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海州城今夜的繁華之處不在街巷小販,而在處處張燈結彩的喜慶景象。


    明日,便是海州府衙千金韓守悅與海州府衙年輕有為的才俊捕快李天鐸的大喜之日。韓府一早便開始忙碌起來,大紅燈籠高高掛,喜剪鴛鴦處處貼。紅燭金座、繡球喜服,再到明日即將宴請各地達官貴人的喜宴準備工作,全在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外麵忙的熱火朝天,府內深院卻是安靜些許。


    按照規矩,韓守悅在出嫁的前一晚需沐浴梳頭。剛從芬芳四溢的花瓣浴中走出,貼身的丫鬟忙迎上去擦拭更衣。雪白玉足輕輕落地,剛繞過屏風,步子就停了。


    “娘?”


    原來是韓夫人正滿眼慈愛地瞧著她。


    突然沒來由地飛霞入臉,韓守悅抿著唇笑著低下頭,有意無意撥弄青絲在指頭。


    韓夫人見女兒這般,笑意更濃,走去將她領至梳妝台前坐下,又屏退了下人,親自拾起桌上的角梳,邊為女兒梳發,邊說著體己話。


    “悅兒,明日你便要出嫁了,為娘我特意來為你再梳一次……”


    “娘……”韓守悅心猛的一揪,眼眶已紅,連忙覆上母親正拿著角梳的手,“何必說這樣的話,莫非是怪女兒不能承歡膝下?”


    “傻孩子,”韓夫人望著鏡中的女兒,手輕輕撫弄女兒額前的絨毛,那是韓守悅從小就有的碎發,不自覺就又愛撫一番,“娘親怎會怪你這個?娘隻要我的寶貝女兒幸福快樂,便已足矣。”


    韓守悅抬眼與鏡中的母親相望,隻是淚眼婆娑,看不太清娘親的表情。


    是啊,當初自己與李天鐸兩情相悅,父親介意李天鐸平民出身,百般不肯,若不是娘從中幫忙,再加上李天鐸自身的優秀表現,恐怕便不會有今天這般如願了……


    “娘……”韓守悅心裏默默感念,卻是言語不出任何。


    “好了,不哭了,新娘子應該笑才是,我女兒笑的時候最好看,快笑一個給為娘看看。”韓夫人拍拍韓守悅的肩膀,韓守悅果真破涕為笑,忙用絹帕拭去淚水,這才看到鏡中的娘親也紅了眼睛。


    燭光映著韓夫人為女梳頭的影子,門外守夜的丫鬟無不為之動容。


    韓守悅的貼身丫鬟取了她晚上要親自加工的蓋頭來,看見其他幾個丫鬟看著窗影正有說有笑,便笑嗔道,“你們幾個在這裏這樣,不怕姑爺看到?”


    “李捕……哦不,姑爺他回來了?”


    “可不?剛剛才到的。你們若現在去幫襯著點兒,沒準兒明兒個紅包和賞錢多拿點兒。”


    “那敢情好!”一個丫鬟興奮了些,恰巧韓夫人從屋裏出來,瞧見她們三兩一群一下子都噤聲,心裏不免好笑,隻道,“你們好生伺候著,明兒個少不了你們討賞的。”說罷,兩個挑燈丫鬟擁護著韓夫人便離去了。


    韓守悅貼身丫鬟吐了吐舌頭,便推門進了屋。


    “小姐,您要的蓋頭我給您拿來了。”


    韓守悅正撚了金色的絲線,笑了聲,“快拿過來。”


    丫鬟幫她將蓋頭箍好,遞過去,好奇問道,“小姐,這蓋頭已是成品,而且繡圖精美,小姐還要添什麽?”


    韓守悅邊一針一線繡著,邊一字一字答道,“李天鐸,韓守悅,比翼連理誌不渝。”


    隻可惜,剛修完“悅”字,就刺破了指頭,韓守悅秀眉微蹙,叫了一聲,嚇得貼身丫鬟連忙將蓋頭搶了來,翻來覆去仔細查看,“哎呀!小姐您就別繡了!這蓋頭若是沾了血可就不吉利了!別的事兒都能依你,這件事可不行。”說罷,說什麽也不肯還給韓守悅,韓守悅隻好怪自己不爭氣,吮了微露血點的指頭,上床準備休息。


    沒有修完那行字,韓守悅的心裏總是不舒服。


    也罷,多想毋庸,還是早些睡吧。


    夜,涼如水。


    妙丹青抱臂卷縮在角落裏,昏昏欲睡。她已經想了一晚上以後該如何如何的計劃。


    首先,她得想辦法跟焉無瓊取得聯係,貌似隻有她認識從前的妙丹青,並且目前為止沒有要加害自己的意思。其二,她要回去高陽寨,回到那個當初蘇醒過來的地方,就算不能立刻就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也要先去查看下那裏的地形,看看有沒有有價值的線索能夠被利用的。


    然後是妙丹青從前到底是何許人也。她是個女飛賊,專盜稀世珍品或者她任何想要的東西,卻從來不為錢財;功夫了得,至少妙丹青猜這個有著“妙影神偷”的江湖名號的人物一定是個輕工非凡之人,要不怎麽朝廷和別家門派的人追捕了她那麽多年都不能得逞?


    然後……她曾經應該有一個心裏放不下的人,而且是一個男人。興許是她的**?


    回想起當初看到的畫麵——屠殺凶獸,血染半邊的那個男子……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是妙丹青武功那麽好,怎麽會摔下山崖死掉?難道是在那裏遇到了更厲害的對手?


    想到這裏就不由一陣寒意!


