奔了過來,兩人麵色凝重的對視一眼,齊齊走向周子青。


    然而許沐言腳步剛動,安然卻拉了拉他的手。


    許沐言微愣,跳過舞後的她臉色透出健康的紅潤,勝過任何一種胭脂,她微微還有些喘,微張著唇看著他。


    “怎麽了?”他低頭,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裏,“周子青好像也傷到了,我們過去看看他。”


    安然不動,她隻看著他,“我……怕見血。柳原還在這邊,我們不能先走嗎?”


    柳原也聽見了,忙道:“沒事沒事,許二你帶著安然先走吧。今天這酒會估計也開不下去了,等會兒我會送安藍回去。快走吧。”


    安然幾乎是逃一般的扯著許沐言跑出了酒店,剛跑出門口,便再也忍不住,撲到路邊的綠化帶裏吐了個昏天暗地,禮服的裙邊也沾到了汙穢物。


    許沐言完全呆住了,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蹲下去撫著她的背。剛才那點血,在他看來都算不上激烈,她居然能吐成這樣。


    安然一下吐開了就止不住,胃裏翻山倒海般,一波一波控製不住的往外湧,仿佛要將胃液膽汁全部都吐出來才肯罷休。


    “怎麽會這麽嚴重?以前也沒聽你提起過。”許沐言見她終於吐得沒有東西可吐了,這才扶起她,從車裏取了水,擰了瓶蓋遞給她。


    安然纏著發白的手指將手接過來,漱了口,直到嘴裏沒有異味才舒了口氣:“沒事,吐過就好了。”


    許沐言微擰了眉,接過他手裏的瓶子順手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以前也這樣吐過?”


    “……嗯。很小的時候吐過。”從此後看見有人流血就像條件反射一樣開始吐。


    許沐言的心裏忽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的鈍痛,看著她的目光是連他自己都不曾預期過的柔軟憐愛,隻想將她抱進懷裏好好安慰一番。於是就真的將人抱進了懷裏:“那你畫畫用顏料……”


    安然在他懷裏掙紮了下,輕輕道:“我衣服髒了……”


    “沒關係。”許沐言不肯撒手。


    星光與燈光相互交錯,落在人的眼裏,晃得安然盈著水光的茫然的眼睛又花又痛。“畫畫的顏料嗎?不會吐,大概是沒有血腥味吧。”


    “你小時候……到底還經曆過什麽?”他忍不住想知道。


    安然緩緩閉上眼睛,嘴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張口就說了出來:“我媽媽是自殺的,割腕,她將力道控製得很好,因此不會立刻死去。她用自己的血,畫了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那天我逃學回家,推開門就看見……腥紅的鮮血流了一地,漫過他的身體,她的臉上是我熟悉的優雅平和的微笑……我走過去,我喊她,我推她,我像以前一樣撲進她的懷裏……”


    安然靜靜地說,帶著一種自虐的痛快。她吐過之後的臉頰發白,白的幾乎透明,眉宇間籠著的盡是茫然。有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滑下來,安靜的淚水,安靜的滾落。


    “好了,別說了安然,別說了。”她的淚水一點一滴的,頑固的浸透他層層衣物,直達皮膚深層,仿佛火種,燙的他連心都開始顫抖起來。“乖,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裏,我陪著你,沒事的,安然乖……”


    許沐言無法想象,那麽小的安然,麵對那樣殘忍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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