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賈元春伏在地上駭然瞪大眼睛,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音來。


    胤禛皺眉:“蘇培盛,去,把賈格格送回她的院子裏去。”丟人現眼的東西!賈元春跟胤禛快十年了,從十五六歲開始到如今青春將逝,期間也懷過兩次孩子,但每次都未能保住,胤禛原本倒也願意給她幾分麵子,可惜四爺最厭惡的便是後院女子插手外事。


    故而,這兩分麵子還是不用了。


    調笑完賈格格,蘇斐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和胤禛錯開半個肩膀的距離,一前一後的走著。院子裏出來,入園子,鳥兒輕鳴,蓮葉搖曳,碧波粼粼。


    “就是小了點兒。”


    蘇斐咂咂嘴。


    胤禛不是喜好奢侈的人,園子裏的湖不過過得去,比起旁的兄弟來還差一些,不過搭理的好,該天然有天然,該去掉的不著痕跡去掉。


    胤禛嘴角動一動:“沒人愛看這些,你要是喜歡我讓人重新修一個。”


    少年搖搖手:“別,四哥,還是等我有了府邸自己造一個吧,你的再好都是你的。”他這話裏的意思是你的就是你的,給我我不要,所以,我和你還是分清楚,親兄弟明算賬。


    胤禛沒有回應。


    一路慢走至客廳,烏拉那拉福晉早早的就等著那裏,見兩人來了,笑著迎上來:“妾身說爺怎起的比平日晚了些,原來是斐蘇來了。”


    “四嫂好。”


    “斐蘇也好,你四哥可是時常掛念著你呢,如今來了便多住些時日。”四福晉是個賢惠的女子,她和這個時代的女性一樣以夫為天,至嫁入四阿哥府起便侍奉胤禛孝敬德妃,對於庶出的子女不說一視同仁但從未找過麻煩,雖然對他們的母親私下未曾客氣,可總比那些連表麵功夫都不做的強。可這樣一個女子,卻是蘇斐所敬佩的,她忍耐的,犧牲的,那些東西讓人為之動容。


    所以,他很樂意給四福晉抬抬轎子。


    “既然四嫂說了,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宮裏呆著也悶,在四哥府上我倒是自在些。”


    烏拉那拉氏抿嘴一笑。


    廳裏的小太監和侍女開始傳菜,穿花蝴蝶般迅速,一會子功夫便齊全了。


    八熱四冷兩湯還有幾個小吃食,滿滿當當一桌子。吃完飯,捧著一盞烏梅湯慢慢啜飲,正值盛夏,一杯冰飲去了不少炎熱,倒是胤禛不放心他吃冷的,一杯下肚再來一杯就被四爺嗬斥了一聲。


    無可奈何的放棄,蘇斐等消食後提出要去胤禎府上,等晚間再回來,胤禛也不阻攔,爽快的允了,找人備好馬車送蘇斐去,蘇斐笑著拒絕。開什麽玩笑,誰要做馬車啊?牽一匹馬坐上慢悠悠的搖晃豈不快哉?皇城?嗬嗬,不好意思,你在內城裏無故騎馬?……好吧……


    皇子什麽的不要太幸福!


    上馬慢搖,身後跟兩侍衛,離的不遠也不近,跟兩個影子似的絕不打擾到。


    蘇斐側坐著馬背上眯著眼睛搖搖晃晃欲睡不睡的模樣,時不時拉拉馬韁,揪一把馬鬃,他的馬倒是好脾氣,隻要不是太疼,多半是打個響鼻就算了。少年揪的更起勁,大街上出現的奇怪,錦衣玉帶的俊俏少年一把一把的跟自己的馬過不去,不是這邊拽拽就是那邊扯扯,好好的一匹馬原本柔順頗為亮眼的黑色毛發七零八落東倒西歪的。


    街上賣東西的貨郎多,挑著攤子叫賣的,守著鋪子吆喝的,遠處一片炊煙,那是吃食的地方,香味鋪麵而來。少年眼睛一亮,伸手指著那處:“去,給爺買點吃的來,我每樣都要。”這才吃完飯連消化都沒消化。


    侍衛本分老實的跟木頭一樣,兩人中去了一個,還剩一個跟著他。


    搖頭晃腦,陡然眸子一亮,豎起手指:“去。給爺把那小丫頭的花全買了。”


    侍衛不動,敦厚的臉上出現糾結。


    “怎麽,還怕爺被人打劫?離你們這麽近要是被人劫了或者怎麽了那也太沒用了吧你們?”


    木頭侍衛老老實實的過去,賣花的小丫頭六七歲大小,清秀模樣,一雙眼睛亮晶晶,幹淨透徹,過早的為生存奮鬥並沒有磨去她眸子裏的天真,這還是個孩子。便是大街上走來走去的紈絝看見了也不過一笑,心情好的有指示手下買上兩朵準備送晚上去見的花魁娘子。


    皇城裏的紈絝們相當有格調,欺男霸女也要看年齡來不是?