    這說明妙丹青闖蕩江湖這麽多年,不是隻有瀟灑的一麵,她本身就有仇家,而且的確存在連當初那個非凡丹青都無法與之匹敵的強大敵人!


    嘖!如果被自己給碰上了,豈不是還要再死一次?!


    “唔!”不知怎的!心又燒痛起來!


    妙丹青困意全無,捂著心口,上身匍匐在地,突然一個個影像在腦海中翻湧!頓時頭痛欲裂!妙丹青疼地抱頭打滾!


    ——門縫裏,隻一道狹長的豎影,身穿絨裘的兩位將領人物正在裏麵對話。


    “你是要救一群人,還是保全你一人?”


    “……如果要殺,就殺我一人,與我部下無關……”


    師傅……!


    接下來是晃動的一切事物,直到一群同樣身披戰裘的人出現在麵前。喘息聲不絕於耳,“救……救……師傅!”


    “師妹,你怎麽了?”


    “咱們的任務執行失敗,還被敵人發現了我們的地下組織,師傅他……他要替我們受刑……”


    “……”


    “師兄師姐,我們一定要救師傅!快想想辦法!”


    ——鏡頭一閃而逝,急轉刑場。


    這是用來秘密處決像他們一樣不為人知之人的地方,地下石窟,隻從頂端透下微末的光線,身邊浴血奮戰的隻有寥寥幾人,與那泱泱大軍相比,這是心寒的局麵。夾雜著無比複雜的悲痛,幾人一路殺到師傅身邊,已是苦苦相抵,幾乎招架不住層層湧上來的將士!有的,甚至是與自己並肩作戰過的師兄弟們!


    從他們選擇踏上這條路開始,就是見不得光的一輩子!師傅不願再徒增冤罪,衝著稍年長的師兄喊道,“平紀!不要反抗!帶著師弟妹們,走啊!!!這是命令!!”


    “哢嚓!”一道腥紅濺入丹青眼臉!


    “不!!!”那個手刃師傅的人,也是那個在屋內威逼師傅的人!我要殺了他!


    可在揮戈的同時,對方大批的援兵殺出,不僅自己身上紮了個窟窿,選擇與自己同來救師傅的幾位師兄姐也同時吐血倒下!


    “唔!!”妙丹青抱頭在牢房的地上來回折騰,這些痛苦不堪的回憶更是折磨的心快要爆破!


    ——畫麵又切入另一個背景。一個同樣黑色的背景,但這是夜。隻身一人的妙丹青坐在屋頂上抱著酒壇子喝了個滿足,然後倏地縱身躍出!將手中的酒壇朝著麵前那個可憎的麵目狠狠砸去!下麵那些士兵全都尚未看清她的身影,已經一個個被丹青踩著飛過。那仇人一拳將酒壇擊個粉碎,在空中崩裂出無數碎片與泛著晶光的液體,可在這混沌的碎片中突然就擊來一拳!手指上是故人的百鬼銷魂刺!心下一驚,已被擊中腦門,登時血肉橫飛,骨骼挫裂!當場暴斃!


    當戴著師傅的百鬼銷魂刺的拳頭慢慢放下的時候,她除了看到死相駭人的仇人,還有滿眼驚恐的敵兵。


    “呼……”妙丹青抱著漸漸減輕痛覺的頭顱,大口喘息,慢慢恢複意識。


    沒來由的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聞到這樣的異香,妙丹青感覺五髒六腑都舒坦了,撫著還在微燒的心口慢慢站起身來,就見從牢獄門口一路飄進一縷花瓣蕩漾的仙氣,所經之處,所有人都睡得酣甜,就連門口值夜的看守都立刻倒在桌上鼾聲響起!


    這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自己聞著沒有一點事兒?


    妙丹青在自己身上東摸摸西看看,居然發現原先自己身上的幾處傷口全都奇跡般地愈合了!


    怎麽會這麽快?


    正琢磨著,一曼妙女子突然從她身後邁出,“我的千域迷香居然對你不起作用。”


    妙丹青嚇了一跳,指著她,“你你你……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女子一身雪青衣衫,這乍暖還寒的春季裏,居然穿的很是單薄,發飾與玉頸戴著的皆是流蘇紫晶石。


    好奇特的配飾,看著與中原人士似乎所有不同。


    女子莞爾一笑,“我是西夏使者,叫靈宿玉戎。”


    “西夏!!”妙丹青自動腦補了一下可憐的曆史知識,“你是說那個在地球上神秘消失的西夏?!”


    “你說什麽消失?!”女子速斂笑容,一雙美目盯得妙丹青頭皮發麻。


    “額,呸呸呸!我是說,夏朝……”妙丹青眼珠子骨碌碌地轉,決定顧左右而言其他,“夏朝什麽使者?你……你真是西夏使者?靈宿……玉戎?靈宿是什麽姓氏?”


    靈宿玉戎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玉指輕輕一點,妙丹青被鎖住手腕的鐵鏈便嘩啦啦掉在地上。


    這是變戲法麽!


    妙丹青不可思議地活動了下終於恢複自由的手腕。靈宿玉戎拉住她一隻手,“我是來救你的,跟我走。”


    “不要跟她走!”一個男聲從牢獄門口那兒傳來,而且聲音讓妙丹青略感熟悉。


    果然,一團黑霧從門口一路延伸而來,最終在妙丹青麵前形成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高陽寨的樹林中曾經阻止她跟焉無瓊走的錦衣男子。


    “是你?”妙丹青驚呼。她居然還記得他,真是奇怪。


    “你別跟她……”男子話未說完,隻聽一聲嬌喝,靈宿玉戎已對著男子橫劈一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臧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羚並收藏天臧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