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趙薇蘭不知道怎麽樣活著才能當得這句話。對她來說活著就是每天醒來的時候能吃飽,每天睡前能有個避風遮雨的地方。


    她從小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沒有媽媽,沒有爸爸。很長的日子裏她甚至不知道那個提供了精子的人叫什麽長什麽樣子。


    她的床頭有張奶奶一家的全家福,照片裏的年輕女孩很漂亮,濃眉大眼,神采飛揚,自信美麗,和她的名字趙柔不太像。趙薇蘭的眉眼和媽媽很像,所以她也不能通過自己的臉想象那個男人的樣貌。要是有一天,他們麵對麵坐著,趙薇蘭想她也是認不出的吧。


    奶奶說,她是他們老趙家的閨女,就該跟他們姓趙。


    奶奶從不說他們去了哪裏,為什麽從來都不來看她。也不跟她說關於他們的任何事。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還是趙薇蘭在奶奶的遺物裏找到的。


    其實,即使奶奶什麽也不說,她也明白了。


    她是不被他們期待的。


    他們兩沒有一個人希望她出現。


    但是奶奶說不要恨,因為那是在懲罰自己。心裏有恨的人不會快樂。奶奶說,她希望她可以活的開心點。


    她其實也不恨的。


    就像你想吃包子就必須付錢一樣。什麽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謂的父母也是一樣。


    他們不需要她,所以不要她。


    天經地義的事。


    不需要恨。


    不需要怨。


    同樣的,她也不需要他們。


    所以她也不要他們。


    這世上或許有父母、母女相逢淚眼相對,但她是不會的。


    對她來說,前麵二十年的人生裏他們沒有出現,那以後都不必出現了。


    所以她不怨、不恨。


    生活已經夠辛苦了,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感情來恨兩個陌生人。


    她是早產兒,從小體弱多病,醫院幾乎成為了她另一個家。一個年邁的老人是沒辦法維持這樣的日子的。那段日子裏,她們經常吃的是從菜市場撿來的菜葉子,但是她那個時候還是很快樂的。因為無論生活多艱辛,她的奶奶始終將她罩在自己的身下。


    但是即使是這樣的日子也是會消耗完的。奶奶終於走了,走的時候並不安詳。她卻很高興。因為她聽說天堂是很好的地方,有大房子住,有好吃的可以吃。她想,奶奶平時都舍不得吃菜,去了天堂就能吃飽了吧。


    奶奶死後,她就去了孤兒院。


    孤兒院的環境並不好。


    孩子太多了。


    很多時候你要努力才能吃飽。


    她身體不好,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總是餓肚子。


    後來,有了李明,她總算不用餓肚子了。


    李明是個小胖子,比她大兩歲。在孤兒院這樣的地方能長成胖子其實是件很神奇的事,所以趙薇蘭常常崇拜的看著李明。尤其是肚子餓的時候她就會眼也不眨的看著他肚子上那層遊泳圈,這樣她能催眠自己她已經吃飽了。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露骨,李明沒多長時間就注意到了她。


    “你看什麽看?”李明惡狠狠的瞪著趙薇蘭,李明已經十歲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懂得美醜了。他知道那些孩子總在背後罵他死胖子。他心裏想,這麽漂亮的小妹妹沒想到也是這麽討厭!但是他不好意思欺負女孩子,尤其是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所以他隻能凶惡的瞪過去。


    “你好厲害!”趙薇蘭沒想到自己被抓到了,臉紅了紅,還是實話實說了。至於李明凶惡的樣子,她是不怕的。以前奶奶帶她去菜市場的時候,也有個賣肉的大叔長得這麽凶,每次說話的時候,她都覺得耳朵要聾了。但是他每次凶完她們,他總會多給很多肉給她們。有時候他還會把一些豬骨頭,豬皮送給她們。奶奶說大叔隻是看著凶,其實人很好。所以她看到李明這樣也不怕,她感覺的到李明並不真的討厭她。


    “你餓傻了?”李明愣住了,以往他這樣瞪過去的時候小女孩當場嚇哭的都有,就是小男孩也沒這樣的,好像一點也不怕自己。“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給你包子!”


    但是後來他總會偷偷給她塞些吃的。


    小孩子的友誼總是這麽容易。


    她有了第一個朋友。


    一個會在她生病的時候給她講笑話,會給她帶好吃的的朋友。


    李明是孤兒院的小霸王,爬樹翻牆沒有他不會的。跟他待久了她也能很利索的爬上樹,翻個不高的牆。大概是運動多了,她的身體比小時候好了很多,不再需要天天把藥當成飯來吃。她很開心,沒有人喜歡醫院喜歡吃藥。


    李明成績不好,初中就開始找活幹了。她成績也很一般,但是李明不讓她下來,非要她學習。


    但是這方麵她實在沒有天賦,數學一直就沒弄明白什麽是二元一次方程,很不要說物理上的那堆符號了。可是背書她也不行,記憶力很差,別人幾遍就能背的東西,她要花上兩倍的時間才能勉強背出。班裏的人都說她是草包美人。


    她也不在意,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高中畢業她就去打工。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反正她也沒錢讀大學!


    李明早早就去了工廠,他人活嘴甜,手腳也快,幾年的功夫也當上了個小組長,下麵管了好幾個人。工資也越來越高,經常給她買好看的衣服。


    孤兒都是早熟的。她明白李明的心思。也不反對。


    或許她對李明不是愛情,她還小,還不明白愛情是什麽。但是她不想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和家人。所以對李明越來越親昵的態度她是默認的。


    李明長得很普通,那身肥膘也就剛進工廠那會消下去了一點,現在早就長回來了。他們兩一起出門的時候,路人看他們的眼神都明晃晃寫著“一朵玫瑰插在豬頭上了”。


    班裏的女同學都說她有個豬八戒男朋友,而那些男生都一副“你眼瘸了”的表情。


    她不是不知道有很多男生喜歡自己,其中家庭條件比李明好、長得比李明帥的、學習比李明強的有很多。但是她也明白,他們看中自己的無非是長相。


    她長得漂亮她知道。在這個社會裏,長得漂亮可以做很多事情,孤兒院裏就有很多女孩子因此過的很好,偶爾會穿的很漂亮的裙子坐著車子回孤兒院看他們。


    但是她隻想有個家,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家裏有愛自己的對自己好的家人。


    而李明就是那個能給她一個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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