    薛蟠那樣生冷不忌連孩子都不放過的,連紈絝都要鄙視一番,皇城裏敢做紈絝的誰不是家裏背景深厚?蘇斐看著那邊擠在女孩身邊蜂擁搶花還不忘蹬腿擺個造型,啊,不是,讓狗腿子們付錢的少爺們,陡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標。


    馬轉進一個巷子,青石的路麵涼絲絲,兩邊距離莫約兩米來寬,將馬靠近牆壁隔著幾尺遠便能感受到涼涼的感覺,很舒服。


    這是去十四家的近道。


    那兩侍衛還未回來。


    蘇斐騎著馬有一搭沒一搭。不知何時馬身邊出現一個黑色的影子。


    “薛蟠現在怎麽樣了?”


    “關押在刑部大牢。”影子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聲音啞啞的含了把砂似的。


    蘇斐冷笑:“既然進去了就別讓他出來,知道咩?”


    咩~


    “太子正準備讓人撈他出去。”


    “太子?身負兩樁命案誰來也沒用。”蘇斐道:“他之前不是失手打死了金陵的一個落魄少爺?派個人去查查,那死去的少爺家裏可還有什麽說的上話的人?若是沒有,帶個忠心的回來去宮門口滾釘板告禦狀!”至於這邊,他會讓那個失去兒子的男人去大理寺敲鳴冤鼓。


    滾釘板什麽的,他娘會心疼。


    “是。”


    “啊,對了,薛蟠的事盡量透露給八爺和三爺知道。”


    “是。”


    “行了,爺也沒別的事兒了,滾蛋吧。”


    少年揮揮手,影子扭曲一下,陽光從巷子外打進來,直直的射在牆壁上,明亮的光輝溫暖炙熱,分毫陰暗都不複存在。


    買花兒的侍衛回來了,手裏提著一個花籃,五顏六色的鮮花沾著露珠嬌豔欲滴,一個大老爺們抱著這個居然沒有違和感!花籃裏多是野花,開的正盛,野花好,不嬌氣,好養活,當開花的時候用盡全力開放,隻怕錯過一次便沒有下次。家養的花卻嬌氣的很,沒有好的溫度沒有專人養護它還拿喬不願意開。比如皇宮裏遲遲不開開了便謝,日頭稍大一些就秧頭秧腦沒精神的花!


    俯身從就著侍衛的懷抱從花籃裏取了一朵盛開的淡紫色的花兒,隨手插在馬鬃上,黑色的長矛和著紫色的話格外好看。


    買吃食的侍衛隨後也回來了,懷裏抱著一堆吃的,荷葉包著的東西散發出絲絲熱氣還有香味,抽動鼻子,還有一絲荷葉的味道。


    扭頭:“爺賞你了。”


    侍衛呆若木雞。


    “爺現在不想吃了,賞你了。”


    少年說完騎著馬噠噠的走了,那些花費出去的銀子自然是找胤禛去報,難道會虧了他們不成?


    他四哥家的侍衛真有意思。


    一路左顧右盼到了十四府上,小太監一見他便趕緊迎上來,跪在地上請個安,也不起來,彎著腰等著少年踩上去。這小太監才十三四歲,跟蘇斐差不多的年紀,可長的卻瘦瘦的,這一腳上去……怕是受不住。少年從馬的一邊溜下去,利索的很。小太監久久等不到便小心抬起頭看了一眼,大驚:“您這……”


    “去去去,給爺牽馬去。”


    蘇斐喝道。


    小太監牽了馬去馬房,蘇斐大搖大擺的進了十四的府邸。


    十四的府邸是康熙親自選的,裏麵的一應擺設除了內務府挑選的外更多許多是德妃多年儲蓄所處,精致華貴比胤禛府邸多出一個台階。


    久久不見胤禎過來,蘇斐放下茶盞去尋他。好在胤禎和女眷的院子是分開的,隔得也遠,過去除了開始一截路外後麵就開始分路,不用顧忌。


    沿著小路走了一炷香,見了胤禎的院子,李全兒站在院門口張著頭往裏麵看,身後圍著一圈侍女太監,一個二個麵露焦急之色,更有的紅了眼圈兒。


    他認得一個好像是十四福晉身邊的一等丫頭來著。


    “喲,好熱鬧啊。”


    蘇斐走進了開口道。


    沒曾想他一出口一圈的奴才全跪下了,磕頭如搗蒜。


    少年怔住:“這都是怎麽了?”


    “求您救救福晉吧!十四爺……十四爺要殺福晉啊!!”


    李全兒話一出口蘇斐心頭一驚,怒道:“狗奴才,這話是你能說的?”


    十四福晉為人和善,對李全兒算是有恩,小太監眼淚刷刷的落下,正想答話,院子裏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女人的哭聲。


    “你殺了我啊!你有能耐你就動手啊!!”


    這分明是十四福晉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麽了?往日平和大度的老實人被十四總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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